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忆起来了。
得宝斋是京城著名的古玩店，有将近两百年的历史了，号称是童叟无欺，真品率非常非常的高。所以，宋涟前两天特意抽时间去那儿逛了逛。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赚钱不用动脑。
完整的古董，系统判定是处于“保护状态”，不让她买，但她可以买破的呀！
得宝斋的后院里，堆着的一些别处收来的碎瓷片，宋涟打开搜索地图一看，就发现里面有一件不错的二星级文物。
所以她看都没看柜子上的古董珍玩，直接走进去，用80块一袋的价格收了两大袋子碎瓷片。
当然，这个很外行的行为，马上就被一些客人们耻笑了。
“这都是店员挑剩下的垃圾！准备拿来铺地的！”
“就算有好一些的残件，也早被人捡完了……”
但那时宋涟专注于“拼图”，都没注意店里还有其他的客人在说话，更没注意那些人的脸色，随着她的动作逐渐变化起来。
从迷惑，到震惊，最后定格为彻底的呆滞。
至于有人开价……呃，宋涟猜测，可能确实是被她无视了吧。
看来那群人里面，就有金洋书店的投资人，也就是他的大老板了。
“那你老板是有什么问题，他是想了又想，还找杨姐姐买那个瓶子吗？”
宋涟咳嗽了一声，压下回忆时的尴尬。
她眨了眨眼睛，认真地说，“那要舍得开高价才行，一百多万的价格看着虽然不错，但要叫别人轻易割爱，可能还是不够的！”
“这倒不是。”
金洋连忙摇头否认。
“我们王总家中收藏也很丰富，不至于非要夺人所爱。”
“他就是想请杨小姐吃饭，顺便炫耀——呃，是展示一下自己的新藏品，以文物会友罢了！”
这倒是一个挺有意思的邀约。
宋涟一边思索，一边摸了摸下巴上的栗子粉。
现在的古董交易，还没有迎来正规的拍卖行时代。一些大城市里，也是多用这种小圈子半地下的形式。
没想到，自己才刚刚来到京城，就有机会参加这种自带门槛的活动了。
当然，金洋刚才说漏了嘴，宋涟也从中品出了一丝拉微妙的羡慕嫉妒。
这位姓王的老板，恐怕请客是假，炫耀是真！
看来，他实际上还是很不爽，自己居然被一个半路出现的外来者抢走了心爱之物。
这次请客吃饭，只是要找回场子，用别的藏品给她一个下马威。让“杨小姐”不要不识好歹，最好主动结交他这位京城的古董圈大佬。
“怎么样？你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吗？”
金洋见宋涟不说话，也有点失望起来。
老板的要求他找人，这是他必须执行的任务。可这附近的旅馆少说也有几十家，难道他还要一一去找吗？
“没问题。”
宋涟点了点头，爽快地答应道。
金洋眼神一亮，希望复燃。
“你……你刚刚说没问题？”
“这是能结识生意伙伴的好事情嘛，我想她即使再忙，也一定可以抽出时间来的。”
宋涟微微笑着，手上剥开了最后一个栗子。
“杨姐姐住的地址我好像还记得，等会儿出去吃晚饭，就替你送上一次信吧！”
“那是最好了！”
金洋舒了一口气，脸色也温和了很多。
他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封信函。
“时间地址都在这里，我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忙，就不多说了。过两天有时间，我再带你去吃护国寺的点心，也买点土特产教你回去送人！”
送走了金洋，宋涟拆开了信封细细阅读。
这时候，系统却说话了。
【长城大饭店是京城最好的国际酒店之一，在那里摆宴席请客，这位王老板听起来财大气粗，实力不俗。】
【宿主，你该不会是想坑他一笔吧？】
“那倒不是。”
宋涟笑了笑，“这个梅瓶造型优雅，器型又大，图案还是挺难得的仕女图，我要摆在还璧楼里当做装饰的，怎么会随便卖给别人？”
【那你还一脸若有所思的笑……】
宋涟挑了挑眉，“我笑了吗？”
【笑了哦，而且是在算计什么的坏笑！】
这个系统越来越灵性了，居然还能看出她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我只是在想，他打算对我展示些什么宝贝来炫富打脸。”
