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浩笑似蜻蜓点水:“沈工,我记得当初您也是站在这个位置上很诚恳地告诉我,您在筑美没有任何熟人,我毫不怀疑地相信了您,从没想过您那番真情实感的说辞会是谎话。”
沈怡忙拿出准备好的台词:“魏董,我当时说的大部分是真心话,我只想获得安定的工作环境,不得不撒些小谎躲避纷争。昨天的事全是华总安排的,他一直想拉拢我,被我拒绝就用这种方法离间我们,请您别上当。”
魏景浩缓缓深呼吸,又长长叹气:“看来我们家的家丑早就外扬了,连您都知道了。”
沈怡肃然道:“我向来对这种事没兴趣,更不愿牵涉其中。我在筑美上班,而您是筑美的管理者和继承人,我只服从您和董事长的领导,不会跟任何人搞小团体,这是我一贯坚持的原则,以前在民兴就是这样。”
申辩时,男人的目光越来越严密地聚焦在她脸上,产生将被解剖的恐惧感,她明白嫌疑无法轻易消除,努力守稳阵地。
昨天至今,魏景浩的心理戏不比她少。这女人骗他是实事,一个骗子的信用就像空头支票,价值为零。也许她早与华灿串通,里应外合设计他,昨天不慎败露行迹,还妄想亡羊补牢继续欺瞒,真可恨至极。
照正常情况,他已施展雷霆手段铲除隐患,偏偏这骗子价值不菲,就这么驱逐出境太可惜了。
他仔细打量沈怡,她的五官和脸型大气端正,更有秀美轮廓锦上添花,身材纤秾适中,飒爽气质最适合正装打扮。
好皮相做为才华的外包装也很吸引人,值得他动用特殊手段。
“沈工,我还记得您曾经说过,会好好报答我,绝不让我失望。”
沈怡点头:“我现在依然这么想,就看您肯不肯再给我机会。”
魏景浩雍容微笑:“这我还得认真考虑,您先回去工作吧,等我想清楚了再谈。”
沈怡像贴身揣着一把碎玻璃,度过了怙惙不安的两天。这晚在家办公,电脑屏幕忽然弹出来自魏景浩的微信对话框。
“我在丽思卡尔顿酒店1212房,现在过来吧。”
这两天她时刻等候他的召唤,可不同寻常的见面地点震颤了她的心神,惊讶在余波里慢慢飘荡为犹疑。
现如今龙潭虎穴也得硬闯了。
她精心化妆穿戴,拾掇成正式会面的造型,开车来到酒店,敲开门牌号1212的豪华行政间。
门缝后的魏景浩身着白色浴袍,敞开的前襟露出半块锻炼过的结实胸肌。日常梳成大背头的发丝随意垂在额前,减龄又具修颜效果,看上去颇有风流倜傥的韵味。
“进来吧。”
他侧身温柔邀请,在沈怡心里投掷一只马蜂窝。
明知前方有坑,她也不能扭头逃跑,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无奈随他步入室内暧昧的灯光。
“坐吧。”
“谢谢。”
她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压箱底的定力都尽数使出来,已不敢与他目光相接。
“魏董,您想跟我谈什么呢?我今晚还有工作要做,可以的话想早点回去。”
魏景浩笑着递上刚掺好的茶水:“您不是来争求我原谅的吗?这可不像道歉该有的态度。”
沈怡接过茶杯,勉强笑笑,借喝水的动作定神。
“这是您喜欢的祁门红茶,我特地从家里带来的。”
她差点呛到,忍住咳嗽道谢。
魏景浩见惯此景,游刃有余坐到她身旁,擅自握住她的手。
沈怡试着缩手立刻被抓牢,换成小女生可能已慌不择法地反抗,混迹职场的成熟女性却明白急着翻脸没好处,在对方未用强之前最好先礼后兵。
“魏董,您这是干嘛呀?”
魏景浩没有多余动作,仍以绅士语气交流:“沈工是聪明人,何必再装糊涂。前天您说您和您先生的交际圈各自独立,没跟华灿建立私交。我思前想后也不敢确信,一般夫妻都是一条心,怎么可能完全隔离彼此的人际网?”
“我说过,我老公和华灿只在大学时交好,后面七八年没音讯,直到去年才通过邱逸重新联系上。”
“是啊,就算您先生和华灿交情平平,那邱逸呢。那晚您先生亲口说他和邱逸是多年的好兄弟,您这个做太太的自然也和邱逸亲如一家。而华灿和邱逸是铁哥们,处处不遗余力地维护他。有这条坚固纽带,您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们不是一伙的。”
“魏董,我真没有。”
“我还想起一件事,当初邱逸来面试,我用临汾海棠苑的项目考他,他不假思索就搬出了全套方案,还承认事前看过相似的设计说明。那项目是您负责的,设计资料也是您给他看的,对吗?”
