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婢女都是入京的时候买来的,见到凌王与郡主来后,主动进去禀报。
秦绾宁进去后就让张嬷嬷关上了门,孩子放在坐榻上,她悄悄道:“陛下驾崩了,娘娘可有打算?”
“嗯,没什么打算,我行动不便,明日我们一道入宫露面就可,今夜让他们都打起精神,就怕有人浑水摸鱼。”贤妃平静道,面容没有一丝波澜。
秦绾宁点头:“嗯,都吩咐过了,阿遇那处怎么办?”
“他今日应该进宫了,不管他,指不定这个时候就在宫里了。”贤妃放心,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平日里不说什么,但该尽的孝道还是有的。
“他在宫里,可有危险?宫里都是太子的人,这个时候是得不到好处的。”秦绾宁担忧。
“不管他,他有脱身的地方,你明日稍微改扮下,我在,他们就不会怀疑你的身份,等丧事结束后,我们一道回扬州。现在你想办事都可以去办。”贤妃言辞温和,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但是……”贤妃欲言又止,看向对面的少女:“远离太子,他将成为新君,他若不肯放手……”
“她不会让我离开的。”萧宴疯魔成性,没有人比秦绾宁更了解他。
她来了,没有成事前不会离开,凭着萧宴的性子,知晓她给旁人‘生女’,只怕还会做些疯事。
但她相信,萧宴不会伤害小郡主。
这是她的底线,萧宴会有所顾及。
“随你,保住你自己的性命就好。”贤妃长叹,没有多作勉强,不是她的女儿,她也不好多加管束,“你也放心,扬州是你的后盾,阿遇不会让萧宴胡来的。”
“我知晓。”秦绾宁自信,萧遇手中有兵,萧宴为君,他就会多加顾忌。
秦绾宁走到坐榻前,抱起孩子,亲亲她的眉眼,“带你回去睡觉。”
刚走出院子,长史又匆匆跑来,“殿下,陛下有旨,让您入宫呢。”
“不必理会,就说我身子不适,不应召。”秦绾宁冷哼一声,这个时候浑水摸鱼也要看看她是不是傻子。
“臣就是这么回的,可对方不听,还拿刀硬闯。”长史擦着冷汗。
“你先顶着,别吓着郡主。”秦绾宁抱着孩子往自己的院子里走,摸摸孩子的后背,“别怕,我们睡觉了。”
月光明亮,照得地面上映射出水面般波光粼粼,秦绾宁抱着孩子疾步进屋,“关上院子门。”
婢女急忙去应了,将院门都从里面拴住,让几个小厮都盯紧。
院子里安静下来,外面的人依旧在叫喊着陛下有旨。没吓到凌王府的人,倒将前来夜探王府的周卫吓得不敢动弹了。
“詹事大人,还探不探了?”
“探什么探,没听到陛下相召。”周卫也是一筹莫展,“常理来说,陛下这个时候应该休息了,不会兴师动众来请人,而且今日凌王水土不服都没法起身,陛下不会不知道的。”
侍卫跟着点头:“那这些人是有问题,要不要试试?”
周卫心中存疑,有人欺负太子的心尖宠,他若不帮,回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帮,活捉领头的那个。”
“动手。”侍卫赵槐低喝一声,十余人立即拔刀冲了上去,不问话,拔刀就砍。
这时,凌王府的门开了,长史透着门缝去观战,见两方打了起来。旋即吩咐道:“先打那些内侍。”
凌王府门前刀剑相撞,刺破苍穹,引得对门的公主府里的人都趴墙上看热闹。
明华闻声而来,站在后门的梯.子上观看,“怎么打起来了?”
话音刚落,她就想起了,陛下驾崩,这是有人对刚来的凌王动手了。
略微一思考,她忙吩咐府里的长史与侍卫:“去帮帮,快些。”
公主府的后门很快就打开,冲出去数人,与凌王府的人合力将内侍们擒住。
擒拿后送进凌王府,天色都亮了,明华急着入宫,未曾进凌王府。
十数名内侍就留了一个活口,绑在院子里,嘴巴堵着。贤妃由婢女推着走来,她穿着一身孝服,鬓间簪白,凝着内侍:“人先扣着,派人去刑部报案,闹大些。”
长史得令了,着人去报案了,又说道:“宫门没有打开,怕是无法进宫。”
“昨夜陛下驾崩,宫里乱了,这个时候还没开门,怕是还没收拾好呢。”贤妃长叹,仰天凝着白云,余光扫到牵着孩子慢吞吞走来的秦绾宁,她自己转动着轮椅,“睡得可好?”