宋涟用手摸了摸嘴角，严肃地摆正了表情。
“你说，要是我当场砸下海量的金钱，说我要买光他的珍宝，王老板的脸色会不会很难看啊？”
两日后，长城大酒店。
宋涟今天特地穿了西装高跟鞋，拉卷了头发，脚下生风地来到了约好的包厢。
大门一开，里面的人们就都听到了脚步声，纷纷朝着入口处望过来。
然后全都看得呆住了。
“这……小姐，你不会是走错门了吧？”
宋涟看了一眼带路的服务生，“没错。”
“老王，我们请过这位美女赴宴吗？”
为首穿格子西服的胖子，就是金洋嘴里的那个王老板了。
他看到宋涟后也猛地一愣，用力眨了眨眼。
原来这位杨小姐本尊，长得和画报封面女郎似的，这么好看。
不但好看，还一个眼神就犀利无比，显然很不好惹！
“原来这就是杨小姐，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
王老板脸上立刻露出大笑，上前来引路，请宋涟入座。
“来，我先给各位介绍两句……”
他一一介绍了在座的几个朋友，都是些京城本地的生意人，又说起自己是通过了金洋家里的关系才请到的杨大师，多么多么的不容易。
宋涟脸上挂着一丝不远不近的笑容，细听王老板天花乱坠。
然而听到一半，她却突然发现，这帮人并不是她想象之中的“古董圈大佬”。
王老板虽然投资了一堆书店、印厂，但他其实是个普通工人出身，还是靠十来年前闯荡江湖当“倒爷”发家的。
而他凑来的这帮朋友，自然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他们对于古董收藏有纯粹的爱好，但只会一个劲儿的买，啥也不懂！
换句话说，这是一群早早摆脱了金钱困扰，急着附庸风雅的……暴发户。
宋涟坐在位置上，亲眼看到他们摆出了一件件“宝贝”，满脸陶醉地开始商业互吹，整个人就是目瞪口呆。
化学药品泡出来的铜爵，绿的宛如荧光棒转世。
姿态风/骚的“唐伯虎避火图”，不小心露出了印刷的边边。
还有那个人面鱼纹陶盆，真货明明就在博物馆待着，这么粗劣的模仿应该是菜市场买来的吧！
宋涟的心里几乎要惨叫起来了。
老天爷，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她一眼就能察觉的不对劲儿，为什么这帮冤大头就觉得自己的眼神儿没问题？
为了掩饰住嘴角的抽动，宋涟只能一杯又一杯，靠着不断喝茶来挡住自己憋不住的笑容。
其实今天王老板邀请宋涟，就是想让她来当气氛组的。看到宋涟一直在旁边喝茶，对席面上的宝物看得目不转睛，王老板心里顿时骄傲了起来。
“我听小金说，杨小姐在Z省的生意做得很大，眼界也开阔。什么好东西都不放在眼里，说捐就捐，真是叫人佩服！”
他笑呵呵地典着啤酒肚子，转了转手上的蜜蜡串珠。
“今天这几位老友拿来的东西怎么样，可还看得上眼啊？”
“挺不错的。”
宋涟放下茶杯，虚假地笑了笑。
“可以说是大开眼界，京城不愧是京城，好古董就是多！”
她话说的客气，但王老板还是感觉到了，宋涟这就是客套一下，其实对面前的这几件东西都没什么兴趣。
这下子，王老板又是惊讶，又是憋屈，表情又耷拉了下去。
今天的这几件藏品，都是他的朋友们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只展示不卖。其中价格最低的，起码也要五六十万。
五六十万是什么概念。
放在那东北的边境，就是几十辆大卡车的水果罐头，几火车皮的大白菜！
哼，这小丫头片子眼光倒是高，这都看不上。
王老板暗中腹诽。
幸亏他今天组织这个聚会，早就攒好了一个大招，现在就是压轴上场的时候了。
这件宝物，要是展示出来，一定能吓得所有人都说不出话！
“既然大家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那老哥我就献丑了！”
王老板哈哈大笑，站了起来，拍了一下宽大的手掌。
“叫大家也看看我上个月收到的好东西，这可是传世之宝，可以记在历史书上的好宝贝！”
