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有父母兄姊的人。
谁不想出去,和父母团聚呢。
苏廷难得发了善心,这是极好的机会,小贵子瞧了眼苏廷,咬咬牙,接过了那一张银票,跪下来:“奴才始终铭记主子们的大恩大德,至死也记在心里,殿下就是奴才的再生父母……”
他一遍叩头,一边流下激动的眼泪。
谁想长久的做奴才。
谁又不想回到家里去?
小贵子朝苏廷叩谢许久,才出了门去。与小贵子相反,赵公公见纤云一直跪着,皱眉:“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纤云狠狠一咬牙,她跪在苏廷面前,忽然重重磕了一头,再抬头时,眼里都是坚定之色。
“奴婢不想要回家,姑娘如同明艳暖阳一般……奴婢想要长长久久伺候姑娘,跟在姑娘身边。”
纤云又是磕了几下头。
每一次磕头都伴随深深的痛意,她眼泪都要飙出来。而低头的瞬间,瞧着手里攥紧的糖果,弯唇笑了一下。
那是姑娘给她的糖。
哪怕早已变质,她也一直珍藏。
姑娘就像太阳。
不管是谁……都会喜欢的吧。
第49章 是为乾宫,姻缘之卦。……
宫里到处都是皇后的耳目, 苏廷责罚宫女的事情很快传出去。
这样的事情传入坤宁宫里。
皇后的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
“本宫是他的养母,他自从被废之后,这么多年都是本宫一直看着元后的面上抚育他, 世人都知本宫待他视如己出……他怎么敢忤逆本宫?”
“他居然敢!”
皇后一想到苏廷,就泛起怒气。
在她心中, 苏廷应该一直对她恭恭敬敬,大气都不敢出。不过是一个仰人鼻息的废太子罢了……
如今居然敢这般对她。
她怎么忍得下去?
“居然敢这么对本宫,他真以为他到了外面,本宫就没办法整治他?要知道他府里的人都是本宫安排,只要本宫想……”
皇后说着,眼里流露出一股狠意。
她一直都养尊处优,除了皇帝, 从没人敢这么对她。
怎么敢打杀她的人!
皇后没忍下这口气, 皱了皱眉, 就要朝身边的老嬷嬷吩咐一些事。
而正在此时, 大宫女寻菡从门外走进来,两旁的宫女纷纷避让开来。寻菡一向得用, 她凑到皇后跟前,冷静道:“娘娘, 三殿下到底是养在您身边,您要在意世人的眼光,这不过是一时泄愤而已,还请娘娘息怒……”
皇后忍着气, 睨了她一眼:“那就这么让他打杀本宫的人?他这是明摆着要跟本宫过不去……”
皇后脸色很是阴沉。
寻菡打量皇后几眼, 把皇后的脸色都收入眼中,半晌道:“娘娘是多虑了,三殿下到底是废太子, 是您养在身边的皇子,他再怎么样,也越不过太子殿下去……”
“三殿下当初外家被流放,自己又被贬谪,不过是一个孤魂野鬼,娘娘到底是中宫皇后,有嫡母之名……他最多是向宫女撒撒气罢了,怎么敢对您不利?”
每一句话都说到皇后的心坎。
皇后听着寻菡的话,脸色渐渐和缓起来,心里涌现明悟。
是了。
苏廷虽是得到了百姓的民心,朝廷的功名。可这些都是虚的,坐这太子之位的,始终是苏如辰……
只要苏如辰还是太子一日。
苏廷就始终矮着苏如辰一头。
苏廷没有太子的名义,身为废太子,无名无权……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呢?
皇后想到这里,脸色慢慢好看起来。先前她大动肝火,周围伺候的宫女也跟着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句话说错,就被皇后迁怒发落……
而今见着皇后脸色舒缓起来。
他们出了一口长气,心情轻松起来。
他们看向寻菡,满心满眼都是感激。
都是寻菡姐姐的功劳……
寻菡又跟皇后说了几句话,给皇后顺了气,等皇后用过午膳,又召了几位诰命夫人进宫之后,她便替皇后传旨,去到内务府里。
寻菡一向是皇后身边得用的人,管事公公对她笑脸相迎,等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她在回去的路上,又转了几转,遇到昭纯宫曾经的宫人。
又过了几刻钟……
才回到坤宁宫里。
她回到皇后身边,低下头,掩饰眸里的精光。
如今衡王殿下自北戎领兵回来,便得到了军权和民心。哪里如皇后娘娘想的一般羸弱呢?
