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道:“郡主对这些不感兴趣,姑娘为何在这里浪费郡主的时间?做人还是该识趣一些,衡王殿下与郡主有约,前日约了郡主一起出去,还请姑娘别再耽搁郡主的时间了。”
赵公公的话语暗藏锋芒。
那姑姑听完之后,脸色顿时白了白,朝余清清行了一礼。咬了咬牙,朝门口走去。
她怎么会来得如此不巧……
谁又知道,她居然会遇到衡王身边,最是宠信的公公,这分明是衡王殿下的意思……
为什么衡王殿下如此的在乎昭阳郡主,竟是连毫厘都不肯相让?
难道传言是真的……
衡王殿下当真宠爱昭阳郡主!
这名姑姑连忙出去。
等到出府的时候。
她才发现郡主府外停了长长的仪仗,观察这些人的盔甲,极像是衡王跟前的护卫,脸色更加僵住。她连忙提裙出去,等到上了马车,一连出了好几里路之后……
胸口才微微喘息。
逐渐恢复过来。
而郡主府内。
赵公公朝余清清看去,恭敬躬身,笑道:“如今燕州送来了宝马良驹,殿下之所以派老奴前来,是为了请姑娘去到府里,一同看一些东西……”
他顿了顿,郑重道:“如今殿下等在府外,不知姑娘可否愿意见殿下一面,以慰殿下的这份心意?”
第54章 她想要开一间医馆。
马车窗牖掩着一帘淡青色的绉纱, 桌案摆着一沓卷宗。四处铺着舒适的绒毯,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熏香。
是苏廷常用的安神香。
余清清跟着赵公公出去,上了马车, 第一眼就看见了苏廷。
苏廷坐在阴暗的角落,他面沉似水, 长长的睫毛低垂,遮出眼下一片阴翳。
他直直盯着余清清。
丝毫看不出喜怒。
太子派人过来的事情……
这么快就传到苏廷的耳里。
是吃味了?
余清清有些失笑,多看了苏廷一眼,自顾自的坐在一边。
苏廷见她过来,皱了皱眉。他从锦盒里取出什么,先是握住余清清的手腕,检查了之前系着的五彩络子, 又是紧紧握住余清清的另一只手腕。
然后把自己求来的另一条八宝络子。
系在她的细腕。
这八宝络子是居士所求。
求者须要虔诚, 在家吃斋念佛, 心无杂念。元后曾经为苏廷求了八宝络子, 那代表着母亲的慈爱……
而如今的这一条。
是苏廷对余清清的心意。
如今苏廷求来的络子,系在余清清的另一只手腕。这一条五彩络子的末尾系着羊脂玉坠。
而玉坠雕刻着苏廷的表字。
是祈福, 更是一种归属……
余清清既然是玉坠的主人。
就该彻彻底底的属于苏廷,觊觎之人, 都是自找死路。
余清清晃了晃手腕,两条五彩络子垂着长长流苏,迎着阳光,闪闪发光一般。
她弯了弯唇角, 朝苏廷看去。
苏廷察觉她的目光, 微微侧过头,过了一会儿,他掩饰般的咳嗽了一下, 道:“这是佛家的八宝琉璃,诸邪不侵。因着女子阴气重,才送给你……你应当细心保管,得到庇佑。”
细心保管。
得到庇佑?
余清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两只手腕都系着这般的络子,雕刻了苏廷的表字,流光溢彩……
倒是很是喜庆。
她低头瞧着自己的手腕,笑了一下,抬头朝苏廷看去。
苏廷迎着她的目光,耳垂微微发红。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少女清澈的眼神,香软的雪腮……
心里的焦躁慢慢消失下去。
苏廷只要想起护卫回报的事。
心里的某个角落,骤然阴暗起来。
苏如辰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余清清,这触到了他的逆鳞。他从前知道苏如辰是风流皇子,但没想到……
居然对余清清动了心思。
苏如辰找的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没有一点逾矩的迹象,可在他看来,根本是触碰到他的底线。
只这么一刻……
都有些想要把苏如辰撕碎了。
苏廷瞧着余清清的脸色,眼神暗了暗。他握紧了余清清的手,轻轻勾了勾垂下的络子,似是借此牵住余清清一般。
余清清微微蹙了眉,抬眼看向苏廷。
她怎么感觉……
苏廷越来越用力了?
