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阿哥……”小盛子忧心忡忡,在门外低声呼唤着。
主子这么久都不出来,还将门窗都关闭了,他实在担忧地很。
真是呱燥的家伙。胤禛看了一眼门口。
魏瑢想到自己隐身的时间也不多了,赶紧起来,“我也该回去了。”
胤禛晶亮的眼眸望着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这个……”魏瑢为难了,实际上随便编造一个灵脉之类的法子,对上辈子看遍修仙文的她很容易,但一种微妙的感情涌上来,她不想欺骗眼前少年。
她犹豫的时间太久,胤禛低声道:“如果为难,就不必说了,等魂归地府,尝尝孟婆汤的滋味也不差。”
“反正,多谢你。我以前无比的恐惧着死亡,现在我不怕了,都是你给我了勇气。”望着那个看不见的影子,胤禛赤诚地说道。
魏瑢有点儿着急了。
这种看淡生死的态度是这么回事儿?他该不会真觉得死了也无所谓吧,想到上次为了找自己,竟然大冬天跳进了河里……
“人死后,都会魂飞魄散,如我这等的少之又少。”魏瑢非常郑重地道,“所以你好好保证,可千万别死啊。”
胤禛愣了片刻,噗嗤一声笑了。
“好的,我尽力。”
“喂,你一定要活着啊,你将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干。”魏瑢再次强调。
胤禛被她激动的声音逗笑了,“好好好,我真的没有轻生的念头,放心吧。毕竟,就算转世投胎,多半也没有皇子可当了。”
魏瑢仔细观察,确定他是认真的,才稍稍放下心来。
“总之多谢你,时间不早,我得回阿哥所了。下次见面,想吃什么?我带给你。”
“呃……”这个问法太高明了,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
魏瑢想了想,“七天之后的这个时间吧。我尽力。”
“好,我等着你,还是要胡椒小羊排和珍珠鱼吗?御膳房那边的金丝牛柳味道很好。”
在口水的威胁下,魏瑢不争气地嗯了一声。
胤禛微笑着应下,然后起身离开。
***
下了桥,走到了没人的树丛中。
胤禛放缓了脚步,唇角泛起笑意。
四周冰雪莹莹,寒气森森。心里却无比温暖熨帖。
回想刚才的对话,这辈子好像第一次跟人说这么多的心里话。
难以置信的畅快舒坦。
从出生以来,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就是小盛子了,但也只能说些日常事务,真正剖心之言,他没有任何一个人可倾诉。
小时候在养母那边,一开始还好,四岁那年,养母有了身孕,生下的小格格身体孱弱,佟佳贵妃忙于照料,对他便不再那么上心了。
几年后他回到德妃身边,母子情分早已生疏,再难恢复。六弟的夭折,又给了母子将添上一笔心结。
兄弟们当中,也没有性情相投的。所以他自幼性格封闭,极少会与人交流心事。
孤单半生,竟然遇到了一个能分享心事的人……鬼。
这种滋味,胤禛只恨不得时光如梭,一眨眼就是七天之后。
旁边,小盛子悄悄打量着主子的脸色。
这眼中带笑,面含春色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儿?还是他那个冷淡自持,连皇帝都赞许成熟稳重的四阿哥吗?
乖乖啊,该不会真撞见什么东西了吧?回想四阿哥在桥上的动作,小盛子欲哭无泪。
这大吉寺的灵符不太管用啊,改日还得再去金宝寺求一个去……
***
魏瑢待胤禛走远,才下了飞桥。
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解除了隐身状态。然后往长春宫走去。
想到七天之后的再次见面,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期待,这是一种自从入宫以来,从没有过的振奋状态。
仔细想想,为什么会爽快地答应第二次见面?
不仅仅是因为好吃的,她还没有这么幼稚,更多的是因为和胤禛的相处让她感觉到轻松舒适,
两人之间的交流,是一种平等而坦诚的,近乎后世朋友的相处。
这是她穿越这么久,唯一的一次了。
宫中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玉福她们恪守礼节,对自己毕恭毕敬,而上位的妃嫔是半个主子,需要小心翼翼伺候着。就算宋清儿这样身份平等的人,言谈间也有很多忌讳。
她是个理智的人,并不认为胤禛是超越这个时代的平等观念的拥有者。只是她鬼怪的身份,让胤禛多了三分敬畏,两人之间就平等了。
她留恋这种平等相处的感觉,当然也有少年身上忧郁的气质。
另外更重要的,还有满满的好奇,胤禛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诡异的历史错位,这个宫中真的还存在第二个穿越者吗?
