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霍夫人可真敢说。
这般诋毁连亲王就算了,态度还这么正大光明,他突然就想起许多年前,他并不是追捧这位霍夫人的人之一,但也听说过这位的名头,当年在明都城风靡过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嫁了人之后,才逐渐消弭下去。
这么多年过去,他几乎都要忘了这位的风云事,没想到现在又一下子想起来了。
好在颜夫人还算镇定,她目光依然平静,看着霍夫人道:“霍夫人,溪儿性子本就有些毛躁,她需要一位安稳些的夫婿,霍将军乃天之骄子,听闻长燕郡主便倾心霍将军。”
颜夫人和霍夫人不一样,霍夫人欣赏颜溪这种闹腾的,可颜夫人作为一个母亲,她又是从言情书网、规规矩矩走过来的,和所有其他母亲一样,她不太喜欢霍延庭这种光芒毕露的性子,倘若没有选择,他自然是好的,可如今有选择。
不论这选择是否伤人或无情,作为母亲,她只想让自己的孩子过最好、最安稳的生活。
不得不说,也许连亲王的年纪是真的大了,又或者到底是同辈人,所以和长辈们的想法很服帖。
昨日他与太子前来拜访,太子暂且不说,他的许多想法说辞都很合颜夫人的心意。
再次拒绝的话一说出口,霍夫人便没法再劝第三次,她到底也是将门之家的主母,那般死缠烂打的事情,实在有违身份。
她微微一叹,倒是没生气,只把目光看向颜溪。
“真是可惜,我本就喜欢你这孩子,日后便是做不成亲家,你也来常来将军府同我说说话才好,这满明都城中,我也就见着你一个姑娘顺眼。”
颜溪有些受宠若惊,忙起来同她行了一礼,道了声好。
说实在话,霍夫人这么好说话,以及霍延庭也没有打岔,她真是挺意外的。
不过这自然是好事,要是霍延庭也像荣野那般她才是真的头疼,大家本来就是朋友,做不了夫妻依然可以联络,这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了。
颜溪露出大大的笑脸,连神情都亲热了几分。
“我以后定然多去同夫人说说话,不瞒您说,我也十分喜欢您,这明都城中像您这么豁达的长辈真是不多。”
她现在确实对这位霍夫人挺有好感的。
“好。”
霍夫人笑着起身,看了眼窗外天色,依然是温温和和的调子:“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便先告辞了,溪儿你可不要忘了来将军府看我。”
“嗯嗯。”
颜溪十分热情,还挽留他们吃饭,不过被霍夫人拒绝,只临走的时候,霍延庭微微压着眼眸似笑非笑同她说了句:“我就知道你会选连亲王,不过也没关系。”
颜溪:“?”
他这话听着像是半截,但后半截他没说出来,颜溪也猜不到他到底想说什么,只觉得他目光有些奇怪,太淡定了,淡定到像是以往的喜欢都是假的一样。
可他能想通实在不易,颜溪不愿多想,只略略沉吟,依然笑颜相送。
霍延庭和他娘很快一边说一边笑着离开,气氛看起来十分和睦。
颜溪站在大门口,和自家爹娘姐姐一起目送他们上了霍府的马车。
直到马车驶离颜府门口,一大家子才松了口气,颜侯爷十分疲倦道:“还好也就这么两次。”
再多来几次,他真的吃不消了。
颜溪撇了撇嘴,心道爹还没娘靠谱,关键时刻还得看颜夫人的。
几个人聊了两句,走进了颜府,没再把这事放在心上。
而颜溪大约永远也想不到,‘和睦温馨’的霍家母子上了马车之后展开的对话和在颜府截然不同。
霍夫人坐在霍延庭对面,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目视自己的独子,一边从马车小几上拿起了一本书,书扉上有四个十分明显的大字——《兵法百卷》。
她一边扫了眼手上的书,一边淡笑着说:“怎么?不甘心?”
“换成您,您甘心吗?”
