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里闪过一丝痛惜,如同是自言自语。
“我以为殿下是干净的,也愿意相信殿下是干净的。之前见殿下那般的伤害柳家女,我心里并非是生气,而是痛惜。柳家女如同微尘一般,殿下为何要与那种人计较,脏了自己的手。”
“为这种人脏了心,脏了手……我会替殿下难过。”
余清清眼里流露恍惚之色。
苏廷朝余清清看去,才发现余清清的眼里都充斥着血丝。如同数日没有合眼,昼夜难眠一般。
余清清倾身过来,她居高临下,朝着苏廷靠过来。她的力气本就极大,如今把苏廷困在自己与墙壁的空隙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她的呼吸朝苏廷漾过来。
比以往灼热了很多。
眼神同样灼热,不复曾经的清明。
像是能从眼里滚出比熔浆还要灼烫的泪水一般。
苏廷被余清清这般望着,眸光颤抖起来,连着指尖都是微颤。
他知道余清清最是怜贫惜弱,余清清救了柳珂,又夺门而出,那日厌恶的朝自己看来,便是看破了自己的本质……
他以为,她最是厌恶残忍之人。
但为什么……
在她心里,自己是难以割舍的吗?
余清清的目光沧桑复杂。
苏廷的心里像是淌了熔浆,让他的呼吸都艰难起来。他的眼睑低垂下去,话语低弱起来。
“当日是我做错了事,柳家女得罪了我,是我太过使气。你别因为这件事生气……是我做错了事情……”
苏廷眼底都是愧疚,目光低垂,忽略了余清清眼底越来越深的情意。余清清的指尖忽然抵住了他的唇瓣,她摇了摇头,眼里是苏廷从未见过的痛惜之色。
又含着一丝复杂。
“有我与殿下就够了,以后……我们都别提其他人的名字,好吗?”
苏廷轻惑的朝余清清望去。
余清清偏了偏头,刻意躲过苏廷的目光。
她是冷静之人,该是温和冷静,妙手仁心。可是为什么……
一旦回忆到当时的场面,她的心里都是恨火,都是……
嫉妒?
余清清到了映雪楼,映雪楼内暗香浮动,罗帐暧昧,内里传来女子之声,又有柳府侍女窃窃私语。她意识到苏廷就在此处,浑身的血液都往脑子里冲。
她身在积善之家,一向是温和良善,但意识到苏廷与柳珂身处一室,脑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却是……
除去柳珂。
她的心里都是汹涌的怒火,当她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室内与苏廷对峙。她是放不下苏廷,才忍了下去,护着柳珂出去。
她到底是……
不能看着苏廷一错再错。
以恶制恶,恶念无休无止。
以善弭恶,善念润物无声。
她一直懂得这道理,但是当时她自己浑身的血都一瞬燃起来,艰难克制着杀意。一个疯狂的想法冲进了胸腔,几乎喷涌而出——
既然柳珂是苏廷的污点。
那除去柳珂之后……
苏廷又是纯净的吧?
他不该堕落,不该受罪。
柳珂伤他害他,是罪有应得……
但那到底是一条性命。
行医救人,是自己一直坚守的准则……
余清清掩饰的极好,她的嫉妒,恨火都无人知道。在世人心里,她一直如同出世的雪莲,情感比常人淡上许多。
但如今的余清清,满眼里都是猩红的血丝,竭力压制着心里的那一刻疯狂,竭力装出一副清高如旧的模样。
暗里着迷,暗里疯狂。
嫉恨,爱恋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浓烈情感,仿佛是俗人才能尝到的烈酒一般。
但如今——
她亦是品尝到了。
余清清披着雪白轻纱的外衫,露出刀削般的肩与锁骨。她明眸皓齿,眉眼微微挑起,有些媚意的朝苏廷看来。
雪腻的肌肤仿佛要发光一般。
苏廷一面爱极这样的她,一面又怕极这样的她。他到底是男子,到底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意,总怕自己伤了余清清……
他的眼眸暗了暗,闪过侵略之意。
呼吸跟着灼热了起来。
余清清取出雕着鸾凤的剪刀,她双手环过他的脖颈,像是……
要随时给他来一刀似的。
苏廷以为余清清是要戳一个血窟窿,他闭上双眼,余清清像是忍着什么,咬破下唇,唇里流露一点腥味。
她取下苏廷的发冠,朝旁边随便一丢。
苏廷觉察自己发冠一轻,睁眼朝余清清看去,少女用剪刀划向他的脖颈,一丝丝划破布料,层层叠叠的深衣骤然滑落。
余清清顺着那剪开的领口猛然一扯,顷刻间布料的撕拉声响起。
苏廷的肌肤一凉,骤然露在空气里。
然后是弥漫的血腥味。
余清清靠在苏廷的身前,骤然咬住了苏廷的肩头。
冰冷的液体,顺着他的肩头滑落。
苏廷记得,余清清从未在自己面前流过眼泪,如今……
她竟是哭了?
