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看过去, 他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白,从内到外的白色,这种白并不只是指他苍白的脸色和头发, 更是从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某种更加内里的,存在于更深处的东西。
在飘摇的乳白色发丝下, 他的脸色苍白,然而眼睛却十分镇静,这正是最让津岛柊时感兴趣的一点, 从他的神色来看,他的精神已经是出于不安定与崩溃的边缘,偏偏眼神却仍旧坚定,这与在这起事件中,津岛柊时见到的其他被洗脑的人都不同。
一般拥有这样的眼神的人,都拥有着自成一套的价值观,即使是江之岛盾的洗脑也无法更改的,是组成这个人的存在的根基的东西,津岛柊时将身体向后靠,椅子向后拖动,在地面上发出侧耳的摩擦声,她侧过身子,将胳膊随意的搭在椅背上,用专注的,投入的眼神深深的凝视着面前的这个少年。
他有着某种坚定的信念,即使现在已经扭曲了,这种东西还存在在他的身体里。
即使精神已经崩溃,仍旧深深的信仰着什么吗?江之岛盾的洗脑所带来的“绝望”,无疑已经与他身体里的信仰冲突,质变成了另外的存在。
绝望之上质变的绝望,就是组成了现在的他的东西。
他的“绝望”与江之岛盾的“绝望”不同,因为他所理解的绝望,本就与正常理解范围内的“绝望”,有着天差地别。
也就是说,他或许算是江之岛盾的信徒,却完完全全的厌恶着“绝望”,根本不能算是江之岛盾的同伴吗?有趣。
津岛柊时对他产生了兴趣,细细的打量着他。
他生了一双对比普通男性来说,有些过于女气的眼睛,温顺的下垂的眉眼使他看起来似乎格外的柔弱可欺,格外纤长的睫毛下灰绿色的眼睛像是笼罩着一层水粼粼的光,他安静的注视,如同情人间含情脉脉的目光,像是包含了无数未尽之意。
津岛柊时与他无言的对视许久,即使知道这个少年乖顺的皮囊下隐藏的是扭曲的怪物,对上这样幼犬一般,湿润含情的目光,还是让人忍不住放松警惕。
津岛柊时拖长了尾音,轻轻的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我不过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人物而已。”
对面的少年摊摊手,露出了带着淡淡自嘲的微笑,那种微笑配上他略带忧郁的灰绿色眼睛,更加显现出如水的温柔。
“不能说吗?”
“只是觉得我这样的人的名字,你即使知道了也会很快忘掉。”
他垂下眼,白色的纤长睫毛遮挡住他的眼神,影影绰绰的在瞳孔上投下淡灰色的阴影,“毕竟我只是一个不值一提……”
“但是我听盾提到过你哦。”津岛柊时试探的抛出这句话,对面的少年微微皱起秀气的眉毛,“你的能力很有趣。”
“那根本不算是什么才能,与货真价实的东西相比……”他将放在枕头上的黑白熊玩偶抱在膝盖上,揉捏着玩偶软乎乎的肚子,
“我希望看到的是更加优秀的才能,例如你这样的。”
“我?”
“人的才能是天生的,天赋这种东西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平庸的人即使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与天才相提并论,所以……”
他停下了话语,微微的皱了皱鼻子,在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迟疑的表情。
“嗯?怎么了?”
“好像按到什么了。”
在刚刚说话的时候,因为软乎乎的布偶手感很好,所以他随意的捏了捏玩偶的身体。
结果,好像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按钮了?
津岛柊时也顺着少年的眼神朝着这个玩偶的脸上望去,玩偶熊黑色的半边脸上,红色的眼睛不停的闪烁。
“果然,盾带来的东西就是靠不住。”津岛柊时叹了一口气,“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机关?给我看看吧。”
“好的……啊呀!”
准备将布偶熊递给津岛柊时的少年像是突然失去了平衡,在津岛柊时惊讶的目光中,一头栽倒在她的膝盖上,手中的黑白熊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飞出去好远。
“你没事吧?”
津岛柊时担忧的看向埋在自己大腿上的白色脑袋。
“没事,就是,嘶,额头有点痛。”
少年按着额头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却被背后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怎么了?”津岛柊时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黑白熊玩偶红色的眼珠不停的闪光,在昏暗的房间里,幽幽的散发不详的预兆。
“低头。”
少年从她的膝盖上爬起,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津岛柊时这才发觉这个少年的力气也很大,顺着他的力道一下跌倒在地面,少年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向书桌下方的空隙里塞。
两秒不到,津岛柊时透过狭窄的缝隙和少年的肩膀,看见落在地面上的黑白熊不停的发出滴滴声,紧接着,它爆炸了。
伴随着它的爆炸,似乎还引爆了许多原本隐藏在房间里的机关,一路噼里啪啦的声响,带起了巨大的烟雾和灰尘。
以黑白熊落地的位置为中心,卷起了碎石风暴,爆炸使得地面都崩裂,房梁上方的水泥板和钢筋落了下来,正好卡在书桌上,使得书桌下方的空间形成了一个封闭的三角形。
原本这个房间唯一的光亮,书桌上方的白炽灯泡明明灭灭了几下,终于也爆炸了,哐的一声砸了下来,碎掉的灯泡在少年的脸上留下一条血痕,缓慢的渗出血来。
“果然,我总是这么不幸……”他轻轻的笑了起来,“这也太倒霉了。”
“……”津岛柊时沉默许久,摸上少年的脸,血痕迅速地消退愈合,“与我预想的不大一样,你。”
她抬起眼,“狛枝凪斗。”
“你的才能是超高校的幸运,但是所谓的幸运是用等量不幸转化而来,也就是用他人的不幸转化为自己的幸运。”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刚才的伤痕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这一场爆炸,是幸运还是不幸?”