霍延庭亦是带着淡淡的笑,只是那笑没到眼底。
“这话你不该问我,我年轻时,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不甘心这几个字,与我无缘。”
倘若颜溪在这里,定然会大吃一惊,然后高声道一句‘牛逼’。
这位霍夫人只听她说话就知道不是个普通人物。
“既然喜欢,便去夺取,什么时候甘心便可收手,倘若一辈子不甘心,便看你的本事,我自小教导你兵法,感情如战场,不过都是这战场上一枚棋子罢了,你心悦她,你便是棋子,可棋子也有掀翻棋盘的时候,这姑娘表面大大咧咧,实则是个无情人,无情人,你想用感情来绑住她只是无用功,兵法百卷,自有兵者诡道。”
她轻轻笑了起来,语调依然温和而雍容。
“那个小侯爷说得好,不过是一场婚约,算不得什么,人生很长,总是有些不甘心才有意义。”
她说到这里,霍延庭反倒露出一丝极细微的苦涩来。
他微微垂眸,有些喃喃道:“只怕,我早就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
(旁白):也许连亲王的年纪是真的大了,又或者到底是同辈人·····
连亲王:?
【二】
霍延庭:我不甘心。
霍夫人:哦。我理解不了,毕竟我字典里没有‘不甘心’三个字。
霍延庭:······
【三】
颜溪:霍夫人说我像她年轻的时候,我以后的孩子不会教出来跟霍延庭一个死德行吧?!
霍延庭:?
霍延庭:你觉得把我比作你儿子我会开心吗?除非和我生。
颜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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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冤枉
霍延庭心中如何想颜溪暂且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像完成了一件大事。
以后姐姐和爹娘就再也不会催婚了,想想都很快乐。
而且以连亲王的条件来说,也没什么配不配得上的, 颜溪十分有自知之明, 虽然她也不知道人家喜欢她哪一点。
议亲之事告一段落,之后没再发生什么意外,颜侯爷提心吊胆了几天, 终于放心下来。
不过应颜溪的要求,连亲王倒是没这么急着上门来提亲, 用她的话来说, 她还年轻, 女人得先建功立业再结婚。
总归是有了人选,她想晚些, 其他人也就随了她意, 毕竟颜溪前面还有颜大哥和顾霜两个人也未议亲。
颜大哥的婚事还得看阿尔曼这事什么时候落幕,还有他自己的想法, 顾霜却是和颜溪一样,太子倒是想明日就成亲, 可顾霜不点头,他没这勇气开口。
因此议亲相看这事之后颜府又恢复了平静。
颜溪安分守己, 天天在家里抄书,虽然一天也抄不完十遍, 可她倒是没放弃。
至于还在敌营中的小弟诚王, 她虽然有些担心,但这件事皇帝交给了霍延庭去办,她实在插不上手。
毕竟她不可能叫上师兄跑到敌营去救人,这种涉及阴谋诡计的东西, 颜溪实在不擅长。
好在和出征那段时间不同,明都城中有太子在,他亦十分关心自己的弟弟,颜溪想着之前便也罢了,如今他都知道了,皇帝总不可能再让人害了诚王,这岂不是要与太子隔阂?
他这么宠溺太子,连他和顾霜这事都能容忍,就算真要舍了诚王也不该在这种时候,做得这么明显。
所以颜溪还算放心。
如此安分守己过了一个多月,颜溪终于把一个月的书抄完了。
诚王还没回来,她已经可以回去上朝了。
禁足之后的第一个早朝,颜溪起了个大早,穿戴好之后就捧着自己的小匣子——里面放了她这一个多月辛辛苦苦抄的书。
这次她一点没敷衍,连亲王要帮忙她都给拒绝了,皇帝要是不好好夸她一顿,颜溪都觉得自己意难平。
和爹爹哥哥一起坐着马车来到皇宫门口,走进乾坤殿的时候,他们家不出意外又是第一个到的。
颜侯爷木然着脸拉着自家大儿子站在文臣之列,默默看颜溪蹲在乾坤殿门口的门槛边上,打开了小匣子不知道在翻些什么东西,一边翻还一边笑眯眯的。
但他没上去询问。
索性他也管不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其他大臣们也来了,瞥见颜溪还有些诧异,毕竟她许久没来上朝,乍得看见她也在,不少人有些应激反应。
好在颜溪今天没拿本子记谁衣衫不整之类的,她翻完了自己的东西就默默蹲在她该站的位置,等待着早朝开始。
只是她今日在文臣之列里看见了荣野。
他竟然也参政了。
看他站的位置,起码四品往上,颜溪这段时间在家安安分分抄书,还真不知道荣野是什么时候入的早朝。
她默默看了两眼,有些闷闷不乐挪开视线。
倒不是对荣野,她是觉得皇帝果真看她不顺眼。
大家都是侯爵之子,就算她是个女孩子,就算荣野是他侄子,也不要这么双标吧,他都四品往上了,她才从五品诶!
