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敏进来叫她们吃饭,见状批评外甥女:“颖颖,你怎么能打妈妈呢?这可不对。”
闫殊颖冷哼着扭头不睬,傲慢德行惹恼暴脾气的大姨。沈怡赶忙拦住堂姐,平时她比谁都重视女儿的教养,可此刻不适合强硬。
饭后她向沈敏发牢骚,沈敏开导:“小孩子是这样的,只看得到你花在她身上的时间,看不到你为她付出的心血。我朋友的小孩还更喜欢他们家的保姆呢,因为保姆成天陪着他,不像爸爸妈妈只会忙工作,老是见不着面。等她大一些就会懂事了。”
沈怡不怕将来怕眼前:“我担心颖颖这个态度会影响我对她的抚养权,要是闫家通过法院来裁决,法官肯定会征求孩子本人的意见,看颖颖这个态度多半不会选我。”
“怕啥?你有闫嘉盛重婚的证据,大不了上法院告他去,等他坐了牢,颖颖自然归你。”
“唉,你别开玩笑了,我不可能真去告他重婚啊,只是拿这个威胁他爸妈,让他们别来分我的房子。真告了他们能收手吗?”
这把柄相当于核武器,只合威慑对手,一旦投入使用,己方也落不着好。
沈敏劝她别想太多:“既然这样,就先保房子吧,我见过的离婚官司很多,法院通常会把孩子判给有房子的一方,你等保住根据地再想办法扩大战果。”
前路如何全看闫家的态度,一周期限很快过去,这天她打电话催问白芸,对方答复:“明天嘉嘉他爸来北京,你领着你爸妈到家里来,我们两家当面商量解决办法。”
约好下午三点,沈家准时到场,闫超的飞机晚点,得迟到一会儿。让沈怡惊讶的是,邱逸也来了。
她想邱逸了解此事的全部内幕,当旁观者也无所谓。
沈成良不知此情,觉得邱逸还要跟自家女儿做同事,不该目睹这些尴尬场面,问白芸:“这孩子来干嘛呀?”
白芸郁闷无言,邱逸忙解释:“我是来陪嘉盛的,他……他怕闫叔叔发脾气……”
闫嘉盛缩在沙发角落,面色如土,像在为末日倒计时。沈怡见过公公施暴的场面,料想待会儿免不了一场干戈,有邱逸做他的保镖,她也能少点顾虑。
僵局中人人无话可说,任壁钟滴答填补空白,邱逸则顶替张姐的职务为宾主掺茶倒水,不时瞅瞅沈怡,再转头瞧瞧闫嘉盛,为他们分别捏把汗。
临近四点,闫超来电说他快到楼下了。白芸前去迎接,走时向孙雪梅使眼色,让她跟随。
二人在小区门口见到刚下的士的闫超,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衣,脸也暗沉如铁,仿佛摧城乌云压倒一切,先抬手止住孙雪梅急迫张开的嘴。
“亲家母,你不要急,今天我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进入谈判场,这位大家长入座中央席位,闫嘉盛早已溜到沙发后,缩在邱逸身侧,似乎随时会抖成波浪形。
闫超一个眼神都没给他,问白芸:“我不是让你把那个姓李的女子也叫过来?人呢?”
白芸忙说:“她早来了,就在楼下,我刚给她发了信息,马上就到。”
门铃声随着话音响起,李美凤像一面招展的彩旗神气活现步入客厅,大方地朝众人问好,并加意向沈怡发射示威眼神。
沈怡微微冷笑,忽然发现这野花和闫嘉盛极为般配,都那么肤浅轻浮。
闫超认同她后半句认识,儿子是个不中用的败家子,哪能再任这利欲熏心的女人祸害,等她站定便冷冷地背身发话:“你就是李美凤?听说你怀孕了,孩子是谁的?”
李美凤麻利地掏出体检报告:“我已经怀孕六周了,孩子是嘉盛的。”
“哼,你说是就是?证据呢?”
“看您说的,这种事还能作假?您要不信,可以等我月份再大点去做亲子鉴定,不过那检查风险很大,您得保证,出了事必须对我做经济补偿。”
“不用等了,我现在给你50万,你马上去把孩子打了。”
众人吃惊,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交代。
李美凤反对:“这孩子是我和嘉盛的爱情结晶,您就是给我100万,我也不会把他打掉!”
她胃口很大,区区100万还不够塞牙缝。
闫超果断加价:“100万不够就150万,你顶多值这么多,再贪得无厌,别怪我不客气!”
到底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一发威杀气尽显,李美凤有些慌了,忙跑到闫嘉盛身边挽住他的手,借力抗议:“嘉盛是孩子的爸爸,得问问他的意见。”
闫嘉盛犹如被捏住脖子的鸡,胆子碎成泥浆。
闫超也像被拔了胡须的老虎,猛地跳将起来,猿臂长舒揪住儿子的衣领狠狠一拽。
闫嘉盛一个跟头翻过沙发靠背滚到茶几边,密集的大脚已落下,把他当做破鼓乱捶。
白芸尖叫着扑来抱住丈夫的腿,哭嚷:“我已经骂过他了,你就不要再动手了嘛!”
