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皓又从书房拿了一把椅子过来，宋涟坐下后，椅背比所有人高出一截，堪称是傲视群雄，端坐在王座之上。
她说话毫不客气，俨然是喧宾夺主，直接变成了这场会议的主人。
山羊胡老头果然受不了了。
他开的古玩店奇阁有口皆碑，之前一直是收纳整个Z省的精品文物，辐射的范围极大。从收购和典当的方面说，悦城来的客户，其实占到了很大的一部分。
还璧楼对他的影响，无疑是负面的。
自从悦城有了还璧楼，他几乎就再也没见过一件来自悦城的好东西，甚至连自己的客户都闻风而跑，说据说还璧楼更有钱，愿意给的更多。
最后，能来到奇阁这儿的，几乎都只剩下了假货！
老头自尊心被严重损伤，刚风光了几年，就直接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你说我的本事不如你？”
他脸色涨红，眼睛里简直是要喷出火来了。
“开玩笑，我老葛这古董生意是家里三代人祖传的，眼光传承下来，不知道比在座的各位高出多少！也就是前些年在农村养猪割草，奇阁的传承才停滞了十多年。”
“和你这小丫头比起来，我会输吗？”
“原来你就是奇阁的葛老板啊。”
宋涟可没被他的一长串机关枪吓到，反而抱起了手臂，好整以暇。
这个店号她的确听说过，甚至还碰见过呢，可并没有留下一丝的好印象。
说起来很简单，当初她在省城遇见杨教授的那件事，其中就有奇阁的参与。
那家试图诓骗杨教授母亲的店铺，挂着的招牌，就是奇阁！
很显然，那家店只是一个分店，这个葛老板和宋涟一直都没有碰过面。双方都只是耳闻对方的名字罢了。
然而，一家分店都这么大胆妄为，试图欺诈老人来获得古董字画。在宋涟看来，这铁定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锅是必须盖在这个葛老板脑袋上的！
“这么看来，你对自己很有自信了？”
“那当然！”
葛老板挺起了胸口，傲慢至极地表示。
“要不是你耍不正当手段，我们奇阁才是Z省第一席，怎么会被还璧楼抢了风头？”
宋涟不置可否，唯独报以哂笑。
“还璧楼这样大肆收购古玩，不加辨别，胡乱出价，花出去的都是冤枉钱。我想，你们仓库里一定堆满了假货吧！”
见她不说话，葛老板越发得了意，山羊胡子都微微打起了颤。
“正好，这次的欺诈事件里，慕小玉拿出的也都是分门别类的假货！”
“假货确实是有一仓库，假如各位喜欢，我甚至可以白送给各位。”
宋涟淡淡道：“不过这属于市场问题，造假的太多，伙计们忙不过来。而不是我眼光太差，需要以假充真来骗人。这种无聊的事情，以我的本事根本犯不着。”
“再怎么精美的赝品，我都是一眼分辩。光凭真本事就能碾压你三代了，何须用上这种卑劣的手段？”
这话一出，众人都被她的口气惊呆了。
古玩行业说的夸张点，那就是民间绵延千年的造假史，水深得如同马里亚纳海沟。
无论是多厉害的鉴定大师，也没有哪个敢打包票，说一眼真假，绝不走眼的。即使是末代皇帝，也不敢说自己看什么都是真货！
要想入行做生意，在座的人不是二三十年经验，就是家学渊源深厚。
然而，宋涟年纪轻轻，居然这样口出狂言，说自己可以碾压葛老板祖传下来的知识和手艺！
唐皓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杨老板，我相信清者自清，可这……这话，说的有点满了吧？”
“满了吗？我觉得没有啊。”
宋涟轻飘飘地斜了他一眼。
“好吧，看来唐老板也对我不够熟悉。我今天就给大家露一手，好证明我说的都是真话，完全没在吹牛。”
“你想怎么证明？”
葛老板黑着脸，用力拍了一下桌面。
“惯会花言巧语可不是什么真本事，大家可不要被她蒙蔽了！”
这老头真是有够讨厌的，严重拖住了她调查宋有余的后腿。
宋涟越看他越不顺眼，几秒钟电光石火，干脆就决定了，要来个快刀斩乱麻。
“我看今天在座的十五个人，都带了一些随身的饰品，价值不菲。”
宋涟打开了系统的搜索地图，把众人都扫描了一遍，心里有了底。
古玩行业的人，为了显示出自己的专业，或者单纯为了好看，手上的串子啊，身上挂的佛牌啊，都有一些讲究的地方。
其中既有稀世珍品，也有一些是充门面的赝品。