话音刚落,小郡主就小跑着到她面前,双手撑着贤妃的膝盖,手脚并用地爬上轮椅,一屁股坐在贤妃的腿上。
贤妃笑得开怀:“太闹腾了。”
“是太闹腾了,都没有女孩子的样子。”秦绾宁也笑了,小郡主与一般的孩子不同,娘胎里带来体弱的病症,到今日都不能开口说话。
“我们小郡主闹腾得好啊,怕什么,女孩子就要宠着养呢,对不对?”贤妃揉着郡主的后颈,举止亲昵得比亲祖孙还要亲。
秦绾宁抿唇不语,半晌后,长史来报:“宫门开了。”
“那我们入宫去。”贤妃将孩子交给秦绾宁,吩咐长史。
秦绾宁抱着孩子,贤妃摇首:“给乳娘抱着。”
“我怕会出事。”秦绾宁不肯,宫里太危险,乳娘又是乡下人,若是被蒙蔽了,孩子就会陷入危险中。
“怕甚,谁敢动她,试试看。”贤妃自信,底气十足。
秦绾宁摇首,坚持自己抱着,她顶着凌王的名义入京,父亲抱着女儿,天经地义。
三人登上一辆马车,车帘撂下,贤妃阖眸,“绾绾,你太过胆小了,不自信。”
“不,我只是失去太多的亲人。”
“是啊,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贤妃重重叹息。
今日的街道格外寂静,东方的日头洒了出来,明亮的地面上鲜有行人,走出巷子的时候,见到巡防营的兵士在巡视。
十人一组,执起长戟,威吓得百姓都不敢出门。
到了宫门口,禁军更多,禁军统领郭微在挨个排查,朝臣不准带兵器入宫,经过严格的盘查后才放行。
凌王府的马车也停了下来,贤妃行动不便,秦绾宁下车,递了凌王府的令牌。
郭微不认识凌王,打量面前的人,“您是凌王殿下?”
传说中凌王殿下皮肤娇嫩,身材纤细,雌雄莫辨,就连女儿家见了都会愧疚。
郭微心中怀疑,只好先询问,对方从他手中抽回令牌,掀开车帘,“这是贤妃娘娘。”
“臣郭微见过贤妃娘娘。”郭微走近行礼。
“免了,我想进宫,可以吗?”贤妃温声细语询问,不摆架子。
“可以、可以。”郭微急忙让人放行,目视马车慢悠悠地进宫,他好奇,问着一侧的属下:“你们见过凌王殿下吗?”
属下们都摇首,“没有见过,凌王上次入京是三年前,只有陛下见过,神龙见首不见尾,末将等哪里见过。”
“怪了,凌王这么俊美?”郭微不自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脸,皮糙肉厚,又捏了捏属下的脸,“凌王好像是女子?”
“凌王俊美无双,并非是传闻。”属下反驳。
郭微觉得也对,没有多想,楚王殿下也来了,他立即迎上去。
楚王面色苍白,愈发消瘦,他是骑马来的,昨夜的动静闹得不小,他都没有露面。
就算皇位放在他的面前,他也没有资格。
“你们在说什么?”楚王下了马,遥遥看向宫门内的车马。
郭微不敢议论皇家的事情,随口糊弄:“我们在说家里老娘们的事情。”
“刚刚进宫的谁?”楚王不戳破他,但方才入宫的人肯定有些来头的。
郭微不敢轻视楚王,据实回道:“是贤妃与凌王殿下。”
“凌王也才进宫?”楚王有些不可置信,按理来说,凌王昨夜就该进宫了。
“是啊,贤妃娘娘腿脚不便,他一直守着。”郭微唏嘘,贤妃娘娘的腿脚真是一件可惜的事。
楚王不问了,接受盘查后继续朝着紫宸殿走去。
紫宸殿外站了不少朝臣,个个都扎着白色的孝布,他们接头接耳,没有皇帝驾崩的悲伤,入眼可见脸上都带着忐忑。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在担忧自己的前程。楚王跻身在他们中间,枢密使找到他,“殿下怎地才过来?”
“急甚,不仅我,就连凌王也才来。”楚王嘴角嘲讽。
枢密使听到凌王的名字后登时一怔,“他昨夜没有入宫?”
同样的话都会好奇,不仅楚王,枢密使也是一样,他拉着楚王悄悄走到一侧:“听闻凌王手中有兵。”
当年入金陵城后,各将都交出了手中的兵,唯独在外的凌王没有上交。这些年太子提过几次,皇帝没有让凌王交出兵。
这无疑是给太子留下隐患。
朝臣你一言我一语都在殿外等候着,而贤妃进入了灵堂。
皇帝灵柩早就安置好了,皇后穿上孝服守着,各宫后妃都在,秦婕妤抱着六皇子跪在末位,贤妃一出现后,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贤妃犹如行将就木的老者,与这些靓丽的宫妃无法比,众人的目光露在她坐的轮椅上,皇后嘴角微微翘起,“贤妃来了。”
位分低的宫妃立即朝着贤妃行礼,贤妃微微点头,而一侧的汉王走到秦绾宁身边,“你昨夜怎地没来?”
