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晚了吧,弦一郎他们等不到后半场就可以速战速决了。”他肯定地说。
“那就让七海去看立海大登顶全国比赛吧。”我笑着回答,“幸村君会出场吗?”
电话那头声音停息一瞬:“我会的。”
“太好了,”我感叹道,“越来越期待度过这个暑假了。”
“嗯。”
幸村君那边传来孩子们隐约的笑声,以及不知道是哪一端白鸽振翅起飞的簌簌声。
比赛如他所言,进展无比迅速。
我不是多么懂网球的规则,只是觉得年少的孩子们跑动时头发与土黄色的校服一起翻飞的样子,看上去与夏末五彩斑斓的颜色异常搭配。
他们无暇关注黄色小球以外的事物,好像手持一个黑□□格线的拍子,就能把世界啊裁判啊石头块啊轻而易举地拨开,然后为此轻狂而可爱地骄傲着,让旁观的我也由衷地感到喜悦。
“好酷。”
“立海大三连霸绝无死角。”柳君和幸村君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前排的丸井君头枕着脑袋笑嘻嘻:“这场比赛胜利已经没有悬念了。”
正当我想开口,幸村君在电话里嘘声,像个故意捉迷藏的捣乱分子一样,轻快地说:“别让他们发现我正在和你一起看比赛。”
小妖怪随着他的语调晃了晃腿,悠闲地摇着脑袋。我好笑地应下。
听说,幸村君拥有着神之子的称号。
他是这样一个背负着厉害期待的可爱又帅气的国中的男孩子——也理所应当受到神的眷顾了。
“0-45”
“泷岛姐,你又走神错过了我的发球!”赤也对我振臂,“我可是专门为你放慢比赛速度的!”
“而且七海先生到底什么时候来啊,我一定要让他见识一下我最近特训的成果!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我隔空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什么叫让他知道你的厉害,不要说出这种打架的挑衅发言啊,笨蛋赤也。”
“哼。”
风把我的袖口和头发吹向一侧,我的手调转方向去整理乱发,视线所及,突然看到金发身着白色西装的男性隐没在场外茂密的林荫里,在距离球场护网两三步的距离,背靠着树干抱臂站立。
影子在他身上斜斜地铺了大半,静谧地快要融在一起。
发现我在看他,七海摆手,示意我先别打扰他们,我幸灾乐祸地看着赤也耀武扬威,一球砸到对手的脚边,替裁判喊出来:“6-0!”
最后的单打赛结束。
仁王君的银色小辫子率先飞起来,潇洒地越过边缘跳到赤也身边,拍拍他的脑袋:“再接再厉。”
“你也想被击溃吗仁王前辈!!”
在几个大男孩嬉笑着围住赤也,给他脑袋盖上毛巾,我拉近手机话筒:“恭喜你们。”
幸村君悠悠然回答:“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的语气让我莫名笑出声,顺着他应承:“是的呢。”
幸村君也不在意,突兀地转移话题:“说起来,泷岛小姐和七海先生已经交往了吗?”
“诶?是这样没错。”我有点意外地回答。
那一头,七海慢慢走近球网,赤也惊呼着奔向七海的下方,碧绿色的眼睛里有波光粼粼的暖光,笑容嚣张又灿烂,露出满口大白牙,一蹦一跳地对他咋咋呼呼说些什么。
不用听也知道,大概会是诸如“七海先生你收回北海道时说的话我现在可强了而且还能控制住自己”“我可是超努力在做的岂可休”之类的宣言吧。
我想七海一定很开心见到赤也。因为赤也也是一个活跃又吵闹的、食量很大的孩子,尤其是能在打球之后狼吞虎咽两盘咖喱炒饭这方面,也许会和那位同期先生很像。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幸村君没有半点探究或者冒犯的语气,安安静静地提出这样的问题。
“喜欢是……”
七海屈膝半蹲下来,手穿过球网不规则的裂口,在赤也猝不及防的神情中摸了摸他的脑袋,卷毛活力十足的小孩子猛地害羞地呆在原地,七海的嘴角也微不可见地挑起,像是一丝不苟地悄然宽慰着。
喜欢是。
想看着他时刻黏在一起。
让他开心,为他而开心。比如我察觉到七海轻松的神态,就也情不自禁地想微笑。
