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家里有保姆做饭,不乏烟火气,可那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服务模式营造不出家的温馨。现在回家受到热情接待和体贴关怀,她深感上一段婚姻只能算伪政权,经过离婚革命才真正迎来新社会的曙光。
“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她本来只把吃饭当做寻常的生理需求,如今有他掌勺,令她对晚餐有了期待,认为这是一天当中不可辜负的重要时段。
邱逸和大多数男人一样一心不能二用,明知她在身后却无暇转身,靠腔调准确传递幸福感。
“酥鲫鱼、家常炒鸡腿、黑椒杏鲍菇、水晶虾球,都是你爱吃的。”
“真好。”
她惬意地搂住他,这人比例适中,身无赘肉,气味清新干净,她抱过许多次仍想夸奖其完美的尺寸和质感。感叹爱情离不开以貌取人,虽然自己对他的好感多半源于内在,但假如没有外在的诱惑,她心动的速度定会大大降低。
不用惭愧,这点上他们想必半斤八两。
她抱得太紧,迫使他分了神,轻笑:“你再粘着,我都没法干活儿了。”
他的心跳敲打着她的胸口,引发共鸣,勾起比食欲更强烈的欲望。
成年人越过那条线就不必再矫情,她的手指堂皇钻进他的衣摆,再用气音撩他的耳垂:“那就待会儿再干呀。”
他像按下了开关,气息登时乱了,关闭炉灶微微扭头,火热的脸颊刚好贴住她同样火热的唇。
“那现在该干什么?”
“你说呢?”
卧室的大床正对落地窗,夜里不用开灯,窗外的万千灯盏自会给室内铺上朦胧的光,伴着爱火的余烬明明灭灭。
沈怡在邱逸怀里翻了个身,爬在他胸前,觉得自己像找不着骨头的软体动物,紧紧依附于他。
邱逸调整姿势,以便她躺得更舒服,低头吻着她的前额,也似西天归来的取经者,心满意足。
“饿了吗?我接着去做饭吧。”
“不饿,再这样多躺会儿。”
她慵懒地伸手挠他的下巴,指尖来回摩擦短短的胡茬,感觉十分有趣。
为取悦她,邱逸曾尝试蓄须,没几天就被岳琳琅骂个半死。沈怡知情后很抱歉,也因他如此在乎她的一句玩笑而喜悦甜蜜。
珍视、重视才叫爱,人到中年还能被人捧在手心里疼,她的成就感从此更完整了。
“马姐看出我们的事了,今天跑来问我。我怕她嘴快瞎说,只好把闫嘉盛外遇的事告诉她了。”
只要不给她惹麻烦,别的邱逸都不介意,顺茬提起闫嘉盛。
“嘉盛说他下个月带李美琪回成都结婚,听说李美琪找私立医院照B超,照出她怀的是个男孩儿。”
若无缘故,他不会拿这些消息烦她。
沈怡先猜着了:“闫嘉盛是不是想请你参加婚礼?”
“……嗯,他想让我当伴郎。”
闫嘉盛上次结婚就向邱逸发出委托,当时邱逸在日本紧张备考,实在抽不出空,令双方深以为憾。
现在闫嘉盛再婚,好友里符合伴郎条件的人已不多了,又认为前次邱逸缺席致使婚礼不完美,进而预兆婚姻失败。这次为图吉利,说什么都得让他当伴郎。
邱逸不愿伤害沈怡,发愁如何拒绝,沈怡却不在意,大度地让他答应。
“你不去,他肯定怀疑是我挑拨离间,又该在颖颖跟前说我坏话了。”
邱逸怕她委屈自个儿,忙说:“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李美琪,老觉得嘉盛娶了她会出事,连喜酒都不想喝,更不想做他们的伴郎。”
沈怡笑道:“你是自己不想去,还是因为我才不去?”