这话一出，坐席里的所有人都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王老板的财力，算是他们这帮人之中顶尖的。而且他早些年走南闯北，结交的人物也多，否则大家也不会默默地以他为首来吃饭喝酒了。
他说有个大宝贝，那八成还真不错！
“哦，那倒要看看了！”
“什么藏品啊，老王你说得这么威风，是吹牛不花钱吧？”
“赶紧的，我就不信，你的藏品还能比我这新石器的盆儿还牛逼！”
王老板被吹捧的飘飘然，再次用力拍了拍手，这下子总算把门口的一位年轻服务员叫了进来。
只见一位身穿红旗袍礼服的服务员手捧托盘，脚步快速地近了包厢。
她脸上的表情紧绷，似乎有一丝消除不掉的恐慌，手里的托板上面，则是一卷画轴。
画轴上，还被人用一块闪亮亮的黄色丝绸好好包裹着。
“这排场还真不差。难道这件东西是真货吗？”
宋涟心思一动，轻声把系统叫了出来，用搜索功能来查看这个画轴的真伪。
果然，地图上就出现了一个小箭头，上面标注的是“三星级”。
但也只有一个箭头。
宋涟轻轻叹了口气。
这说明她刚才的判断没错！其他人拿来的古董，真的都是现代工业的残次品。这充分证明了客户钱多人傻的情况下，某些江湖骗子的小日子是多么好过。
“唐代的怀素大师你们知道不？”
王老板一把揭开了黄色丝绸，脸上的肉都在微笑里颤抖。
“那是老有名气的大书法家，人都叫他草圣！我的这一卷书法作品叫做《自叙帖》，就是他老人家亲笔所写，到现在，已经有整整一千二百年啦！”
众人一听，全都面露震惊地“哇”了出来。
“老王，你可太厉害了啊！这东西都能收得到？”
有一人举起大拇指，惊叹不已。
“唐代书法存世的寥寥无几，你这是怎么来的？”
“这卷是故宫旧藏，嘿嘿嘿……刚刚从海外回流过来。”
王老板神神秘秘地眨了下眼，一副不愿多说的捡漏表情。
“哎，你们要看都给我带上手套看，小心点！别碰坏了！”
宋涟坐的位置比较近，听王老板说这是怀素的草书，她也忍不住有些心动起来。
古书画保存不易，这种名家名作要是后世被拿出来卖，必然会起到轰动一时的效果。
王老板虽然有些眼神不好，但只要拥有了这件真货，他冤大头的印象就瞬间洗清了。不但洗清，甚至还可以叫一声正儿八经的收藏家，会有一堆专家教授上门奉承的那种！
所以服务员刚把托盘放下，宋涟就第一个带上薄薄的白色手套，伸手触碰了上去。
然而，系统传来的消息，却让她忍不住挑了一下眉。
“假的。”
“你说什么？”
王老板呆了一秒钟，瞬间暴跳如雷。
“胡说八道，这可是我从归国华侨手里得来的，流传过程也是清楚明白，一共花了五百多万！你凭什么说是假？”
第34章 一更
这一变故就像一道晴天霹雳, 把场内其乐融融的和谐氛围全都破坏了。
旁边的几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个刚来的女子什么毛病，莫不是脑子坏了？
王老板展示压箱底的宝物，又故意透露所花巨资, 本就是要大家一起欣赏吹捧的。这种情况下, 她却说这是一件赝品, 那不就等于是当众打了他的脸吗？
众所周知, 王老板看着是个笑呵呵的胖子，弥勒佛一般憨厚, 但实际上他靠闯荡国门当“倒爷”起家，那年轻时的脾气, 可一点儿也算不上好！
“杨小姐, 你这话可不能没有证据就乱说！”
众人纷纷告诫起来。
“这幅字潇洒狂放, 气度非凡，边上的裱纸还有一些水迹和虫眼, 不可能是假的吧！”
“就是！王老板都说了是海外回流, 来历可查，你看都没看，何必要故意扫大家的兴啊！”
所有人的表现, 都在宋涟的意料之中。
毕竟这件书法作品从外表看来, 确实比其他人的收藏品都有古意，又有如此唬人的来历, 一出场就把众人都震撼的不轻了。
不过，她在系统的提醒下，已经把眼前的这个画轴看了个透彻。
“抱歉让大家误会了，是我的表达不太准确。”
宋涟笑了笑，在王老板恶狠狠的目光下，微微坐直了身体。
“我的意思是, 这幅《自叙帖》假，但又不是完全假！”
“杨小姐如果有看法，不妨摊开了明说。我老王不是什么文化人，可玩不了这种文字游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