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念点头。
世子猜测着:“后悔吗?”
初念看了他一眼,他怎么会这样想?
“我与他的仇恨不共戴天。不过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好提的了。”
世子一直不知道,初念与皇甫述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也看不懂两人之间的纠缠。
但她说得对,人都死了,什么恩怨都一笔勾销,从此不必理会。
他眉眼弯了弯,哑声道:“好,再不提他。”
两人又静静独处了片刻,初念才下车去,为世子准备可以入口的药膳。
大军走走停停,一个多月后才抵达京城,驻扎在城郊。皇帝、皇后得了消息,竟亲自出城迎接,犒赏大军。
殷旷的心情非常好,吴地、楚地、蜀地先后被平定,豫州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随着平叛大军的撤离,文臣武将纷纷入驻,百姓们也陆陆续续回到家园,趁着时间来得及,热火朝天地补上了春耕,相信经过一季的精心照料,秋天定能迎来丰收,被战火燎原后的土地,很快就能恢复勃勃生机。
也正是因为如此,此次的封赏,皇帝十分大方。顾休承平定蜀地立下奇功,被封为蜀国公,再不是昔日寂寂无名的赵国公世子了。季轻及其他副将都按照军功加官晋爵,全军将士都领了丰厚的犒赏,大营中的气氛欢欣鼓舞,人人都面带喜色。
那日,初念扮作顾休承的模样,为刺激暗处的皇甫述,当众允诺,回京后将邀请众将士喝美酒,吃美食,事后,她跟顾休承提了此事,并拿出自己的积蓄,让顾休承代为操办。
世子将她的钱退回去,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就好,你的钱财,你自己留着。”
初念却坚持道:“我真心感谢大家帮我复仇,一定要尽一份心力。”
世子想了想,便收下了。她若想尽心,便随她,横竖他今后不会叫她缺钱花。
京城最好的美酒,一坛接着一坛摆上马车,一车一车运往城外大营。京城最好的酒楼,所有的厨子都被请到大营,为将士们精心烹煮食材。
大军开开心心地热闹了三天三夜。
皇帝在御书房召见了世子,眼下没了旁人,郎舅二人总算能好好说话,殷旷对随侍道:“去请皇后过来一趟。”
在等待顾浅辞的这段时间,殷旷跟世子说了蜀地的近况。
皇甫卓被抓了,自从皇甫述带领大军进山寻找火器被围困,朝廷大军便占了锦城,皇甫卓这个老狐狸怎会束手待毙,早早得了消息躲了起来,打算潜逃。
在前往邻国边境的时候,被追踪之人查到了行踪,当场擒获,如今人已经送到了京城,关在天牢里。
“还有一事,你阿姊不让我跟你说,怕你在战场上分心。”
顾休承听了,便问:“什么事?”
殷旷道:“是赵国公,他受伤了。”
顾休承疑惑道:“陛下不是没有派他出去平叛吗?”
殷旷的确没有重用赵国公的打算,留着他的爵位在京城荣养,已经是看在他与皇后、顾休承的生父这层无法剥离的血脉亲缘最后的面子。
“不是征战时受的伤,是顾休启。他对赵国公处置小傅氏的事情一直心怀不满,那日喝醉了,父子两个发生了口角,那顾休启竟是个白眼狼,一言不合便拿剑刺伤了赵国公,幸好赵国公身子康健,撑过去了,没有性命之忧。也是因为这个,他给你写的信,你阿姊没有拦截。”
虽然长姊没有拦下来,可是,顾休承也拆开看过。
所以他也是第一次得知这件事。
对赵国公顾培铭这个父亲,他早就失去了信心,骤然得知这个消息,顾休承一时不知如何作想。
因为他先天带病的缘故,从小到大,几乎从未感受到任何来自父亲的关爱,相反,顾休启却一直在顾培铭和小傅氏的精心呵护中长大,要说从没有过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没想到,顾培铭捧在掌心上疼宠的次子,到头来竟成了那个伤他最重的人。
“晚些时候,我再去看看他吧。”
顾浅辞进来时,便听到这段对话。顾休承见她来了,眼神有些闪躲,顾浅辞没好气地说:“怎么,以为我会拦着你去看他吗?想看就去看,只是别再傻傻上当,以为他对咱们还有什么真情实意。”
顾休承便笑道:“有没有的,你都是皇后了,除了姐夫,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他却是再也伤害不到你了。”
顾浅辞也是因为这个道理,才没有跟那人继续斤斤计较。
“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说说你吧,你怎的又伤着了?”顾浅辞眼下最关心的,便是弟弟的身体,“恢复得如何?都好了吗?”
顾休承笑嘻嘻地说:“阿姊放心,就算去黄泉路走一圈,初念也能将我拉回来。”
顾浅辞闻言便将脸沉下来:“你就仗着有个初念,总是这样胡作非为。她只是个姑娘家,再怎么厉害,也会有力不能及的时候,你就没想过,万一出了什么差池,我们要如何承受吗?”
顾休承如何没想过,这般回答,不过是为了叫阿姊不要担心,没料到,还是惹得她眼眶泛红。
还是殷旷在旁打了圆场,对自己的皇后道:“战场上刀剑无眼,珩郎也不是故意受伤的。”
又对顾休承道:“你阿姊这段时间情绪不太稳,你担待些。”
顾休承看了看自家阿姊,却见她面色微红,似乎有些羞窘,甚是不解,还是殷旷开口解了他的疑惑:“你阿姊又怀上了,现在月份还小看不出,想等你回来再说的。”
顾休承惊住了。
顾浅辞轻轻抚了抚肚皮,面容慈爱又温柔,她看着自家弟弟,不由问道:“你和初念怎么打算的,什么时候成婚?”
