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瞪得圆圆的,这么一看,更像河豚了。
尉迟瑾哈哈大笑。
他手指得寸进尺地揉了两下才放开她, 说道:“她们爱说就说, 反正我们很快就要赐婚了。”
“你喜欢吃哪个?”尉迟瑾兴致勃勃帮她夹菜:“我来喂你。”
“不用,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吃。”
闻言, 尉迟瑾放在她腰间的手箍得更牢了,说道:“孩儿他娘这阵子辛苦, 吃饭的事就由孩儿他爹爹伺候吧。”
说着,他夹了块水晶豆腐递到苏锦烟嘴边, 哄道:“来...张嘴。”
“......”
于是, 就这么的,一口饭一口汤再一口菜,两人腻腻歪歪吃了许久,直到天色黑了下来。
如今是十一月, 再过不久就进入腊月快过年了。外边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廊下挂着稀疏的灯笼,照得夜空里的雪花纷纷絮絮。
苏锦烟和尉迟瑾吃过晚饭后,两人洗漱完就窝在窗边的软塌上,透过半开的楹窗欣赏外边雪景。
“冷不冷,嗯?”
尉迟瑾下巴搭在苏锦烟肩上,他将苏锦烟抱在怀中,自己则靠着身后软枕,又拉了厚厚的被褥盖着两人。
苏锦烟摇头,十分享受此刻的安宁。
尉迟瑾又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苏锦烟轻声道:“兴许以后的每个冬天都会在京城过了。”
尉迟瑾亲吻她发丝,回道:“以后每个冬天我都陪你一起过。”
“锦烟。”
“嗯?”
尉迟瑾轻柔地抚摸她肚子,说道:“这是我们共渡过的第一个冬天,以后我们带着孩子一起看雪,如何?”
“不如何。”苏锦烟道。
“嗯?”
“光看雪有什么意思,”苏锦烟嘴角含着浅浅的笑:“你可知小孩在下雪天最喜欢做什么?”
“做什么?”
“当然是玩雪,比如打雪仗或者堆雪人。”苏锦烟回忆起儿时的事:“我小时候就很喜欢玩雪,那时候我母亲还未故去,每次见我冻得鼻子通红就一边帮我换衣裳一般絮絮叨叨责骂我。”
“但我没放在心上,第二天还敢去。”苏锦烟道:“我母亲也知道这事,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回都是等我玩尽兴回屋她才责备。”
“那时候,我实在嫌她唠叨得很,想着要尽快长大,等长大像六叔那样,就再也没人唠叨自己了。”
“但我没想到,等我真正长大了,却再也听不见她唠叨了。”
空气沉寂了会儿,窗外的雪仍在静静地飘洒。
尉迟瑾将她搂紧了些:“你很想你母亲?”
苏锦烟摇头:“以前想,现在不想了,我甚至都记不得她长什么样了。”
“我只是在想,”苏锦烟道:“等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后,我会陪他们玩雪,陪他们一起做快乐的事。”
“我还要好好的珍重身子,不要这么快就离世...唔.....”
尉迟瑾捂住她嘴巴:“好端端的为何要说这种晦气话。”
苏锦烟挣扎开来:“这不是晦气话,而是自己的愿想,我母亲就是因为身子不好而去的。彼时她每日心灰意冷不肯吃药,恐怕并未曾想到她走之后,她的女儿会面对什么样的生活。”
“她相信父亲,信他能好好宠爱我到大。”苏锦烟淡笑了下:“但她信错了人。”
“可能...她自己也想不到....”曾经恩爱的丈夫会变心吧。
气氛静谧而沉重,尉迟瑾默默听着,突然想起中秋那夜苏穆知说的话——“除非你对她极好极好,好到让她放下心防,对这个世间无所顾忌。”
尉迟瑾将软衾拉高了些,又去寻她的手握在掌心,缓缓道:“锦烟,我以后会对你好,一辈子都好。”
似乎觉得一辈子还不够,又补充道:“下辈子,下辈子也是。”
苏锦烟听他这种傻话,噗嗤笑出来:“下辈子的事谁知道呢,也许下辈子你另娶我另......”