苏廷的心里惊骇莫名,愣愣朝余清清看去,更惊异的事情随之而来,余清清伏在他的肩头,忽然问道:“愿意和我敦伦吗?”
“殿下与我敦伦的同时,也是我跟殿下敦伦,这是舒服之事,都是相互的。我喜欢殿下,殿下也是喜欢我的。”
她道:“殿下总觉得这肮脏,但这并非是肮脏的事情……”
余清清不喜欢花言巧语,极少这般说出自己心意的时候。
苏廷一向患得患失,心里的弦总是绷着,总是担心余清清离他而去……
他朝余清清看去,低垂眼睫,眼里流露薄薄的水光。
“我……能够与你在一起吗。”
他的声音更低弱下去:“我怕伤着了你。”
“敦伦便该是这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受伤又如何?”
余清清指着苏廷的伤口,话里含着一丝清甜的笑意:“喏,殿下也被我咬伤了。”
她的话语含着淡淡的嘶哑,如同经历痛苦的砂石一般
却如同春风拂过苏廷的心底。
苏廷更是迟疑的朝余清清看去,余清清瞧着他深邃的眼睛,轻轻仰起头,亲了亲他的眼睛,唇瓣,喉结,耳垂。
“殿下是喜欢我的。”
她继续往下亲。
“我也是喜欢殿下的。”
苏廷从来是守礼之人,此刻被余清清亲吻之后,脸色烧红,如坐针毡,半晌从紧闭的唇瓣里憋出一句。
“你……怎么会这么娴熟?”
床榻的角落躺着一本避火图,苏廷顺着余清清的目光望去,发现了这册子。这几日里,他以为余清清都是厌恨自己,却没想到,她一直在钻研避火图……
他的耳垂登时红了,咬了咬牙,朝余清清瞪了一眼。
余清清轻轻笑笑:“殿下太过胆小,找了书来又不敢看。这就是殿下的不对了,对待知识,怎能有三六九等之分?”
苏廷朝那避火图看去,见男女交缠的姿势,一时间脸色绯红,移过目光。
他从耳根红到了脖颈,又被余清清撩拨得心烦意乱。余清清忽然凑过来,亲他的眼睛。
苏廷眼睛水蒙蒙的,似乎是因为她的亲吻,眼睛更亮了。
“我该教的事情都教完了,殿下也该好好学习,完成这一份课业。如果没有完成的话……那就该用戒尺了。”
余清清朝苏廷看过来。
她眼里都是笑意,苏廷被这么望着,眼底漫了更多绯色。
他咬了咬牙,就要做什么……
下一刻。
余清清居高临下,慢慢强势起来。她脸色漫了点点潮红,两人之间逐渐默契……
苏廷从来都是厌恶被人掌握,如今眼里漫过一丝羞赧,抬头朝余清清望去,因为两人之间的这份差距,整个人的肌肤都烧红起来。
像是泛起薄薄的水汽。
余清清忽然停了动作,她慵懒的倚在一边,眼尾微微挑起,泛着葳蕤的水红。
“我不过一介柔弱女流,而殿下一向是英明神武,年少有为,被人称道……”她眼里的轻佻更多,话外之音让人浮想联翩。
“别让我失望啊。”
余清清这般的激将苏廷。
苏廷眼神有些发红,恶狠狠瞪了余清清一眼。水红的帷帐慢慢垂下,遮住了内中的景象,如同雨打芭蕉一般,又是雨水曶曶,滴落茱萸,碾磨花髓……
直至红烛燃尽,才停了那暗暗的风雨。
守在外面的侍女暗暗羞红了脸。
她们远远站在外面,想到里面的场景,不约而同的欢喜起来。
姑娘和殿下总算和好了……
姑娘的脾气这般好,又这般令人喜欢。
殿下虽然冷了些,但对姑娘是一等一的好。
什么时候。
王府里才能迎来一个孩子呢?