不过，这些假货毕竟是要见人的，为了避免被人直接看出，它们的外表都十分精致，属于假货中的钻石级别了。
宋涟停顿了一下，等众人都看向自身的饰品，这才继续道。
“葛老板这么自信，不如和我比一比鉴定这些东西，看谁的眼光更准！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大家手里的东西，自己心里都知道真假！”
“这个办法不错。”
“有道理啊，可以一试！”
“听起来挺好的，今天的内容大家对外保密，不伤以后的和气！”
听到宋涟这么说，显然是十拿九稳，胸有成竹的模样了。大家顿时都有了看戏的念头，七嘴八舌地撺掇了起来。
“葛老板，你比不比？”
“比就比。”
山羊胡子往上一翘，是葛老头子用力抿起了嘴。
“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了，还会怕你不成！”
他冷笑着摘下了手上的玛瑙佛珠，啪的一下，率先按在了桌面上。
第74章 一更
看见葛老头怒不可遏的样子, 所有人都把自己的东西拿了出来。唐皓把这些物品一一排列出顺序，一共有14件。
宋涟简单地用系统扫描，结果居然是有10件是真货, 效率远远高于她平时的任何一次搜索。
而且, 其中就属葛老头拿出来的最好。他的玛瑙手串属于是品质极高的南红玛瑙, 还是有年头的皇家御用物品, 系统给出的评级是二星级。
“看来奇阁的底子确实很厚，这一个小手串, 就抵得上普通人家的全部资产了，放在上海都能换几套房。”
宋涟在心里默默道, 这样, 她就更想让葛老头吃瘪了！
虽然还璧楼并不需要害怕竞争对手, 可这种带有敌意，实力还不差的商家, 还是越少越好。
“答案写好了吗？”
就在她走神的瞬间, 葛老头一边轮流拿起饰品们细看，一边挥笔唰唰地写，很快就把自己的答案都写在了白纸上。
他看向宋涟, 发现对方居然盯着一桌的东西, 几乎没有动手去检查细看，不由得冷笑了起来。
“这么点小问题, 不会就把杨大老板给难倒了吧！”
“当然写好了。”
宋涟随便在纸上划了几笔，立刻把纸条交给唐皓。
“唐先生一起公布吧，看看我和葛老板的判断有什么不一样！”
唐皓的心里顿时一惊。
他看向葛老头等人，发觉对方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这杨小姐还真是外行人，他们古董行业的都知道, 不同材质的手感、重量，甚至是温度都会有细微的差别。
所以。要想保证东西的真假，自然是要动手摸的！
可是刚才，宋涟除了拿起前面几件看了看，眼神发直，后面的五六件物品，她连碰都没有碰。
世界上哪有这种只靠眼睛的鉴定方法？
葛老头觉得自己已经是赢了，刚才的一丝丝紧张也消失无踪，大大咧咧地靠在了椅背上。
“那就公布结果吧！各位老板对自己的东西都很在行，是对是错，就由物品的主人来判断好了。”
唐皓深吸了一口气，把两张纸条展开。
众人心痒难耐，顿时都克制不住伸长了脖子。
两张白纸上，一张字体整齐，一板一眼，那是葛老头写的。而另一张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宋涟为了方便，在编号后面打的是勾和叉。
虽然写的方式不同，答案却是相差无几！
这一幕场景，叫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葛老板说假的，宋涟也说假，葛老板写了真，宋涟也对应地打了勾。
而且这个结果，同样得到了物品主人的确认。
“我这块玉佩确实是染色的大理石，两位不愧是火眼金睛！”
“我的也没错。”
“我这件的真伪也和两位说的一样……”
说到了最后，宋涟和葛老头唯一的分歧，居然就是葛老头自己的玛瑙串！
“清代早期的南红玛瑙佛珠，一串共18颗，还配有两粒碧玺，两粒金珠作为装饰。”
宋涟的脸色冷了下来。
“这件东西显然是真的，葛老板为什么要戴一件赝品？”
“呵呵……终于露出马脚了吧？是真是假，难道我自己会不知道吗？”
葛老头摸了摸山羊胡，很得意地弯起了嘴角。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经验不足，这一局还是输了！”
