每个员工无论岗位，全都配置设计师专用27寸屏，座椅都是皮质人体工学，入口不远处还有显然连着电可以随时玩的娱乐区。窗台几盆绿植翠生生的，更是给办公室增添不少活力。
除了工作环境让他诧异，“败家子”完全沉浸的工作氛围才是最让陈祥觉得不可思议的。
从前台开始，每个员工桌上都摆着好几本书，且看着那夹着书签和封面上的压痕并不是摆着做样子的。分明听到了简特助和他的动静，却丝毫好奇都没有，别说询问了，连头都没有抬起，鼠标咔哒声与键盘敲击声融合在一起，让人不自觉便进了工作状态，觉得必须认真起来。
陈祥不觉得自己这种濒临破产的小破工作室一把手值得他们这样费劲地演。可越知道自己不值得，他才越对他们完全不摸鱼的工作状态匪夷所思。
春节假期刚刚结束，从完全放松的休息状态到不得不上班，不应该正是最不想工作的时候吗？老板不在，趁机聊个天、打个游戏、看会儿小说，这不才是常态吗？
思索半晌，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最后归结为“公司规定严格”，便在会客厅等到杜以宁时夸了她：“你把公司管得真好。才放假回来的第一天，员工居然都迅速回到了工作状态，一个摸鱼的都没有。”
“这可和我没关系。”
一想到公司那些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努力工作也懂得更多的员工们，杜以宁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都是他们自己努力，我说工作时间可以摸鱼，还准备了娱乐区和美食区，但他们除非真的太累或者饿了，又或者是休息时间，不然都不去。怎么劝都没用啊。”
老板让员工摸鱼，但是员工不愿意？？？
陈祥心里翻了个白眼。
睁眼说瞎话，还真好意思编。
但他毕竟是来求投资的，虽然看不惯杜以宁的“装模作样”，面上也只是笑笑。
接过简志勇泡好的现磨咖啡，打量了下那一看就不便宜的咖啡机，陈祥暗暗咋舌杜以宁在公司门面上真舍得下功夫，坐姿也不自觉局促起来。
“您之前说愿意给我们工作室投资。”
放下咖啡杯，陈祥的手指搭在膝上，微微蜷紧，称呼无意识便从“你”变成了“您”。
“可以问一下您的投资计划吗？比如控股、制作动漫或对工作室事务的插手……如果要求太过严苛，我可能得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再给您回复。”
所谓“商量”就是委婉的拒绝了，这是大家都有的默契。
“放轻松，我没有那么多要求。我只是投资，除非特殊情况和公司必要，不会插手你对工作室的管理。”
示意简志勇去把项志明喊来，杜以宁好笑地看着陈祥那愈发攥紧的手。
“我给你投资，确实是有想要制作的动漫。具体想要改编的原作还没有决定好，不过我打算让你的工作室配合我们公司名下的漫画网站一起。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网站的名字叫‘好看漫画’。”
陈祥才查过“败家子”不久，当然知道“好看漫画”。可这网站都亏本运营一年以上了吧？比他那工作室好不到哪里去，杜以宁确定要让他们两个合作出品新动漫吗？
投资可不是数学题，很难“负负得正”的啊！
就在这时，项志明推门进来了，礼貌地朝陈祥笑笑，问杜以宁：“杜总，您找我？”
“嗯。”点点头，杜以宁把自己准备投资“创梦”动漫工作室并且让之与“好看漫画”网站合作的打算说了下。
“和我们网站合作？”项志明愣了，一时竟不知该劝杜总别投资这种一看就不行的小工作室，还是告诉杜总自己负责网站的这几个月毫无建树。
踌躇几秒，尽管丢人，他还是如实坦白了网站盈利不佳的情况：“我觉得您可以试试出《小石头历险记》动漫版，孩子喜欢，那些没孩子的单身人士也会爱屋及乌或者因为童心对动漫感兴趣。到时候，既能把投入的本钱赚回来，也能借此打开公司的动漫市场。”
至于劝杜总换个工作室收购的建议，他着实不好当着陈祥的面直说，便打算等会儿再单独留下来与杜总聊聊。
做《小石头历险记》的衍生动漫？闭着眼都知道会赚的事，她才不干！
“不。”
杜以宁一口拒绝，语气特别义正言辞。
“我们做那个游戏虽然图利，却不是纯粹图利，否则为什么要把家长版只定价为1块？制作儿童动漫，谁都可以，不缺我们。相反，漫画网站现在运营情况不佳，可以试试能不能借动漫作品的热度稍稍带起网站日活。”
让动漫作品带起网站日活？
项志明忍不住瞥了眼一旁的陈祥。
就他们那个工作室？
注意到项志明不信任的眼神，陈祥置于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嘴唇抿住，心中气血翻涌。