如今的衡王殿下……
早已不是当初的殿下了。
宫廷之外。
余清清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皇帝因她的功劳和声望,给她赐下郡主府。苏廷派来一些人,陆陆续续的将府里的人都敲打一遍,换了自己的人。
余清清想起苏廷收留过一些孤儿,都是身有残疾。她从苏廷的府库里找来许多药材,有时钻研医书,又有时种些植株,观察药性。
就这么在府里待过几日。
而这一日。
一顶轿子从后门悄悄进来。
纤云从轿子里下来,跟着老嬷嬷进去郡主府,一路左转右转,经过了长长的门墙,才见到庭院之中的余清清。
花圃之前。
余清清端着瓜瓢,低头给花草浇水,白色的风铃和紫色的龙胆连成一片,花米如同繁星一般。
纤云跑过去,惊喜的声音微微颤抖。
“姑娘!”
纤云过去身子瘦弱,如今脸颊多了些肉,余清清听到动静,微笑着扶起纤云:“是太久没见我,都认不出我了?如今我人就在你面前,怎么反倒一惊一乍的。”
纤云瞧着余清清,眼里都是欢喜,连忙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一年都没有再见姑娘,姑娘瞧着漂亮了不少,变化真大,这么一看背影,奴婢差点认不出来……”
她瞧着余清清,说着说着喉咙就有些发酸,转眼之间笑起来,眼里都是光。
等到说了一些话之后。
余清清和纤云在凉亭边坐下。
纤云听着余清清说起在外的经历,抚了抚胸口,道:“好久没见姑娘了,听说姑娘在外面跟着殿下做了许多惊天动地的事情,万一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受了什么伤……”
余清清瞧着她的脸色,笑了笑,轻轻扶起她的肩膀,忽然半拥起她的身子,转了一个圈。
纤云惊呼一声。
等到半晌,才有些脸红的被放下来。
“担心我做什么,有殿下在身边,自然是没有挂碍的。倒是你……为人太过心软,有没有被人欺负?”余清清道。
纤云更加发愣,有些失声,等到余清清朝她看过来,她才有些失措的站起来,碰到余清清的衣摆,迟疑起来。
她们站在凉亭边上,看着花圃里的花儿,一阵暖风吹动,漾在身边。
“这是我种的风铃,到了秋日的时候,是白色风铃的花期,这绛紫的是龙胆花,如同点翠蓝簪一般……等到了春日时候,海棠玉兰都竞相开放,都是这些时日种的植株,你以后都能看到。”
余清清微微一笑。
纤云抬头,有些颤抖的看过去。
一时间暖风阵阵,烦恼都像随着花草的香气慢慢飘远。纤云看着余清清,眼里露出一丝恍惚,半晌,坚定起来。
“姑娘之前给过奴婢一些糖果,奴婢一直妥善收着……”
她抬头,忽然露出微笑。
“姑娘能再给奴婢一些吗?”
……
苏廷看出纤云是忠心之人,早早安排宫里的老嬷嬷教导纤云。
纤云从前跟着父亲念过一些书,她入了郡主府之后,对余清清忠心耿耿,渐渐成了府里的管家。
宫女的月例是一月二两。
而纤云做了余清清跟前的丫鬟之后,月例一月便是十多两,一年足有二三百两……
有这么多银两,纤云便能让家人过上富足的日子。她像是从寒冬到了春日一般,心都像浸在蜜里……
能跟在余清清跟前伺候。
纤云怎么能不高兴呢?
余清清回到京城之后,常常去到城外的慈济庄,给孩童针灸诊治,又到京郊施粥赈灾,救济贫民。
她的心地一向好,慢慢在京城之中流传出来,昭阳郡主温厚良善的名声。
苏廷推波助澜,又让许多人赞颂余清清,把事迹传扬出去,等到十月的时候,更是跟余清清一起去到城外的青玉山,参与这一年的真君寿诞。
道观之中来来往往的百姓很多,都是来此请求真君赐福。苏廷与余清清白龙鱼服,等到了道观,留余清清在正殿之中,自己先去禅房。
而到了禅房之后。
观主见过苏廷,正要诉说真君寿诞的祥瑞之处,苏廷没有给她时间,一进来就道:“今日是真君寿诞,有劳观主传出去,说是昭阳郡主前来此地,因此真君显灵,供桌之前紫气东来,是昭阳郡主善事做的多,真君为之心悦。”
苏廷说的这句话响起。
观主的喉咙一时间就哽住了。
“这怎么行,贫道是敬神之人,怎能做这种事情。哪怕您是皇亲国戚……”
观主一脸惊惶。
苏廷淡淡看她一眼,眼里染了嘲讽:“观主在道观之中引人做诗文,自是风流之人。可是观主如今不过四十,常常和妙龄女冠一同去富贵之家做法事,实则是让妙龄女冠如娼妓一般,出卖色相……”
“不知公之于众,又会如何?”
