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大牛几次动了动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怨许妍没看好孩子?但她之前明说了上午把小葵交给自己跟老头看着,下午她带,而且小葵从后院走到前院,一直到许妍往后院去,他这才发现孩子不见了,该怨的是自己跟老头。
至于偷孩子的陈婆子,一个又疯又恶毒的人,她盯上你了,只要有机会总会偷到手,但她为什么只偷小葵?可能是因为她是许妍的孩子。
屠大牛心里告诉自己这也不能怨她,娶她之前就知道她是寡妇,只是没想到脱离陈家了还没摆脱他们。
但就是心里不舒服,说不出安慰的话。
孩子造了大罪,爹娘都提心吊胆,恨不得遭罪的是自己,他看看眼皮红肿脚上带泥的女人,喉头憋了一股酸气,冲得他险些哭了出来,仰着头眨眨眼睛,许妍是最倒霉的,什么都没做还被人缠上了,孩子被偷他这个该给她依靠的却不安慰她,屠大牛暗唾自己,伸手搂住了许妍,“不怪你,是那老婆子该死,拖累了你害了小葵,是我没好好看住小葵,让她被人进屋给偷走了。”
许妍抿着嘴咬住下嘴皮,眼睛再次泛酸,歪头把眼泪抹在屠大牛衣服上。
到了医馆,因为一路保持那个坐姿不变,两条腿都压麻了,屠大牛伸手要抱孩子,她摇头拒绝:“吓着了,容易惊醒,我抱着。”
见到大夫给他说了情况,掰开攥着她娘衣服的小手递过去给大夫把脉,大夫换着手细细查看,说:“除了受惊没有大伤,也没吃什么东西让她昏睡,小丫头也是个命大的,你说找到她时是昏着的,应该是被捂晕的,好在捂她的人放手快,又能呼吸了,这才没出事,放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把药方递给男人,道:“去抓药吧,开了几副安神和退热的,小孩子受惊了容易发热,这两天你俩注意点,要是个胆子大忘性快的孩子,有爹娘陪着或许不会发热。”
出了医馆,两人抱着还在睡的孩子往回赶,走到镇中心看到陈家的人急匆匆地四处寻摸,两人也没吭声。
路上屠小葵醒了,大概是睡着了闻的都是她娘身上的味,睁眼了也没哭,只是精神蔫蔫的。
屠大牛喊她:“小丫头,爹抱你?来”,他拍拍手,试探着伸手去扶住她腋下,好在她没抗拒,到她爹怀里也是安静的坐着,不吭声,怎么逗都不说话。
两口子相互看看,不淡定了。
“醒过来之后说过话吗?”屠大牛问许妍。
许妍皱眉:“没,哭得厉害,认识人,我问话她也不说。”
要不是快到家了,两人能掉个头再回镇上找大夫。
村头没什么人,越到村尾越热闹,都在看绑着手脚躺在屠家门口一身糟乱的老婆子,许妍一直观察着小葵的反应,进了村她没反应,听到说话声会抬头看人,看到人多了虽有些瑟缩还是眼睛骨碌转着打量,看到家门口躺着的人了,才吓地扑过来闭眼大哭。
“不怕不怕,你看,爹爹打她,让她欺负我们小葵,爹爹给你报仇”,看到她这个反应,许妍又是心疼又是松了口气,还行,不怕认识的人,不抗拒见人。
两人抱着孩子下了牛车往家走,见到的人都问孩子怎么样,屠大牛见到陈婆子脸就黑了,只得许妍一边哄孩子一边回话:“没大事,就吓着了,今天可麻烦你们了。”
“搭把手的事,孩子没事就好。”
还有的说:“把那疯婆子给绑到柱子上抽鞭子,抽死她,敢偷人孩子,老了疯了还做这下地狱的事,活该被活活打死。”
