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溪顿了顿，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她眸光一转，小心翼翼道：“你家住在海边？”
“前一句。”
荣野的声音简直像挤出来般，全然没了往昔的桀骜与潇洒。
颜溪偷偷打量他，又道：“你管得这么宽？”
“没这么前！”
颜溪揣摩了两句，见他又不直说，她也有些不耐，“你喜欢我姐姐？小侯爷你有话就直说行不行？我最烦别人这么吞吞吐吐的了······”
“我喜欢你姐姐？”
荣野并没有等她把抱怨的话说完，只有些咬牙复述了这么一句，颜溪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下意识顺着他的话说：“你喜欢我姐姐也不能这么管我······”
“谁说我喜欢你姐姐？”
这一下子，颜溪终于觉察到不对了。
眼见荣野的脸色实在难看到了极点，她抿了抿唇角，试探般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姐姐这么好，就算你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会喜欢，但你不能因为喜欢我姐姐就管到我头上。”
荣野却没领她这意，他目光泛着冷意，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和你姐姐，没有半点关系。”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全然没有一丝暧昧和欢喜，颜溪本能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便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喜欢我姐姐那你喜欢谁？”
她只觉得有些奇怪，按照道理来说，这个时候荣野应该要对女主产生好感了，可观他方才那模样，没有一丝犹豫，实在不像是产生了好感的样子。
而她的问题荣野没有回答，只是拿那种幽深目光看着她，看得她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颜溪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之前姐姐大人问的话。
——荣野是不是心悦你？
不然怎么没事来管她的闲事？荣小侯爷可不是个这么爱管他人闲事的人。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颜溪脑海中的时候，她整个人猛地抖了一下，不可思议感升腾而起，她瞥着荣野，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试探道：“你、你该不是喜欢我吧？”
荣野眸光微颤，依然没说话，只唇角抿紧的的动作愈发明显。
颜溪目光炯炯看着他，等了一会儿，见他也没有反驳，她当即倒吸了口气，肯定道：“你喜欢我？为什么吗？”
她觉着她这段时间和荣野相处全是仇人模式，她还撺掇姐姐和师兄去打了他，打得他鼻青脸肿的，许多天都没法出门，为什么荣野会看上她？难道小侯爷就喜欢粗暴的女子？
颜溪一想到这里，心中抖了一下，看着荣野的目光越发诡异起来。
但若是荣野真喜欢她······
颜溪轻轻咬了咬唇瓣，突然挺直了些背脊，她清了清嗓子，面色正经了许多，声音也清亮了许多。
她看着荣野幽深目光，微抬下巴道：“我还是有点不信，这样，你先叫我一声溪姐姐听听。”
荣野眼里的幽深很明显颤动了一下，颜溪觉得他额角仿佛爆出了一个大大的‘井’字。
在看他拳头攥紧的样子，颜溪十分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挥拳来揍她。
所以喜欢她什么的果然是假的吧？
她刚刚才挺直的背脊突然弯了些，颜溪眉眼中的兴奋落了下来，她叹了口气。
连‘溪姐姐’都不肯唤，还说什么喜欢她，她就说荣野那厮怎么可能喜欢她？
颜溪顿时有些兴趣阑珊起来。
她长长叹了口气，随意挥了挥手，也不准备和他辩解了，提步往楼上走去，边走还边嘟囔道：“果然还是喜欢姐姐。”
她越过荣野，正准备上楼之时手腕被拽住。
颜溪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还看到了他手背上整齐的牙印，正是她之前咬的。
荣野有些咬牙道：“我说了我同你姐姐没关系。”
他握着颜溪的手，目光直视她，许久，才在颜溪有些奇怪的目光中压低声音道：“我不喜欢你姐姐，于你······”
荣野罕见停顿了一下，显得十分犹豫。
但很快他便继续道：“你同其他女子皆不同。”
这话算不得明显，显然荣小侯爷心里也不平静，颜溪看了他一会儿，想了想，她又走回到荣野对面，还凑近他眨巴眨巴眼问道：“所以你真喜欢我？为什么？”