观主顿时汗如雨下,朝着苏廷道:“殿下说的对,昭阳郡主温厚心善,自然是神悦之人,自然该得到百姓们的敬重……”
苏廷抿了抿唇,又吩咐了观主几句,才走出了禅房。
等出了禅房。
苏廷的唇角高高扬了起来。
赵公公看着苏廷的脸色,不由跟着微笑起来。
苏廷朝他看过来。
赵公公敛了神色,道:“今日是帝君寿诞的日子,若是众人见到这一幕,定是高看清清姑娘一眼……而今日之后,姑娘定是要得到京城之人的敬重了。”
苏廷朝不远处的祖师殿看去,眼里露出一点笑意:“她值得最好的。”
道观的景致极佳,园景和壁画颇有古意。余清清一路看过很多摆设。今日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她混迹人群,没人认出来。
而经过一处神像的时候,小道童拉住她,道:“姐姐是要求签吗?姐姐若是求得一吉签,未来定是一帆风顺,嫁得乘龙快婿。”
小道童眨巴眨巴眼睛,很是乖巧。
余清清笑了笑,接过签筒摇了一摇。
谁知竹签一下卡住,连摇了两下,都没摇出来。
这种事情是凶兆。
没有人想遇到。
小道童急起来,就要换过一个签筒,而苏廷在这时候走进来,他执签筒的另一边,握着余清清的手,两人合力摇了一下。
一支竹签掉落出来。
小道童捡起地上的竹签,连忙递给赵公公,苏廷看着手里的签文,没说话,嘴角却是高高翘起。
余清清看过去。
“是什么?”她道。
苏廷把竹签翻了一面,连忙丢在一边,和其他竹签放在一起,难以分辨。
“没什么。”
苏廷说着,却是拉过余清清的手,去往另一边的偏殿了。
他这样的举动诡异。
余清清有些疑惑的看过去,苏廷被她瞧着,眼底忽然染了更多绯色,加快了脚步。
他想着刚刚求得的良缘,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都是震惊和喜悦。
那是上吉签。
是为乾宫,乾变大有。
姻缘之卦,亲事,利禄均是顺遂。
道观里坐落着一棵百年古树,曾经历雷劈而活,被称为祥瑞。枝条系着道道木牌和红色丝绦,附近围了很多的人。
苏廷带着余清清来到树前,有人替他们清出一条道路。来往的香客们都说,在木牌之间写了心愿,就能心想事成。
这世道欠苏廷的太多,苏廷生来就是为了讨债。
他似乎只为仇恨而活。
而如今……
却有了更多想要的东西。
苏廷想了想,千言万语落到木牌之上,化作“余清清”三字。
他落笔之后,呼出一口浊气,系好之后跟其他木牌混到一起。
余清清想要百姓和乐,而苏廷只想要余清清一人,别人都与他无关。他朝余清清看去,发现余清清未着一字。少女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笑笑,说是只信自己的抉择,不信神佛……
他心里的一丝阴暗慢慢消弭。
换成是有荣与焉的骄傲。
等到系了木牌之后,两人又去供奉真君的正殿里,观主说是有贵人来,提前为他们清退了其他香客。
苏廷嘴角始终是高高翘起,连带着神像都顺眼了几分,他先一步替余清清接过香炷,插入香炉,又牵着余清清的手,一起出了殿门。
而等他们烧了香,离去之后。
道士们都露出高深莫测的神色,向进来的香客道:“今日帝君显灵,衡王殿下跟着昭阳郡主来这里,得到了帝君的善意,两位都是有德行之人。”
“昭阳郡主来过之后,这帝君像前露出紫光,可谓是紫气东来。真君为昭阳郡主的善心诚服,今日善男信女前来,所许之愿都会成事。”
几位道士煞有介事的说着,其他香客跟着半信半疑。今日晴光朗照,点点阳光落在神像之前,如同织金一般露出紫气。
又见风动簌簌,院落之中丝带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