话未说完,她的唇就被尉迟瑾堵住,还不满地咬了一口。
“另嫁什么?”尉迟瑾幽幽道:“要嫁只能嫁我,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打断你的腿!”尉迟瑾恶狠狠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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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了一整夜,苏锦烟窝在尉迟瑾怀中,何时睡着的不知道了。只记得当晚做了个梦,梦见尉迟瑾拿着丈长的粗棍追着她,说要打断她的腿。
苏锦烟心慌得很,跑了一路,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跑。
但不跑不行,因为听人说她背着尉迟瑾在江南招了个赘婿,那赘婿年轻英俊还黏人。
次日醒来,苏锦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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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曌国兴元年十一月,三皇子晁袆被查出私下养兵铸器,且贪税、囤积良田千亩中饱私囊,更是策动顺州流民起义霍乱朝纲。圣上震怒,废三皇子为庶民,下令将其囚禁于罗津阁。
此事震惊朝野,众人唏嘘。随之更是朝政大清洗,原先拥护三皇子的官员纷纷被贬职或下狱,新一批后起之秀进入朝堂把握实权。
这其中佼佼者便要数璟国公府世子尉迟瑾,因功绩卓绝被圣上亲赐大理寺卿。
年纪轻轻大权在握,锋芒毕露,耀眼得很。
金銮殿上,尉迟瑾跪于御前,叩谢圣恩。
尉迟瑾年轻,又长得好看,一身绯袍官服更是将人衬托得面如冠玉。皇上看惯了那些满脸褶子、大腹便便的朝臣,此时殿上站着这么个俊秀玉面郎君,心情颇好。
尤其是尉迟瑾的才干,别的不说,顺州救灾之事就办得极其漂亮。彼时户部申请拨银子时还纷纷摇头觉得顺州兴许抗不过去,众人都不看好。但没想到,尉迟瑾去了不到两个月就让顺州起死回生。
这种长得好看又能干的朝臣,皇上恨不得多来几个。
但放眼望去,整个大曌国似乎就这么一个。
皇上欣慰又珍爱地摸了把胡子,说道:“瑾卿赫赫之功,除了赐官,朕还想再赏你,你说说看,想要什么。”
这事其实早在之前太子殿下有意无意就透露过。朝廷对于重臣,向来都是赐官赏银,但尉迟瑾不需要银钱,他想要点别的,反正是无伤大雅的事,皇上也乐得成全。
尉迟瑾再次跪下,掷地有声地道:“江南筱州苏家之女苏锦烟知书达理,秀外慧中,臣心悦之,恳请皇上为臣赐婚。”
此话一出,殿内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人觉得尉迟瑾虽能力卓越,但太过儿女情长。这般赏赐的好机会竟然只是要个赐婚,而且赐婚之人还是之前和离的前妻。
其实正常来讲,这种和离后再复婚的事,民间也不是没有。尉迟瑾若想与其复婚,自行解决便好。再请旨赐婚显得多此一举,白白浪费了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
唉,竟是个多情之人!有人感叹。
多情好啊,多情之人必有软肋,皇上就喜欢这样的朝臣,不会给他生乱子。便呵呵笑:“朕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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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瑾跟前妻被赐婚复合之事,当日就传遍了整个上京。原先那些心心念念等着嫁入璟国公府的贵女们几乎要扯烂了帕子。
因此,苏锦烟的一举一动就显得格外地引人关注起来。
“小姐,”霜凌去了躺素芳阁回来,撇嘴道:“门口又多了许多鬼鬼祟祟这人,大冬天的也不怕冻着。”
这些人都是各家派来打探苏锦烟消息的。好奇之心人人都有,尤其是尉迟瑾这么高调地请旨赐婚,谁都想看看这个苏家女是何等三头六臂,和离了都还能勾住尉迟世子的魂。
外头许多传言也喧嚣尘上,有人说着苏家女子貌若天仙,让人看一眼就难以忘怀,难怪尉迟世子放不下她。
也有人说苏家女子心机深沉,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怀上了尉迟世子的种,拿孩子做要挟想要复婚。
更有人说,是苏家女子不矜持,主动追到顺州去勾.引人,只把尉迟世子勾得神魂颠倒,中秋之时更是不顾后果拒绝圣上赐婚。真是可怜纪家小姐,好端端的美人儿居然闹了这么个笑话。
巧月从后厨婆子处听了这些流言蜚语,气得鼻子都歪了。
“小姐,那些人真是长舌妇一般讨人厌!”
