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谦本就无意皇位,这下听到皇帝登基的真相和做过的许多阴险之事,他只觉很是羞愧,甚至无法面对皇叔和兄长。
也是现在,他与当年的兄长似乎换了个位子,他才能体会到兄长这么些年来是多么的不容易。
如果兄长真的以后会登基为帝,他想自己也不会有任何的意见。
他现在也不求别的,只要兄长能够醒来。
谢易安已经昏迷三日了,这三日他曾去看过几次,兄长气息微弱,几次都差点没了心跳,是几位太医联合施救,他才能保持着微弱的呼吸。
他现在命悬一线,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皇宫上下笼罩在悲伤的气氛之中,大家都有些担心谢易安伤得那么严重,恐怕是凶多吉少。
这三天,陆采盈一直守在谢易安的床边,哪里也没去过。
她的毒已经解了,可是谢易安一直陷入昏迷中,她不禁一次又一次地呼唤系统,想要问清楚,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男主跟女主彻底是不可能了,难道这就是她逆转剧情的后果吗?
可她绝非有意,她一直在按照原著走剧情。
如果起因真的是她,她愿意重来一次,一定会更加扮演好角色,不让谢易安喜欢上自己,这样他就会跟温皓月在一起,成为意气风发的摄政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连呼吸也是微弱的。
可是一想到要放弃谢易安,她的心就像被挖走了一块一样,空荡荡的。
陆采盈眼泪都快流干了,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经喜欢上了谢易安。
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也许就在之前的相处中对他动了心,后来他一次又一次的为自己付出,不顾自身的安危,就算被自己拒绝,也执拗地要对自己好,那落日的余晖中他落寞的身影,随风飞舞的红色发带,那日凤台阁中,他强硬地照顾自己,得了疫病之后却又悄无声息地离去,再到这一次,为了那粒救命的药丸,他眼也不眨地捅伤自己,她终于破防了。
之前她刻意回避的事,此刻避无可避,如果现在谢易安醒来,她愿意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只要他能醒。
清晨,守了一夜的陆采盈,撑不住多睡了会儿,却做了一个谢易安吐血而亡的噩梦。
她从噩梦中醒来,心跳迟迟不能平静下来。
原来做噩梦是这样难受,那谢易安之前,几年、十几年就是在这样心悸、惊惧中过来的?
她不由地更加心疼谢易安了。
她坐起来,准备像之前一样先给谢易安擦擦脸,润润唇。
可她却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眼睛,她日日渴望这双眼睛睁开,像以前那么看着她。
可现在他就注视着她,陆采盈却疑惑了。
一时间她只以为在做梦,她眨眨眼,谢易安的眼睛依然没有闭上。
她伸出手想要像以前那样捏一捏谢易安的脸看看是不是做梦,可这次她不敢摸上去。
谢易安艰难地抬起手来抓住陆采盈的手贴住自己的脸,然后道:“确定了吗?是梦吗?”
他声音嘶哑,陆采盈像是一下子被按动了开关一样醒了过来。
她眼睛顿时红了,嘴巴一张一合,嘴唇都因激动而微微哆嗦。
她想说不是梦,想说你终于醒了,我等了你好久,可是她只说了一个字“谢”,立马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的哭泣,泪如雨下。
谢易安还从没见到陆采盈哭得这么厉害过,以前她倒是也是哭过,但是她经常演戏,但是现在他知道她是真的难过,几乎要把自己哭抽过去。
谢易安尚且不能大声说话,他微微吸气连肺都是疼的。
他强忍着道:“别哭了,我这不是醒来了吗?”
陆采盈想要抱抱他,可是他身上全都包扎着纱布,她怕弄疼了他。
谢易安紧紧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深切的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
陆采盈双手捂住谢易安的脸,他的脸有些凉,她的手却是热的,热意很快让他的脸也染上了她的温度。
陆采盈无声哭泣,泪水一直往下流,滴落在谢易安的脸上。
那泪是烫的,似乎渗入了谢易安的血液,他的心也开始疼了。
谢易安轻声道:“别哭了,我本来还没好,待会儿可能又要晕过去了。”
陆采盈急忙收住自己的泪水,想要朝谢易安露出一个笑来。
可嘴角那刚刚扬上去,又委屈弯下来,变成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来。
谢易安也是很心疼,他问道:“我睡了多少天?”
陆采盈鼻音甚为浓重:“三天。”
“三天呀,”他看着陆采盈,“你一直在我身边守着吗?”
陆采盈点点头,谢易安笑道:“从来没见你这么乖,怕我死了吗?”