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游移，意识到项志明可能不信任陈祥也不愿意与之合作，怕引起办公室矛盾，到时候折腾的还是自己，杜以宁想了想广芬茹平时给公司员工洗脑她“运筹帷幄”的话术，开口劝道：“创梦工作室之前做过很成功的作品，一本作品就卖了几百万，当时大火，是有成功经验的。好看漫画几年前也曾是业内前几，优秀作品与优秀创作人频出，读者极多。但现在无论创梦还是好看漫画，都正处于下坡，情况坦白说不太好。”
两人被明晃晃揭露各自手头工作当下的困窘处境，皆垂下了头，没有说话。
看出他们心底的波荡，杜以宁趁势继续：“我让你们合作，除了相信你们有能力，只要有机会，一定能带着网站和工作室走出困境。其次，我觉得你们处境相似，也应该彼此更有共同语言也更能互相理解。资金的问题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关键就是你们要认真合作，并且我倾向于以陈祥为项目大方向的重心。”
“我？”陈祥抬头，满面诧异。
杜以宁点头：“术业有专攻。你是做动漫的，当然更懂资源配置和市场。我相信你的能力。”
开玩笑，项志明可是她从“青云”挖来的人才，做过那么多成功游戏，谁知道会不会就那么有天赋地跨行成功？还是一直都在失败的陈祥比较靠谱。
她相信他一定能帮她一千万、一千万地亏，然后她就能一个亿、一个亿地赚了！哈哈哈哈哈哈，想想就快乐。
相信……他的能力？
陈祥愣住了。
这样的话，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自从他开始失败，无论是朋友、同事还是家人，都在或隐晦或直白地说他可能不是做这行的料，认为他的执著不过是年轻人的不撞南墙不回头，梦想更是不会饱肚的空想。
在来“败家子”前，他甚至做好准备只是被整蛊一场。
毕竟，就他们工作室那连连失败的现状，又怎么值得千万投资？
可现在，杜以宁告诉他：别气馁，我相信你可以的。
还是当着公司员工的面特意肯定的他，显然是担心他会因为这段时间的失败被员工们轻视。
士为知己者死，何况知己者还是雪中送炭的恩人。
“你放心。”
目光紧紧凝视杜以宁，站起身，他语气坚定，似一字一句凿刻在自己心头。
“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杜以宁笑眯眯地点头。
放心放心，特别信任你！
“对了，资金的事得提前和你说一下。”
想到自己这个周期所有已入账资金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未入账资金也不能开空头支票，且如今已经2月底，现在开始做策划、筛选作品再完成动漫制作并上架，时间估计不够，杜以宁赶忙把公司目前有两个项目正在做的事和陈祥解释了下，表示资金约莫得6月才能正式投入。
“你们可以先拟定计划并寻找合适的作品，到时候我会直接给你1000-2000w作为制作资金。为免你担心我反悔，我已经让助理去找法务部拟合同了，等会儿签个字就行。”
说着，她又想起陈母说陈祥亏得都快撑不下去的那些话，忍不住劝了下：“这段时间，为了节省支出，我个人建议你接下来的三个月先不要急着制作其他作品，而是将工作室暂停、员工休假，尽可能将成本压低，免得我的投资还没到账，你工作室倒先没了。”
杜以宁这话说得直白，也扎心。要是之前，陈祥说不准会恼羞成怒，但他现在看杜以宁只觉人美心善肚量大，自然没意见，甚至觉得她说得非常有道理，当场就给员工们发了消息说找到了很大方的投资人，是“败家子”公司的董事长，马上签合同。6月，工作室就能有千万投资。
合作的事敲定，杜以宁心心念念回去看电视剧，便示意他们两个可以单独聊，自己回了办公室。
“好看漫画”早就在亏钱了，项志明几个月前才被调过去，网站的亏本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以前在“青云”做游戏又是实打实的关键岗，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根本没有自卑等情绪，对陈祥的同理心主要是在对成功的追求和焦虑上。
“败家子”目前正式涉足的一共就两个领域，游戏赚得要命，漫画网站亏得不行，他入职两个月也毫无起色。
为了能继续留在无论工作环境还是福利待遇都是业内拔尖儿的神仙公司，尽管仍觉得不靠谱，但杜总都拍板了，他不得不试着按照杜总说的去让这个快破产的工作室制作动漫并带动网站流量。
