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老汉听着动静,猪草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跑了过来,刚进前院就听到这话,再打眼一看,咦,孽障啊!这是人说的话?他苦着脸一副没眼看的样子退了回去,但又怕这都上门的儿媳妇再被憨儿子给气走了,又不敢走远了,索性把猪草靠墙一放,一屁股墩在墙根听墙角,时刻准备着出去救场。
许妍被他这副无赖样子给气的只想扇自己两巴掌,不长记性、瞎操心,怎么就眼瞎心软瞧上了他?深吸两口气,直直地盯着他道:“让开,放我出去。”
屠大牛看她不再发恼,板着脸说话太唬人了,心里乱糟糟的,也不敢耍花腔了,粗着嗓子说:“不可能,话还没说清楚你走不了。”
“有什么说不说清楚的,就是怕你之前晚上回来出了事我良心不安,所以来看看,现在看你好好的我就能放心的回去了。”
屠大牛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心里鼓胀胀的,又酸又甜的,低头看到她那脏污的只有鞋口还看得出颜色的绣鞋,这是走了多少路啊?只觉得自己混蛋,想摸摸她的头,挨了一巴掌反而笑了笑还是摸了过去,“是我混蛋,没给你报信,让你担心了。”
往日都是粗声粗气的说“你少操心,我用的着你担心?”用不耐烦的话来代替煽情带来的别扭,但现在这句话自然而然的就说出了口,也没觉得扎嘴。
“噢,我要走了,一会儿太阳该下山了”,许妍没接腔,想扯过他去开门,屠大牛不让,还用一只手去拉着她,不许她去扯门。
许妍直接破功了,说不通拉不动,提脚就去踹他,扯着他衣服往里拉,刚使劲就听到身后扇翅膀的声音,回头一看,离的最近的那只公鸡已经恶狠狠的扑过来啄她了。
许妍那个气啊,都来欺负我,狗男人我打不过,还怕你个死鸡崽子了?也不找棍子了,赤手空拳的上去一把就捏住了蹬爪子的公鸡,往地上一砸,它就咯咯咯的躺地上起不来了。
许妍手里沾的还有一把鸡绒毛,凶神恶煞的把另外两只红眼公鸡给镇住了,怏怏的收了翅膀绕弯跑了。
屠大牛还没来得及动作,这人已经把村中鸡王给收拾了,终于见识了发怒中女人的厉害,看她又转过来打算跟门较劲,也知道在门口纠缠是不得行的。索性一把夹起她往屋里跑,任凭她乱踹乱锤,进屋给按在凳子上了再示弱卖苦,捂着耸拉的膀子嘶哈,“你听我说,我不是不用心,真遇上事了,我那晚回来碰到一头发狂的牛犊子,一下子把牛车给我掀翻到沟里去了,我这整个膀子都给拉伤了,前两天还肿的衣服都穿不上,呐,你看,今天还是肿的。”
许妍抬眼望去,这才看到那肿的把袖子撑的没有褶皱的左臂,他把袖子挽起一截,她看到肘关节往下都是紫淤血。反转太快,她不免为刚刚的又骂又打的行为感到羞恼,但还是硬着嘴巴说:“活该,我进门你给说清楚不就行了,挨骂挨打都是你自找的。”
“……”
屠大牛第一次见识了女人的不讲理,但心里还是甜滋滋的,不住点头,“自找的我也高兴,没这茬儿咋知道你心里在意我?”