她好奇道：“是因为我打了你吗？”
荣野头上再次爆发出一个个大大的‘井’字。
颜溪见他脸色不太好，忙岔开话题：“那、你说你喜欢我、心悦我，总得有些表现吧？总不能喜欢便是欺负我，那这喜欢我还是不要好了。”
她有些委屈嘟囔了一句，旋即看了荣野一眼，眼眸一转，颜溪计上心头，便开口道：“这样好了，你去揍连亲王一顿，我就相信你心悦我。”
这提议已经初现魔鬼风范。
荣野显然被她这话顿了一下，他面色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只是······认为你与林睢意并不相配。”
看得出小侯爷想把这话题引回原处。
颜溪其实这时候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她灵光一闪，突然又想到了一个新的方法。
她微敛眉眼，语气有些浅淡道：“那你就是喜欢我嘛，若不是心悦我，怎么会看林睢意不顺眼？要是旁的女子，难道你也会这么认真阻拦？除了我，你还有其他好妹妹吗？”
荣野没说话，只眉头越皱越深。
许是被她说动了些，他沉默片刻，道：“总归亲近些，我为你着想也是——”
“呸！”
荣野话还没说完，便被颜溪直接打断，她挑着眉头往上走了一个台阶，特地居高临下道：“荣野，你记得你那天来退婚时候的模样吗？你是怎么说的？你以为我颜溪不要面子吗？打了我的脸如今又说什么喜欢，你听过一句话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颜溪吧嗒吧嗒说了一大段，都不等荣野插嘴，她继续啐他，“还亲近些，谁跟你亲近？我颜溪从小到大还没被人退过婚，想和我亲近，好啊，你去帮我把连亲王打成你当时模样，我就和你亲近，年轻人，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人在做天在看，你看苍天饶过谁。”
她说着说着还有些不解气，还拿指尖点了点荣野的胸膛，一副恶气巴巴的模样，十分生动表演了什么叫做小人得志。
颜溪是说得爽了，但荣野的面色却黑成了一片。
等她说完，心中郁气尽去，才发现荣小侯爷的面色实在难看得很。
颜溪嘴炮一停，心中一咯噔，顿时有种怂气涌上心头。
说到底，她也不敢确定荣野是不是真的喜欢她，总之先啐一顿再说。
如今见他这个模样，颜溪总觉得他下一刻就要动手打她了，她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就要逃。
却见荣野顺势便捏住了她点在他胸口的手指，他面色黑得如碳一般，看她的目光也十分幽暗。
颜溪心中打鼓，当即软了声音道：“荣、荣野哥哥，我、我瞎说的你别和我计较。”
但荣野并没有松开她的手，他拿这般幽暗目光凝视她许久，就在颜溪可怜巴巴都要哭出来的时候，他突然垂下眼眸，长叹了一声。
旋即他松开了她的手，目光也看向别处。
“我只是觉得你与其他女子不同，颇为灵动，所以亲近几分，不过你有些话说得也对，当初来退婚，没念及你的处境是我的错。”
他这话让颜溪分外惊诧。
这不像荣野会说的话。
而且小侯爷竟没计较她刚刚说的，这简直是转性了呀。
颜溪正在诧异之间，听他又道：“我阻拦你与林睢意，并非我嫉妒他，只是觉得他配不上你，你提起当初退婚之事，心中怨恨也是情有可原，既如此，我便为我当初做的事付出代价。”
他说完这些话才看颜溪，眼中幽暗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晦如深海的平静。
加之他声音也竟有些诚恳，顿时让颜溪产生了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她觉得此刻的小侯爷有点平静到不正常，想了想，她试探道：“你说的付出代价是······”
她实在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荣野，便也不太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荣野静静凝视她许久，就在颜溪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的时候，他眸光陡然冷厉起来。
“等着。”
“啊？”
颜溪一头雾水。
却见荣野不再解释，他眸光冷厉，面色也十分寒冷，扭头便往四楼走去。
颜溪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下意识跟着他往上走。
等上了四楼，迎接他们的是众人目光。
两个人一起下了楼，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且荣野面色这么难看，实在不能不让人想多。
可颜溪真是一脸茫然，摸不清荣野到底要做什么，她上楼之后下意识朝姐姐大人的方向走去，免得让人造成误会。
随后她终于明白荣野要做什么了。