“……都有。”
“那我建议你还是去,闫嘉盛对你挺够意思的,他没辜负过你,你也该珍惜他,这样才算好兄弟。至于我,我现在真对他们全家无感,当初就没爱过他,结婚六年多也没培养出亲情。回头想想对他的感情更像室友和邻居,一起生活时嫌他讨厌碍眼,分开以后又无所谓了。况且颖颖还跟着他们呢,他和他妈要是再给孩子灌输仇恨思想,我们母女往后就别指望和好了。为了女儿我也得跟他们相安无事呀。”
一拍两散就不必再相互撕咬,须知仇恨也是种羁绊,你来我往反而让彼此像烂泥似的粘连不断。
邱逸佩服她的胸襟和智慧,决定做和平使者,替她去修复与闫家的关系。
她起身压住他,点着他的鼻尖提醒:“明天的团建会你得注意点,别老朝我放电,有几个人眼光比马姐还毒呢,当心被他们看出来。”
他笑道:“我哪有刻意发电啊,都是自然反应,你怕别人看出来,那我戴墨镜总行了吧。”
“你还学会贫嘴了,聚餐的时候戴墨镜,人家肯定以为你害针眼了。”
她拧他的脸,他扭身逃避惩罚。她顿时失去重心,惊叫着滚向床边,被他手快捞了回来。两个人树藤般缠到一处,嬉笑片刻又默契地发起了新一轮的餐前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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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本次团建旨在为沈怡庆贺,话题围绕集馨园事件展开,不少人好奇那开发商为何要在当时“标新立异”地使用防连续倒塌设计。
众所周知地产商最抠门,做设计喜欢投机取巧,搞工程习惯偷工减料,恨不得把成本做成压缩饼干,小小一块就喂饱设计团队和建设单位。像集馨园那种甲方岂止是业界良心,都快赶上慈善标兵了。
沈怡回忆:“那个老板是四川雅安人,08年汶川大地震他老家也遭了灾,灾害中暴露出很多建筑的抗震抗灾力不足,造成惨重伤亡。那老板深感痛心,后来自己做楼盘就力求把房子造得坚固。刚好民兴当时正研究防连续倒塌课题,接洽业务时领导跟老板做了相关介绍,原本只是试探,没想到对方很快就拍板了。”
同事们赞叹这位极具社会责任感的开发商,夸他是真正的民族资本家。
小许插话:“说到汶川大地震,我叔叔是成都建筑院的结构师。512那会儿地震灾区很多居民被困在倒塌的废墟里,那些建筑物残骸的构造非常复杂,盲目挖掘会引发更剧烈的垮塌,很可能害死里面的被困者。政府连夜调集了那些建筑的设计人员和结构专家前去援救。我叔叔去了四川什邡,在灾区协助救援队奋战了半个多月,救出几百人,后来还被授予了荣誉奖章呢。”
同事称颂:“你叔叔真厉害啊,所以说那种时刻最能体现我们结构师的价值了,一般人哪敢随便开挖呀。”
小许自豪:“我就是从那时起觉得叔叔的工作很伟大,决定长大后做一名结构师。”
他起了头,大伙便相互询问从业原因,竟有好些人与小许不谋而合。
有的人目睹家乡无辜群众因基础设施质量低劣酿成的事故导致肢体残疾甚至失去生命,因而大受触动,想身体力行地建设家园,保护民众。
有的人忧愤家乡建设落后,认为高楼大厦不该只属于北上广深等大都会,想学有所成后为落后的中小城市改造出一份力。
有的人是技术狂魔,觉得结构专业很酷炫,想在这方面拥有建树。
还有人是威廉贝利的脑残粉,梦想追随大师的脚步,有生之年造出迪拜哈里发塔、伦敦ExchangeHouse、芝加哥Trump大厦、南京紫峰大厦那样牛叉的建筑。
每个动机都闪烁理想主义光辉,不管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奉献意识,亦或是“满眼生机转化钧,天工人巧日争新”的匠人精神都很高尚。
问到沈怡这儿,她一时茫然,总不能直说当年就图“每个月能赚5000块”才入行的吧,忙随意找了个托词说:“我那会儿还没想好该干什么,只想考那所大学,听说土木工程是学校的强势专业就填报了。”
人生感悟常常藏在生活拐角处,她做了十余年结构师,从未仔细思考过这一职业的意义,今天同事们的议论仿佛钥匙,为她开启了一扇新的门。
飞行员很拉风,可有人自愿做修飞机的机械师。
前锋最帅气,可有人自愿踢为前锋传球的后卫。
建筑师比结构师吃香,也有大把的人自愿从事后者。让功能、空间、美感三者和谐共生能让他们获得成就感,令一个复杂的建筑物成功落地就能满足他们的追求。
她想起一位前辈对结构师职业的总结“甘于无闻,强于有力”,那时只当这成漂亮的场面话,原来怪她觉悟太低。
邱逸谨遵她“防人耳目”的指示,注意力仍时刻系在她身上,散会后二人单独去酒吧续摊,他问:“你刚才怎么了?后半场不停走神,是不是有心事?”
沈怡诙谐:“你还真会紧迫盯人啊,怪不得刚才我的脸一直发痒,还以为过敏了,原来是你这只小蚊子给叮的。”
他笑道:“都下雪了,我真是蚊子生命力也太强了吧。你到底在想什么?高兴的事就不用说了,不高兴的一定要告诉我。”
“为什么高兴的事可以不说?”
