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就察觉不对劲儿,猜测着莫不是这丫头不识抬举,哭闹不止,所以才拦着见家人?或者皇帝对准格尔另有想法,明着是联姻,实际上偷偷训练她为刺客什么的?
想了一圈,没想到今日才揭晓答案。
皇上啊皇上!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件事了。
宜太妃最终摇摇头,罢了,这事儿折损先帝脸面,万万不能外传,就当她是三哥的遗孤罢了。
***
因为宜妃省亲和御驾到来,整个郭络罗氏府邸忙碌了一整天,第二天又开始忙着应付各家登门拜访探听此事的亲朋故旧。
这些事情都跟魏瑢无关,当天晚上她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开始筹划出门这件事。
可怜她穿越到这些年,都没亲眼见识见识京城的风光呢。
她名下如今有不少产业,包括城外的田庄还有内城的商铺。
那一摞地契都是在妆奁匣子里头发现的,魏瑢一看就知道是某人特意准备的,其中还有她在永和宫后花园跟他一起商议的几家点心铺子呢。
玉福她们只当是内务府安排的赏赐,再三感叹,内务府办事就是厚道,不仅赏赐了这么多珠玉金银,连田庄商铺都安排了!
郭络罗氏原本就并不太约束女儿,魏瑢将出门的要求禀报到当家的大夫人处,当然没有说是要去看自己的商铺,只说了想逛逛内城,添置些衣裳首饰。
隔了一日,大夫人那边准许了,门房处备好了马车和跟车的人手,第二天,魏瑢顺利出门了。
带着玉福和玉莲,外头跟着两个小院仆妇,两个车夫家丁,一行人出了府邸。
魏瑢本来想花一天的功夫,挨个商铺溜达一圈,没想到太过高估这年头马车的速度了,花了一上午,才看了一个书画文玩铺子,一个绸缎庄。
得知是东家上门,两个商铺掌柜都恭恭敬敬地将人迎进去,禀报了店铺的经营人事等事宜,规格工整,态度恭敬,魏瑢很怀疑是有人事先叮嘱过了。
两个店铺经营的人手都精明干练,账目清楚,实在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
出了绸缎庄,肚子都饿了,魏瑢当然不会亏待自己,直接去了最近的酒楼。
跟车的管事先去了酒楼通传,然后开了后院的门,直接马车驶入。
屏退周围闲杂人等,玉福才扶着魏瑢下了马车。
魏瑢不得不慨叹。这个时代女子实在太不方便了,刚才去看店铺也是,都是马车直接驶入院子,下车就要戴上帷帽,披上斗篷,一切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还是郭络罗氏这等做派开放的门第人家,倘若是特别讲究礼仪规矩的人家,一年到头女孩子出门的次数都有限。
进了最顶层,包厢里已经摆开了酒菜。为免有人冲撞了她,左右的包厢也都一并包下了。
魏瑢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命人在隔壁房间也设了一桌,让跟车的仆役过去轮流吃饭了。
六小姐出手大方,赏银也给得丰厚,跟车的管事仆役都喜不自胜。
房间里只留了玉福伺候,魏瑢吃了几样菜肴,味道还不差。虽不及宫中的细致,却胜在新鲜可口。
正吃着,魏瑢突然感觉一阵凉意。仿佛是被人盯着一样。
抬头看向窗户,对面隔着花园,是顶楼的另一面包厢。
里面门窗紧闭,似乎并无人使用。
魏瑢摇摇头,甩开莫名的念头,继续吃饭。
***
对面的包厢内。
窗边站着的高大人影缓缓收回目光,脸色阴郁。
身边的侍卫低声道:“可汗,这大清皇帝出尔反尔,甚是无礼,不然咱们干脆将人掳走,冲出京城,返回漠北。”
“这里是京城,你以为是一马平川的草原吗?”策妄训斥道。
侍卫首领讪讪地不敢再开口。
策妄目光沉沉,原本说好的那人联姻,却在上京之后,被告知人选换成了爱新觉罗氏的郡主。宣布的礼官满脸笑意,认为这是对准格尔汗国的看重。却不是策妄想要的。
偏偏此事已经昭告天下,无可逆转。反悔此事,会影响两国邦交。
他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全靠着理智支撑,才没有当场翻脸。
人选不可能更换,但他也不可能放弃。
幸而之前和谈的官员提过一嘴,原定联姻的是郭络罗氏之女。他安排人手盯着郭络罗氏的府邸,果然找到了她。
望着包厢内全无知觉的魏瑢。策妄唇角泛起笑意,
墨绿的眼眸宛如一潭深水,酝酿着风暴。
第89章
花了两天的时间, 魏瑢走马观花式地将几个离得近的商铺转了一圈,也只看了一半,而田庄都在城外, 更加鞭长莫及了。
就这样, 她也足够惊喜了。所有的商铺都是位置上佳, 规模中等,盈利不错的。既不太引人注目, 又足够赚钱。某人真的非常体贴周到了。是怕在宫外的这段日子自己手头紧吗?