她张大了嘴，眼睁睁看着小侯爷朝连亲王走去，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提的条件——揍连亲王一顿，鼻青脸肿最好。
她是指的如她那次一般打闷棍啊，可没说要荣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上去揍人。
大哥，你这是要搞大事啊！
颜溪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可她也没办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去喊荣野了，因为荣小侯爷已经走到了连亲王面前。
连亲王眸光微微深了些，眼看荣野走到自己身边，他脸上还带着些笑，大约刚想开口。
颜溪忍不住捂着眼，从指缝里偷看。
一声闷响，荣野没有多话，上去就是一拳打在连亲王脸上。
顿时全场哗然。
连亲王未必躲不过去，但他大约没想过荣野会在这里打人，他被那一拳揍得脸侧了过去，再回过头时，颜溪已经看见了他唇角一丝血痕和一块青紫。
荣野显然是真用了力气。
因着他这一拳，整个诗会现场都乱了起来，而荣小侯爷没有半点犹豫，面色也没有什么起伏，仿佛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他迅速靠近连亲王，再次挥拳。
连亲王眼眸微眯，倒是不曾慌乱，他信手抹去唇角血迹，再看荣野的目光已经添了几分冷色。
荣野面色冰寒道：“皇叔不是想看看我荣侯府反应如何？如今你看到了。”
他说的是之前连亲王在圣上面前提议让他和齐家贵女联姻的事，也算是把颜溪摘出去了，不然他与颜溪一起上来，恐怕会有些联想。
而与颜溪猜想的一样，连亲王应是会武的，荣野第二拳并没有如愿挥在他脸上，而是被他挡了下来。
他隐去脸上一贯笑意，除去一开始眸中有几分冷意，如今却平静得很，仿佛那一拳不是打在他脸上。
连亲王平静道：“阿野，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乃亲王，是皇帝的亲弟弟，荣野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手动，圣上无论是为了平息此事风波还是以儆效尤都会重罚，哪怕荣野与皇帝的关系也算亲近。
荣野却没听这些，他再次出手，声音亦是平静的：“此事过后，我会入宫自请罚之。”
他从来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在决定的那一瞬间，便设想过所有的后果了。
皇帝或许会重罚，但不会伤及荣侯府根本，因着此，两个人动手具是十分冷静，并不如外人想的那样冲动。
只颜溪捂着眼一边在指缝里偷看一边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荣小侯爷这也太莽了吧？瞧瞧他皇叔那个脸哟，真解气。
颜溪到如今都还记挂着连亲王吓她的事，且她如今都不能确定连亲王到底是不是鬼怪。
她一边围观一边感叹，冷不丁听顾霜道：“又是你撺掇的？”
颜溪面色一顿，立刻收敛起看好戏的模样，言之凿凿道：“没有，我真的没有，姐姐，我哪能撺掇动荣野啊，你看我这么瘦瘦小小的，我要是对荣野这么说，他还不得欺负死我。”
这事儿她可不能承认。
再说了，她确实没叫荣野这么冲动，这锅她不背。
顾霜深深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信没信，但她没再问。
颜溪便收敛了些表情，安安分分看戏。
不过这事之后她倒是对荣野有些改观，小侯爷性格是烂了点，起码敢于承认错误，没算太差。
两个人打了一阵子，终于被旁的人分开。
其实连亲王没受什么伤，也就最开始那一拳重了些，但颜溪心中已经很解气了，她看着荣野的目光都和善了几分，想着荣野要是一直这么识相，这朋友还是可以交一交。
倒是顾霜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提醒了一句：“不要与他太亲近，会影响你的婚事。”
颜溪脸色一顿，突然皱起眉头来，她看了眼角落里的林睢意，想了想，对顾霜道：“姐姐，我觉得我可能暂时定不下来婚事。”
“为何？”
“我先前问荣野是不是喜欢我，他也没回答，万一他真对我有什么想法，我与林睢意定了婚约，那可是害了他。”
其实颜溪对于婚事真没那么在乎，找一个像林睢意这样容易掌控的，或者干脆当一辈子侯府姑娘，她都没什么意见，嫁人主要还是怕别人说闲话，若是没人说闲话，家里也不在乎，颜溪觉得后半辈子在侯府里吃香的喝辣的更自在。
毕竟林睢意再尊重她，也不可能像家里这样宠爱。
只是这个时代他人口舌比刀剑还厉害，颜溪并不想体会千夫所指的感觉。
她没这毅力，也不想遭这种罪。
顾霜听了她的话稍稍沉默了会儿，她许是也想到了些什么，便道：“既如此，回去与父亲再好好分说。”
若是与荣野扯上关系，确实得细细考虑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