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啊。"她缓缓伸出手,接住一朵六角小精灵,抬头看去,白色的雪花洒洒的落下,虽然不大,却是古宁海这一年的初雪。
东海之渊有一个传说,如果在初雪的那一天遇到一个紧握住你手的男人,那么,他将会是你的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没什么意思,命定之钱倒不错。"她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鼓起腮帮子想要把雪花吹走,可是雪花已经融在了在她的掌心,化成一抹水痕。
她嫌弃的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继续向前走去。
到了街上,已经是熙熙攘攘的人,虽然今天天冷,但因为快年关的缘故,家家户户都出来采办年货,街上十分的热闹。
“阿璃,你来啦,我带了你最爱吃的糖。”一个满脸痘的小伙子殷勤的献上酥糖。
“阿璃,我炖了你最爱喝的骨头汤,你尝尝?”另一个瘦的像猴的男子从怀里拿出捂了好一会儿的瓦罐。
“我我我,还有我们的。”其他男人们也纷纷围了过来,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东西。
前年遇到这种情况时,阮璃都是来者不拒,甚至还带回去养穆兰芝和弟弟妹妹。
但现在不同了,现在她知道这些人给她吃的都是有目的的,他们都是为了繁育。
但是她不可能和这么多人繁育啊,做不到的事就不能接受别人的心意,这是穆兰芝教她的。
于是她和往常一样拒绝着:“谢谢,谢谢你们的心意,我不饿,你们还是自己吃吧。”
男人们依旧不死心,还是围在她身边,因为她是这古宁海最漂亮的少女。
她白白糯糯的,没有被这里的风沙摧残美丽的外表,说话也甜甜的,让人听了也觉得心里甜,尤其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含春带水的,瞧上一眼就觉得世界都暖和了。
只可惜,她是贺兰陵的前未婚妻,如果她不同意,他们这些心急如焚的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否则万一谁做出什么不齿的事,又万一那个可怕的贺兰家族记着这少女,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们只能讨好着,希望能入了她的眼,让她主动接纳他们。
“各位大哥让一让哈,要做生意了。”她甜甜一笑。
男人们只好离开,给她腾出地方来。
阮璃将卦旗立好,然后熟练的将算卦的铜钱和龟壳拿出来。
平日里和她要好的卖粿子的女子阿青走了过来,悄悄的将一本书塞给阮璃,然后低声道:“你要的书我给你找来了,你最近怎么对妖的繁育感兴趣啊,是不是思春了?”
阮璃咳嗽一声:“没有,我就是想换个口味。”
阿青一副懂了的表情:“你可真够重口味的。”
阮璃嘿嘿的笑了笑,但其实是她根本不懂,不管是人的还是妖的,要不是因为繁育期要来,她还在看愚公移山呢,那才有意思。
她坐在卦箱后,快速的把书翻了一遍,都是关于陆地的精怪的,海里的精怪提及的很少,更别说她这种稀有的海月了。
就在她埋头苦找的时候,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不管是商贩还是行人,都齐刷刷的看向街对面,她后知后觉的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才看见街角的石狮子旁正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容貌俊美,气质矜贵,高束的马尾扣着一枚精巧的玉扣,一身月白的锦衣,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大氅,细雪之下,有一种仙人的美。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没有人看见,就好像他是一个神灵,突然出现了在所有人面前。
少年的出现让有经验的男人们开始戒备,他们虽然被废了修为化了金丹,但是野兽的直觉还在,他们能感觉到这个少年身上蓬勃的真气。
但比起男人们的防备,女人们可就实在多了,她们的眼睛都直直的盯着少年。
古宁海苦寒,男人们都长的比较磕碜,突然这么一个绝色的少年出现在她们面前,谁能不怀春?
