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卫欢呼,冲着屏风后的影子大拜,“臣谢陛下隆恩。”
萧宴却道:“最近刺客不少,你有命进枢密院就成。”
周卫顿时萎靡不振,“您这是让臣做挡箭牌?”
“不然你以为呢?”
周卫哭出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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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绾宁回府后,先去给贤太妃请安。
贤太妃见到她回来,眉眼染着异色,“你在凉山里见到了萧宴?”
“没有见到,在林子里见到了,当时有刺客,我二人共用一骑冲出来。”秦绾宁不动声色地隐瞒下来。
贤太妃颔首,“阿遇去找你了,还没有回来,你回来就好。这次的刺客多半是皇帝派来的,你要当心些。”
秦绾宁皱眉,萧宴说了不是他做的,贤太妃为何一口咬定他?
她没有为萧宴辩解,缓声道:“我先回去换衣裳,太妃让人给凌王传话。”
“去吧。”贤太妃答应下来。
秦绾宁缓慢走出庭院,步履缓慢,院子里的春景浓郁,处处透着青草气息。她深深呼吸几口气,回屋沐浴。
换了一身红袍,腰肢纤细,唇红齿白,又取了一块玉璜挂在腰间。
白玉红裳,如行云流水,带着自然的美。
凌王坐马车进宫了。
萧宴刚沐浴结束,听到禀报声后匆匆更衣就出来了,周卫刚缓过心思,见到陛下欣喜若狂的神色后顿时不解。
陛下见凌王这么高兴作什么?
周卫冥思苦想,陛下当着他的面又赶回来,整理衣袍,“朕这般如何?”
萧宴丰神俊朗,为帝后多了些沉稳,更如山石一般,内敛沉稳,岿然不动。
周卫仔细打量他,金陵城内依旧好儒雅风,爱长袍宽袖,而萧宴不喜欢。
他趁机道:“陛下换一件,臣给您挑一挑。”
萧宴没有多想就信了,让婢女领着周卫去挑。
半晌后,周卫抱着一件红衣回来了,双手提着肩一抖,萧宴的脸色就变了,“不穿。”
男人穿红色像什么样子,俗气、难看。
周卫却道:“您看看凌王殿下,一身红袍,吸引不少姑娘的眼光,除夕夜宴上三位郡主更是将眼睛黏在了他的身上。您该醒悟才是,红色最让人眼前一亮。红色好看啊,艳雅无双。”
“再者,您这件绣有金龙,天下只此一件。”他指着襟口和袖口的龙纹洋洋得意得介绍,丝毫未曾看见萧宴的脸色。
萧宴脸色铁青,十分精彩,他嫌弃得说不出话来,绾绾是女子,穿红色,皮肤娇嫩柔软,自然就显得好看。
他穿红色,算什么?
艳雅无双?萧宴一脚踹开了周卫,继续穿着自己的玄服去见他的绾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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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绾宁初次私下来找皇帝,内侍长一张脸笑得都快僵硬了,小心得伺候着,又问他可用过膳了,可想吃什么点心。
秦绾宁睨他一眼,“姑娘才吃点心。”
内侍长高铭笑不出声来,他跟着陛下不少年了,知晓这凌王殿下是假的,但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说出来。
“是、殿下可要吃些果子呢?陛下这里进了不少果子,品种很多,给您试试?”
秦绾宁托腮,眉眼如画,余光瞥着他:“你跟了陛下多久了?”
“十多年了。”高铭慢慢道。他初见秦绾宁是在一户庄子里,陛下千里奔袭就为送匣子膏药,从那时,他就知晓陛下将这位姑娘放在心口上。
秦绾宁不认识他,萧宴身侧有许多得力的人。先帝有五大国公爷,那是在明的,萧宴在东宫招募的能人异士不比先帝少。
像高铭这种净身的,却是少有的。
秦绾宁曾经很仰慕萧宴不仅仅是他长得好看,而是他有收服人心的能力。
在大周立国后,先帝登上紫宸殿的龙椅,她觉得自己配不上萧宴了。
天壤之别,她看得很清楚,经过多年战乱的磨砺,自己认识到了权力的重要性。
萧宴是个惊才艳艳的人,而她不过是养在深闺中的少女,无德无才罢了。
那时父亲就告诉她:“太子满腹才学,军功赫赫,知百姓疾苦,懂百姓忧愁,心有江山,胸怀万物,却容不下儿女私情。”
父亲盛赞萧宴,她心中仰慕更深。
那夜城外大雪,将她所有的希望都打破了。
仰慕的人是个疯子。
惊才艳艳与疯子竟然会是同一个人。
秦绾宁收回心思,看着面前的高铭:“我从未见过你。”
高铭笑了,“臣初见殿下的时候,您不过十余岁,那年臣陪陛下多走了几里地去给您送药。”
时间太过久远了。秦绾宁视线有些恍惚,“我不记得了。”
那件事她记得很牢固,萧宴送她的东西很少,那匣子药膏是最珍贵的,她记了很多年。
抵不过两年暗无天日的日子。
高铭不敢多话,这时宫娥端来果子,他趁机退了出去。
萧宴在这时来了,他问高铭:“她来做甚?”