有好多好多话想来形容他。
我为难地思考半天,最后放弃概括:“喜欢就是喜欢呀。”
“就是,很喜欢他。”
我恨不得跑到幸村君面前给他比比划划,让他理解我这些含蓄的、词不达意的话:“就像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在每个晴朗的天气里,我都非常地喜欢他。阴雨的天气也会因为他变得喜悦。
不知道我乱七八糟的话给了幸村君什么样的提示,他轻笑着:“不愧是泷岛小姐的回答。”
“幸村君有喜欢的人吗?”我好奇地问。
“嗯?网球部的人算吗?”他开玩笑道。
“幸村君你啊……”我拿出长辈教训人的口吻。
“好吧,除了网球以外暂时没办法对别人产生感情,”远在医院的幸村君收敛笑意,居然认真起来,像一个做班级报告的小学生,“非要说的话,喜欢网球。”
我忆及医院听到医生对幸村君网球生涯的评价,沉默了一下,压下揪心的感觉,夸奖道:“这种恋爱对象也不错。”
他温柔地回答:“是啊。”
“……我帮你去拍奖杯吧幸村君!”我担心自己的情绪影响他,连忙转移话题。
“噗,没关系的泷岛小姐,放轻松。”
患病的孩子敏感地察觉到我的心情,反而安慰起我来。
“就像你对七海先生一样,我不怕为它付出一切。”
——
为了抢在幸村君手术前为他献上胜利,这些孩子们不遗余力地打击着对手。
我和七海陪同他们赶到医院,正好遇到幸村君躺上手术车,他笑着接受队友们叽叽喳喳的报告,举起没有输液的手,与真田君交握,两只手无声地、牢牢地收紧。
丸井君和胡狼君拖着笑容逐渐消失的赤也到后面捂住嘴,柳君把压皱的被角拉展,平静地说:“我们等你。”
“噗哩,就是这样没错。”仁王君拍拍柳生君的背,他说:“幸村,早点回来。”
在手术帽和病服的衬托下,脸色有些苍白的幸村君噗地笑出声:“如果我能决定的话,我会努力的。”
“对了,七海先生,”他转向七海,“可以把泷岛小姐借我几分钟吗?”
我立刻接收到周围所有人的视线,七海居然还一本正经地点头,我撑不住地脸红:“直接叫我不就好了,幸村君真是的。”
“抱歉,觉得很有趣就……”
幸村君摆摆手,少年们笑嘻嘻地为我腾出空间,我无奈地俯身,以便他讲话不会太费力。
“不好意思,手术之前心血来潮,还是没能忍住,想问泷岛小姐一些傻话。”他的声音轻到仅有我俩能听清,“我曾经,见过一只妖精。”
我睁大了眼睛。
一直乖顺趴在我口袋里的小妖怪趁我接近幸村君时,手脚并用,爬到病床上,倚着幸村君的脸颊。
它又开始令人担忧地呼吸了。
“它好像很喜欢趴在网球上,所以偶尔能察觉到。”他笑了笑。
——幸村君比我想象中还要敏锐,我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从未询问过小妖怪是怎样产生的。
“上次见到它时,刚被一些耍小聪明的比赛对手做了手脚,低头突然看到它从我身上拽下一团丑兮兮的东西。”
——因为不好擅自探究,还下意识地把小妖怪的虚弱也当成了无人信仰的结果。
“在你来之后,它也好、被诅咒一样沉闷的压力也好,都再也感受不到。”聪明的少年注意到我的视线,神情越发肯定而狡黠:“现在它在旁边,对吗?”
“它是个好孩子,对吗”
我迟疑着点点头。
小妖怪注意到我的视线,支撑着站直身体,忽然再次向我殷勤地鞠躬。
再抬头时,它的笑容腼腆,带上了以往从未有过的开心,对我挥挥手,然后一心一意地转过身,抚摸着幸村君的脸颊。
那具好不容易被大山和其他妖怪滋养凝实的身体再次趋近于透明,化为光芒尽数扑到幸村君身上,像在以点燃自己的生命回应他的问题。
“谢谢你。”对此一无所知的幸村君舒了一口气,“我还在想它会来吗。”
我终于明白小妖怪的意图,手指收紧没有阻止,张张嘴压下酸涩的鼻音说:“它来了。”
幸村君眉目舒展:“好。”
医院铃声在他话语停歇的间隙响起,护士走上前呼唤着手术准备,风撩拨开窗帘,露出蔚蓝的天空一角。
正午的阳光和天上窗外的一切色彩泼出油画般的美景,刹那间映入幸村君水晶般清亮的眼眸,绚烂到不可思议。
被推动的手术车上,安静片刻的幸村君忽而再次睁开眼睛,胸口起伏匆忙地向小妖怪的方向偏头,急促地对着空空如也的位置勾起一抹笑:“泷岛小姐,我听到它的笑声了。”
“它会在网球场等我吗?”