“我承认你有一点本事在身，居然把诸位同僚的东西都判断准了，有点儿眼光。可我的这件玛瑙，其实就是现代的赝品，完全是伪造出来的！”
“不会吧！”
唐皓也觉得心里没底，带上手套，把玛瑙串拿起来看了又看。
“这确实是清代的工艺，而且材质上也没有问题。”
“葛老板手里居然有假，这要是不说，谁能猜得到？”
“我也觉得这是真货……嗨，走眼了走眼了，这种级别的赝品还真不多见啊！”
众人都传阅起来，一个个露出了惊奇的眼神。
“你们一定很奇怪，我奇阁不是没有真的好玛瑙，为什么偏偏要戴上假的出门呢？”
葛老头看到这一幕，才呵呵一笑，不紧不慢继续道。
“其实，我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提醒自己，古玩行业□□，稍有不察，就会一步踩错。真和假的界限，有时候在他人眼里十分模糊。所以人要懂得学无止境，最后才能明辨真伪啊！”
说着，他又努力拿眼角的余光瞥宋涟，话语之间，明显就是嘲笑她不够谦虚，傲慢自大。
这下子，大多数人看向宋涟的眼神，变成了可惜、同情，甚至有几个人是面露不满了。
老前辈就是老前辈，人家葛老板的境界就是高。
还璧楼只知道以身份判断人戴的东西，这眼光，果然还是太嫩了点！
其实，宋涟的判断，居然全部对的上。
别看葛老头底气十足，讲话一套一套，表面上是一派虚怀若谷的宗师态度。其实，他早在看到结果时，就已经心惊胆战，难以置信了。
这场比赛，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他能判断出这14件物品，其实并不是靠本事，而是靠着人情关系的便宜！
在座的一大半人都算是他的老相识了，所以无论真假，这几件东西他都早就看过了。
可是宋涟却没有这个机会，完全是凭肉眼，几分钟就得出了正确的结果！
这是何等可怕的能力。
葛老头背后已经出了一身虚汗。
幸亏他多了个心眼儿，提前在比赛中挖了个坑。他不但把自己最爱的玛瑙手串谎称是假货。还临时编造出了一连串的话术，很惊险地蒙住了大家。
否则，葛老头可就要当场出丑了！
而现在，不管是唐皓，还是围观的同行，几乎全部倒向了自己，葛老头的精神堪称振奋极了。
“怎么样，杨老板还有什么话说啊？”
他摸了摸花白的山羊胡，傲慢地朝后一仰。
“还璧楼不管用什么手段，最终还是要对奇阁认怂，俯首称臣！”
“我看你今天来的正好，当着大家的面，我干脆就把话说明白了。悦城的事情我不管，但你要是把手伸到省城，伸到上海，我们这些同行就不得不针锋相对了！”
“先等一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宋涟居然伸出了手，一把抓起了那串玛瑙。
“我保留自己的意见，还是觉得这东西是真的。既然葛老板不识货，那不如就卖给我吧！”
葛老头顿时傻了眼，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句困惑的声音。
“啊？”
他这还在示威呢，怎么这人还和没事儿人一样，直接谈起了生意？
到底有没有把他当一回事！
“这种玛瑙佛珠，真品的价格也不会超过百万。”
宋涟微微一笑，一边说着，一边就把东西往口袋里揣。
“我就当是真品买吧！出八十万，它现在归我了！”
被她突然一打岔，葛老板头皮发麻，心脏差点飞出嗓子眼儿了。
这串玛瑙当然是真的，而且是他最喜爱的一件稀世珍品。
否则，葛老头也不会天天戴在手上盘，表面上，都盘出一层颜色温润的包浆了。
在他的心里，起码要一百五十万才能卖！
对方两句话就要买走，没门儿！
“你想买就买？我不卖！”
葛老头大惊失色，跳了起来，匆忙就去伸手抢。
“这么点价格太少了！”
“为什么？”
宋涟顿住了动作，眼神锐利地看着他，好像一把刀要切开他的脑子。
葛老头浑身一震，脸色发白。
他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表现过于失态了！
四周的客人这时候眼神古怪，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葛老头。
“既然是现代制造的赝品，那就只值材料钱……八十万怎么还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