况且,古宁海被结界所围,若是要离开这里,除非有特赦令,否则绝无可能。
女子们都想离开,这里实在是太苦,不管是气候还是生活。而离开这里的办法之一,就是被一个世家子弟看上,被他娶为妻子然后带离。
这种事在这千年的岁月里也成功过好几次,所以古宁海的女人比男人有盼头。
眼下的这个贵气的少年从穿着和气质上看显然是世家子弟,女人们都悄悄的整理起头发和衣衫,眼眸如水的投向少年,巴巴儿的。
阮璃也巴巴的看着少年,准确的说,她是巴巴的看着少年腰间玉坠上的那颗珍珠。
她识得这颗珍珠是磲珠,虽只拇指大小,却是价值连城,以前还生活在东海之渊的时候,渠贝就经常撩开壳子在她面前嘚瑟:“阿璃,看到我这砂锅大的珠子没,我这一颗拿去人间,能换十座城池。”
眼下少年的这颗珠子虽然没有磲贝的那颗大,但也是稀世之珠了。
少年的目光在摊贩们身上扫过,似乎是在思量买些什么。
“公子,看我看我,快来找我算卦。”阮璃内心大声的呼唤,这个移动的钱袋子,只要他到她这儿来,她就有把握让他把那颗珠子留下。
虽然说她如今卜卦的确是打着贺兰陵的旗号,但是她也是有真本事的,好歹她也是个精怪来着,就是这卦吧,时准时不准的,但也没翻过什么大的车。
只可惜,她只看到了少年腰前的珍珠,却未看到他的腰后还挂着一只精巧的狐狸面具,白的底,红的眉眼,夺人心魄。
少年的目光在看到阮璃“古宁海第一卦”后停了下来,然后向她的卦摊走来。
女人们的眼中都是嫉妒,但是也无可奈何,谁叫阮璃是她们中最好看的。
阮璃的眼中钱光闪动,唔,来了来了,钱袋子他真的来了。
“你什么都能算么?”少年张开薄润的唇问道,声音清冽的像雪山的泉。
阮璃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那里听过。
“当然什么都能算。”她一口应承下来,即便内心已经波涛汹涌,但是表面上却装作波澜不惊,卦师也讲究神秘感的,不能表现的像没见过世面的土豹子。
“可是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少年表示怀疑。
“我是年纪不大,但是我天赋高啊,而且我未婚夫是修真界第一世家公子,我是得了他亲传的。”她信誓旦旦的说道。
她本该警醒的,毕竟孔二死了,而这个少年看起来也不是平常之人。
可惜,她现在脑海里都是无数个小人在欢呼的画面,那些小人全都在喊着一个字:钱,钱,钱……
“你是说,你是贺兰陵的未婚妻子?”少年的目光带着审视,隐约觉得这个少女也有些眼熟。
“对,不过是前未婚妻子,但这并不影响我卜卦的。”阮璃有些心虚的回道。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她提起贺兰陵的时候都是掷地有声,今日面对这少年,却没那么有底气。
“哦,贺兰陵的未婚妻。”少年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她的卦箱,然后声音一转:“可我怎么不记得,我曾有教过你?”
”那是因为……”阮璃正欲回答,却觉得问题有些不对,他刚刚说什么来着?我不记得我有教过你?
她愣了那么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也终于看见了他系在腰后的那个白底红眼的狐狸面具。
咯噔一下,她的心沉入海底。
正主……正主他找来了……而且还是个肢解狂魔……
她下意识的握住自己的手,就算她有很多触手,怕是也不够他砍的,更何况她的手那么的漂亮柔软可爱。
她丝毫不怀疑这个少年就是贺兰陵,先不说没有人敢冒充,就凭他昨天对付孔二的手段,她也不敢怀疑。
怎么办,怎么办,是跑还是跪下?
她脑袋飞速的旋转,最后决定还是跪下吧,古宁海四周设有结界,就算跑又能跑到那里去。
于是她小心翼翼可怜兮兮的看着贺兰陵:“仙君,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贺兰陵看着眼前的少女,依旧感觉好像见过,但他又是第一次来古宁海,见的女子并不多。
她和他想的差不多,有几分姿色,模样虽看起来纯真,但眼神流转间有着魔女的媚态,尤其是身姿,旁的女子都是好好站着的,偏她像是没有骨头,软软的靠着旗杆,狡黠的狐狸一般。
听说她自小随她父亲生活在魔道,那里乌烟瘴气的,好好的世家女子被养成这样也不足为奇。
他并不想娶这样的女子为妻,他心中的妻子,应是名门正派,知书达理,正直善良,不似眼前这少女,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带着一股子妖气。
若是阮璃知道他是这样看她的,必定要大呼冤枉,她是海月,海月本来就是软软的啊,数百年的习性怎么可能在做人的这三年里就全改过来。
至于媚态,那是因为海月本就是华丽又漂亮的存在,是天生的呀,又不是她故意的。
“好,你带路。”贺兰陵没有感情的说道。
“那请这边走。”阮璃将他带向一个小巷子,但是古宁海的吃瓜群众是绝不会放过这个吃瓜机会的,纷纷跟了上来。
“仙君,你能不能再布个结界?”阮璃看着将巷子口挤的满当当的人说道。
贺兰陵回身看了眼乌泱泱的一群人,施法将结界布下,一瞬间巷子安静下来,只有柔软的雪花随轻舞,以及她和他的呼吸。
“仙君,对不起。”阮璃双膝一软,娇娇的跪在地上,并且瞬间就在眼中蓄满眼泪。
跪在地上后,她微微抬起小脸,眼泪缓缓流下,眼神楚楚可怜,神色难过无助:“仙君,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借用你的名声的,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
第3章 手腕算手吗?