高铭摇首:“臣不敢问,瞧着情绪一般,陛切记别惹她生气就好,秦姑娘性子倔着呢,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道理,您也晓得。”
萧宴点头,示意他退下。
高铭又道:“今晨楚王递了请罪的奏疏来了,就在御案上,您可要过目?”
“不必了,让他继续禁足,枢密使的罪责由刑部来定,朕不过问。”萧宴挥手,制定法律后,他不会随意定罪的。
高铭揖礼退下去了。
萧宴推开殿门进去了,秦绾宁坐在窗下的坐榻上,侧坐着身子,托腮凝视外间。
从萧宴的角度去看,能看到她的侧脸,雨后海棠般娇嫩,纤细的腰肢也展露出来,他凝眸,靠近后轻轻出声:“你在看什么?”
“有些事想问问你。”秦绾宁回过神来,扭头站起身,一双玉手藏在袖口中。
萧宴的目光落在袖口上,那里绣了一片竹叶,红裳绣着竹叶,也是很有意思的绣法。
他又看向襟口,暗纹繁复,玉颈修长白皙,像极了大雪纷飞之际盛开的红梅,真正的艳而不妖。
绾绾今日穿的是红裳,很好看,红梅般的美貌,他复又看向那张朝思暮想的脸颊,“什么事?”
萧宴心不在焉,目光一阵飘忽,对面的人忽而开口:“我想问问凌王为何与你们分散了?”
“你不知道?”萧宴微有些失望,找他竟是为了其他男人,他眉眼多了几分冷意,不等秦绾宁说话就径直开口:“陈帝发难,你父亲提前得知消息,让我们离开。贤太妃没有得到消息,晚走了一步,被陈军捉到,后来被你母亲救了。”
“就这么简单?”秦绾宁不肯信,“那她的腿是怎么坏的?”
“朕没在意过,听太后说过几次,说是在徐州的时候她的身子就不好。”萧宴也变得有些疑惑了,“你问这些是有要事?”
“一问三不知,你这皇帝真是差劲。”秦绾宁也是服气了。
萧宴兀自辩解:“后宅事与前朝无关,朕知晓也是没有用,贤太妃的身子惯来不好,乱世中伤了腿也是有可能的事情,你来问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不知,来问问罢了。”秦绾宁不准备说实话,当年那段旧事还需从太后的口中套出话来。
她起身就要走:“谢陛下解惑,想来陛下会很忙,我就不打扰了。”
澜袍下的双腿从坐榻上抽了下来,在萧宴面前站得笔直,萧宴的心颤了下,“不坐坐?”
“陛下事情多。”秦绾宁直接拒绝,避开萧宴的眼睛后,直接就要走,萧宴急道:“给朕一日,朕会查明白。”
秦绾宁径直走了。
萧宴追出去,站在殿外的台阶上。
春阳娇柔,放眼去看,红色的澜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色更加明亮。秦绾宁慢悠悠得走着,一步一步,并没有很着急。
萧宴看得出神,高铭在一侧叹气,明明青梅竹马的两人竟到了今日的地步。
也不知是谁的错。
秦绾宁从东华门出宫,没有停留,径直回府去了。
回到府上,凌王还没有回来,她去后院找珠珠。
几日不见,她很想念这个孩子,虽说没有血缘,可是离开后,总是忍不住会想。
珠珠一人住着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花圃,栽种了她喜欢的牡丹花。
这个时候正是牡丹花最娇艳的时候,从角门去探头就见到绿叶红花,而花圃里蹲着几只兔子。
珠珠站在花圃外,踮着脚巴巴去看,婢女站在她后面,生怕她站得不稳,自己会摔倒。
兔子们不大精神,脑袋抵着,无精打采,秦绾宁皱眉:“兔子这是怎么了?”
“郡主昨日多喂了些番萝卜,想来是吃多了,今日又想着喂,婢女们就将兔子放进了花圃里。再喂下去,只怕会撑死。”
“这个孩子,今日去我屋里,给兔子们也放假。”秦绾宁宠溺一笑,走过去抱起调皮的孩子,“你怎么那么坏呢?”