他们都以为屠大牛会打死这老婆子,这种事不是没有,有的村里进了小偷或是药狗子的,就村里把人给处置后埋了,村里人不往外说,没人知道这人去哪了。这要是在张蔓没回来之前,许妍相信他可能会失手把人给打死,现在不会,他顾家了。
陈婆子的头上秃了一块儿,脸上也是巴掌印子,没打过补丁的衣服上糊的净是泥巴,就这副德行了,看到许妍抱孩子过来还挣扎着坐起来,嘴里喊着:“孩子、孙女,阿奶带你去找你爹,他可想你了,快,把孩子还我。”
说到后面满脸狰狞,手被反绑在身后还扑棱着想要来夺孩子,脚被绑着了就跪着在地上拖着也往这边走,像是不知道疼,屠大牛脚一踢,她又卧倒在地上了,还保持着双腿弯曲的姿态。
“抱着小葵进去,别让她看见了。”他下巴往屋里点点。
许妍抱着小葵进门,都在外面站着,屋内倒是没人,抱着孩子进屋翻出来一条屠大牛不用的汗巾子,等小葵不哭了,她给放坐在床上,盯着她的眼睛说:“娘去帮你打坏人好不好?坏人打我们小葵,娘就打她。”
看小丫头没说话但也没再哭,许妍继续说:“娘去打她,但小葵要开口说话,你不说话娘不懂。”
她仍是盯着自己,但动了动嘴巴,只是没出声,“拉勾,娘打她,你别害怕,不害怕了就开口叫娘,来,拉勾”,许妍伸出手递在小葵身前,看她伸出自己的小手碰上自己的,大出一口气,捧住她脸,捡没伤的脑门大亲一口,“我的宝宝真棒。”
屠小葵在她娘的带动下终于抿着跟她娘一模一样的嘴小幅度地笑了。
抱着她出门,屠大牛松开手问:“怎么又出来了?”
“我来打,你抱着小葵。”把孩子递给他,走上前把布巾子塞进老婆子嘴里,免得大声嚷嚷吓着了孩子。
拎着领口把人提起来,对上那双不知悔改的眼睛,咬牙狠甩了一巴掌,“让你偷我孩子”,反手又是一巴掌,“让你恶毒的想捂死我孩子”。
甩下两巴掌后,手就不再因为扇人巴掌而发抖了,想起上午看到的那个场面,啪啪又是两巴掌,“你还抖我孩子,你这个老妖婆,活该你儿子早死,断子绝孙,都是你不积德。”
听了这句话,陈婆子眼神顿显凶戾,扑棱着要来打人,被一旁的屠大牛踩着腿给按了下去,许妍看到了她眼神的变化,怀疑她是装疯,怒上心头,掐着脖子皮狠扇巴掌,牙都给打掉了,她的眼神里还是不服气,没有害怕。
许妍再次辱骂她儿子,果然眼神又变了。她回头看小葵,小丫头眼睛红红地盯着自己,又看看地上躺的人,她不害怕见着这个老婆子了。
做出拉勾的动作冲她比比,一副她不叫人就不收手的样子,小丫头伸出双手喊“娘,抱。”
鼻子泛酸,眨了两下眼睛把眼泪眨回去,抱住小葵亲了亲,再俯身捂住这老婆子的口鼻,看她翻白眼了才收回手。
对一直不敢下手、害怕把人打死的屠大牛说:“她即然这么想她儿子,偷了孩子也摸不到地儿,我们带她去看看,带着砍刀,帮她儿子修修墓碑,也让她儿子知道他娘的一番苦心。”
地上的女人听了就地打滚,含了布条的嘴里发出绝望的呜呜声。
进屋熬了药,喊屠大牛抱着小葵,许妍喂,把孩子苦的哇哇叫,手推着她娘,嘴里喊着爹,她这副惨样三人却笑红了眼,终于有个孩子样儿了。
陪小葵玩了好一会儿,待安神药药劲上来,她睡熟后让她阿爷守着,屠大牛把老婆子扔上牛车,和许妍一起带着她往她儿子的坟地去。
这老婆子先是装死躺在牛车上,越靠近地方越是高兴,许妍把他嘴里的布巾给扯了出来,听她含糊的咕叨着:“我儿子,我都找不到我儿子了”,又哭着想去拉许妍,“多亏了儿媳妇,多谢你带我来找我儿子。”
浑然忘了许妍打她的事。
许妍问屠大牛:“她这是真疯还是装疯?”