汉王见过秦绾宁一次,下意识就将她当作自己的弟弟萧遇。
秦绾宁露出无奈,“昨夜有人闹事,打了起来。”
汉王瞧见她粉白的肤色如上好的美玉,心中嘀咕一番,男孩子的皮肤怎么那么好,他下意识伸手接过她怀里的小郡主,“叫甚名字?”
皇帝给的封号是福宁郡主,汉王的意思是问乳名了。
秦绾宁知晓汉王秉性好,放心地将孩子交给他,“珠珠。”
“明珠的珠?”汉王笑了,抱着孩子去陛下灵柩行礼叩首,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这是萧家孙子辈的第一个孩子,贵妃嫉妒得眼中生火,她的儿子是无法养育子嗣了,凌王的运气太好了。
行过礼后,小郡主抱着汉王的脖子不撒手,畏惧地看着对她投来不善目光的人,汉王抬眸,挨个看过去,“娘娘们怕是许久没有见过孩子,你们这样会吓着珠珠的。”
“珠珠胆子很小的。”贤妃说了一句,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玉贵妃身上。
皇后这才发话,“宫里许久没有过孩子了,陡然见到郡主,都心生喜欢。郡主喜欢吃些什么,本宫让人去准备。”
秦绾宁接过话:“娘娘好意,我们心领了,郡主还小,不吃外面的吃食,不然容易拉肚子。”
“呦,这话说得好像我们皇后娘娘会害了郡主。”玉贵妃冷嘲热讽,她就见不得对方得意忘形的样子,都已人不人鬼不鬼还猖狂什么。
贤妃笑了,“不怕娘娘害,就怕有些人嫉妒,毕竟以后是没有孩子的。”
秦绾宁脸色发烫,楚王是生不出孩子的,只怕众人都不知,就几人知情。
话音刚落,众人就露出诧异,就连皇后都没有及时说话,玉贵妃蔫了下来,不说话了。
“娘娘们节哀,本王带珠珠去外间透透气。”汉王觉得憋屈,抱着珠珠往灵堂外走去。
会走路的孩子总是想自己走,小郡主从汉王身上滑了下来,自己迈着小短腿走,汉王发笑了,“你和你娘还真像。”
“她娘是谁?”
陡然传来阴沉的声音,萧宴穿着一身白衣走来,眉宇之上染了几分阴沉,低眸看着汉王脚下的小孩子,汉王陡然开始心慌,“大哥、大哥。”
“过来。”萧宴俯身,蓦地换了一副笑脸,招呼着在汉王身旁徘徊的小孩子。
汉王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主动将孩子抱了起来,避开身,“臣弟带去透气。”
“汉王,孤想抱抱她。”萧宴拦住汉王的去路,紧紧抿着唇角,眼中是阴沉不见光的深渊,“抱抱而已,你慌什么?”
汉王将信将疑地将孩子递了过去,不想,珠珠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
“大哥,她怕生人。”汉王找到了拒绝的理由。
萧宴不动声色地强硬将孩子夺了过去,手掌抚摸着她的后脑,柔软的感觉让他慢慢地安静下来。
他心底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孩子的骨肉很软,稍微不慎就会碰伤。
萧宴抱得很谨慎,目光紧紧凝着珠珠乌黑明亮的眼睛,多年前,秦绾宁也曾圆瞪着眼睛看他,气呼呼地戳他脑门:“你把我花灯丢了,那是我辛苦扎出来的。萧宴,你赔我的花灯。”
画面忽而叠在一起,惊奇得相似。
汉王怕得心跳出了嗓子眼,他知道太子对秦绾宁的痴迷到了发疯的地步。
萧宴依旧悠哉端详着小郡主,须臾后,抱着她折转回身,“孤觉得小郡主可亲,带回东宫,让凌王去东宫接。”
“大哥……”汉王惊颤,追出去几步,身后传来脚步声,回身去看,原是凌王来了。
他拍着胸口喘息,“凌王,去追啊。”
“他不忙吗?”秦绾宁站着不动,并没有多加在意,萧宴是逼她现身。
“应该不忙,太子昨夜忙了一夜呢,”汉王给太子敷衍,他不好意思告诉凌王太子喜欢他的王妃。
秦绾宁没有太多的表情,只回头告诉自己带来的乳娘:“与贤妃娘娘说一声,就说太子带走了小郡主。”
乳娘转身进殿,而秦绾宁却走出灵堂,朝着紫宸殿外走去,她想见一见四位国公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