小孩子见到几日不见的人兴奋得不行,抱着秦绾宁的脖子就使劲蹭了蹭,直到脸上蹭得通红,才软乎乎地说一句:“想、好想。”
“呦,这句话是谁教的?”秦绾宁少不得惊讶,都会说想字了,她问婢女:“玉章公子是不是来了?”
“昨日来过,待了一个下午才走,小郡主可高兴,晚上多吃了几口饭呢。”乳娘高兴道。
“果然是他,小东西,他骗你呢。”秦绾宁摸摸珠珠的脑袋,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耳朵:“会说想字了,不错的。我们珠珠可不是哑巴呢。”
她将珠珠放下来,慢慢牵着走回去自己的院子里。
两人刚回屋坐下,婢女捧着一只匣子走来,“殿下,公主府给小郡主送来一盒子糖。”
秦绾宁让人端了过来,打开后零散几块,不超过两巴掌的数,“这哪里是一盒子糖,分明就几颗,让人给退回去,就说太少了。”
中间肯定被人贪污了。
她要戳穿被人贪污这件事。
珠珠舍不得,拉着她的手要去拿,她伸手将人按住,捧起珠珠的小脸,“我给你吃其他的糖,好不好?”
“不好。”珠珠气鼓鼓。
得,还会拒绝了。
秦绾宁没有办法,让人将奶糖盒子递了回来,取了一块给她,想着不能白吃亏,就照着糖盒里情景画了一副画,让人给玉章送了过去。
珠珠吃了两块,她吃了三块,两人满足地躺在了小榻上。
一大一小,神色一模一样,都是眉梢微微扬起,瞧着舒服,可又透着一股呆气。
呆气的两人睡了午觉,一觉至黄昏,公主府又送了一盒子奶糖过来。
满满地一大盒子,没有再被人贪污了,秦绾宁很满意,让人替珠珠收好,又唤来长史询问凌王的去处。
长史为难:“殿下回来过,听闻您不在府上,又出去了,至今没有回来。”
秦绾宁眸色微远,想起那日凌王催促她离开时的样子,半晌后,神色踌躇,“你先下去吧。”
她本想问长史太妃的事情,可是又聪明了一回,长史的心偏向太妃,她就会打草惊蛇了。
珠珠也跟着醒了,坐在榻上自己玩,她让人婢女进来伺候,又想起殷石安,吩咐婢女:“给殷家送封信,就说陛下在凉山也遇到刺客了。”
信送出去了,天色入黑的时候,殷石安这个憨憨又来,照旧提着一坛美酒。
一见面就让人将酒拿下去开,自己拉着‘凌王’说话,“殿下这次因祸得福,想来桃花运必然不减的。”
“桃花运?”秦绾宁愣了下,她哪里来的桃花运?
殷石安继续维持憨憨的本性,大咧咧道:“太后说要王妃不在,要给你选个侧妃,你可晓得,不少姑娘都动心了。殿下这么好看,后院又这么干净,哪家姑娘会不动心?”
‘凌王’殿下一入城就吸引了不少姑娘的注意,都有人姑娘曾言要嫁就嫁凌王。她们曾觉得陛下是不错的人选,多了凌王后,她们就不想入宫为妃了,‘凌王’殿下谪仙美貌,俊美无双,比起陛下要俊美多了。
秦绾宁听后目瞪口呆,太后会那么好心给她选妃?
八成是在算计什么事,她故作不解:“为何要选妃,本王与王妃琴瑟和鸣,她们来插什么手?”
“太后没有与你商量?”殷石安露出不解,选侧妃这些事应该问过当事人的意愿。
秦绾宁摇首:“我不知此事。”
殷石安为难了:“我舅兄的妹妹想入凌王府,让我来问问您的意思。”
这个憨憨,一出口就将自己的舅兄出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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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三十九 [VIP]
秦绾宁也明白过来, 她不过在山里待了两日而已,桃花运就从天而降。
“世子多想了,本王对王妃忠贞不渝, 不会变心的。”
“等会, 忠贞不渝这个词适合王爷……”殷憨憨沉思了会儿, “可是外面都在打探您的意思,那么多好看的姑娘, 您就不想想吗?”
秦绾宁眼睫轻颤,心里实则心虚得厉害, 忙装出钟情的样子,“本王有王妃足矣。”
殷憨憨这才改了口:“也对, 据说您这位王妃样貌倾城呢,不瞒您说金陵城内的这些姑娘长得都不好看,您是平日里不出门,不晓得城内的情形呢。我同你说,陛下前两年迷恋过一位弹箜篌的伶人,那名伶人不知怎地就死了。你可不晓得, 从那以后金陵城的姑娘都开始学箜篌。”
“学得来箜篌, 学不出陛下喜欢的样子。每逢有何宴会,都会有人弹一曲箜篌。陛下一眼都不看, 渐渐地,就没人再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