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璧的初衷是为了余清清,他为余清清害了苏廷,便该由余清清偿还。两人接受命运牵引,因缘际会之下,注定相遇……
只有余清清,能让苏廷的命途回归正轨。
这是无解的因果。
已是夜半,层层乌云忽而漫过明月,顾明璧脸色温润,披着一身金线刺绣的仙鹤白氅,他独自凭栏,清瘦玉立……
转眼之间,乌云弥漫。
他整个人都一瞬没入黑暗。
与深夜融为一体,眼里都是深不见底的阴戾。
余清清与苏廷靠坐在一起,渐渐睡去。
她最近总是困乏。
苏廷用软滑的狐裘裹着余清清,把她罩在自己怀里,她这些日子步步为营,只身犯险,如今渐渐在苏廷的臂弯里放松过去。
苏廷一眼不错的望着余清清。
直到余清清睡着,身后的属官感到疑惑起来,即将请命的时候……
他才派人把余清清带下去,送到昭纯宫里安置,又朝跟随自己的属下看去。
这几年间,苏廷做下了很多事情。
不止是解决江州的疫病一事,还收服了江州沿岸的官员。他收复燕州失地,去往江州赈灾,这样的功绩放在众人眼里,足以彪炳史册。
比起衰朽的皇帝来说……
他才是年少有为,值得跟随之人。
这一夜的事情很快传出去。
待到苏廷处理了皇帝之事,又除去七皇子的亲族党羽,接下来便是召集文武百官。
这些人都知道苏廷手握重兵,又有许多民心,许多功绩,亦是知道跟苏廷作对的下场。这些人往常自恃清高,如今却由柳太傅领头,纷纷出来迎驾新帝。
他们都纷纷下跪,迎驾苏廷入主皇宫。
“七皇子此人阴险算计,竟然杀害皇上,真该受尽千刀万剐。多亏有衡王入宫救驾,临危受命,才得以除去乱臣贼子。”
“大雍江山免于落在贼寇之手,都是因衡王及时起兵救驾,衡王忠孝仁义,深受皇上信赖,挽大雍江山于狂澜。既然皇上已经立衡王为储君,那衡王就是臣等心中的主君,当得臣等一拜!”
一时间宫殿之内,俱是茫茫人声,山呼万岁。
“衡王殿下千岁!”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这些人都朝着苏廷长长下跪,在这之后,又是齐齐跪求苏廷入主乾清宫,其中以柳太傅最为坚决,统率许多门生夹道相迎。
一个个再三叩首相请,潸然泪下……
过去的京城以皇帝马首是瞻,一切都因循守旧。苏廷入主皇宫之后,气象陡然一新。
因皇帝骤逝之故,先是要举行皇帝的丧葬之礼,才能举行改朝换代的种种典礼,在这些仪式之后,由内务府举办祭天大典。
祭天大典事关重大,乃是新帝登基,昭告天下……
这仪式要筹备半月之久,苏廷虽是暂未登基,却已经掌控皇权。他回京之后,逐步启用贤才,修科举之制,改农田水利,广办学堂,广开言路……
每一件事都做的很是精彩。
渐渐有了明君的风范。
苏廷这几日都忙着处理政事。因皇帝往日处理的政事稀松,积下太多弊端,他连着忙碌半月,才得来了一些空闲。
他与余清清聚少离多,待到这日的政事结束之后,与余清清相聚半日。两人用过晚膳,散步沐浴之后,入了帐幔之内。
苏廷一向是清心禁欲,如今却因余清清明白纵欲的滋味,他与余清清几月未见,像是胸中燃了一团野火,难以克制。
两人一番轻怜蜜意之后,就要做一些深入的交流……
这深入的交流还没做多少。
便因为余清清的反应……
忽然终止。
淡淡的烛光辉映,余清清眉目冶艳,肩如刀削一般。她斜斜簪了一朵雪里山茶,发丝将挽未挽,垂到锁骨……
苏廷亲了亲她的锁骨。
亲了亲她的腰腹。
他的长臂圈着余清清,掌心覆过她雪腻的腰腹,呼吸浊重起来,就要更深的做些什么。余清清的面色忽然难看起来,盯了他一眼,朝着旁边俯身下去。
苏廷担心起来,连忙朝余清清凑过去,却见余清清倾身捂嘴,没法忍耐一般,像是呕吐起来……
他关心则乱,急忙抱住余清清。
余清清眸光陡然一厉,咬了咬牙,居然一腿把他踹下了床。苏廷目露惊愣之色,不可置信的朝余清清望去。
难道是太久没见……
自己……变丑了吗?