隐身暗处,悄悄观察,将人找出来,有种陷身迷局,应对挑战的激动感。
反正魏瑢就是激动了,振奋了,或者说打鸡血了!
这种鸡血的状态一直持续她到返回长春宫。
还没走进宫门,就看到玉福几个人站在廊下,四处张望,满脸焦急。
看见了魏瑢,几个人才如释重负。
玉福急匆匆迎上来,“主子,您可算回来,之前周嬷嬷过来查问了好几趟。”
“怎么了?”
玉福看着她不紧不慢的模样,急得上火,扶住她手臂快步往回走,“您赶紧着准备吧,今晚皇上召了您侍寝啊!”
第29章
轰隆隆一声巨响。
魏瑢险些被劈晕过去。
她知晓这一天迟早会来, 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侍寝?”
“是啊,主子赶紧回去梳洗吧,刚才乾清宫那边就传了话来, 让您过去。”玉福扯着魏瑢袖子就往回走。
心里头叹息着, 自家主子的体面, 还是不及宋答应。宋答应第一晚, 御驾可是莅临长春宫啊!
不过转念想想,如今才下午,皇上就召了主子过去,显然是要伴驾一段时间,这已经是少有的体面了。
要知道,宫中低阶的妃嫔, 侍寝大多都是入夜之后才去乾清宫,沐浴洗漱锦被一裹,往床上一送。都没有跟皇帝说两句话的机会。
魏瑢浑浑噩噩被她们拥着回了房间,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梳洗打扮了起来。
玉福手中木梳飞转,动作超快, 玉莲和另外两个被周嬷嬷吩咐来帮忙的小宫女被她指挥地团团转, 将魏瑢能端上台面的所有钗环首饰和衣服都摆了出来。
被问到意见, 魏瑢神不守舍,随意指了两件。
然后就是一阵忙碌。
看着铜镜中倒映出的模样,魏瑢还真有些惊艳。通身天蓝色绣银百合纹的宫装,簪环耳坠都是银线配着珍珠, 玲珑别致, 衬得肌肤润泽生光。脸上并没有用脂粉,毕竟侍寝之前还要沐浴。但年轻就是本钱,脸蛋儿娇嫩地魏瑢都想要亲一口。
“主子这般美貌, 皇上看了一定欢喜。”玉福小声道。
魏瑢扯了扯嘴角,随便吧,身不由己,又能怎么样。
梳妆完毕,魏瑢去了前殿。果然早有轿辇在那里等着了。
小答应侍寝,用的是四人抬的软轿。领头的小太监有些眼熟,仿佛就是年节那晚守在桥下头的人。
李东盛笑着上前,“魏主子,快请吧。”
魏瑢心情复杂地提起裙裾,上了轿辇。
四个小太监齐齐发力,将轿子抬了起来。
一路晃晃荡荡,往乾清宫走去。
李东盛跟着轿子一边,笑道:“主子今日的发簪真是别出心裁,人家都夸赞合浦珠圆润,我看倒不如主子头上这珠簪鲜亮,匠心独具。”
魏瑢回过神来,“多谢公公,这南洋的珠子虽然小些,倒是质地不差。”又问道,“让公公久等了吧,实在惭愧。”
李东盛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我们这些奴才,可当不得主子这句惭愧。只是生怕皇上那里等的心急。”
“皇上那边……”魏瑢想要询问,却一时把握不住该怎么问。
李东盛却是个灵透的,他跟魏瑢说话,本就是刻意示好,立刻借着话头道:“皇上正在内书房看书,下午的时候宋主子陪着皇上呢。”
魏瑢心头微动,下午是宋清儿陪着,晚上怎么突然召自己过去?
