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这是要和亲?”傅恬儿皱眉。 “难说。恬儿,你也要多个心眼。那南覃二皇子早先就表露过对你的意思,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对,万一那个南覃二皇子一顿胡思乱想,搞不好要惹出什么事情来。”
“放心,我心里有数。哎呀,今日是为了玩乐,不要想这些事情嘛。” 傅恬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拿着花枝戳了戳林落严肃的脸:“与其说我,不如说说你。怎么,和你家侯爷闹矛盾了?”
林落一怔,摇摇头:“他怎么会和我闹矛盾?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还说不生气,肯定是他又提了你的婚事,你每次都是因为这件事和他闹不愉快。”祝嘉筠了然地道。
林落不理她们两个,转而抱住黎姝的胳膊:“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猜吧,我和阿姝先走了。” 黎姝看着赌气的林落,起身跟着她走远。
林落见走出一段距离,才小声道:“阿姝,你也要注意一下,防止那个公主……”
剩下的话不用多言。 黎姝愣住,不自觉地看向远处的傅谌。
璃衡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现在只有他一人站在那里。 微风吹拂,傅谌负手而立,在艳丽的桃花中,不可忽视。
越过小溪,两人的距离拉近。 黎姝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尚未想分明,忽见许如朗走上前。
许如朗走到傅谌身边,开口问道:“臣偶尔得听流言,殿下心中思一女子,为她在东宫中绘满画像。流言如此荒谬,殿下何不做个澄清?”
许如朗的话不大不小,正好叫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放下手中的东西,竖起耳朵听。
黎姝隔着几步远,看向傅谌。 傅谌轻启薄唇,她莫名紧张起来。
黎姝想要逃走,傅谌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流言无误,孤心中确实有一人。”
第37章 Chapter 37
微风穿过林间, 吹走片片桃花。桃花顺流而下,溪水淙淙。
傅谌凝视着溪边的小姑娘,缓慢而又坚定地道:“流言无误, 孤心中确实有一人。 “孤曾为她绘满画像。笛音只为她而奏,手中之剑只有她能用。”
一瞬间风似乎停止吹动,明明隔得几步远,傅谌的声音却仿佛响在黎姝的耳畔。 她看见傅谌眼中的认真,听出他的真诚。
“孤心仪她。”
他在说心仪自己,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连一丝闪躲都没有。
周围响起人们小小的惊呼声, 一切从静止开始流动。 黎姝忽然有些无措, 她不知该怎么回应,亦不敢回应。
她后退一步,忽然有些不敢看傅谌。
“那若是她不愿意呢?”许如朗看见黎姝的局促, 他不甘心地问道。
“孤可以等。”
“若是永远等不到呢, 殿下打算用强逼的手段吗?”许如朗有些咄咄逼人。
傅谌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你不了解她, 亦不了解孤。”
他们之间的过往, 许如朗不曾参与,如今便也必能是个看客。
黎姝从紧张中缓过心神,她小小抬眸看向傅谌, 咬着下唇, 不知该说什么。 一团乱麻钻入她的脑袋里,搅得她无法冷静思考。
傅谌看着慌乱的小姑娘, 目光柔和。 他不看许如朗, 语调冷下来:“许公子,孤已经回答你的问题。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傅谌显然不打算再多言。
许如朗无力地垂下手臂, 苦笑道:“没有了。”
若有若无的目光不时飘到黎姝身上,她悄悄看了一眼傅谌,又迅速回头。 她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她动了动脚尖,忽然一个转身,匆忙地逃跑。 祝嘉筠等人赶紧追上,她们带着黎姝一路上二层楼廊,避开那些人的视线。
开阔的视野稍稍平复杂乱无章的心绪。 黎姝扶着廊柱,舒出一口气。
“阿姝,皇兄今日这么说,怕是明日……” 明日流言满天飞,谁也拦不住。
黎姝自然明白,若是以往,说不得她还要生气傅谌这般自作主张。 可刚刚,她听见他亲口说出“心仪”二字,只能听见砰砰的心跳声。
她甚至生不出一点生气的情绪。
林落看了眼傅恬儿,示意她不要再说。 她走到黎姝身边,握住她的手:“你顺着自己心意做事便好,感情一事终归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今日殿下没有直言是你,也是不想逼迫于你。无论你将来的选择是什么,我们都支持你。”但
“对,谁也不能逼阿姝做她不喜欢做的事。”祝嘉筠大声应道。 她握住黎姝的另一只手,傅恬儿无处可握,干脆抱住黎姝:“放心,我们都在呢。”
黎姝看着她们围绕着自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有点热,要不你们先放开我。”
“哈哈,就不放。” 傅恬儿紧紧抱住黎姝,一副誓不放手的样子。
楼廊上响起小姑娘们欢笑的声音,傅谌站在阴影处,往上看去能隐隐看到小姑娘的衣角。 璃衡推着轮椅靠近,轻笑道:“你今日这般直接,倒是让我意外。”
傅谌听着那笑声,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我想让她知道我的心意。”
“若是人家不喜欢你,你这样做便有逼迫之嫌。”
“是吗?”傅谌摇摇头,目光温柔,“她明白我今日的意思。”
“什么意思?”
