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冤家路窄,竟又遇到了傅景林,雨中的文人公子也保持不住他的仪态了,狼狈的跟只落汤鸡似的。
阮凉这会儿哪有功夫搭理他,都将人给撞到了,也没有停一下,往前跑的飞快。
她可不想淋病了。
在阮凉眼中傅景林如落汤鸡,可是在傅景林眼中,暗色雨幕中,阮凉莹白的清绝面容上湿润带着水珠,却如夏日的莲瓣上滚落着露珠。
虽然一直知道他娶的夫人颜色好,可是在傅景林看来也就那样,自从姚思儿之后,世间万般颜色都不再入他的眼。
可是在这个暗色雨幕下,容颜清绝的佳人抬起眼眸,那双若星子的眼睛淡淡看来,让他的心头也倏忽有一颗微凉的露珠落下。
那双眼睛中再没有了对他的情谊。
傅景林被撞的微晃了一下,等他站直,再收拾好情绪的时候,阮凉早已经跑远了。
傅景林还远远看到了帐篷门口的陛下正在等着阮凉,似也透过重重雨幕往他这边扫了一眼。
谢仪云让阮凉赶紧进来,阮凉的衣服湿了些,但也并没有湿到贴身的那一步,而头发则湿漉漉的,脸颊也湿漉漉的。
出水芙蓉的爱妃也极好看的。
但是想到刚才站在雨中的人,谢仪云心中有些许微妙的不舒服。
谢仪云道:“你怎么又碰到了傅景林了?”
阮凉擦着头发:“我们两个有缘分呗。”孽缘。
看着谢仪云的脸色不太好看,阮凉还又道:“又或许是傅大人处心积虑制造和我的偶遇,谁知道呢?”
谢仪云笑了:“看来爱妃对傅景林的怨气真大,不过爱妃越是如此说,朕却是越不生他的气了。”
“爱妃真率真可爱。”
阮凉倒也并非不知道,只是若让她表现的依然对傅景林心存爱慕来让谢仪云对傅景林膈应的话,阮凉觉得先被膈应到的人会是自己。
阮凉嗤道:“一口一个爱妃叫的什么劲儿?对,就是对傅景林有怨气怎么着,连帮着出口气都做不到,和傅景林那个被抢了妻子连句话都不敢说的怂包,也没什么区别。”
谢仪云:“……前朝后宫分开是明君之相。”
阮凉:“抢夺臣妻分明是昏君之举。”
谢仪云摸了摸鼻子:“也就是爱妃让朕破例这么了一回,在江山社稷上朕又没有荒唐无能之事。”
阮凉:“还真当自己多么一个明君呢?东有钱多粮足的大梁,北有兵强马壮的羌卑,南有地险难攻的百夷。”
“羌卑今年会不会南下?百夷又会再次骚扰大衍吗?”
“庐江郡又到了雨季,修的河堤能不能挡住暴雨?”
“邱金郡人口越来越少,匪患不绝,要怎么解决?”
“还没见过有皇帝脸大地自己封自己是明君呢。”
齐兰和刘总管都想将头埋在地底下,即使常常听到阮凉语出惊人,但直到现在他们的心脏也没能练的出来。
是不是向天借了胆?啊?
被说脸大的谢仪云确实被气的脸色姹紫嫣红煞是好看,他怒道:“阮凉你是不是故意惹怒朕?”
阮凉没有搭理他。
其实倒也不是,也不是故意要呛他,就是看他不顺眼而已。
谢仪云自己生了会儿气,又见阮凉将生气的他当空气,自顾自地在梳头,从他这个方向,看到了乌色如瀑的发,连下巴尖都说不出的精致好看。
他就算再生气,也不要指望这女人会如其他人那样诚惶诚恐。
谢仪云很快又不气了,反而道:“朕还以为爱妃只擅诗,没想到对于国家之事也知道这么多。”
其实阮凉知道的也不多,京城贵女也不需要了解那些,她们又入不得仕途,得来才女之名的琴棋书画,也只是用来陶冶情操罢了。
都没有用,无论是才女之名,还是十多年的琴棋书画都不能助她改变如今被困深宫的处境。
阮凉将头发梳了梳,很快道:“陛下该离开了。”
“我要换衣服。”
谢仪云本来还想趁着出宫能和阮凉混到一个帐子的,但是可惜爱妃她油盐不进,除了呛他呛的越来越顺嘴,一点都没有软化。
也冷过她了,没用,至于宠,也没用。
要什么得什么的谢仪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高难度。
其实想想,对傅景林他还真有些不舒服的呢。
谢仪云不想离开,这是他已经带回宫多日的爱妃,他避的哪门子嫌?