她不想太招摇家底,所以第三天没有继续出门。
再低调, 却还是引来了一些人注意。
***
“真的足有十几间?”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是郭络罗氏的四老爷。他正坐在四房跨院的正堂里,听着妻子的唠叨。
“当然没错。”四夫人虽然年过四旬,体态依然纤瘦,容貌艳丽中透着精明。
门房管事的妻子是她的陪嫁丫环, 生下的儿子在外门当差,恰好就是跟着魏瑢出门的跟车仆役之一。
四老爷坐在桌边, 目光闪烁。
“也未必都是她的, 也许只是小丫头乱逛店铺。”
“她一个小丫头, 又没几个银子, 凭什么那些掌柜管事那么殷勤地招待着?”四夫人端上茶盏, 压低声音道,“柱子他娘亲口告诉我的, 在绸缎庄里, 柱子去后头溜达,恰好隔着纱窗听了两嘴,是在说什么账面上的事儿。老爷听听,买东西会说这些吗?”
四老爷露出疑惑之色,“宫中赏赐些金银也就罢了, 为何还会有店铺呢?”
“我琢磨着的也是这件事儿呢。”四夫人一拍大腿,“别说商铺田庄了,光是那些箱笼金珠也太扎眼了。历代抚蒙古的格格多了去了,都没见这么丰厚的赏赐,何况这个还没有真去呢。”
她压低了声音,“我觉得吧,说不定是三哥这些年偷偷在外头攒下来的,如今都便宜了这丫头。”
四老爷眯起了眼睛,三哥明面上的家业都收归公中了,倘若真还有这么大一票遗留的财富……
他们这一房是庶出,跟太夫人本就不亲,而他仕途上也无建树,等将来太夫人仙去,众人分家,只怕他们的生活立时一落千丈。
***
魏瑢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点儿小家当被别人盯上了。
在府中的生活,她称得上惬意。虽然集体吃饭的规矩麻烦,但门禁松散,可以安排仆妇出去买了京城的各色点心小吃带进来。
隔段时间还可以出去逛逛街,挑选些新鲜的话本玩物。
只是跟瑜蓁这些姐妹之间的关系依然冷淡,唯有瑜婉还能说两句话。
她也并不在乎,本来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何必硬挤在一起呢。关起门来将小日子过得舒舒坦坦不好吗?
那天去书局挑选新出的话本子,竟然又遇到了胤禛。
她正在书柜前掂着脚尖儿,想要将一本书抽出来,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将那本书取出,放在她手上。顺势握住她的手。
白皙的手指上戴着青玉戒指,指关节上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
魏瑢不必转身,就知道是他,笑问:“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吗?”
“实在是见到姑娘秀色可餐,按耐不住。”
“那我可要告官了。”
胤禛低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耳朵,“顽皮。”
魏瑢这才转过身来。
胤禛仔细看着她脸庞,“都有点儿晒黑了。”
“哪有,我每次出门都戴着帷帽呢。”魏瑢反驳。
胤禛刮着她的小脸,“整日里奔波在外,也不怕真遇到歹人。”
魏瑢不满,她哪有整日奔波啊?平均七八天才出门一趟好不好。“京城首善之地,怎么会有歹人呢。”
“京城也只是面上体统,还有不少鱼龙混杂的地方,便是帝王将相,也难清理。”
魏瑢笑嘻嘻:“既然京城这么危险,你还敢白龙鱼服,不怕被人捉去炖了吃?”
“是被女鬼捉去炖了吃吗?”胤禛含笑捏了捏她脸颊。
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了,魏瑢打了他手背一下,顺便从他手里将那本书抽出来。
胤禛也不逗她了,凑近了看去,“这是什么书?”
“好像是个画册子,我刚才看着……啊!”翻开来,魏瑢吃了一惊。
还真是个画册,不过不是普通货色。
里头图文并茂,是两个小人在进行某种说出来要变成白框框的戏份。
魏瑢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画册,合上再看封面,赫然是温庭钧的兰草图。
这不就是以前某些地摊小黄、书常用的手段吗?外头套着高大上的封皮,里头却是不可描述的内容。
胤禛忍不住低笑出声,“你是来买这个的?”
魏瑢脸颊绯红,“谁要买这个了。”说着气愤地将手中册子往地上一扔。
胤禛凑近了她,语调带笑:“也不是什么避讳的东西,何必动怒?”