嘶。
居然有些疼。
他是怕自己溜走,才想要把自己捆在身边?
没过多久。
马车在内城边缘停下。
慈济庄处于内城边缘,人迹罕至。
余清清来过几次慈济庄,她跟着苏廷往里走,熟门熟路的进去,中间一座长厦,通着前后两座厅房,顺着抄手游廊往前走。
等到了空旷之处。
便看到一匹骏马。
骏马通体淡金色,异常高壮,长长的鬃毛迎风飞舞,一看就是难遇的马王。
如今余清清过来。
这马王野性难驯,意识到了将要认主,不顾护卫的牵引,猛地挣脱了缰绳,往前冲出十丈距离。
它扬起斗大马蹄,就要重重落下,踩踏余清清。
一时间地面都颤动起来。
余清清眼疾手快,双手闪电缩回,握住力沉千钧的马蹄。她借力打力,一瞬间飞身上马,握起两拳打向头颅,夹紧马腹。
马匹的后半身躯瞬间扭曲。前蹄轰在石板上,顿时耷拉着头,软绵绵起来。
随着余清清一提缰绳,竟然……
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马头轻轻蹭着余清清的手,很是敬畏。
这马王向前冲出十丈距离。
如果两蹄落到人的身上……
就是血淋淋的断肢。
把一匹冲势惯性下的马生生打翻,需要多大的气力?
这就是护卫衡王殿下,战无不胜的昭阳郡主吗!
居然能这般轻易的拦下马王,又如此轻易的将马王驯服。这马王是难得的烈马,很是桀骜不驯……
居然真听了她的话!
围观的护卫仆从们站在一边,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这一番兔起鹘落。
苏廷同样是迟疑了一瞬。
余清清骑马而行,在此处绕了几圈,忽然抬头极目远望,食指抵唇轻鸣一声。天空中骤然冲刺下来一头神俊矛隼,停在她的手肩,将衣衫钩破。
这飞隼神俊之至。
是青白隼里的六年凤,百年难遇。
它飞扑下来,利爪似要朝余清清抓挠。
苏廷眼神一急,正要快步朝余清清冲去,却见余清清不闪不避,目光如电,那飞隼轻轻转了转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有些躲闪,骤然乖顺下来。
它伸出头颅,轻轻摩挲余清清的脸颊。
不过瞬息之间。
余清清便收服了马王和鹰隼,虽为女子,却是巾帼远胜须眉。
无人敢与之争锋……
此地虽是慈济庄,却有前院跟后院之分,前院用来收养孤儿残障,而后院之中,则是挑选年少有天赋的少年少女,由各行各业的人才训练,养做暗卫死士。
这些人都听过衡王殿下的名声,知道苏廷是何等的英雄人物,却没想到……
昭阳郡主居然远远胜过苏廷……
是这般的高手。
苏廷早有吩咐。
无论是在谁跟前,余清清都跟他的地位一般无二,见余清清就如见自己一般。
这里因为刚刚的声响,顷刻间围满了人。经过训练的少年们瞧着苏廷就要跪拜,赵公公连忙站了出来。
“昭阳郡主大发神威,驯服汗血宝马和六年凤,乃是天生神勇,数次在危难之中立下功劳……”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高起来,道:“在你们的心里,郡主的地位须与殿下相同,不可有一丝轻慢!”