这是刚得了好脸又开始口花花了。
屠老汉听屋里不再打口水仗了,猫着腰去院子里捡起还在喘气的公鸡,拿到后院用剁猪草的刀给抹了脖子,“你说你个不长眼睛的,碰到硬茬子了吧。”
鸡都上菜板了,没留住客,那兔崽子瘸着一只手还把人家姑娘给送走了,这还是他听着没声了,悄摸的去听墙角才发现前院没人了。
气的饭都没给他儿子留,兔崽子,老子活生生的人堂前屋后地忙活,还为你提着心捏把汗,你个狗东西都忘了家里还有个爹了。
许妍沿着来时的小路出了村子,就看到屠大牛赶着牛车在路边等着,她哼了一声爬上车,“快走,别又天黑了往回赶,再遇个牛犊子来掀车,你胳膊算是彻底好不了了。”
屠大牛就不是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他还沾沾自喜道:“真要再遇上牛犊子,那我可天天晚上走夜路了,也不养猪了,捡牛就能发家。”
她这才知道,那晚车翻到沟里了,天黑他没反应过来,胳膊撞车辕上了。也没啥大事,但他混不咧的天不怕地不怕,把自家牛甩在沟边,起身去追掀他车的牛犊子,不知道跑了多远才死拉硬拽的把牛犊子给扯了回来,又把板车给推上来,赶着两头牛往回走,碰上了出来找他的屠老汉。
“也就是说,你那晚捡了头牛,除了你跟你爹没人知道?”
“对,现在还多了一个你,可得保密啊。”
许妍啧啧称奇,一头牛犊比两头肥猪价还高,这都什么运气啊?人莽财旺?
“大晚上的你就不怕?”许妍问。
“这有什么怕的?这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家,还能跑丢了?”
“牛啊,这金贵的东西哪能没主,你追牛再追人家老窝里去了,估摸着还得把人赔上,你出事了都没人知道”,许妍想到这种可能手心就发汗。
前面赶车的男人笑她,“你那小脑瓜都在琢磨啥,都是乡下种地的,谁有那莽劲儿去干这不要命的事?都有家有口的。再说了,真到那一步,我打不过还不能跑了?这草深树茂的,随便往哪儿一钻,黑乎乎的谁找得到我。”
许妍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被话本子给影响了,哪怕屠大牛这样说了她还是觉得晚上不安全,但也没反驳他,他是个在外混惯的人,听说以前还跟人打赌在大晚上去坟堆过夜。
而就是这种与她不同的经历和处事态度才吸引了她,没人想过一成不变的生活,年少时也曾幻想过肆无忌惮的生活,想上蹦下跳的撒欢,想呼朋唤友的游玩……
到了镇上许妍让他停车,“我从这儿下吧,你也拐弯回去,省时间,天黑赶路还是不安全。”
屠大牛没听,还在空中甩了一鞭子,让牛走快一点,“我不怕天黑,晚上白天对牛没啥区别,它能看清路”,他顿了顿,“你不让我送你到家门口,是不是想反悔了?”
许妍没说话。
屠大牛心里咯噔一声,回头望了她一眼,可怜巴巴的说:“我没有跟女人相处过,很多事都想不到,像这次我出事后没给你说,一是我膀子肿的出不了门,二是不想让你烦心”,最后声音越来越低,“而且我以为你不关心我,毕竟你是我厚着脸皮缠来的。”
哪怕车轮滚滚,掺合着风声,许妍也听清了他的话,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一直到家门口,许妍关门的时候看到了耸着膀子蜷着腿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男人,终于松口:“没后悔,你继续表现。”
屠大牛听了眉开眼笑,许妍背靠着门也笑了。
▍作者有话说:
屠大牛:关键时候我还挺能叭叭的
嗨,朋友们,本文明天入V,还请继续支持呀,此文是个市井生活文,有波折但总体还是平淡,写的普通人的生活,也是普通人向往的生活。