顾休承尚未从先前的消息中回神,怔怔地回道:“她答应我,回京之后便可以筹备婚事了。”
皇帝和皇后对视了一眼,虽然这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回答,总觉得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殷旷大手一挥,豪爽地说:“既如此,朕就为你们赐婚,选个最近的黄道吉日,早日将婚事办了。”
第123章 完结(下)
皇帝金口玉言, 说要赐婚,立刻传了钦天监的礼官,现场算了日子。
最近的黄道吉日就在半月之后, 殷旷指着那日子,问顾休承:“就定在这一天,如何?”
顾休承顿了顿,立刻应下:“陛下指的日子, 自然是极好的。”
殷旷笑看了他一眼, 便要亲自去写圣旨,还是顾浅辞开口拦了下来:“初念并非旁人, 她父亲殷大人也是陛下的肱骨之臣,咱们是要将人娶回家, 自然希望越早越好, 但他们父女俩却要分别,半月时间着实仓促了,成亲的日子还是尊重他们的意见,与他们商议一番吧。”
殷旷一想, 也是有理, 不由看了顾休承一眼,笑道:“平日里最是妥帖的一个人, 这事儿倒是欠缺考虑了。”
顾休承窘然一笑, 顾浅辞也笑着摇头。
他的心思她这个做长姊的能不知道?
非是欠缺考虑, 只是急于将人娶回家罢了,早一日也是好的。
殷旷便叫那礼官将半年内的好日子都抄下来,又让随侍的宦官去传召殷处道,打算跟皇后一道,以顾休承的长辈身份, 亲自与殷大人商议婚事细节。
顾浅辞便静待丈夫的安排,回头看了一眼顾休承,道:“此事你就不宜参与了,回去等消息吧。”
顾休承虽然抓心挠肺地想要第一时间知道婚期,可暂时也只好先行告退。
一路出了皇宫,不知该往哪儿去,不知不觉,又来到了益善堂门口。
回京之后,初念闲暇无事的时候总爱来益善堂坐坐。或是为病人看诊,又或是炮制药材,哪怕只是看看医书,也不耐烦留在家里应付殷氏的那些人。
殷家那么多姊妹,因着她们父母的缘故,与初念都并不亲近,只除了一个性子活泼的十三娘,初念会时不时让人送些好吃的过去,那也是因为前世的缘故。
重生以来初念大多的精力都放在外头,与十三娘其实没有太多来往,她去蜀地近两年,回来便发现,十三娘已经出嫁了。
刚得知消息的时候,初念心中有点慌。前世殷氏遭逢大难,罪不及出嫁女,旁的姊妹倒也还好,虽然日子都不好过,但总归性命无忧,也并不缺衣少食。
唯有十三娘,竟被她那无良的婆婆和夫婿联手折磨致死,留下的孩子无依无靠,被后母虐待,还是初念偶尔得知,实在看不过去,设法将人接到自己身边来,可惜她自己后来也没能保住性命,不知那孩子最终何去何从。
也是因为这个,初念就特别想护住十三娘,希望她这辈子能够平安顺遂。
她那时满脑子都是复仇,竟然将十三娘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初念匆忙出门,想去找十三娘。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找十三娘做什么去,已经成亲的人了,还能叫她和离不成?初念心中很乱,但很快理清了,就算不能和离,她也得告诉十三娘,如果受了委屈,就要跟家里人说,绝不能自己忍着。
旁的人不说,她父亲,和她自己的爹娘定能为她讨回公道。
初念这样想着,便对车夫道:“去锣鼓巷徐家。”
追着她出来的春妮疑惑道:“娘子这般匆忙,去那徐家作甚,难不成有急症病人?”
初念强忍着不安,回道:“我忽然想十三娘了,去看看她。”
春妮却道:“娘子想十三娘,该去南林巷吴家才是,她嫁给了翰林院吴大人家的二公子,去锣鼓巷做什么?”
初念愣住了,半晌才喃喃反问:“你是说,十三娘嫁给了吴二公子?”
吴二公子,她有些印象。前世十三娘死后,初念将她的孩子接过来,曾带着孩子去为他娘亲上坟,路上遇到过那个青年,那青年还给了孩子几颗糖果。
没想到,他与十三娘之间,竟有这样的姻缘。
“那,鼓锣巷的徐家呢?”
春妮奇道:“娘子一直在外,怎的知道徐家也来提亲了?不过十三娘看不上那徐家公子,觉得对方虚有其表,在家中闹了三日绝食,她爹娘只好让步了。”
十三娘竟然没有嫁进徐家,反而与吴二公子成了亲,这件事,她可从头到尾没有插过手。
十三娘的命运为什么会改变呢?
初念想了想,便不想追究了。人的命,或许本来就不是注定,前世如何,又何必纠结。
她仿佛卸下了某道无形的枷锁,微微一笑,对那车夫道:“去益善堂吧。”
又对春妮道:“昨晚做了个噩梦,竟把它当真了。”
这话半真半假,自皇甫述死后,前世的一切,开始在她记忆中模糊了。曾经咬牙切齿不敢忘的各种细节,随着仇恨的消散,也慢慢化作尘灰,消散在时间长河中。
如今的她,内心平静,对未来充满期待,再无一丝阴霾。
到了益善堂,却发现师父和世子都在这里。
不,顾休承如今不再是赵国公世子了,他被皇帝册封为蜀国公,是大衍最年轻的国公爷,且是靠着自己真刀实枪拼出来的爵位。
初念戏谑地对着他行了一礼,口称:“见过蜀国公大人。”
顾休承在她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