苏锦烟却是没所谓。
如今尉迟瑾当了正三品大理寺卿,有权有势,这样的儿郎哪个世家不眼红,却白白便宜了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苏家女,自然是不甘心的。因此,有这种谣言也不稀奇。
她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几匹上好的绫烟纱,都是素芳阁今年存的新款布料。市面上都没得买,被霜凌一股脑全搬过来了,说要给她裁衣裳穿。还立志要将苏锦烟打扮成京城第一美人,气死那些嚼舌根的贵女们。
苏锦烟听了好笑,不过她倒不是想气那些贵女,而是赐婚已经下来,她得多准备些新衣裳。
按国公夫人薛氏的意思是尽快在年底就成亲,届时她好名正言顺地抱孙子。且尉迟瑾也不想拖,若不是怕她累着,巴不得明天就成亲。
正念着人呢,她抬头看了眼天色,问道:“世子回来了吗?”
霜凌摇头:“世子爷差人来说今日不回了,有事呢。”
“哦,”苏锦烟有点淡淡的失落,这两日都是尉迟瑾陪在身边,乍一听他不回了还挺不习惯。
“小姐,”霜凌笑嘻嘻道:“奴婢让人摆饭吧?”
“这么早?”
“早吃早点歇息,”霜凌道:“厨下婆子做了板栗醉鸭呢,炖在小锅子里头在放些冬菌,别提多香了。”
苏锦烟无奈摇头:“行吧,那就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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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众人都神神秘秘的,好像谁都有事却谁都不肯说。苏锦烟也没多想,吃过晚饭后正想在廊下散步消食,霜凌就过来递了封信给她。
看到上头字迹,苏锦烟顿时开心起来:“公主府的人送来的?”
“奴婢见着像是,”霜凌道:“马车已经等在大门口了,小姐可要现在去?”
去,当然要去。
苏锦烟跟婉仪公主已经许久没见,本来想等两日再去拜访她的,却不想她先下帖邀她了。
苏锦烟心里高兴,以至于一时没多想为何这么晚了还要邀她出门。等她乘坐马车晃晃悠悠地出了城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问霜凌道:“是不是走错路了?”
“没错,”霜凌说:“湖畔画舫就在前面呢。”
马车又行了约莫一刻钟,等终于到地方时,苏锦烟被霜凌裹得厚厚的扶下马车。
今日天气虽冷,但月色极其亮堂,山岚树木犹如披上一层银装。湖畔挂了一排灯笼,阑珊灯火下一艘精致的画舫停在岸边。
而岸边柳树下,一人白衣翩翩长身玉立。
听见动静,他转过身来,桃花眼笑得璀璨。
“怎么是你?”苏锦烟诧异:“婉仪呢?”
尉迟瑾上前来牵她:“见到我不高兴?”
“并未,”苏锦烟道:“只是信是婉仪写的,为何......”
半天她才明白过来,感情是婉仪跟尉迟瑾串通了,弄的这场约会。搞不好连霜凌也清楚,就她一人蒙在鼓里。
尉迟瑾捏了捏她的脸:“今晚我们宿在这里,不回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