这些人看着余清清,迟疑一瞬,膝盖一弯就要下跪。而余清清及时制止了这些人,发现他们修习武艺之后,很是耐心的教导他们如何贯通经脉,借力打力,见招拆招……
过了一个时辰。
余清清一一指点了这些人的武艺,跟着苏廷一起离去。他们远远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
这就是昭阳郡主吗。
如此的强悍就算了。
万万没想到。
居然有如此高洁的品行……
“这马王难以驯服,没想到在郡主的手下是这般听话,郡主这般有德行,就连野马都甘愿为之听命……”
“听说郡主一人一骑千里斩下敌首,多次不顾自身安危营救殿下……”
“殿下如此倚重郡主,如郡主这般的人,在哪里都该是发光的。”
他们的惊叹之声飘散在风里。
通体雪白的飞隼偎在余清清手肩,在余清清面前很是乖顺,等到苏廷靠近的时候,目光猛然尖利起来。
苏廷皱了皱眉,眼里掠过一丝杀意。
飞隼忽然低了低头,探到余清清的怀里,啄了啄余清清的手背。
余清清转过头来。
苏廷似是想说什么,顿时侧过了头,闷哼一声,道:“这畜生前倨后恭,只会讨巧卖乖……你别对它太过用心。”
苏廷一瞬间温和下来。
而余清清回首之后。
他望向飞隼的目光越发阴沉。
这鹰隼极通人性,觉察出苏廷眼底的阴暗,一刹那脱手远飞,远远的升入云端。
余清清和苏廷并肩而行。她走到前院,忽然站定了。
“怎么了?”苏廷问。
他的声音清晰微冷,响在余清清的耳畔,余清清蹙眉看着眼前的孩童,眼里闪过怔然之色,道:“没什么……”
她沉默半晌,道:“只是觉得……他们都是些很好的孩子,不应该这般凄苦罢了。”
前院是苏廷掩人耳目的地方。
他一面收养孤儿,一面挑选出来,收作暗卫细作。因着余清清要来,苏廷特意让这些孩童换了新衣棉鞋,都如年画娃娃一般。
院落之中,一些健全的孩子笑闹追逐,其他残缺的孩童,要么失明失聪,要么不良于行,都远远坐在一边看着别人……
余清清从来都是仁善,她曾经给这些孩童糖果,自然对他们有些了解。
说到底是医者父母心。
总要生出一些感触罢了。
她沉吟了片刻,道:“从前我想过开一座医馆,救治那些患病之人,但结识了殿下之后,才知道这想法太过简单……”
余清清顿了顿,看向苏廷,眼里忽然流露浅淡的笑意:“世人都困在病痛之中,有些人是身有恙,有些人是心有疾。生理的病痛能用药石除去……但心病终究是难除。这是殿下教给我的道理。”
“如今没办法,但等到纷争待定,海晏河清的那一日,我想要开办一个医馆……到那时候,不知殿下可否出资修建,与我一起教授那些学生?”
余清清轻轻笑笑,话里的意味深长。
苏廷迟疑了一瞬,皱眉道:“你的医术高明,但这是劳累之事,难免会劳烦到你。再说了,若是你的医术流传出去,反而会带来一些困扰……”
“我学医的初衷便是治愈世间的病痛,殿下不是因此得益吗?药石之力,终究是有用的。”
余清清望向苏廷,眼里笑意灼灼。
苏廷怔了怔,沉默半晌,微微扭过了脸,他的声音微弱下去:“反正你一直都是不听劝告……随便你吧。”
第55章 发了高热,得了疫病。……
苏廷偏过了头, 看向另一边。余清清瞧着苏廷,微微一笑,轻轻拂过他额前的碎发。
她斟酌了一下, 道:“既然殿下如此关怀我,不如我们做下约定, 待到殿下心想事成,海晏河清的时候,那时候殿下再与我一起完成这一份心愿。”
“到那时候,不止是在这慈济庄里的人,还有天下人都有所依靠,有所寄托……他们都能知道殿下是仁善之人,感恩殿下的好意。”
她细细的说着, 话语就像春晖雪融, 落进苏廷的心里。
很少有人对苏廷说这般的话……
世人都是尔虞我诈, 追名逐利, 苏廷早就看清这一切。
过去的他是真龙嫡子,意气风发, 而如今的他是世人眼里,阴沉残忍的衡王。
只有余清清……
始终把他当成仁善的少年。
苏廷的眸色暗了暗。
阳光温软的洒进来。
他微微低下头, 垂了垂眼睫,碎金的阳光洒落眼底,看起来亮晶晶的。乌黑的长发束冠,青色的衣摆垂落……
一时间乖巧起来。
余清清对男女之情同样生疏, 如今想起话本里看过的词句, 斟酌道:“殿下今日的打扮很是细致,今日的笑容也很好看,说的话语, 送的东西都很用心……”
该是要夸奖的吧。
余清清想着看过的话本,慢慢摸索。
话本里的书生遇到深闺小姐,都是从外貌,行事,细节处一一夸过去,展露自己超过旁人的学识,取得小姐的芳心。
“今日的殿下令我倾心,不管是流露的言行,还是倾诉的心绪,都是极好的。殿下一直真诚待我,把真实的自己展现在我的面前……对我来说,这是最好的。”
她看向苏廷,话语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