带着陈祥往自己工位走去，选了几本成绩较好的漫画点开页面给他看，项志明问他有没有觉得合适的。
鼠标轻点，陈祥一个又一个界面地看过去，眉头越来越蹙紧：“这些题材是热的，但剧情设置非常无逻辑且烂俗，画工也中下水平，放在大网站都是混数量的水平。你确定这是网站数据最好的几本了吗？”
“对啊。”
说到网站的这些作品，项志明也一肚子苦水。
“唉，这其实也是我们网站的老问题了。网站没有流量，好的作品和创作者就不愿意来。没有好看的作品，网站就没有流量。这就是恶性循环啊。”
陈祥一脸纳闷：“我看那些新网站在没有流量的时候都会搞什么福利，比如全勤、保底啥的，甚至会让员工去其它网站的作品评论区打广告拉人。你们网站为什么不试试？”
提到这个，项志明就更郁闷了：“我提过，但杜总说一旦创作者画出了自己十分满意的作品，绝对希望更大、更好的平台，这样才能有读者，有数据，也有卖版权的机会。这种蝇头小利能吸引来的都是低水平创作者或被放弃的劣质梗，她宁愿网站给读者的感觉是‘快倒闭了’，也不想滥竽充数地让读者觉得‘这个网站作品都不怎么好看’，于是我们网站就一直恶性循环。”
陈祥：……啊这？
漫画网站和小说网站一样，作品数量非常重要。只要作品数量多，再以免费阅读为由头打一段时间广告，就能吸引愿意接受这个质量的读者过来。而等流量起来了，自然能带动更多高质量作品的驻扎。
这如今已经成了任何新建的漫画网站与小说网站的共用套路。只要资金充足，保证前期撑得住，时间久了就能起来。
陈祥喜欢看漫画，买ip也需要多观察合适的漫画作品，自然对这个行业比较了解。也正因为了解，他才更觉得杜以宁和项志明说的那些话有多离谱和异想天开。
妈妈还说他总是只要梦想不要面包，他倒觉得杜以宁比他理想化得多。幸好她做的那个儿童益智游戏赚钱，不然说不定现在比他混得还惨。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
犹豫了下，陈祥开口：“你们杜总不是说了术业有专攻吗？我觉得要不要你再劝劝？她毕竟不是没有搞过这方面，说不准判断有误呢？”
却没想，他刚这么说便被项志明言辞激烈地反驳。
“杜总不可能判断有误的！”
项志明睁大眼，眼角的鱼尾纹都拉宽了些，仿佛自己被质疑，面上染了几分不平，而后从杜以宁去年做第一部 漫画起就在给现在的项目埋伏笔的事情说起，特别是《小石头历险记》力排众议的改编到与“青云”以小胜大的逆风翻盘的光辉事件，结合了从广芬茹、闫建虎和蒲富等人那里打听来的细节信息，简直就是当代说书人，讲得那叫一个节奏跌宕。
另外两个和项志明一起跳槽过来的人也凑过来，在一旁时不时插嘴帮腔，有理有据，神情坚定，俨然都是杜以宁和“败家子”的铁粉。如果再拓展一下，大概还要给他们一个“青云”黑粉标签，因为言语中满是对那个公司无限剥削员工行为的唾弃。
一句一句的，都把陈祥说愣了。
现实中真有人能从一年前就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还在连着亏了半年的情况下，仍然没改变或怀疑过自己的计划，一直坚持到成功？
天……这也太厉害、太有毅力、太勇敢了吧！
陈祥本就对杜以宁有恩人和知己滤镜，又最佩服这种人，再被项志明三人的脑残粉氛围一个带动，瞬间被洗脑成功，觉得杜总是真的既有远见还心性极佳。
重新认识了下杜总，再回想她和项志明的那个解释，陈祥就觉得不离谱了，甚至觉得杜总肯定是另有安排。
按照这个思路，再回想起方才在会客厅时杜以宁说想让他们工作室的动漫带动网站流量，陈祥眉头紧拧，手指在桌面轻敲，总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揣摩到了什么，又还差一点才能琢磨透。
四个人一起陷入苦思。
几分钟的沉默后，一人去美食区拿了两瓶橙汁儿回来，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边倒边叹气：“主要杜总现在大头都放在游戏和正在弄的实体店上，我们这边都没怎么拨款，想搞个大的吸引人也难啊。”
搞个大的吸引人……
陈祥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抬头，看着项志明的眼睛晶亮。
“我明白了！杜总之所以明知道将《小石头历险记》改编成动漫会火，却仍让我和漫画网站合作，就是准备让动漫带动网站流量。但别人带动流量都是火的漫画带动改编动漫再反哺，杜总不走寻常路，是想让改编动漫版权成为吸引高水平漫画创作者的那个由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