颜溪重重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人生艰难。
便在她长吁短叹之中,早朝开始,皇帝从侧殿缓缓走来,坐于中央皇椅上。
群臣见礼。
皇帝一眼就看见殿门口的位置一道比别人矮了许多,纤细了许多的身影,虽也低着头,但他立刻就看出了是谁。
他原本从容淡定的面色一顿,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才过了一个多月安生日子,这混蛋玩意儿又回来了?
他心中腹诽一句,到底没说什么,只按照惯例询问起早朝之事。
前头都是在议政,轮不到颜溪这种五品小官开口,颜溪也没插嘴,一直等他们说完。
眼看唱礼的太监总管要说话了,她马上站出来几步,高声道:“臣有事要奏。”
皇帝心中咯噔一声,到底没表现在面上,只淡声问了句:“什么事?”
颜溪便堆着笑脸把手里的小匣子递了上去,满眼都是殷勤。
皇帝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深刻起来,他取过太监总管递来的匣子,放于面前桌案上,随手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鸡扒似的字迹和整整齐齐厚厚一大叠的纸张刺得他眼睛痛。
都没看清写的是什么,他便‘啪’地一声关上了匣子,按着额角道:“你能不能安生两天,朕让你在家禁足,你这是做什么?满朝文武都要参一遍吗?”
颜溪:“?”
她表情愣住,有些摸不着头脑。
皇帝却还在继续道:“你这参人的心思倘若能放在别的地方,只怕六艺都精通了。”
颜溪实在愣着看了他好久,许久之后才意识到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只打开匣子看了一眼,也许根本没看清写的什么,又因着她前科众多,于是皇帝下意识便以为她这匣子里写的都是参人的折子,这么大一叠,只怕是这一个多月殚精竭虑,日日夜夜都在寻人家差池了。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冤枉。
颜溪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她缓缓抿起唇角,眼里波光粼粼,目光幽怨无比,大有皇帝再说一句她便要当场打滚的意思。
皇帝慢慢止了话语,和她对视了两眼。
他这才觉察到有些不对。
倘若真是参人的折子,颜溪不该这个表情才对,她只会义正言辞说一番大道理,以此彰显她对朝廷做出的贡献。
现在这个表情显然不对劲。
皇帝静默了会儿,又打开匣子看了一眼。
这次他认真看了眼摆在最上面那张纸上的字。
虽然字迹真的有些刺眼,但好歹比一月前能看些了,皇帝仔细看了两眼,才发现这不是折子。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应是他一月前让颜溪抄的书。
《六艺》、《君子》、《史策》。
“······”
皇帝着实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实在不能怪他。
谁会把这种私底下让罚抄的东西拿到朝堂上来,还献宝似的给他看?朝堂上众人向来只递折子,他自然以为颜溪递的也是折子,虽不是折子本,可这姑娘辞意惯了,直接递了一匣子纸上来参人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他这可不就误会了。
而现在面临一个极尴尬的事情。
颜溪这个滚肉刀、倒霉玩意儿从来只受得起夸奖,受不起委屈,皇帝怀疑自己待会儿能看见她满地打滚,边滚边哭嚎着‘臣六月飞雪’、‘臣窦娥冤’之类的话。
这种事情皇帝不是没碰到过,但其他臣子只要他不误会便谢天谢地了,谁会同她这样?
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皇帝唇角微动,话还没说出口时,便听站在乾坤殿中央的颜溪猛地吸了下鼻子。
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女儿家的形象,吸了吸鼻子,一张脸说垮就垮,张嘴便哭嚎道:“臣冤枉啊······”
那声音实在绕梁三尺如魔音灌耳。
皇帝:“······”
他按着额角,眉头紧皱,在颜溪彻底嚎出来之前快速道:“颜爱卿于社稷有功,朕特升你为五品从御史,希望你戒骄戒躁,匡扶社稷。”
颜溪的哭嚎声瞬息断了一下。
但从五品升到五品······
她嘴一瘪,刚想再次嚎两句,便看皇帝飞快起身,不等太监唱礼,又迅速说了句:“退朝!”
他急匆匆就从侧殿走了出去,连跪礼都没听,自然也没给颜溪继续哭嚎的机会。
颜溪表情微顿,缓缓恢复了平静,她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句:“真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