闫超认为妻子才是终极肇事者,含恨撕开。
邱逸已挡在闫嘉盛跟前,严肃急告:“闫叔叔,嘉盛已经是大人了,你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打他!”
闫超往常对这孩子亲切客气,此刻怨怒难平,态度不觉凶恶。
“这是我们家的事,你不要管!”
邱逸双手朝后,母鸡护崽似的护住筛糠乱颤的好友,深悔当年没能及时保护他,凭着义气道出早已成形的控诉。
“你不能只怪嘉盛,他变成这样你要负很大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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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闫超在工作场合和私生活当中都鲜少收到如此激烈的顶撞,对象还是一贯温顺文静的邱逸,这变故带来的震愕远大于愤怒。
面对强人,邱逸只能“出奇制胜”,争分夺秒指责。为表正式,改用了普通话:“闫叔叔,从我认识嘉盛那天起就知道他有多怕您。您让他每天放学后半小时内回家,他不敢迟到一秒钟,哪怕憋不住尿裤子也要赶回去。您规定他每门功课必须考90分,他没考到足够的分数,只好偷偷把试卷撕掉。拿不到家长签名就被老师罚站一上午。您不许他吃甜食,他实在馋得受不了就跑去舔蛋糕店的橱窗玻璃。您不许他在家看动画片,他只好蹭电脑商店里播的动画,站到腿发麻都舍不得离开。他知道不听话就会挨您的打骂,脸上身上随时带着伤,老师问起还不敢说实话,谎称是自己摔倒磕破的。班主任还以为他调皮捣蛋,跟您反映情况,您又不问青红皂白打他。那时他经常往我家跑,就因为不敢回家面对您,比怕妖魔鬼怪还怕您!”
他替闫嘉盛翻旧账,更激怒闫超,老头儿越过他的肩头朝儿子咆哮。
“这个人从小不听话,我对他严加管教还管错了?”
闫嘉盛抱头躲避,沈怡见他比上次挨打时还抖得厉害,魂灵已飘在了半空,随时可能虚脱。
在离婚这件事上,邱逸对好友颇有怨词,但仍义无反顾替他抵挡其父的淫威。
“您的初衷是没错,可方式大错特错。任何事都有个度,超过了就会适得其反。嘉盛是个大活人,有自己的思想意识,小时候顺从您的指挥,长大了再受高压就会逆反。上中学那会儿他经常旷课逃学,偷家里的钱出去吃喝玩乐,长期不写作业,考试不及格,和坏学生打堆。为这些错处被您打得遍体鳞伤,在医院进进出出好几回,还患上抑郁症,差点跳楼自杀。过了这么多年,不知您有没有反思过,他当时为什么那么做?”
闫超还真没空回顾这些糟心事,粗声问:“为什么?”
邱逸替受害者悲愤:“您对他太严厉苛刻,逼得他窒息,他不敢当面反抗您,只好用这些行为宣泄不满。您到现在还不明白原由,可见至始至终都没考虑过他的感受。”
闫嘉盛听他道出多年来的隐痛,仿佛挑破体表化脓的包块,剧痛伴随着爽快,忍不住嚎啕大哭。白芸也陪着低声抽泣,母子俩一同饱尝压迫,实乃同病相怜。
闫超眼看被他们反衬成了罪人,不胜恼怒:“我辛辛苦苦上班赚钱,供他吃好穿好,明知他不求上进,不学无术,也没放弃他,千方百计找关系让他上好学校,进好单位。天底下有多少父亲能像我这么负责?就他这熊样,遇上不靠谱的老爸,早就饿死了!”
老掉牙的责骂在此刻令闫嘉盛触底反弹,斗胆反驳:“在物质上你是没亏待我,但你一边给我钱,一边对我精神虐待。从小到大不管我做啥子你都看不顺眼,只会骂我,贬低我,把我说得一无是处!晓不晓得我为啥爱去邱逸家?因为我喜欢邱叔叔,羡慕邱逸有那么温柔开通,处处理解体量他的爸爸。你又晓不晓得我为啥不喜欢沈怡?因为她跟你一个德行,眼里只有我的缺点,看不到我半点长处!”
沈成良起初还有些同情他,听了这话立时光火:“小子你别胡说啊,我们二妮可没虐待过你,她跟你这些年,比保姆还尽心尽责,挣的工资有小一半都用来养活你了,你还要她怎么着?”