“应该是真疯”,他往后瞅瞅走的路,说:“这条路跟上午她走的那儿完全不是一个方向。”
揪着人在许妍的带领下找到了陈宝禹的墓,在她抱住墓碑又哭又笑的时候,许妍在她耳旁说:“你偷我孩子,我毁了你儿子的碑,这是你造的孽。”
屠大牛一刀劈下去,砰的一声,这老婆子气晕了过去。
两人又带着她往镇上赶,直接往衙门去报官,告她偷孩子,稍加询问后,又有顾清在,直接给投进大牢了。
走出衙门时,听到里面没有条理的哭喊声,许妍心想:哪怕之前还有一丝清明,现在也该彻底疯了。
踮脚上车时她才感觉到脚底的疼痛,躲在屠大牛身后脱掉鞋一看,沾了泥水的袜子都染红了。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九章 [VIP]
趁着天还亮着, 许妍让屠大牛赶车去了医馆,“我就不下去了,你进去给我拿点药, 脚被刺扎出血了, 里面应该还进了泥巴。”
“脚被扎了?我看看。”
“这大街上看什么看?回去洗洗就好了, 快点,我担心小葵醒了会哭。”许妍推了一把站在地上的男人, 又不是大夫,看了也白费时间。
屠大牛进去后很快就出来了, 提了三包草药,另一只手里捏了一小瓶药粉, 放到车上,说:“还有要买的吗?没有我可就往回走了。”
“没,快回去。”
一路急赶,回家后小葵还在睡着,屠老汉看两人回来了就去灶屋做饭,让他们这当爹做娘的守着孩子。
“你先歇着, 我去烧锅水, 你待会儿洗洗,给脚上上药后也跟着小葵睡一会儿。”说罢就出了门, 没有孩子从中打岔,单单两个人静默的让人窒息。
留在屋里的女人看了看小葵睡着的样子,坐在梳妆台前梳理了散乱的发髻,重新绾起来, 脱掉脏污的鞋子袜子, 踮着脚找好换洗的衣裳, 屠大牛把水也提进来了, 倒进浴桶,说:“洗吧,我去给你熬草药洗脚。”
拎着药包再次出门。
坐在浴桶里的时候,许妍心里想着这件事,陈家不大出血弄不出陈婆子,孩子没事也弄不死她,彻底给弄疯了也就罢了,以后得看好孩子,照顾小葵别受了影响。
至于家里,短时间就这样了,心里理解是一回事,有没有怨是另一回事,就像自己怨屠大牛和公爹心大看不住孩子,要不是自己去后院一趟,孩子不见了都不知道,同样,他俩心里指不定也怨自己,怨自己挣那仨瓜俩枣不好好守着孩子,怨偷孩子的是自己前婆婆,如果没有这层关系,她怎么也不会偷瞄上他们屠家的小娃。
这个家就像小葵一样,没有伤筋动骨却受了严重的惊吓,想要恢复到以前的状态,除了要时间,还要精心的照料。
从浴桶里站起来,穿好衣裳刚要开门,门就从外面开了,男人端着半盆还冒热气的褐色草药水。
“别乱走,坐床上去,我看看刺还在不在肉里。”把人搂坐在床边,两只脚都泡进水盆里,从屉子里拿出油烛去灶屋给引燃,回到卧房随手拉了个小板凳坐在床下,捞起女人的脚擦干净,抬到眼前,用油烛照着一寸一寸的盯着,脚后跟被刺扎的那里被水泡的泛白,如果她不说,这完全不像刺扎的,而像是碗碎片割的,小孩手指肚大的地方都破了皮,粉色的嫩肉都看得到。
“还好,没有刺卡在肉里,我给你撒点药,用帕子包着,还有没有干净的帕子?”他知道帕子在哪放着,故意这样问就是想让她说话。
许妍挪开盯着他的眼睛,说:“穿足袜吧,不用帕子包着。”