但是又知道阮凉不可能让他留下,谢仪云遗憾离开。
这次行猎,让大家都见识到了谢仪云对容妃独一无二的宠爱,不仅是陛下带出来的唯一妃子,而且观陛下对容妃的态度,那个殷切温和能让人跌掉下巴。
听说陛下还和容妃共骑打猎,陛下手把手教容妃射箭打兔子哄人开心呢。
而傅景林这么个特殊身份的人,他不仅听到了这样的传言,他还亲眼见到了。
要不说缘分呢?
傅景林作为一个文人,不敢深入丛林,而谢仪云因为要带着阮凉玩这才也是在外圈。
当时傅景林还在瞄准的时候,就被人给一箭抢了先,傅景林扭头去看,便看到了陛下和阮凉。
谢仪云和阮凉共骑一马,纤细窈窕的美丽女子被高大挺拔的儿郎揽在怀里,举起的弓箭刚刚放下,两人胳膊挨着胳膊,看着说不出的亲密。
而那如若仙子,长相清尘脱俗的女子,此时看着猎物的方向,微微笑了一下,犹如昙花盛放,雨后初霁。
傅景林微微愣了一下之后,才忙向谢仪云和阮凉行礼。
谢仪云看向傅景林的眸色略深,抓住阮凉的手没有松开,还身子往前倾了倾,一个完全将佳人揽入怀中的姿势,这才道:“爱卿不必多礼。”
“朕这是将爱卿的猎物给抢了?”
傅景林忙道:“是陛下英武非凡,箭术高超。”
谢仪云点了点头:“哈哈哈,这方面是要比爱卿强一些。”
阮凉嘴角往下撇了撇,竟然会有这样厚脸皮,不要脸的皇上。
谢仪云还对傅景林道:“跟着朕一起打猎吧。”
于是傅景林就跟在了谢仪云他们稍后一点的位置。
他们这个组合可真真够奇怪的,阮凉就奇了怪了,谢仪云竟然都不尴尬的么?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而在侧后方的傅景林看着谢仪云和阮凉的背影则心情有些复杂,他技术又不行,又不敢跟皇上抢,最后也没得到什么猎物。
反而是阮凉这个初手,还射了好几只的兔子山鸡来着。
后来谢仪云终于良心发现对傅景林道:“朕和爱妃再往里面走走,爱卿就别跟去了,在这片玩玩就行。”
而一离开傅景林的视线,阮凉就啪地打在了谢仪云的手上,又将谢仪云的胸膛用手指头往后推了推。
谢仪云遗憾道:“刚才爱妃老实乖巧的样子真让人稀罕。”
“朕该让傅景林继续跟着的。”不过他也不大喜欢爱妃和‘前夫哥’多待,真让人左右矛盾。
而阮凉则真诚疑惑:“当初先帝选太子是按脸皮厚度选的吗?”
谢仪云已经心梗习惯了,现在甚至能心平气和道:“当然是因为朕文能定国,武能□□,有识人之明,用人之智。”
“爱妃不要总对朕怀有偏见,朕的优秀之处多多。”
阮凉毫不留情道:“我看还是因为脸皮厚。”
第66章 留宿
三日行猎转瞬即逝, 阮凉他们又回到了宫中生活。
而回宫之后谢仪云便没了那么多的时间来骚扰她,因为庐江郡发了大水,朝廷在准备赈灾事宜。
过了好些天, 谢仪云才终于又得闲来清许宫找怼。
谢仪云是拿着棋盘来清许宫的,要和阮凉下棋。
阮凉嫁人之前,就以琴棋书画的才女之名闻名京城, 谢仪云往这里送过琴, 不过没能一饱耳福听阮凉弹过。
现在又不死心想和阮凉下棋来着。
阮凉这次居然没有拒绝, 不过她道:“输赢得有彩头。”
谢仪云:“正和朕意。”
谢仪云没敢要多的,要阮凉为他跳支舞, 而阮凉则要求的是出宫看她在宫外的铺子。
那些是她以前的嫁妆铺子, 现在还在她的手里。
谢仪云满口允诺下来, 小事而已,而且他不觉得阮凉会赢。
不觉得阮凉会赢的谢仪云,半个时辰之后手僵持在半空, 而阮凉则悠哉悠哉地喝茶吃点心。
谢仪云输了,输的惨不忍睹。
惨到什么份儿上呢,在整个下棋过程中就像被阮凉给玩儿了,有好几回眼看着要赢了,还没等笑出来, 就被阮凉给峰回路转堵了路。
好好一个皇帝,就下了盘棋而已, 一颗心脏忽上忽下,反复了好几回,脸都要麻木了。
从本来以后自己稳赢,到以为艰难能赢,到比对方差一点, 再到认识到两人下棋水平其实差着鸿沟……
半个时辰中谢仪云的心理路程复杂。
而阮凉终于将最后一颗棋子落下定了谢仪云的输局时,谢仪云竟然松了一口气。
谢仪云语带感慨地道:“朕输了。”
阮凉对冰上加霜,伤口撒盐的机会从不放过:“我就说以前大家都哄陛下玩儿呢。”
谢仪云此次不得不认真去想,难道他真的是个臭棋篓子?大家竟都在哄骗他?他有那么差劲?被阮凉按在地上揉搓的地步?