他只当魏瑢是女儿家害羞了,却不想魏瑢愤愤然冷哼了一声,“画的太丑了,简直辣眼睛。”你可以侮辱我的人品,却不能侮辱我的品味。
胤禛捡画册的手顿了顿。
这画册刚才惊鸿一瞥,似乎也算上品了。
魏瑢不以为然,“你不懂,这些东西还是西方的更胜一筹。”
中原的画人物太抽象,落到这种需要表现人体美感的图画上,有些扭曲,缺乏质感。
“你还精通这个?”胤禛目光幽深。
魏瑢反应过来,“咳咳,略知一二。”
这年头从勋贵世家到民间百姓,女儿出嫁,都有压箱底的东西,教导她们人伦之道。魏瑢看过这些,胤禛也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好笑这态度。
他轻笑着:“我那边还有几本高明的,等过一阵子请你这位高手指点一番。”
魏瑢瞪大了眼睛,他也收藏着这等画册。
“怎么了?”
“没有,就是诧异,你竟然也收藏这玩意儿,我还以为都是佛经呢。”
胤禛:……
魏瑢慨叹着,果然,小黄图这种东西是全天下男人的共同爱好,就连他这种闷骚型的也不例外。
不知不觉,阴影笼罩下来。
魏瑢抬头,才看到某人靠得极近,目光中闪动着暧昧的光泽。
四周太安静了,似乎所有人都不见了。魏瑢感受到抱在自己腰间的手腕逐渐用力,开始紧张起来。
这里可是公共场所啊!
好在胤禛也只是点到即止,在这方面,他有些固执的洁癖。
两人都冷静了些,胤禛替她整理了一下零散的小碎发,然后拉着她的手,去了旁边的茶室,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果然都被屏退了。
茶室里桌椅板凳都是簇新的,小盛子带着人,上了茶水点心,退了下去。
魏瑢吃着熟悉的味道,两人说着闲话。
胤禛比往日更瘦了些,大概因为刚刚接手朝政,太过忙碌。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笼罩着两人。
胤禛说起朝堂上接下来准备筹划的事情。按理,这些事情不应该对女子说,但两人之间早已习惯了这种毫无保留的交流。
魏瑢认真听着,并不多说什么,只劝了一句,“朝政之事,不必心急,沉珂日久,非是一两年能见功效,便是利国利民的善政,只怕也得十年二十年才有起色。”
她知道,他是想当个好皇帝的,比康熙更注重万民生计的那种。
不过这家伙在朝堂上是有些急躁,好像负责户部催债的时候,还曾经因为催逼过甚,闹出过人命。希望能改改这个习惯。
大清朝还不到积重难返的时候。
幸而,属于他的时间还很长。
少年继位,他未来的路应该能走得更远,更长。
两人一直说到日落西山才道别。
***
数日之后,宫中又迎来一场盛事。
太后的寿辰到了。
虽然碍着国丧,不能大肆操办,也按照规矩,在宫中设了家宴,京城正三品以上的外命妇入宫请安。
这天一大早,太夫人和众位夫人按品大妆,带着魏瑢这些小字辈的,乘坐着马车入宫。
宫宴设在了太和殿,太夫人这些命妇在正殿,而各家带来的小姐都被领到了偏殿。
看着熟悉的陈设,魏瑢只觉得好笑,没想到换了个身份,自己依然要在这一处偏殿饮宴。
瑜婉看着殿内满满当当的座位,小声道,“来的人真多啊。”
瑜欣哼了一声,“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也难怪她心中不忿,通常外命妇入宫给皇后太后请安贺寿,只会带一两个家中出众的小辈,算是在贵人面前混个脸熟。往年都是她和五姐姐有这个荣幸。今年却将几个适龄的姐妹,不论嫡庶都来进来了。
打着什么主意,不用问也知道。
而且看着殿内熟悉的面孔,不仅自己家是这个念头,只怕满京城的勋贵人家都在打着主意呢。
年轻的皇帝中宫空缺,妃嫔全无,天子守孝以日代月,如今已经出了孝,今年之内恐怕就要选秀大婚。
后宫之事,太后有绝对的控制权。所以人人都想提前卖个好,让自己女儿露个脸。
后位不指望,能册封妃嫔也是荣耀的。
魏瑢很清楚这其中的小九九,更比他们清楚一件事,太后在这件事里,只怕并没有大家期望的那么大的发言权。
宴席开始了,菜肴比魏瑢当小妃嫔的时候还要精致些,只是没有酒水。国丧期间不能饮酒。
吃了没几筷子,一个面目慈和的太监进了偏殿,目光扫过,径直走到了魏瑢这一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