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说他知错了——施施啊
时间:2021-09-06 10:25:03

  他一直在看她。
  看什么看?
 
 
第22章 梅雪
  沈昱被她瞪着了。
  看了再看她才垂下眼,然后极自然地避开了楚琅华的目光。
  他身上寡淡的白若有微光覆上,却使他的面色更为惨白。
  沈昱忽然皱眉,露出一种痛楚的神情,轻轻咳出的两声,很快湮没于奏起的丝竹之音。
  楚琅华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
  也不知沈昱这些个日子是经历了什么,才把自己磨挫得如此虚弱憔悴。
  不过楚琅华没有心思去想沈昱如何。
  饮宴的前半场刚刚结束,皇帝叔父果然宣召封任赵氏辅国公之尊,除此之外,还有几家受封蒙荫。
  楚琅华看着赵氏的三位大人一同跪下,继而和他们身后跪着的子女同叩谢拜恩。
  接过圣旨的赵府长房的赵大人,不,辅国公,口中说着“感念圣意”“不负天恩”。
  皇帝站在高处看了一会儿,便绕去了后殿歇息,同行的还有庄娘娘和新晋的王氏婕妤。
  乌泱泱的一阵人在皇帝走后挨个向赵氏殷勤道喜,嘈杂闹音一时不绝于耳。
  楚琅华刚起身,却听喧嚣鼓噪忽然止声,换成了另一种较为平缓清净的声音。
  “恭喜辅国公。”
  人群自动散开,原来是璟王从后方过来向辅国公致喜。
  楚琅华心底觉得奇怪,但看着云氏亲自抱着璟王的嫡长子和各位官员的夫人谈笑的场景,她不敢细想,很快就移裙走出了成华殿。
  殿外风大,诗衣抱着大氅给她披上,因着赴宴,侍婢一概穿得简朴,诗衣身上的袄子单薄,若一直待在暖炉香供的殿内还好,出了殿门走不了几步就开始打颤发冷。
  楚琅华见状,当然是不能让诗衣跟着她一道出去透透气了。
  于是便让她自己留在殿内,等她回来。
  “今日来的贵人多,你且小心些。”楚琅华仔细吩咐说道。
  诗衣颔首称是,就看着楚琅华慢慢悠悠地走入了梅花林子里。
  还没等到她折身回到殿内,迎面撞上一人,见到是她,还微微笑了笑。
  “宝庆何在?”
  诗衣恭恭敬敬地回道:“郡主才去了东边梅林。”
  楚隽点了下头,就告诉她:“殿中设有小阁,稍后你去那里就好。”
  话说完,楚隽大步走远了。
  诗衣一直瞧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小跑回了殿内。
  梅花林中花色不一,但却枝枝孤洁清净,或半开或全开或含苞的红粉缀在枝头稍尾,清幽的香气楚琅华倒是没仔细闻见,但雪的冷香却是阵阵涌入鼻翼。
  为了供宫中贵人观赏,梅花林中也铺设了许多条小路,但被积久不化的雪盖住了,一片透光的白,根本分辨不出哪里是路。
  楚琅华进了园子的中心部位时,稍微偏了下头,就被一枝梅花卡到了尾髻。
  她顿住了脚步,仔细摸着凸出头发的部分是一截小小的枝子,方想折下来再慢慢抽出枝条,就听身后起了脚步声。
  “宝庆?”楚隽的声音略带疑惑,似乎不明白她歪着头不敢动是在做什么。
  他又走了两步,凑近了看才知道楚琅华的头发被缠住了。他站在她的身后没有动,而楚琅华也只能分辨出一道湖蓝的衣角,便唤了声“殿下”。
  其中的疏离不用她多说,楚隽也是明白了十分。
  “莫动。”他伸出手,捻着短枝,摩挲了好几下才将它从楚琅华的头发里抽出。
  但不幸的是还是有一撇头发半散出了发髻。
  楚隽眼皮一跳,却只告诉楚琅华说道:“好了。”
  那一撇弯在头上的发缕转了过去,紧接着露出的是楚琅华的脸。
  她勉强打起的笑容假的很,对他说:“多谢殿下了。”
  明明已经看见楚隽拧眉,可楚琅华却还行云流水地拜了一拜,口中说着:“宝庆就不打扰殿下兴致了。”
  说罢就准备提步离开。
  楚隽微微侧身,挡住了她的去路。
  “宝庆这是什么意思?”他面色微沉,脚下因走动一步而踩到积雪发出了咯吱的响声。
  “为何要躲着本王?莫非是本王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宝庆不快?”