这个认知让谢仪云不大好受。
其实吧,倒也没差到那个程度,而应该说是因为他此次的对手阮凉的下棋水平太高了,整个大衍也找不到在棋艺上比她高的。
谢仪云输了个彻底,都还不甘心呢:“再来一局。”
阮凉:“先将此次的彩头给兑现了。”
愿赌服输,谢仪云想和阮凉一起出宫,但是他朝堂上又有要事,和阮凉说要等他有空再一起出去,但是阮凉才不想听他的,没有他在才更好。
谢仪云终究没有拗过阮凉,但是阮凉出宫时给带足了侍卫好手。
阮凉还做了男装打扮,虽然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是女子的,但是好歹遮人耳目一下,她现在的身份出现在宫外还挺敏感的。
从自己布匹铺子视察完出来,又去看自己的书铺,这两家铺子其实赚钱不算多,但阮凉也无将其发扬壮大的野心。
关在宫里对许多事情都没有拼搏的精气神儿。
从书铺出来也到了该吃饭的点儿,只是还没走近酒楼,竟然出了事——街上有惊马。
人慌马乱中,阮凉也又被冲撞到,竟还冲到了那匹疾驰的马的前方,好在没有受伤,有人及时将她从马前拉了开来。
拉的阮凉一个踉跄,阮凉的视野中看到了一条深红色的花裙子。
救她这一回的并不是跟着她的侍卫,虽然侍卫们很快已经围了上来,将花裙子给隔开了。
阮凉抬头隔着侍卫往花裙子上方看去,这一看,微讶,虽然扎着许多个小辫子,但那位明显不是姑娘家,而是一高梁深目的异族男子。
阮凉先对身边的侍卫道:“帮忙将那匹马制住。”
惊马不好制服,侍卫直接将那匹马给刺死了。
阮凉向花裙子男子道谢:“多谢仁兄方才义举。”
花裙子男子挺温和地道:“举手之劳而已。”
在花裙子男子旁边还有一位真正的姑娘,她的花裙子颜色要更为亮丽些,小辫子上也有异域风情的发饰,小麦的肤色,在大衍难得见到的爽朗的那种好看,让人眼前一亮。
见阮凉看向她,她也满不在乎地道:“我哥顺手一拉而已。”
阮凉笑着问:“两位可是百夷人?”
小辫子姑娘讶然道:“能看得出来?”虽然他们和大衍人长的有些不一样,但是一般人可不知道他们是羌卑人还是百夷人。
阮凉心想小花裙子还挺明显的不是么?
阮凉邀请两位道:“两位远道而来,我做东请二位吃一下饭,饭后还可以带二位逛逛京城。”
两位花裙子的百夷人兄妹都是爽朗人,没怎么推辞,就和阮凉进去了。
阮凉却不知道当她被马扰到的时候,酒楼的二楼窗边,有一青衣年轻文臣手都攥紧了,猛然站了起来。
不过稍倾就看到了阮凉安然无恙,他绷紧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傅兄?”他的同桌友人为傅景林的失态疑惑,也顺着往楼下看去,这一看就皱了眉:“京中怎么还有马匹伤人。”
看到那大马倒下,他才跟着舒展了眉。
傅景林缓缓坐下,她怎么会在这里?
阮凉自从入宫之后,却反倒比之前更存在感十足地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
阮凉带着两兄妹进了雅间,饭桌上交换下大衍和百夷的风土人情,阮凉向他们讲讲桌上的饭菜,双方交谈还挺愉快的。
饭后又领着两兄妹出去逛了街,阮凉这个导游当的尽心,那两兄妹看起来玩的也不错。
只是双方对各自的身份家世都没有多说,阮凉也只知道哥哥叫乌卓,妹妹叫乌桑格。
带着从宫外随手买来的小东西回宫,然后见到谢仪云的时候,都难得的没有再刺他。
“还要再下棋吗?”
谢仪云没有被赢服地道:“要。”
这次阮凉赢的彩头是一个武学师傅,就阮凉这年纪也不用想成武学高手了,练着玩儿打发个时间而已。
见谢仪云又输的满脸菜色,阮凉心想就谢仪云这个水平,她能赢他个千儿八百回。
就是可惜了,连着输了个五回,还次次都输的很惨之后,傻狍子也不会老在一个坑里摔来摔去,即使谢仪云这样不服输的人,也得认清了现实。
而阮凉呢聚齐了武学师傅,御医老师,木匠还有金子。
其实谢仪云倒也并不介意给出去的这些彩头,因为这些让他以为阮凉接受了以后就在宫中生活的事,已经开始积极找事做打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