贺兰陵一眼就瞧出这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孩根本就不是真的在向他道歉,因为他见过真正愧疚的人是什么样的。
真正的愧疚,连哭都是无声的。
如此,心中对阮璃的不喜又多了几分。
阮璃也偷偷的瞧着他的神色,可是,她有些瞧不透。
虽然说自己才做了三年的人,但好歹也是个聪明伶俐的,自觉察言观色还是学到了一二,可现在却有些不懂这个少年的神色了。
明明是她在伤心,怎么他看起来比她还伤心,他应该是趾高气昂的说教她才是啊。
中州的人,果然如传说中的心眼儿朦胧,藏着掖着的琢磨不透。
现在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她是继续哭呢,还是硬气点问他想怎样。
正思索着的时候,贺兰陵却突然说道:“你起来吧。”
她看着他的手,自然的垂着,没有放在腰间的宝剑上,很好,他没有杀她的意思。
海月姑姑说的对,女子的眼泪果然是最好的武器。
“多谢仙君。”她委委屈屈的站了起来。
其实她心里一点也不委屈,但是海月姑姑还说过,就算对方已经原谅了你,也不能掉以轻心,要哭,继续哭,让对方没有反悔的机会。
这边巷子里凄凄切切,巷子外却热闹非凡,吃瓜群众十分好奇阮璃把那个贵公子带进去干嘛了,是有什么天机要说,还是……
已经有不少有经验的男女开始发挥想象。
突然,他们身边多了一个身穿甲衣扛着弯刀的憨厚少年,少年神色严肃的看了看结界,然后问身边的妇人:“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和我差不多的公子。”
妇人瞧了瞧他:“是进去了一个公子,但是和你差的有点多。”
少年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这我知道,我的确是比我们公子高大威猛一点,不过公子他布结界做什么?”
妇人笑道:“还能有什么,自然是和那个漂亮的姑娘亲亲我我呗。”
“姑娘?”少年一下子生了气,拔出弯刀劈向结界,怒其不争的喊道:“公子,你不能对不起未过门的夫人呐。”
结界里的阮璃正抹着眼泪,忽然觉得大地一阵剧烈的晃动,紧接着就看见一道金光破开结界卷着狂风而来。
她身子轻,竟然被这狂风吹的飞起,眼看就要撞在一旁的墙上,忽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破空而来,紧紧的握住了她的腕。
是贺兰陵,他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拔剑挡住了那突袭而来的金光,且面不改色,身形更是未动半分。
被拉住的那一瞬间,她有一些恍惚,耳畔又响起那个传说:初雪那天,要是被一个男人紧紧的握住你的手,那么他就是你的命定之人。
她被吓的打了个嗝,但见被他握住的是手腕,内个,手腕应该不算手吧……
可她是海月,伞盖以下都是手……
不对不对,她现在是人了,不能按海月来算。
可是,她也不是完完整整的人啊,这到底要怎么算?
“凌霄,你发什么疯。”贺兰陵不悦的问道。他只是不悦,并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凌霄不是要伤人,否则以凌霄真正的实力,这条巷子怕是都要被他毁了。
凌霄冲进来收住刀,只见自家公子正握着一个娇滴滴美人的手,大脑瓜子里已经脑补了一百八十种可能:“公子,你你你……”
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让他急的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她是阮璃。”贺兰陵解释道,然后松开手。
阮璃看着自己白皙的手腕上几个清晰的指痕,一边揉着一边想这少年的手是铁打的么,力气也太大了吧。
“她就是阮璃?”凌霄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太上长老有救了,太上长老有救了。”
阮璃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什么太上长老,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长袍容貌端正严肃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巷子口,身后跟着四个年轻的男女,他们都穿着玄色锦衣,背着长剑,神色同样严肃,看起来很不好惹。
“大伯父。”贺兰陵恭敬的中年男子叫了一声。
男子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阮璃的身上,语气端正的问道:“你就是阮璃?阮临风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