  楚隽这样问她,目光始终搭在楚琅华的脸上。
  而楚琅华却只是顿住脚步,听到他的问题半晌没有回音,更没有抬头去看他。
  她不明白楚隽为什么要这么问,还有此前他的种种怪异的举动,似乎是从净悟寺山上的时候就开始,一直到她被禁足,然后是现在。
  他虽问她是否有“不快”,但其实真正怏怏不快的人是他才对。
  “宝庆,说话。”楚隽似是感到她的犹豫,忽然用了从前叫唤她的语气催声。
  于是楚琅华摇了摇头,金玉流苏因摆动而相击作响。
  “也不是殿下哪里做错了,只是宝庆有时候瞧着殿下忽冷忽热的面孔,心里觉得难受。”
  楚隽明显愣住好一会儿,他的语声微顿,“所以,是因为我太凶了,吓到宝庆了?”
  闻言楚琅华悄悄抬眼看他,很快又将目光撇下,然后嗯了一声,小声说道:“叔父不开心的时候都没有殿下这么凶恶。”
  “抱歉。”
  楚隽眉目微动,从枝上拧下一朵花,情不自禁地放软声音,“阿兄借花来给宝庆赔罪。”
  说着,楚隽便要将一朵艳红梅花嵌入她的发中。
  楚琅华没想到会有这突然的举动。
  也不知自己的头发先前被楚隽拉扯出了几丝凌乱,所以不明白他的用意何在。
  今日她的头上本就有花簪步摇,颜色虽非梅花一样的明亮殷红,但却是最将她精神气质衬得绝佳的豆红、珍珠粉。
  心中不愿,楚琅华脱口而出,“堂兄,难道我今日的装束还不够秾丽动人吗?”
  楚琅华自下朝上摆了摆手,继而语气含了些许委屈,“堂兄,我当真不需要红梅花了。堂兄若是喜欢,留给自己就好,不必为宝庆割爱。”
  说着,楚琅华连忙推开了楚隽的捻着花朵的手,并连连后退到另一棵梅花树旁。
  梅花林子本就是红白间粉的各色梅花相交掩映,她这一退,就入了一棵人高的白梅树下,红裙交曳,像是雪地上无端舒展出的花瓣。
  楚隽只心想着一举两得,却没想到楚琅华这般抗拒。也只好看着她髻上突兀的一撇青丝,然后收回手中的红梅。
  “宝庆既然不愿,那就算了。”他笑了一下,对楚琅华说道。
  楚隽并没有捉着她不放,仍站在先前的梅树下,长身静立。
  在楚琅华看来,楚隽此刻又是温温暖暖而非冰冰冷冷的堂兄了,于是她鼓足勇气问楚隽,“所以堂兄先前为何要那样冷着面孔,吓唬宝庆呢?”
  楚隽看她一会,然后在她微微疑惑的目光中笑了,“不是吓唬宝庆,而是阿兄想知道宝庆的心思。”
  从方才起,他便是一口一个的“阿兄”了,楚琅华明白他这是在刻意拉近他们这对堂兄妹之间的关系。
  阿兄阿兄,唤多了,似乎就真的是阿兄了呢。
  她弯了弯眸子,“宝庆能有什么心思,值得堂兄冷下脸都要去想?”
  楚隽只是笑了笑,心中则想着这并非一个质询她的好时机,所以并不准备告诉楚琅华他的忧心。
  可却在目光不经意间触及梅林深处婆娑而动的身影时,他转瞬笑脸问她:
  “那日在净悟寺,宝庆为何不敢看沈昱?”
  这一次,他没有唤沈舒白,更不是长泽侯,楚隽明明白白地将“沈昱”二字抛出来。
  听到这话,她掀起眼睫,犹如澄澈明净的碧湖拨开了林间草木。
  楚琅华面上神色淡淡的,她一直不开口,楚隽就一直看着她。
  气氛沉默寂然,但当局者却没有些许怪异之感。
  反倒是不远处正准备剪下一枝梅花回去复命的沈昱,手上动作一顿,他正想抬步换一处地方,却听见一道声音,清清淡淡,好像掺了花内含着的碎雪。
  “哪有什么敢与不敢,只是想或不想而已。”
  “我只是因为不想见到沈昱,所以才会避开他。”
  楚琅华说得认真极了。
  “是不愿见,而非‘不敢见’。”末几字,她话音尤其重,也冷得很。
  他拿着长耳剪的指节一颤,紧接着眼睫扑棱起来,似乎不明白楚琅华话中的意思,他朝她看去,却只能见到一道妃色绫罗的背影。
  听到楚决明问她,“为何‘不愿见’?”
  她说:“因为心中无期许。”
  沈昱垂下眼,也是,她从前就讨厌他,怎会对他有“期许”二字。
  “还有别的吗?”