“那也是个巧合……”
沈怡情急变换坐姿,魏景浩改道捉住她的手腕,不许她动弹。
“现在口头保证已经无效了,需要您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他温情脉脉,仿佛融化的春水,实际却像高腐蚀性的酸液,沾上就万劫不复。
沈怡语气急了:“魏董,您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我想要稳定的工作环境,这个稳定涵盖各方面,所以一切出格的行为我都不能接受。”
她使劲挣开他,握住被捏痛的手腕跳离沙发,躲到两米外站定。
魏景浩只在言语上要挟:“我不是好色之徒也不想趁人之危,只不过向您索要一点保障。事后绝对保密,不让您的婚姻受损,也会替您杜绝所有不利言论。”
贞操是要挟女人的把柄,操纵女人的缰绳,他以为占有她的身体即可迫使她效忠。
沈怡遏制不住指责:“可您这么做太过分了,我已经发誓听命于您,您不该再用这种方式羞辱我!”
“这不是羞辱,相反是在给您最高的信任。您要让我相信您不会被您先生的人情左右,就先背叛他给我看看。”
魏景浩从容靠近,高雅仪态还真瞧不出淫、欲邪念。他没把这桩事与男女情爱挂钩,而是当成重要买卖对待。
“沈工,您以前跟我诉苦,说您的前领导背信弃义,升职时提拔了别人,还说提拔您会害他被人误会与您有不正当关系。您觉得他说这些话只是在明哲保身?哼,他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暗示您,想要好处就不能让他白担虚名,假如您投怀送抱,他肯定乐于接受。”
沈怡又挨了血淋淋的一刀,因疼痛而清醒。
到底还是男人更了解同性的想法,他们算计女人的能力真是无穷无尽。
本来让她按实际考量,魏景浩内涵外表都属上品,有干大事的风范魄力,反正她和闫嘉盛感情淡薄,不需要无用的贞节牌坊。拿一次肉、体出轨换取前程似景非常划算。但听了他这番话,自尊大受刺激,杂念霎时消弭。
以前母亲常念叨谁家的女儿傍了大款,一人发达带飞全家,拿这些“成功案例”奚落她。她深以为恨,将这些人贬为女性耻辱,扬言要靠自身实力出人头地。现在若出卖色、相搞枕营业上位,等于与被她鄙视的女人们同流合污,过去十几年的辛勤奋斗将失去意义。
“沈工,您是有志向的人,懂得审时度势。现在跟我达成协议,我就给您想要的信任和前途。”
听到老板循循善诱的魔咒,沈怡的心境千足金般纯粹,断然拒绝:“对不起,恕我不能从命。”
她义无反顾冲出房间离开酒店,驾车在夜幕中狂奔,怒火有屈辱做燃料,龙卷风也吹不散,打电话给沈敏,约她去夜店喝酒。
听完堂妹饱含怨愤的控诉,沈敏也火大。
“这些做生意的男人一个比一个阴险下流,欺负你没后台才敢任意乱来!”
沈怡咬牙举杯接住她倒来的啤酒,牢骚似酒上泡沫涌之不竭。
“也不知他是不是有怪癖,三十多岁生了孩子的有夫之妇都敢下手,就不能换个花样摆布我?”
沈敏笑她傻:“男人把性当工具时才不在乎女人的外表年纪呢,你看新闻上那些靠睡觉上位的女贪官,大部分已婚又姿色平平。因为她们的男上司以为女人一旦跟他睡了就变成他的人,从此忠心耿耿做他的喉舌和爪牙。”
“切,这帮狗男人哪儿来的自信,早晚被女人玩死。”
“自信是从历史经验里总结的,现在还有大把女人以男人为天呢,武则天那种反客为主的毕竟是少数。”
沈怡联想大环境,胸中块垒越发沉硬,大口灌酒解郁。沈敏剥了两颗碧根果喂她,劝她悠着点。
“做女人本来就吃亏,不工作待在家里会贬值,想在职场上求发展又得比男人多花十倍的力气。有的机灵女人善用姿色,不费多大劲就能芝麻开花节节高。有的会钻营,跟对了领导也能混得大差不差。最吃亏的就是你这种,自己有能力还得靠领导扶持,看别人脸色行事,和看天吃饭的农民差不多。要是长得丑点,领导还没那么多心思,见你长得漂亮又有利用价值,当然要动歪脑筋啦。就好比土匪,只盯着有钱人打劫,此路由我开,此树由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线。”
沈怡噗嗤而笑,鼻腔被酒精冲得火辣辣的,咸到发苦的泪水流进嘴里,激起想哭的冲动。
这世界没有道理可讲,人和人相处只论强弱,不管对错,因此每个人都渴望变强,在争抢中相互踩踏,残忍也成了生存本能。
她用酒溺杀厌世情绪,不久酩酊大醉。沈敏通知闫嘉盛来接应,等来的却是一位俊俏的陌生青年。
“您好,我叫邱逸,是嘉盛的朋友。嘉盛肚子痛出不了门,叫我替他来接沈姐。”
沈敏知道闫嘉盛懒散惯了,干得出这荒唐事,打电话确认后将沈怡交给邱逸,吩咐他40分钟内必须把人送到家,否则就报警处理。
邱逸扶沈怡坐上网约车,沈怡中途呕吐,二人被恼怒的司机赶了下去。此时酒醉的女人已完全丧失辨别能力,将邱逸认作闫嘉盛打骂。
“沈姐,我是邱逸啊,你别乱动,会摔倒的!”