“万一你想自个儿偷着乐呢?我又不是控制狂,得尊重你的隐私。但如果是不高兴的事,你憋着会难受,我必须帮你分担。”
他认真地卖着萌,又被她揪脸调戏:“你不止是小蚊子,还是果酱夹心饼干。”
大庭广众下邱逸很害羞,可知道这代表着她的宠爱便欣然受之,只问她为何那样形容自己。
“这是直观比喻呀,你看你外苏里甜,可不就是果酱夹心饼干嘛。”
这块饼干她越吃越上瘾,乐于和他分享今晚的心得。
“我以前常跟你开玩笑说扎哈、盖里这样的建筑师是结构师的噩梦,其实客观总结事实正好相反。对于那些把结构作为理想职业而不是混饭吃的人来说,解构大师们恰好促进了结构技术的巨大发展,每一件作品都是结构的丰碑。也只有抱着理想主义的精神才能把技术发挥到极致吧。”
这些体会恰恰能引发他们精神上的共鸣,邱逸振奋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正因为结构师们的努力才解放了建筑师们的思想,让建筑设计多元化、自由化。世界上许多伟大的成就都是站在巨人肩上得来的,你们这些优秀的结构师就是为我们托起梦想的巨人。”
“你这说法太谄媚了吧,就算是粉丝也不用上彩虹屁呀。”
“我这都是真心话。”
邱逸温顺柔和却易较真,拿出一百分的诚恳来阐述:“你是个一流的结构师,可对自己的职业不太自信,过去老抱怨建筑师是工头,结构师是小工,潜意识里自降一等。一个项目的设计中,建筑师的确总揽全局,可这只是工作的功能性,说到作用,结构师才是设计的中间力量,目前两个职业收入不平等是外在条件造成的,二者的实质价值并没有高低之分,特别像你这种水平的结构师,不知有多少建筑师想抱大腿,跟你合作呢。”
没说完脸颊又被沈怡的手指轻轻揪住,她的眼神和笑容忽然艳丽含情,好似受水汽滋养的花朵。
“你上过情话培训班吗?小嘴这么甜。”
他准确接收到信号,也微微兴奋起来,羞赧:“这不算情话吧。”
“这还不算?那真正的情话得甜成什么样啊?”
“你想听的话,回去我慢慢说给你听。”
又是一夜花好月圆,情、事如此频繁,沈怡怀疑自己迟早会纵欲过度。可温柔乡太美好,叫她乐而忘返,一小时前便催他回家,直到此刻还粘着他,腿像海草紧紧缠住他的腿,难解难分。
被心爱的女人黏住,邱逸幸福值满点,搂住她的肩膀,拨开碍事的发丝在她颈子上印上新的吻痕,轻声说:“周一抽个时间陪我去领证吧。”
听到“领证”一词沈怡有点恍惚,随即明白他指的是“一级注册建筑师证”,考试成绩一个多月前就公布了,邱逸高分通过。魏景浩承诺在先,风声也早已传遍公司,被迫提拔他做了建筑一所的总监,为此怨气满腹,那段时日迁怒了不少无辜人士。
凡是能打击此人的事都值得庆祝,沈怡故意高调邀请公司内一些与她和邱逸关系融洽的同事为邱逸开庆功宴。
一级建筑师证含金量刚,邱逸这样工作两年就拿证的十分罕见,大家佩服称道,都认为他的前途会一片大好。
员工的前途掌握在老板手中,得罪了老板,才高八斗也会被成堆小鞋逼成三寸金莲。
邱逸上任伊始便摊上麻烦,宋长平在职时一所做了郑州一个经济适用房小区的设计案,目前工程已出正负零,已过审的图纸突然被规划局驳回,说其中一个楼型与其他楼型不协调,有两个立面墙体面积太大,须像邻近楼型那样在相似位置添加窗户。
其他楼型的墙体是楼梯间,开窗以供采光通风。被点名的这栋墙体后是电梯间,作为剪力墙无法开窗。
形式大于一切的领导总引起啼笑皆非的波折,工程地基部分已完工,再做修改难度太大,甲方将问题推给设计单位,要筑美设法解决。
搞设计时常碰到半路风波,邱逸现任一所总监,技术难题都先找他。他经验值不足,一时举棋不定。几个老油条推荐笨办法:直接在墙体上开假窗。
即用有色瓷砖或涂料粉刷在墙体绘制假窗户。
邱逸的建筑素养接受不了这么拙劣的设计,何况真照此处理等项目竣工也会沦为当地人的笑柄,危及公司及自身名誉。
他不知道通常这种破事都由市场部和甲方交涉,沈怡听说后一语中的;
“这明摆着是有人故意想往你身上糊屎,你赶紧把包袱还给市场部,让他们去跟甲方提建议,开假窗也好,改方案也罢,让他们自己拿主意。”
可惜为时已晚,市场部已跟甲方说设计人员正在想办法,再改口,定被说成推三阻四。
沈怡苦笑着戳一戳他的脑门:“你的阅历还太少,出来做事必须学会打太极,像这种烫手山药能推就推,职场上坑那么多,你再多长几只脚也踩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