  “因为……”她顿了顿,“我不喜欢他。”
  直白的话引出了一种异样的情愫在他心底炸开,生硬撕扯的痛感席卷心肺。
  一滴、两滴,鲜红的血梅在他的白袍上铺洒。
  沈昱颤着肩脊,扶住了梅花树,抹了下唇,指腹上是灼人眼的红。
  不对,不对,全都错了。
  她明明说过,“沈昱,你笑起来很好看。”
  “沈昱,今日的桃花送你一枝,明日春溪池畔,我有话同你说。”
  “沈昱,我想等笄礼之后,就……沈昱,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而不是,冷冰冰的。
  “沈昱,我心上无你。”
 
 
第23章 挑衅
  -今梦-
  沈昱被接入宫中时已经七岁, 是记事的年纪了,他记得那天皇帝居高临下,白玉团子一样的楚琅华就站在皇帝的膝前。
  他不过是不肯松口唤一声“妹妹”, 楚琅华转过身就趴在皇帝的座椅上抽抽噎噎起来。
  不远万里,从永安引他入宫的嬷嬷当即冷下眉眼, 低声训斥,“小世子怎可如此无礼。”
  听了这话, 楚琅华湿润的眼又转过来看他,好像在期待着些什么。
  他抬眼看了下方才还温柔抚慰的皇帝,一下子变得庄严静肃, 沈昱霎时间明白了, 于是他唤楚琅华一声“妹妹”, 她不闹了, 他也便有了众人平和轻柔的目光。
  从这以后, 她好像真的是他的妹妹一般,一道长大,一齐入学。
  看她从孩提长到金钗, 从垂髫梳起鬟髻, 短衣裙衫到锦霓云纱。
  一种情愫来得凶猛又隐秘,阿昏沈昱还没来得及分清这是什么,就在皇帝的冷颜声色中掐灭了心中的嫩芽。
  时至今日, 听梅林中她欢声言笑,他却心肺绞痛, 牵动了伤口吐了血。
  沈昱才知道,那叫知慕少艾。
  沈昱的嗓子眼被血气染透,无意从唇角滴下的一缕红艳落在雪上,分外的亮丽。
  他勉强撑起身体, 抬步跨过雪地,找了离他们远远的一处地方剪下梅花,却在落下一枚又一枚脚印时,听到她一声声的“七哥哥”。
  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伤口在疼,还是心在痛。
  长耳剪纤细轻快,极清脆的一声,一枝瓶高的梅花就到了他的手中。轻轻拨开花上堆着的层雪,柔粉色的娇嫩梅花露了出来,比他陛下的任何一副梅花图都要来得真实细致。
  沈昱看了一会,忽然笑了。
  “梦中说梦……两重虚。”
  他抬眼,目光清明,落在漫漫不见尽头的雪地上,声音极轻。
  -挑衅-
  楚琅华是独自一人回的成华殿。
  楚隽走不过两步,就说要为庄娘娘折一枝梅花,外面逐渐冷了起来,让她先回去。
  她本没打算要和楚隽一道惹眼地回去,所以也没有细究他话里有几分真。
  此时离后半场开宴还有一段时间,人大多聚集在成华殿的主殿及殿中所设的各间小阁。
  宫婢引楚琅华走到专门为她备着的小阁前时,一道缩在走廊上柱子旁瑟瑟发抖的身影吸引住她的目光。
  她仔细一看,竟是诗衣。
  “阁中设了暖炉,若是郡主有何需要尽管吩咐……郡主?”
  随行的宫婢惊讶地看着楚琅华离开小阁,向前走了过去。
  楚琅华走得越近,诗衣脸上不正常的红痕就越发明显,她停在柱子边,诗衣也在这时候抬起头,眼中蓄泪,盈盈的一层。
  “郡,郡主。”诗衣声音显哑,又向楚琅华拜了拜,却在手落下时被她扶住了。
  “是谁?”楚琅华将诗衣扶着靠在了栏杆处,指腹摸着诗衣脸上印记深沉的红,她几乎能从上看出五指的手印,“告诉我,是谁打了你。”
  “没有,没有……”诗衣本能地顿了一下,愣愣地看着楚琅华,随后很快止住了心腔的委屈,换成了摇头。
  但她见楚琅华只一直看着她,却不说话时,诗衣又勉强解释说道:“郡主……郡主不必多心,当真,当真与旁人无关。”
  楚琅华好像没听进诗衣的话,只一手捧起她的脸颊,然后另一手轻轻摸了下红痕蔓延的地方,“疼吗?”
  诗衣的呼吸慢了一拍,很快喉中哽咽,弱弱的好不痛快的哭泣声慢慢落在楚琅华的耳边。
  “是王婕妤。”她颤着发哑的嗓音,几乎是靠在了楚琅华的肩膀上,眼泪层层剥落。
  楚琅华抚了抚诗衣的后背,“她为何要打你?”
  诗衣似乎回想了一会儿,因此小小的哭声断断续续,“婕妤带着母家的几位姑娘寻不到空置的地方,见奴婢一人在阁中休息,便要将奴婢赶出去,奴婢不愿意,婕妤的婢女就上前……”
  她再没有说下去,带着哭腔嗅着一口气,错落无章的气息落在了楚琅华的脖颈处。
  成华殿供人休息的小阁,
  她解下了身上披着的大氅,然后用它将诗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又摸了摸诗衣的额头,入手略微温热,恐怕是受了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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