万字更新明天见。
第二十一章 [VIP]
受伤之后, 家里的活都落在了屠老汉身上,每天早起打扫十来个猪圈,屠大牛单手使不好扫把和木锹, 只能在老头打扫猪圈的时候剁熬猪食, 番薯煮熟之后掺上麦麸和碾碎的苞谷, 以及切碎的干草料。
屠老汉气喘吁吁的靠在猪圈上,唉, 不中用了,当初被猪一脚踹胸口上, 躺床上养了两个多月还是因为年纪大了不能完全恢复,干点重活就会喘的厉害。
“我去请个人来帮一个月的工算了, 出点钱人省心些”,屠大牛拎桶水递了进去,有了老头的前车之鉴,他现在对受伤的胳膊护得紧,能不干就不干,要不是老头子拦着, 他一开始就找人去了。
“不成, 我觉得我这就是养的,越是不干活越是干不了, 你看村里跟我岁数相当的,谁不天天下地干活?人家那身板硬梆的很,我多干几次习惯了就不会喘这么厉害了”,随后拎着水桶往猪槽里倒水冲净残渣, 以及最污糟的地砖。
按村里人说的, 他家养的猪比人住的还好, 人住的屋子还是夯实的泥巴地面, 猪圈反而是石板、石块儿和盖房剩下的青砖铺成的,每天洗扫猪圈不说,冷了一天换好几次稻草铺,天热了时不时的给他们冲水洗澡,比养娃还费事。
屠老汉最初也是不高兴给猪圈铺地砖,但犟不赢儿子啊,只好捏鼻子认了,现在轮到自己清洗猪圈才知道有地砖多省事,就是多费点水的事,两桶水下去,残留的猪屎尿就排出去了,这要是泥巴地,一沾水可就算是就着猪尿和泥巴了。
屠大牛中间除了挑水,其他时间都在熬猪食,从早上剁到中午,也才把中午的猪食给准备好,想着下午还要准备晚上的,往日也就罢了,但现在婆娘还没娶进门,再粗心大意的随性子来,说不定哪天就被撬了墙角。
对着灶台烤了半天的火,心里燥的慌,一摔火钳,“老子又不是请不起人,干嘛自找苦吃?”话落人也没影了,屠老汉塌下腰靠椅背上,无奈的骂:“孽障,牛脾气又来了。”
果不其然,下午就有人上门了,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包揽了清扫猪圈和剁猪草的活儿,熬猪食又回到屠老汉手上,屠大牛看没他的事了就架着牛车往镇上跑。
带着许妍去看他早已玩烦了的斗鸡、斗蛐蛐,没柴了就领着她去荒地或山坡树林里去砍柴、找野鸡蛋,有段时间许妍对他家的大黑牛有了兴趣,每日从黄家出来就坐上久等的牛车出了镇子,去荒草地放牛吃草
屠大牛怂恿她去骑牛,“没骑过牛吧?要不要试试,我家牛性情老实温顺,你骑上去瞅瞅,你会喜欢的。”
许妍觉得他有些不怀好意,但也的确想骑牛,以前还想过骑毛驴,可惜驴子体格不大,她一直有心没胆。走到大黑牛身边摸摸它的肚子,一头公牛肚子也是圆滚滚的,看它只是回头望望又低头吃草了,许妍拍了拍牛背,“大黑,卧下,我想骑着你背上。”
大黑不搭理她。
屠大牛贱兮兮地说:“你把大黑改成大牛,保准让你骑。”
许妍故意停顿了一下,才跑过去揍屠大牛,“贱痞子,不是个好人。”
哎呦,听的懂荤话啊,好事。
最后许妍还是如愿以偿的骑上了,为了让牛卧地上,她给它薅了大半天的青草递到它嘴边,“给,大黑,吃”,这句话反复重复,到了回去的时候再喊“大黑,卧下”,它真就卧下了。
屠大牛走在前面牵着牛鼻绳,选好了路让它走,免得颠了牛背上傻乐的女人。到了有人烟的地方,许妍要下去,屠大牛比大黑牛反应的快,牛还没弯膝,他就不要脸的勾住牛背上女人的细腰给拎了下来。
总算占着便宜了,好软。
手背被掐了好几个指甲印也挡不住他继续乐呵,摸人家腰的那只手不住的动动,心里不知道又在琢磨啥鬼主意。
许妍路上气的没跟他说话,进门的时候又呸了他一口,关上门听门外的牛蹄声渐渐远了,才变了张脸,要是有人在场,哪看的出她刚刚还在生气?