陆采盈听出来他想调侃一下,放松她的心情。
可是这会儿没有开玩笑的心,她道:“是,我怕你死了,很怕很怕。”
谢易安愣了一下,然后道:“不会的,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怎么会轻易死了。”
陆采盈抿下唇,此时侍女们已经将太医们叫了进来,看到谢易安醒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曹大夫也在,谢易安看一眼曹白生,曹白生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谢易安神色凝重,却又瞬间放松下来。
太医们给谢易安诊脉,他们说谢易安是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以后只要保持平静的心慢慢休养,应当会好。
谢易安道:“你现在听到了,他们说我不会有事,不会这么快入黄泉,可能阎王爷也觉得我难伺候,不想收我。”
陆采盈道:“没事就好,你不知道当时我真的很怕。”
“我知道。”
陆采盈看着他:“如果有下次你千万不要再这样做,你不要拿自己的命来赌,万一你赌输了,那真的没了。”
“不,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依旧会这样做。”
陆采盈生气:“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办?是你要我等你的,难道我就只能等来一具尸体吗?以后我一个人该怎么活下去?”
她冲动之下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谢易安先是惊讶,而后脸上现出笑意来。
陆采盈说完才发现不对,可是这会儿她也不再掩藏了,直视谢易安,谢易安更加惊讶。
陆采盈此举让他心中浮出一个想法来,陆采盈是真的喜欢自己。
“你放心,如果你没有吃下这颗丹药,中毒而亡的话,我想我也不会苟活于世。”
谢易安声音很轻,但是却又那么坚定,有过几次同生共死的经历,陆采盈已经完全确信他说得出做得到。
只是现在看着他,她心中很是酸楚。
她主动握住谢易安的手,什么话也不说了,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此时两人皆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虽然静默无言,但无声胜有声,他们的心比任何时候靠得都近。
谢易安醒来的消息传了出来,秦王和秦王妃赶紧来看,又跟谢易安说了一会儿话。
不过谢易安精神还不太好,他们也只敢待一会儿便不舍地离开,让谢易安休息。
谢易安见陆采盈也是十分疲惫,便让她回去休息。
陆采盈还有些犹豫,谢易安道:“我没事了,放心。”
得到这样的话,陆采盈才去睡了。
她走了之后,谢易安脸上的笑容淡了,他问曹白生道:“怎么样?”
曹白生道:“小王爷的体内的毒素已经扩散,之前我们说过皇宫内有一枚清心丹,你用了之后便可解毒。可是现在丹药已经没有了,如果一个月内找不到解药的话,怕是……”
谢易安当然能够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他道:“一个月能够配得出来这解药吗?”
曹白生头压得更低了,实在是这毒太过诡异,上次孟安义刺中小王爷,匕首上居然淬毒,当时他就觉不妥,可是小王爷不让他跟任何人说,他只好日日泡在医馆里研究。他做出许多药丸,但是也只能够勉强压制一下毒性而已。本来抢到清心丹就没事,可是没想到世事无常,这枚丹药用在了陆采盈的身上。不仅如此,他还一连捅了自己十几刀,毒素扩散了,他是能够再活一个月,找不到解药的话,怕这次真的不行啊。
谢易安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让曹白生出去,然后叮嘱他到此事不准告诉任何人,也不能让太医告知他的父亲母亲。
曹白生叹息一声,然后答应退出去了。
谢易安躺在床上那熟悉的冰冷感觉又再次袭来,自从上次中了毒,他每天都会遭受彻骨的寒,像是在数九寒冬的天气,泡在了千年不化的冰湖中,冷意钻入四肢百骸,渗入骨缝中,血液也仿佛被冻住了,是以他的脸色才经常都是苍白的。
可是他却想着,他会拿到丹药,能够登上高位与陆采盈在一起,可是天意弄人。
现在他铲除了敌人,再也没人能够欺辱他们,陆采盈也喜欢上了自己,可是他却只有一个月可以活了。
老天真的不公平。
他沉思了许久,心里有了决策,他以前以为自己可以对陆采盈一直好下去。
可现在呢,他知道这是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他定然不能再耽误陆采盈。
喜欢本来是自私的,如果他是好好的,他一定不愿意放开陆采盈。
可是他不能让陆采盈对自己越陷越深,既然以后他会死,不能给她更好的未来那边,只好从现在开始,灭了两人的念想。
他下定了主意,而后默默的闭上了眼睛,心痛得无以复加,比当初的那十几刀扎在身上还要痛。
一颗泪悄然从他的眼角滑落,慢慢没入鬓发。
陆采盈这几日都去看谢易安,自从两人互通心意,每一天只是看着对方,空气似乎都是甜的。
她心情颇好,谢易安现在也慢慢能够坐了起来,她督促他按时吃药、用膳,他都乖乖照做。
一日,谢易安刚起来便要陆采盈兑现承诺,陆采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问他道:“什么承诺?”