苏廷这些时日才从江州回来,又是在京内处理诸多政事,难免憔悴起来。他想到这里,咬了咬唇,一脸幽怨的朝余清清看去。
余清清望着他犬类一般的表情,收回一脚踹过去的腿,脸上难得……
出现了一丝尴尬的神色。
她看了苏廷一眼,飞快的低头给自己诊脉,眼里渐渐涌现震惊之色。又抬起头,朝一脸委屈的苏廷看去,试探开口。
声音落进苏廷耳里,如同平地炸起一个惊雷。
“自与殿下分别之后,已是三月有余,我……好像是怀了殿下的子嗣。”
苏廷呆呆望着余清清的肚腹,呼吸都止住了。
余清清难得睁大了眼睛,眼里是同样的尴尬,顿了一顿,道:“殿下如今……应该是做父亲了?”
第82章 如今才是不负卿卿。
两人年轻气盛, 倒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怀孕的这一日。
如今一算日子……
正是苏廷自京城离去,去往江州的前几日。
苏廷望向余清清的腰腹, 凑近过来,余清清以为苏廷想发生什么, 咬了咬牙,差一点又屈腿踹过去……
苏廷眼里露出薄薄的水光,他凑到余清清身边,轻轻戳了戳余清清的腰腹,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道:“我……要做父亲了?”
他眼里露出茫然的水光,抬眸朝余清清望来, 眼里都是清澈惶然。
余清清轻轻叹息, 心里的排斥都消失, 她道:“是, 殿下要做父亲了。”
“别唤我殿下了。”苏廷忽然低头,拂过余清清的鬓发, 轻轻捧起余清清的脸颊。
他的话语如同叹息:“清清,我该是你的夫君, 该是你一生的依靠。从前的我依你信你,从今的你也该依我信我,夫妻之间,便是要相互依靠……”
深深的凝视下, 是浓郁的情愫。
他曾经踽踽独行, 渡过多少忍痛的夜,咽下多少喉头的血。
但如今……
余清清给了他一个家庭,温暖了他一生。
苏廷扣住余清清的腰肢, 他少有如此主动的时候,如今骤然霸道起来,唇齿交缠之间,都是深情……
他与余清清告别之时,曾经说过,如果回来,必定取回这寄存的吻。
现在如约而至……
才是不负卿卿。
苏廷掐着余清清雪腻的腰肢,眼底像是燃着一簇旺火,手下的劲道越发凶狠。
余清清渐渐瘫软在他的怀里。
满庭雪纱幔舞起,芙蓉榻上鸳鸯乱……
她微弱急促的喘息声,愈发清晰起来。
灯火一瞬间迷乱起来。
这些天里,苏廷请了擅长千金妇科的太医给余清清诊脉,又请了许多富有经验的嬷嬷。他亲自照顾她的饮食和起居,早晚一起散步,派出许多宫人寸步不离的跟着。
但凡余清清要出宫去,宫人们都祭出祖宗规矩,一脸惶恐的恳求……
余清清知道孕妇的情况,适当运动,适当饮食,只要是适当的出宫游玩……
都没有害处。
结果苏廷不仅束缚了她的行动,还自己去攻读妇科医书。直到后来,太医院所有产科女科的书都被借之一空,所有人刻苦钻研。
就害怕苏廷随口考问,答错了什么……
苏廷的关心则乱,在余清清看来很是可爱。
但是太可爱……
也是让人伤神啊。
余清清垂眸笑笑,眼里俱是无奈,又划过一丝宠溺。
坤宁宫的宫室都修缮一新,四处种上余清清喜欢的花,让人一一勘察过,才住进去。余清清好说歹说,终于让苏廷同意自己出去走走。
她少有出宫的时候。
最常去的是附近的昭纯宫。
苏廷年少之时跟随元后,元后去世之后,便是住在昭纯宫。他幼时习武舞剑,骑射乐理,又在书房收藏浩如烟海的藏书,一笔笔批注。
他在这深宫里待了十多年,隔着重重宫墙,又是经营外间的店铺流水,又是远远掌控朝局之事。
对了,还有与她一同出宫看灯会……
这都是苏廷。
她心心念念的少年,留下的痕迹。
苏廷白日时候忙得脚不沾地,到了夜晚才能与余清清腻在一起。头三个月过去,禁忌之事渐渐少了,苏廷却是克制,晚间都是把余清清搂在怀里,凑在余清清的腰腹。
余清清曾经的腰腹纤瘦,如今明显隆起了一块儿。
苏廷低头看向余清清,像是听胎儿的心跳一般,忽然道:“这是我与你的第一个孩子,你说该是什么名字?该是如你一般满是善意,如同清水,如同苍穹一般……”
这孩子该是像你一般。
你是清漪,是碧穹,是世上最好的人……
我一直都是心悦你的。
苏廷没说出来,眼里流露自己的想法。
余清清注意到苏廷的神色,忽然换了一个姿势,搂住苏廷的脖颈。
她盯着苏廷有些茫然的眼睛,又是凑过去,朝苏廷的唇瓣亲了一下。
“殿下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我不会取什么名字……殿下看得书到底是比我多一些,还是殿下来取吧。”
她的眼里流露笑意。
“说起来,殿下想要一个怎样的名字呢?”