“滚开,你这个只会走狗屎运的废物,屁本事没有,凭什么过得这么舒坦!”
像这样稀里糊涂丢失了骄傲,她才肯承认自己其实一直在嫉妒丈夫,嫉妒他天生好命,有能庇护他的强大父母,还有她这个里外包干的倒霉老婆。
“你有什么优点?是长得比别人都好看,还是跟玉皇大帝同一个八字?像我这么努力优秀的人,日子都过得像雅思考题一样难。你这么蠢这么懒,却只要念完abcd26个字母就能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当初是谁发的命运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生而为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接受别人命中注定比自己过得好,如同在起跑线上远眺站在终点的对手,再被发令的枪声击毙希望。
有些目标不是努力就能达成,有些苦难则是生来必须承受。
邱逸虽不明详情,也大致猜得出是哪些原由在折磨她,见她嘶声痛哭,陡然被心痛擒获,忘记礼数上前紧紧搂抱。
“没事的,沈姐,不管遇到什么麻烦,我都会帮你。”
他的声音传入沈怡耳中都化作空洞的风声,俄而,意识失去形态与颜色,只留下茫无涯际的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411:42:37~2020-02-2510:5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2个;西蓝花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失控行为断片深埋,沈怡醒来只记得夜店里的情景。脑袋钝痛好像胀大了三倍,走路时不拿双手支撑就会折断脖子。
她来到厨房倒水喝,张姐刚买菜回来,传话:“小闫让你起床给他打电话,好像有要紧事。”
他能有什么要紧事,无非是想教训她。
她没接招,闫嘉盛却不肯放过,在她上车时来电讨伐。
“你在干嘛?”
“刚出小区门,准备去上班。”
“天天喝醉酒,你是去夜总会上班吗?趁早把你那破工作辞了,老是半夜三更搞得不人不鬼回家,保安和邻居都把你当成特殊行业服务者了!”
沈怡记忆丢失,反而相信彼时她真的丑态百出。
“昨晚谁送我回家的?”
“邱逸。”
“怎么又是他?是你叫他的?自己怎么不去?”
“你还有脸问,昨晚我拉肚子拉得腿发软,出得去吗?人家邱逸好心帮我去接你,你那大敏姐还对人家凶巴巴的。不过晚到十几分钟,她就鬼激慌似的打电话来骂,说我随便把你交给不知底细的男人,出了事要跟我拼命。都三十几岁的大妈了,吐得满身恶臭,扔路边也没人稀罕,人家邱逸才瞧不上呢!”
沈怡忍不下去,训斥:“你说话别这么难听行吗?你以前喝醉的时候还少了?我也没这么糟蹋过你呀。”
闫嘉盛还在怄气:“我不想骂你,谁让你姐说话更难听,她把邱逸当什么人了?人家一年轻伙子,长得帅前途好,多少小姑娘眼馋呢,要不是看在我的份上,会大晚上去接你一个发酒疯的老阿姨?你是没看见自己那样儿,醉成死猪被邱逸扛回来,差点没把人腰弄折!”
沈怡上次喝醉就欠了邱逸偌大一份人情,这次醉得更厉害,所欠人情也势必升级,而且这回她以脸皮着地的形式出丑,见面该多难堪?
不过再丢人也是后话,昨天她算是彻底开罪了魏景浩,筑美这碗饭恐怕吃不成了,得着手物色新工作。
怕什么来什么,她在停车场的电梯口与魏景浩相遇,后者神态随和,反衬得她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你迟到了。”
电梯里,他笑着搭话,丝毫听不出责备。
任何表情都不适用,她木着脸说:“我会按公司规定缴纳罚款。”
“昨天之后去喝酒了?”
“您怎么知道?”
“你现在分明是宿醉刚醒的状态,昨晚像兔子一样落荒而逃,不知该怎么办,只好一个人躲起来借酒消愁,当时的情景一定很可怜。”
类似调戏的调侃在沈怡心底刮起毛躁,后悔昨天没当场甩他两耳光。可这只能想想,北京的建筑设计圈就这么大,跟大佬结仇,被他恶意败坏名声,到头来还是她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