“难道你忘了吗?你说如果我能平安归来的话,我们便可以在一起吃顿饭。”
陆采盈这才想起来,吃饭当然随时都可以,可是——
她看着谢易安依然苍白的脸道:“你还没好,确定现在就要一起用膳吗?吃大餐吗?以后我们机会还多的是。”
谢易安却难得地坚持道:“我现在已经赢了。不想再等。”
他如此急迫,让陆采盈多看了他两眼,但想着他一贯也是这种争强好胜的性子便道:“好吧,那你等我。”
她进入膳房之后,想着他现在到底是不能吃大鱼大肉,只做了一些清淡的粥和其他好克化的点心,炖得酥烂的鸡肉、狮岭鲜蔬。
她给谢易安端到了床头,谢易安皱着眉头看完了这些然后问道:“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大餐?”
陆采盈笑道:“对,你也知道你现在还没有恢复好,自然不能吃些油腻重口味的东西,就先吃这些吧,好歹也是我亲手做的,等你的伤好了之后,我们在一起好好的吃一顿。”
谢易安一言又止,最后嘴角翘起点点头道:“好。”
他开始喝粥,陆采盈原本不饿只看着他吃,他却道:“既然说是陪我,那你也要跟我一块。”
他要给陆采盈盛粥,陆采盈忙道:“我自己来,你歇着,别乱动。”
她喝了些粥,谢易安表示自己想要喝点酒,被陆采盈拒绝了并严肃的批评了他:“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些,千万要好好养着,怎么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谢易安听着她说话,丝毫不觉得厌烦,笑着说:“都听你的。”
陆采盈见他这样笑,有一些别扭地道:“怕是你以后就会嫌我烦了。”
“不会。”
他怎么会嫌陆采盈烦呢?他巴不得永远都能够和她在一处,他真的希望时光就停留在这一刻,可是想到自己自己所剩无的日子,他神情黯淡。
陆采盈还以为他是没有喝到酒才不开心,想着之后可以酿些酒,等他好了再一起喝。
谢易安的身体看着像是一日好似一日,陆采盈心里也是十分的高兴。
杭天志在京都内也十分忙碌,尤其是秦王为他正名之后,还赏赐了韶元明大学士之前的府宅给他之后,许多人上门拜访。
杭天志一开始还接待,后来不胜其扰关了门,对他来说还有比见这些故人更重要的事。
他想要将父母的坟墓迁到家乡去,两年了,这个想法一直在他心中,可是没有实现过。现在他有的是时间,可以着手办这件事。
陆采盈听说之后十分支持,打算等谢易安的伤彻底好了之后,便随哥哥一道回去。
谢易安醒来之后,谢子谦也去看过,两兄弟一开始相顾无言,后来还是谢易安打破了沉默,问他现在如何和未来的打算。
谢子谦只说自己以后想要离开京都,各处都去看看,自从上次去了榆中和洪启洲,他才知道天下之大,自己的渺小,他不想一直被困在京都。
谢易安知道了谢子谦的想法,他没有说太多,只说希望谢子谦暂时留下来,无论如何可以一个月之后再走也不迟。
谢子谦一下子想到了陆采盈,以为谢易安是在暗示他与陆采盈可能要尽快成亲,便答应了下来。
陆采盈想着谢易安不能喝酒,忆起以前他的日记上,写着他喜欢吃桂花糕,便特意做好了,端给他。
进去的时候,她看到谢易安弓着身子在咳嗽,她连忙进去将食盒放在一旁,为他拍背。
谢易安似乎吓了一跳,放起帕子,抬头问她怎么来了。
陆采盈吃惊地发现他嘴角有血迹,她忙道:“你流血了?怎么回事?”
谢易安顺着她的目光用手一摸,指尖是一抹刺眼的红,他却笑道:“这不是血,你误会了。”
“怎么不是血?”陆采盈抓起他的手,谢易安躲了过去,端起桌子上的杯盏道:“是玫瑰露饮的颜色。”
陆采盈看了看,杯盏里果然是红色的玫瑰露饮,还能闻到一丝甜甜的香味。
她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又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