告诉所有人他喜欢她,让所有人知晓他的心意,将这份心意昭告天下,不再藏着掖着,不再试探。
黎姝轻轻往下一瞥,阴影处的衣角消失。 她扬起唇角,心里的紧张稍稍消散。
再等一等,她需要静一静。 -
日暮西沉,许家后院。 许如溶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洒落,怒视着丫鬟:“你说什么!”
丫鬟吓得跪地,抖抖索索道:“太子殿下,说,说他心仪黎家姑娘。”
“撒谎,谁让你说这种谎话来骗我的!” “啪”的一声,许如溶一个巴掌扇过去,丫鬟的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
“奴婢不敢欺瞒姑娘,求姑娘开恩。” 丫鬟不敢再重复刚刚的话,一个劲地求饶。
许如朗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许如溶见他进来,抓住他的衣袖就问:“大哥今日你也在场,没有什么心仪,都是误传的谣言是不是?” 但 许如溶期盼地看着许如朗,希望从他口中听到否认的话。 许如朗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有些苦涩地道:“你没听错,殿下心仪黎家姑娘,在场之人都听见了。”
“我不相信,你一定在骗我。”许如溶说什么也不肯相信。
许如朗看着她发疯,抬手让丫鬟们退下去。 他扶住许如溶的肩,一字一句道:“他不喜欢你,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溶儿,你清醒点!”
“让我清醒,那你呢?还不是见色起意,一见到黎姝那狐媚样子,便移不开眼睛!” “你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什么,难道你不喜欢黎姝,不想娶她?今日若不是我弄断琴弦,你是不是还要和她演到曲终?”
许如朗不可置信地看着许如溶,他艰难地问道:“琴弦是你弄断的?” “是。祝嘉筠为难我,害得我不得不提前离场,但我怎么会一点准备都不做。谁让大哥那么巧,偏偏抽到舞剑这个题目。在心仪之人面前出丑,一定很难受吧。”
许如溶脸上的讥讽直直刺进许如朗的心中。 他忽然发现,他根本不认识眼前的人。或者说,从前那个乖巧听话的妹妹不知何时变了个模样,偏执又可怖。
“你和他不过少时见过几面,何来的喜欢?” “你们懂什么?我对于他的意义是不同的!”
……
“自从那次我和阿落看见那副画像,京中流言传出画像女子穿着紫衣,许如溶便更爱穿紫衣。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她到底从何时喜欢上殿下的?明明其他人都默认她将来会嫁给二皇子。”
林落和傅恬儿先行回去,祝嘉筠负责把黎姝送回家。 她说着说着,不自觉将话题偏到许如溶身上。
黎姝沉默半晌,才低声道:“许是因为错觉吧。”
“错觉,什么错觉?”