她作出天真好奇状:“不知皇上看的什么书……啊,倘若不方便,公公就不必回答了。”
李东盛笑了一声,“主子客气了,也没什么不方便的,皇上在看西洋那边的书呢。听说是来朝中的传教士窦尔玛送来的,普通人都看不懂的。”
魏瑢心神颤抖,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嘴上还是继续道:“皇上真是博古通今。”
李东盛又顺着话头说了几句,着重提点了一下康熙近来的喜好和心情。
魏瑢听得出他在向自己示好。大概以为自己会是下一个热灶吧。预先来捧捧场。
呵呵,说不定自己这“热灶”,今晚就要熄火了呢。
如果事情是她猜测的那样……
***
到乾清宫,软轿在东边的小花园空地停下。
李东盛扶着魏瑢下了轿子。
从偏门进了乾清宫,魏瑢脚步不由得放缓。
目光望去,大殿前头的广场上,上百名侍卫分列把守四周,整齐森严,宫女太监穿行其中,步履轻盈。这么多人,整个广场是却静得不闻一丝响动,甚至连这些人的面部表情,都是统一的恭敬沉肃。
到了这里,魏瑢才第一次感受到,这紫禁城是如今这个庞大帝国的权利中枢,统治着数以亿计的百姓。一种对权利的敬畏感油然而生。
因为时间还早,魏瑢并没有直接送去浴池里头泡澡。而是被李东盛领着去了偏殿。
按照惯例,这个时辰来侍寝的妃嫔,还会陪着皇帝一起用膳,说说话。
这一般是得脸的妃嫔才有的待遇。毕竟康熙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跟每个女人唠嗑。
这也是为什么,李东盛会觉得魏瑢是个“热灶”。
头一次召见,就是这个时辰。
李东盛将人一路领到了偏殿门口。却见门外头,师父梁九功独自一人站着。
看到魏瑢过来,他露出复杂的表情,抬手拦住了她。
“魏主子,皇上有话说,让您先在殿外头跪着。”他声音低沉,意思却非常明白。
李东盛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什么情况?召了千娇百媚的妃嫔过来,不亲近不说,而是直接罚跪?
魏答应犯了什么错吗?来的虽然晚了稍许,却也没太晚啊!这就得罪皇帝了?
魏瑢心里一沉,如果说之前只是三分猜测的话,如今七成可能了。
罢了,事到临头需放胆!
她看了看周围,问道,“梁公公,我该跪在哪儿?”
梁九功看到魏瑢冷静的模样,倒是暗暗称赞了一声,看了看,指着殿外廊柱后头,“主子不如先跪在那里的好。”
还挺有良心的,那地方至少避风。
“多谢公公了。”魏瑢客气地道。去了那边,乖乖跪了下来。
虽说是个避风的地方,膝盖接触到冰冷的地板,魏瑢还是哆嗦了一下。
青砖冷得像冰块,魏瑢只恨自己没多穿点儿护膝斗篷什么的。
廊下十几个侍卫和太监,都目不斜视,仿佛魏瑢不存在一般。
北风呼啸着吹过,魏瑢跪了不久,就觉得透心凉。四周一片寂静,隐约能听见殿内传来噼啪的轻响,仿佛是炭火在燃烧的声音。
好像身上更冷了啊!
梁九功在廊下站了片刻,眼看着天边日头西斜,转身进了殿内。
李东盛瞅见了,凑上来,“师父……”
梁九功低声问道:“皇上在干什么?”
“正在赏画呢,好像也是那帮传教士弄过来的东西。”李东盛小声禀报着。
梁九功从小宫女手中接过一盏热茶,摆正姿势,进了内殿。
果然看到皇帝正在书桌前,对着十几幅摊开的画作欣赏着。
梁九功将茶盏奉上,康熙接过抿了一口,问道:“你看这几幅图如何?”
康熙指着的是桌子中央的几幅人物肖像,都是西洋油画风格,
梁九功赶紧道:“这些西洋画儿,奴才可不懂,只是看着有些别扭,怎么就跟照着铜镜似得,有些阴森森的。”
“哈,只是画像漂洋过海,再加上年头久了,发暗了而已。你觉得,这西洋画风,比起朕前些日子收集的几幅前朝大家的画作,如何呢?”
“这个……论理,奴才不懂画,不敢妄言。只是觉得,好像还是咱们天、朝上国的画像更上乘。”
“为何?”
“俗话说得好,美人在骨不在皮,咱们中原的画儿,能把人的精气神儿给画出来,这西洋的画儿,咋一看挺像的,但只有其形,不得其神啊。”
“哈哈,你还说自己不懂画。”康熙大笑起来。
“奴才这都是瞎说的,皇上您可千万别怪罪。”梁九功笑道,“我一个粗人,谈这些画是辱没了画作。这等美人图,真该找一位美人,跟皇上说道才对。”
康熙收住笑声,问道:“外头怎么样了?”
梁九功连忙道:“魏答应还在外头跪着呢。”
“叫她进来吧。”
梁九功连忙应下。
***
殿门被推开,魏瑢正昏昏沉沉着,突然一道黑影挡住的亮光。
“主子快起来吧。皇上召见。”李东盛弯腰说着。
同时两个宫女上前,将魏瑢扶了起来。
因为跪的久了,她腿脚乏力,走路都颤巍巍的。
两个宫女又俯下身,在她膝盖处一阵揉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