闫嘉盛一时失语,沈怡劝阻父亲:“爸,您别跟他争了。我是看他不顺眼,因为他确实没有一个地方合我心意,而且顽固不化,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能使其改变,又不想歪曲自己的审美去迁就他,所以才非跟他离婚不可。”
她明白实现这一目的必须打通闫超这关,邱逸已当了先锋,她得领军支援,直率地向对方表态:“爸,我想找个像样的丈夫,过正常的夫妻生活。而您只想给您儿子找一个尽忠职守的保姆和教官。我顺着您的心意履职了六七年,越过越觉得我和闫嘉盛的婚姻像办家家酒,充满荒唐烦人的闹剧。现在他找着了中意的对象,我也想尽快恢复自由身,请您尊重我们的决定,别再干涉。否则我们两个人必定会搞到势不两立,沈闫两家三代的交情也会受损,我想您也不愿意看到那种情形。”
话已说绝,谁都打不上补丁。
闫超是谈判老手,情知此事无可回转了,面沉如水地望向虚空,咀嚼肌微微蠕动,似在啃咬屈辱和愤怒。
片刻后他扭头吩咐白芸:“我先回去了,剩下的事你来处理。”
他显然妥协了,沈成良知道女儿不便开口,替她争取:“闫董,颖颖还小,应该跟着她妈妈,反正您快有新孙子了,就把孩子让给我们家吧。”
闫超神色峻然,他不吭声,白芸便嚷起来:“沈二哥,小沈工作那么忙,往常就没空顾孩子。女人离了婚最怕受小的拖累,你得为她们娘俩着想,不能让颖颖做拖油瓶呀。”
沈怡忙说:“我以后不会再婚了,颖颖就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会尽全力抚养她。孩子应该跟着父母,闫嘉盛比我更不会照顾孩子,我不放心让颖颖跟着他。而且他之前亲口跟我说,如果您们同意我们离婚,他就把颖颖的抚养权让给我。”
白芸闻讯气急败坏责斥儿子:“瓜娃子,你咋能说这种话嘛!?”
关键问题上闫嘉盛不敢发言,嘴闭得比保险柜还紧。
这下闫超不急着走了,重新归座发号施令:“既然这件事上存在争议,那就趁现在解决。小沈,你去把颖颖接过来,让她自己决定跟着谁。”
他的沉定令沈怡惊心褫魄,公公不做无把握之事,看来已洞悉了孙女的想法。
她一犹豫便遭反制。
白芸义正辞严放话:“小孩子的心理健康最重要,跟着喜欢的人才过得开心,你是妈妈,真爱女儿就该尊重她的意愿。”
又问沈成良:“沈二哥,你最通情达理,觉得我这话对不对?”
这一军将得狠,沈成良硬着头皮辩论:“颖颖才五岁,这么小的孩子哪儿知道什么是真好什么是假好啊?”
白芸尖锐纠错:“瞧你说的,我们都是颖颖的亲人,都把她当心肝宝贝,难不成还有谁会虚情假意地害她?雪梅,沈二哥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听不太懂,你给解释解释。”
孙雪梅打小不如她油滑嘴尖,苦恼:“他没别的意思,就觉得颖颖应该跟着沈怡。嘉嘉都快和这李姑娘结婚了,那有了后妈就有后爹,万一……”
李美琪已看清闫家父母的心思,她急于上位,抓紧时机取悦未来公婆,抢着挤兑孙雪梅:“阿姨,您这话理差了。颖颖是嘉盛的女儿,我爱嘉盛,也会爱他的孩子,今后一定把颖颖当成亲骨肉疼爱。您老不放心,大可以从旁监督,发现我有地方做得不对,尽管来找我。”
孙雪梅恨透这不要脸的贱三,切齿痛骂:“你个不要脸的小婊、子还敢插嘴,没结婚就搞大肚子,我是你妈准会掐死你!”
李美琪面色惊恐做无辜状,挽着闫嘉盛还嘴:“阿姨您太粗暴了,难怪嘉盛常说沈姐脾气坏,看来都遗传了您。”
沈怡不愿母亲再丢脸,用力将她拉过来。
此时已无退路,只好按照闫家要求的方式来裁决,她亲自去幼儿园接女儿,见面先搂个满怀,使劲吻了她两下,用最温柔的神态哄道:“颖颖,妈妈今天不上班,带你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闫殊颖疑惑地打量她:“你不是不许我吃冰东西吗?”
“妈妈怕你生病才不许你吃,以后只要你身体健康,妈妈每周都带你去吃一次冰淇淋。”
“可我现在不想吃冰淇淋。”
“那你想吃什么?妈妈给你买。”
“想不出来。”
“那有没有想要的玩具?”
“也没有。”
“想玩的地方呢?妈妈明天就请假带你去,多远都行。”
“你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
聪明的小孩觉察到母亲的异常,立刻变得不安。
沈怡尝到临时抱佛脚的慌乱和懊悔,平时只知效法孟母,教女严格,没留心与她建立亲密感,此刻百般讨好也无用了。
她领着闫殊颖去见众人,仿佛披枷戴锁上刑场,妆容能盖住青灰脸色,却遮不住惨淡的眼神。
看到久别的爷爷奶奶,闫殊颖万分惊喜,蹦跳着扑进二老怀抱,在每人脸上印了个响亮的吻。
闫超和白芸争相搂抱孙女,貌似佛祖和观音,给予这颗掌上明珠最慈爱的加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