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没事人一样进了屋换衣服,果然,青色的底裤上黑乎乎的,“还说牛天天泡澡,真该给他看看蹭了多少黑油灰下来。”
就着夕阳往回赶,到家了把牛赶往牛棚里,也没搭理那头故作胆小躲在母牛身后的牛犊,反而向真正脾气温和的母牛告状,“大黑啊,你儿子把我给你取的名字夺走了,它想当大黑,是个贪吃不长记性的,还不争气。”
两个大黑都哞了一声,屠大牛摸摸它俩也就离开了。
许妍的几个哥嫂都知道她在给人当夫子,心里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来镇上赶集的时候或多或少的会给她带点东西,或是一捆柴禾、蒸的包子、炸的油糕、十来个鸡蛋。
她都给收了,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兄妹,关系断不了,没有深仇大恨的情况下,大家都是趋利的,只是有情义包裹着显得好看些,处事灵活些,他们这没什么兄妹情谊的关系处着也顺心。
她们赶集不到中午就回去了,而上午许妍也不在家,都是把东西给放在二侄子那里,他在小酒馆给人当账房,每次都是下午空闲了偷溜着出来给小姑送东西。
这日,他给酒馆老板打个招呼,半下午没客的时候就走了,实在是连去了两次,小姑都不在家,好在这次三婶送的是鸡蛋,这要是换成包子,早该坏了。他蹲坐在门口守着,脚拍土灰挡着过路的蚂蚁,一直到黄昏,巷子口传来牛蹄踏踏的声音,抬头一看,他等了三天都没找到人的小姑就坐在牛车上。
许妍看两人惊疑的神色,也没犹豫或含糊其辞,“这是我二侄子许宏勤,这是屠大牛,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许宏勤打量了一番这个高壮的男人,要是把他手里的牛鞭换成长刀,活生生的下山土匪,我小姑竟然中意这样的人!
屠大牛不像常见的毛脚女婿见到女方亲戚诚惶诚恐的,何况这还是个小辈,哪怕年龄差不了多少,他也只是说了句:“改天把你小姑拉着,咱们吃饭去,都在镇上,也不麻烦。”
关系没定,也没上门,许宏勤也没上去说客套话,就笑着点了点头,看门开了,就把布袋里鸡蛋递给了他小姑,“这是三婶给你的,我大娘让我给你带话,有时间你就回去吃饭,或是趁着天还不热,她给你送来,你晚上热了吃,天天在外吃饭不好,你一个人,不是馒头包子就是面条的,不吃肉不行的。”
许妍注意到屠大牛微变的脸色,也没打断宏勤的话,反而说:“我吃肉包子不就行了,好了,你回去吧,我也不留你晚上陪我出去吃水面了,等过几天月休了就回去。”
“嗯,你留我也留不住,我该回去上工了,还是请假出来的。”
走出巷子又转了回来,站在门口盯着老实不乱动的黑牛呲了一声,抬手敲响了门,门开后看那男人站在院子里他像没看到一样,也没说什么,而是嘱咐门内的人:“小姑,你注意着点,我昨天来找你,有个女人走到我旁边说些不着风雨的酸话。”
看二侄子的眼神,许妍就知道了他说的是谁,就那个天天隔着门听墙角的斜对面邻居。
“哎,知道,这儿除了他就是你们来找我,没事,你安心干活吧。”
门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半晌,屠大牛问:“说罢,如实招来,什么叫天天在外吃馒头面条。”
“还有包子和馄饨,偶尔也有炒菜。”
挨了一个白眼,许妍也没不高兴,也不再打岔,老老实实地交代:“我不会做饭,一点都不会,只会烧个开水煮个蛋”,她举起一只手,语气恳切的说:“真的,不是不愿意做,是真不会做,先不说咸淡苦辣,我做饭不是炒菜把菜叶给烧焦,要不就是煮饭带米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