她这句话,真是难住了苏廷。
苏廷从没想过 ,能有自己的孩子,更是从未想过会与心爱之人,一同为孩子取名。
他从前恨透了兄弟姐妹,连带着对子嗣都没有半分期许,半分善意。
但临到如今……
却是因为余清清的缘故,想要子嗣了。
苏廷望着余清清的眼睛,沉思片刻,道:“便叫做元元吧。”
“为女便作元元,为男便作取今。元是始也,新生起始,一生善吉,取喜乐之意。如果是男儿,便唤取今。朱颜那有年年好,逞艳游,赢取如今之意,乃是辞旧迎新……”
“以后哪怕是龋龋独行,历经孤苦,还是能坚持到最后……终是辞旧岁,迎新朝,与值得之人目睹当下的胜景。”
苏廷认真的朝余清清看来,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都是清澈,如同一汪温澈的湖水,满是少年的清润。
只让人一看……
心便暖了起来。
他抿了抿唇,又道:“就如天边的白云一般,聚聚散散,浮浮沉沉,哪怕是云聚雨落,雷雨冰雾……”
“也会迎来云散月现,后会有期的那一日。”
眼底露出一点笑意,灼灼落入了余清清的心底。
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
不止是后宫之事,还有前朝之事。
四月江州水患,六月爆发疫病,苏廷将这些妥善处理,又将京城内的乱臣贼子统统除去,其他人收为己用……
待到七月时候,皇帝病逝,他派人将皇帝与皇后同葬一穴。皇后葬在妃陵,苏廷以国库亏空为名,丧葬规格一切从简,多余的饷银送去水患之后的江州……
在朝野之内,又是得到了很多赞叹。
都说他是为国为民,心系百姓。
苏廷早该登基,因礼制所备,才迟迟未有举行典礼。等到七月中旬的时候,一切都筹备完毕。苏廷又是颁布诏令,又是传旨大赦天下,
他眼里都是清冷,棱角分明的轮廓严谨肃穆,周身带着一抹迫人的气势。拜祭宗庙之后,去到举行登基大典的紫宸台。
苏廷身后是浩浩荡荡的百官。
他站在高台之上,身着苍龙腾云的龙袍,底下的百官俱是臣服下跪。
“当今新皇以一己之力除去北戎叛乱,平定江州水患,这一份功绩足以载入史册,有这一位新皇,是百姓之福……”
“新后亦是内助贤明,乱臣领兵围宫之时,是新后争取时间,才让皇上及时诛杀乱党,这便是帝后情深……”
礼官捧着传国玉玺递过来,苏廷淡然接住,冷冷的目光朝底下望去。同一时间底下的文武百官纷纷跪倒,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些官员过去都被皇帝裹挟,皇帝刚愎自用,又好大喜功。哪怕他们的报国之心再是强烈,只能眼睁睁看着奸佞之人登上高位。
这两个月来,苏廷却是显露厉行改革,招贤纳士之心,跟以往的皇帝截然不同,处置了许多谄臣奸臣。
这便给了他们难得的机遇。
底下的许多官员望着苏廷,纷纷露出激动之色。柳太傅后退一步,在人群里远远望着苏廷,忽然想起柳珂曾经说过的话。
当今的衡王才是天命之君,注定的万人之上。他们以往做了太多错事,如今想要活下去,只能紧紧跟着苏廷,做指哪打哪的一柄利刃……
才能有一条活路。
不然自寻死路,终究是要成为灰烬罢了。
苏廷接过玉玺之后,众目睽睽,人人都等着苏廷举行祭天仪式,成为大雍的新帝,却没有想到……
苏廷做了一件没人想到的事情。
余清清自宗庙祭拜之后便来到这里,她被搀扶着站在台下,抬头望着台上的苏廷。苏廷注意到她之后,眸光一动,直直从祭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