她是别人生命中唯一光亮的错觉。
黎姝想起前世的许如溶,她在东宫很少见到她,却也听过她的事情。 戚家败落后,她曾哭求傅谌让傅谌娶她。
消息传到她耳中,她当时还来不及想太多,傅谌便把他和许如溶的过往交代请楚。
先皇后过世后,傅谌一人住在昭华殿,满宫中人都知道他不受皇帝重视。 捧高踩低的人比比皆是,宫人如此,傅祯等人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傅谌毕竟是皇子,他再不受重视,也能同进学堂识文断字。 傅祯自小养在荣贵妃膝下,又受皇帝宠爱,性子嚣张不受控制。
那日大雪,学堂外路铺满深厚的积雪。 傅祯将一把米洒在雪中,又重重踩上几脚,笑着看向傅谌:“你若把这些米一颗不落地捡回来,我就让太医医治你的嬷嬷。”
昭华殿内外几乎都是荣贵妃安插进去的人,唯有先皇后的贴身婢女衷心对待傅谌。 可她也没能熬过天命,病倒在榻前。
荣贵妃阻拦,没有太医愿意踏入昭华殿。 嬷嬷一日日病重,傅谌第一次体会到无助和孤独。
他第一次求傅祯帮忙。 冰冷彻骨的雪天里,傅谨替他求情,陪他同跪。
谁都知道,傅祯是在故意为难傅谌,哪怕他真的捡完所有米粒,傅祯也可能反口不认。
傅谌比任何人都明白。
可他没有多做辩驳。 他穿着单薄的衣衫,跪在雪地里,唇齿冻得发颤,一颗一颗地捡着那些米粒。
那是许如溶第一次见到他。 冰天雪地里,傅谌苍白又脆弱,许如溶莫名动了恻隐之心。
她走到傅祯身边,轻声替傅谌求情:“这么冷的天,傅祯哥哥便不要与他计较好不好?” 她说完,场中安静了一瞬。
傅谌的手一顿。 许如溶握着暖融融的手炉,她注意到傅谌的动作,稍稍走近,能看见傅谌冻得皲裂的手。
“这个手炉给你,你快进屋。”
傅谌低着头,皱起眉。 他不抬头看向许如溶,亦没有接过她的手炉。
“傅祯哥哥不会为难你的,你快起来呀。” 许如溶一派纯真地看着傅谌。
傅祯见傅谌不理,一把拉过许如溶,嗤笑道:“溶儿你莫理他,他就是个哑巴聋子,如何听见你的话?”
“许姑娘,别管他。他就是个傻子。” 围观的人毫不在意地讥讽嬉笑。
傅谌始终低着头,仿佛听不见那些话。 他费力地站起来,掌心放着他捡回来的米粒,掺杂着雪水脏污。
嘴唇冻得裂开,他感觉不到痛,哑着嗓子道:“所有米粒,太医。”
“是吗?我怎么瞧着数量不对?” 傅祯不屑地看了一眼,手一扬,打歪傅谌的手,米粒重新落进雪地里。
傅谌颤了颤眼睫,看向雪地。
“怎么,不捡了?”傅祯嘲笑道。
“傅祯哥哥,他好像很冷,你先让他进屋好不好?” 许如溶一边说着一边又要递手炉。
傅谌缓缓后退一步,慢慢蹲下去,重新捡起米粒。
傅祯嘲弄地看着他:“一个废物,也敢和我争,你能就待在这里慢慢捡吧。等你回去,说不定你的嬷嬷就解脱了。”
傅谌指尖一颤,米粒掉落在地。但 他停了许久,仿佛已经冻僵在原地。
傅祯笑着返回学堂。 他刚走到门前的石阶,忽然背后一股大力袭来,傅祯被猛地推到石阶上,唇齿上的疼痛瞬间袭来。
“啊!” 傅祯惊痛出声,他捂着嘴,一颗门牙掉出来。
傅谌站在他的背后,双眼凶狠地看着他,如一只失去理智的凶兽。 他慢慢靠近傅祯,双拳紧握。
傅祯吓得后退:“你们都是傻子吗?还不赶紧拦住他!”
宫人们一哄而上,他们团团围住傅谌,饶是如此,也只能阻挡傅谌一时。 傅祯见拦不住,随手抽起宫人拿来的木棍,用力扬起。
木棍急速落下,离傅谌额头只有一瞬之距。
“做什么!” 一声怒哄打断乱哄哄的场面,夏安快速冲上前,一把拿下傅祯手中的木棍。
傅谌有些木然地跪倒在地,背影单薄。 文宣帝上前,他低头看向傅谌,冷漠地道:“你怎可在学堂前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