“不行,足袜太松,药粉撒上去就掉了。”说着他站起来到床头的针线篓里翻出两张没绣东西的白帕子,药粉撒在流血的地方,用帕子给裹的紧紧的。
“你要不睡一会儿?小葵要是晚上不睡闹的你也睡不成,饭好了我喊你。”他挠头找话说。
“嗯,好,你帮爹做饭去吧。”
“这就去。”男人皱着的眉头松开了,对着女人笑了笑。
关上门后,他端着盆子转过身盯着面前的房门,深深叹了口气,现在比没成亲前搭话还艰难,媳妇不给好脸子,真难受。
刚松开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屠老汉看着儿子提桶端盆的跑进跑出,卧房里也没个说话声,他也跟着不敢喘大气,还不如吵一架呢?吵架后还可以哄一哄,现在这想哄人都没理由,而且自己也不能借着劝架的机会说几句话。
看大牛蔫头巴脑的进来,他也跟着叹了口气,父子俩安静地做饭。
饭好了,屠大牛进门看母女俩抱着睡的正香,又默默关了门,对老头说:“我们先吃,她俩的饭给搁锅里热着,睡醒了再吃,现在喊醒了胃口也不好。”
“行。”
两个男人中午没吃饭,肚子早饿瘪了,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屠老汉喂了狗,往后院走时,说:“我们娶许妍之前就知道她是陈家前儿媳,陈婆子来疯癫的来偷孩子怪不到她身上去,说到底还是我俩的原因,孩子从后院走了都没发现,陈婆子能找对门就说明她来过不止一次,之前你媳妇带孩子就好好的,就交给我俩带半天孩子就丢了。”
他抿着嘴咬了咬舌尖,说出曾有过的暴戾想法,“发现孩子被偷的时候没有头绪,只能生气怨怪,你想进屋砸桌椅的脸色和眼神看到的不止我一个,当时我也生气迁怒,那瞬间的想法是教什么狗屁书,家里又不缺钱,但事后再想,她婚前就是许夫子,得名得利的事谁不喜欢?都有人上门求读书了,还仅仅是半天,是我我也不会推辞。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是最害怕的,但实话说,找孩子、抱孩子看大夫、打陈婆子、到陈家祖坟去,换个男人她照样能干,你好好哄哄她,别把人心弄凉了。”
走过拐角,他心里琢磨着又该去给老祖宗烧纸了。
踢了绊腿的狗子一脚,“光吃饭不干活的,小主人被偷的时候你们都跑哪去了?就该给饿个三天,饿得没劲出不了门。”
听到猪哼哼声这才发现猪还没喂,但这个点也不适合再熬猪食了,每个猪圈丢了两捆草进去,走进牛圈一看,牛羊都在里面了,估计是张丫头给帮忙牵回来的。
屠大牛静静站了会儿,老头点破后他细想了一下,自己真的只能养猪挣钱,让母女俩的生活的好一点,许妍换个男人嫁也照样能活的好。
不对不对,他摇摇头,我是真疼婆娘和娃的,老头子也是个拎的清的,一个抵人家三个婆婆,许妍嫁给我比嫁给别人生活的更好,我就是有些发浑,但只是那一瞬间。
他拾起被老头子戳的粉碎的脸皮,把碗筷捡进去洗干净,锅里添一把柴,一碗粥、青菜炒肉片、一整碗炖蛋,都给放在篦子上热着,走去后院,用缸里晒了一天的水冲了个澡,摸黑进了卧房。
爬上床的时候把许妍惊醒了,他低声问:“醒了?吃饭吗?我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