姑娘跟殿下生育的孩子,一定是如姑娘一般温和正直,又如殿下一般谨慎明理,德行过人吧……
似是珍惜两人相处的时间,又似是害怕如今的和睦太快消逝。两人第二日未出房间,除了饮食食水之外,都缠绵在内室之中。
昼日已休,内室熄了灯,烛光摇曳,照亮了床榻边缦帘里两个快要融为一体的身影。
淡淡的麝香味道弥散。
混着苏廷的松竹气息,闻起来很是醉人。苏廷这一日都陪着余清清,等到每一次做完的时候,都用枕头垫着余清清的肚腹。
苏廷把枕头垫在余清清肚腹之下,生怕里面的东西流出来,小心的探了探余清清的肚皮,慢慢摩挲那一分雪腻。
“怎么了?”余清清垂首问。
苏廷低垂了眉眼,抚着余清清的肚皮,神色温柔:“母后过去曾经跟我说,每一个孩子都曾经是天上的星星,等到女子睡熟之后,便偷偷溜到女子的肚皮里……”
他的话语退去了曾经的焦躁。
就这么看着余清清,眼里的眸光温柔的如同水光一般。
“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有自己的星星呢?”
他凝望余清清的肚腹,眼里都是光辉。
余清清瞧着苏廷,有些失笑:“今日非是我那一天的日子,这么盼孩子,是盼不来的。”
苏廷像是感到疑惑,眼眸泛起了一点雾气。
余清清注意到他眼里的怅然若失,斟酌了一下,问:“你就这么喜欢孩子?”
苏廷的母后是因为生他落了病根,被宫人传言的一日日病弱,皇室子嗣繁多,又是兄弟相杀,让他落至被人欺凌的境地。
可是因为余清清……
他竟然想要一个孩子了。
余清清那般好,有一个肖似他和余清清的孩子,应当……
是一件很好的事。
苏廷闻言怔了怔,点点头,道:“你是这般优秀的人,如果能有一个像你又像我的孩子,我们一同抚养长大……”
他低头看着余清清的肚腹,眼里浮现出对未来的憧憬:“最好是有两个孩子,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就是最好。女儿幼弱,该有哥哥撑腰。”
余清清觉得有趣,忽然道:“哪有说生什么就生什么?不管是男孩女孩,都该严厉对待。教不严,不成器,既然女儿纤弱,就更该严厉,养出刚强的性格。”
她道:“我家的孩儿,怎么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余清清的家人一直把她做男儿教养,自然是一视同仁。
苏廷一直受元后教育,与元后一般宽待子女,对待余清清的看法……
显得有些怔然。
第77章 大水害稼,蛇虺入室。
余清清的身子一向康健, 每日的睡眠都有定数。近来睡眠多了些,总是犯困。
她过去一向喜欢吃甜食。
最近瞧见纤云给她端过来的腌萝卜,脆生生的清凉爽口, 汁水酸甜。
胃口又比往日大了些。
这些时日里苏廷食髓知味,晚间与余清清睡在一处。晨间的时候, 纤云给余清清整理衣襟,总是见到她的颈间锁骨,露出点点绯色……
纤云一直在余清清身边伺候。
见到余清清犯困起来,又是多吃酸甜之物。她疑心余清清是有了身孕,问了府里的老嬷嬷,知道妇人大多体虚乏力,心浮气躁。
待到显怀之时, 腹里像是揣了气球, 飞快胀大起来。嗜睡, 疲劳, 心烦意乱……
如果余清清怀孕,定然是有这些迹象。
姑娘嫁给殿下, 不过三个月的时间……
如果真是有孕。
也太快了些。
余清清总是一副健步如飞,生龙活虎的模样, 纤云跟在余清清身边,每日注意余清清的行踪,又疑惑起来……
姑娘比殿下康健多了。
如果真是怀孕,也该是殿下显怀吧……
余清清这几日常常去往慈济庄附近, 早早出去, 及到晚间回到府里,似是忙活很久,洗浴之后倒头就睡。
苏廷也有自己的事情, 同样是早出晚归。
一来二去两人疏远了些。
两人往日之间亲密无间,却像是隔着什么。尤其是苏廷,把余清清看得极重,反而患得患失,失去该有的自然……
如今两人各有自己的事情,看似疏远,但就是这般随意的相处……
更有了夫妻的味道。
余清清总是早出晚归,苏廷记在心里,难免生出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