不知情的少年喃喃。
“今天天气真好,我想打网球。”
第78章 游船上的他
我和七海陪着幸村君的父母忙完杂事, 又押着一群小朋友好好吃完饭买好零食,才被他们连推带赶地送出医院。
“等部长醒了之后,我就给泷岛姐发信息, ”赤也笑得比哭还难看, “一、一定会没事的哈、啊哈哈。”
真田君使劲给了他一拳:“别哭丧着脸, 这么闲, 去绕着医院跑十圈!!”
赤也竟然没有抱怨, 只是面对着夕阳悲痛万分, 一副要泪奔的模样。
我哭笑不得地拽住他, 揉揉毛:“幸村君会没事的, 不要在叔叔阿姨面前这个表情。”
“真的会没事吗?”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给了他一个脑瓜蹦:“不会有事的。”
赤也却不听我的话,反而眼巴巴地再次看向七海。
“虽说在医院训练很奇怪, 不过请安心去跑圈吧, 赤也君。”
七海面色沉静无波,充满安抚又令人信任的意味,意外没有像往常一样实事求是,而是说:“幸村君会平安无事的。”
赤也嘴里不知咕哝些什么, 真的露出安心的表情。我又弹了他一下。
“泷岛姐你干嘛!”
“我给你做过那么多甜品你都不信我, 七海吵你一次就这么信他。”我对他指指点点, “虽然七海说得很对……但是你是不是叛变得太快了。”
“……泷岛姐, 你是攀比的小孩子吗?”赤也居然对我露出无奈的表情,在我抓他之前转身逃跑, “我去跑步了!”
这孩子胆子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我抱住七海的胳膊沉思未果,唉声叹气地被他揉了揉头发,才振作起来,对柳君眨眨眼:“之后我会再来看幸村君的。”
他会意地微微躬身,“请两位路上小心。”
乱步先生给的地址是一个海上游轮, 我还是头一次乘坐这么高级的轮船,趁等待乱步先生的间隙,我拉着七海跑去甲板,看船缓缓起航。
海风撩起我头发,又被七海拢住,他从身后搂住我,挡去了许多风,和我一起静静地看海,直到乱步先生活泼的声音高声喊:“找到了!”
穿着西装的乱步先生手里抓着一本充满西方古典装订风格的精装书,塞给我:“可爱的帽子君就交给你了!走走走,我们快去占领diy甜品的烤箱!”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书,从头飞速翻到尾:“帽子君是中也?中也在哪里……?”
“这是坡君的异能,能把人吸进推理书中,我怕他出来得早,来不及还给港口黑手党就暴走拆了游轮,所以拜托你照看了!”
“诶诶?”
“不是诶!”乱步先生跑出来两步,用力挥手:“快一点来啦——”
我已经听七海讲了武装侦探社与港口黑手党对立的情况,询问地看向他:“要一起去吗?”
他捏捏我的脸:“明明是东京的甜品师,却有这样的关系网,傻人有傻福?”
“……不准偷偷骂我!”我抱紧书,拍开他的手,“我化了淡妆,别沾到你身上。”
“你和江户川先生去吧,”七海审视着乱步先生,安抚地说,“我要去找同事交接一下工作,结束后立刻去找你。”
“同事?”我好奇地手搭凉棚四处张望,试图找出戴眼罩或者墨镜的人,“我可以认识七海的同事吗?”
“猪野在其他地方,总而言之还算可以正常相处的人,想见的话,可以等下船之后。”
“好——”
我拉长声音,把书塞回乱步先生怀里示意他稍等,跑回去踮着脚把七海的领带和衬衫纽扣扶好,又向下拉展敞开的西装两侧,抬起头露出虎牙浅笑:“好了,可以帅气地工作了。”
七海抚过我的手背与我十指相扣,揉弄着指关节。他微微倾身,绕过脸颊吻了吻我的耳廓,低声说:“我出发了。”
我摸着耳朵羞涩地视线偏移:“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