津岛柊时环顾四周,他们被困在爆炸坍塌的废墟之下,还好有书桌的遮蔽,形成了狭小的躲避空间。
“对于盾来说,或许是不幸。他留下的监控和黑白熊,都因为这场爆炸毁掉了,就算还有残余,这个空间也是无法窥探的。”
“但是对于我来说,似乎是幸运的。”
“那么。”津岛柊时歪歪头,
“你的幸运是站在我这边的,为什么要背叛盾?他的洗脑,人类是无法抵抗的,你现在也应该没有摆脱吧,被污染的圣杯……”
“……”狛枝凪斗突然笑出了声,神色扭曲起来,他用手捂住苍白的面孔,“是啊,那种浓郁的,黏腻的,乌黑的淤泥,真是恶心,想起来就想吐。”
“我的脑袋。”他松开手,露出笑容满面的脸,透出无尽的癫狂,他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也早就坏掉了。”
“每天叫嚣着绝望绝望绝望。”
“但是,不管如何,绝望都只是希望的垫脚石罢了。绝望的上层不停叠加叠加,许多不幸之后才会有更加耀眼的希望。”他浑身颤抖,看向津岛柊时,“而你,你的才能是无与伦比的,你可以击败绝望。”
“你就是我的希望。”
他握住津岛柊时的肩膀,“是最棒的希望!”
“啊,如果你能够击败盾的绝望,而拯救这个世界。”他用手臂紧紧的环抱自己,“盾所有的诡计都被一一阻止,这么多没有才华却可以活下来的人依旧还有明天,是多么美妙的绝望啊。”
他渐渐停止发抖,逐渐挺直脊背,双眼闪闪发亮,微笑着注视津岛柊时,
“是多么美妙的希望啊。”
作者有话要说:斯巴拉西哟斯巴拉西哟斯巴拉西哟~
(捂住耳朵)
动画里盾子的洗脑方法太掉身为反派的面子了,这里私设洗脑方法是圣杯黑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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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狂信徒
昏沉黑暗, 只有黑暗。
在沉寂的黑暗之中,一切都变缓变静。
因为前几分钟黑白熊的突然爆炸,引起的连锁爆炸, 这个密封牢固的密室坍塌, 现下津岛柊时与狛枝凪斗躲在狭小的书桌下的空隙中, 勉强躲过了从头顶不停的砸落的石块和钢筋。
被坠落的天花板隔绝的三角空间, 正是完美的躲避开江之岛盾的监控的视觉死角。
桌下狭窄的空间, 本就没有窗户, 层层铁板隔绝成的囚禁室,坍塌下的空间更加幽暗,即使是自己的五指, 也无法看清。
桌下的空间根本不足以容纳两个成人的体型,津岛柊时的后背已经重重的压在书桌的角上,却也没有办法腾挪出更多的位置, 狛枝凪斗的手撑在她的脸颊边, 单膝撑地,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的腿压在津岛柊时身上。
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在没有光的封闭空间,也丝毫窥视不到对面的表情, 津岛柊时微微的抬头,后脑立刻就抵在了书桌上,只有近在咫尺的呼吸, 轻轻的撒落在她的脸颊上,才能实质性的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这样的姿势的确是十分难捱, 而且也无法责怪压在她身上的狛枝凪斗,狛枝是为了保护津岛柊时,才将她先推进桌底。
“这样的情况, 不一会就会有人来查看了吧。”
安静了一会,津岛柊时率先开了口,轻轻的问道,“那么我们剩的时间就不多了。”
“你确实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吗?看着我的眼睛回答吧,狛枝君。”即使是身处完全看不见前方的黑暗之中,津岛柊时仍然抬起了眼,看向狛枝凪斗,她能感觉得到,他应该也正看着她。
“……我不站在哪一边。”狛枝凪斗说,“我只站在绝对的希望这边。”
“这个回答不错。”津岛柊时想要点点头,却因为空间的限制,改成了眨眨眼,“如果你果断的回答我站在我这边,我反倒不能相信你。”
“希望啊。”
津岛柊时微微的后仰,以放松的姿势倚靠在书桌内沿,“盾看了我的书后,似乎认为我拥有无可替代的绝望的潜能,这才无论如何都要将我拉到这边来,你又是凭借什么认为我是希望的呢?”
她轻轻的笑了起来,“所谓的希望,你究竟是如何判断的?”
“希望啊,希望自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基础的的组成,也是最重要的存在,不论是有才能的人,还是平庸之辈,都需要拥有希望。”
一谈论到希望,狛枝凪斗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声调微微颤抖,进入了如痴如醉的状态,像是环抱着满腔的幸福,看见了满园的鲜花和阳光,“希望是组成这个世界的东西,希望就是人类,人类就是希望,希望是最美妙的存在。”
“你也听说过在危机下,母亲徒手搬起汽车救自己被压住的女儿,老人飞奔接住从楼上坠落的婴儿这样的事例吧,人在危机下,能开发出无尽的潜能,产生强烈的希望,啊,那是多么美丽的,多么美丽的存在啊。”
“但是。”他语调一转,“每个人的希望,是有差别的,平庸之辈的希望被江之岛盾那种等级的绝望打败,也是正常的事,人有优劣,希望也有等级,低劣的希望就是那些普通人的希望,只要随意撩拨撩拨,立刻就会转化成绝望,这种希望就像是细蜡烛,太过于脆弱,没有什么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