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许妍,对她使眼色问自己接还是不接?
许妍咳嗽了一声,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阿爷还在你就动了你爹的头发,昨晚你手再上移一点你爹头皮都要被你给烧坏了,为了让你长记性,你认五十个字,并且把这句话也给学会了写了送给你爹。”
屠小槐听了撇嘴,但又不敢言,端着盘子沉默一会儿,讨价还价道:“五十个字太多了,而且我还不会握笔,不会写。”
“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一天学会认两个字就行了,我跟你姐你哥都能教你握笔,不会写不是事,只要肯学,态度没问题我们任意一个都能把你教会。”许妍咬死了这个条件不松口,一旦让他讨价还价成功,以后就打不住这个口子。
“能打我一顿吗?打我一顿吧,打我一顿别让我认字了,脱了裤子打也行。”他诚心请求挨打,盯着他娘眼巴巴地恳求,这个年纪还不知羞臊,只是见他哥一说脱裤子就炸,就觉得露出屁股是他吃了大亏。
“我们家不时兴打孩子,文斗不武斗,一个月认五十个字,会写那十六个字,没商量。”
“会认的包括会写的吗?”
哎,这小脑袋瓜也挺灵活点,咋就不想念书的?就是嫩了点,他才学字接触的都是简单的,“身体发肤…”这句话反而字更繁,许妍念在他才开始认字,妥协道:“包括。”
“行,我认罚。”他端着他手撕的饼子又蔫蔫地走去桌尾,让伸手准备接的屠大牛端了个空,问他:“这都端来了还要端走?”
“我就犯了一件事,哪能认两项罚?”他振振有词。
“行,你注意点别犯老子手里。”
一顿热闹的早饭结束,许妍送两个孩子去镇上,接过小葵给的一角银子去买几块儿无烟炭,去杭家问杭二嫂:“今天我们杀猪,晚上烤排骨煮南瓜汤,你要不要去凑个热闹?二哥在不在家?”
新如被女婿接走了,儿子在县里没回来,公婆也去大儿子家住去了,家里人挺多,但都是下人,她倒是挺想去玩半天的,琢磨了会儿说:“新如爹去铺子里了,中午回来我问问他,他有时间去我就去,我一个人不去,晚上回来不安全。”
“现在去铺子里问吧,烤排骨要提前腌。”
打发下人去问,杭成文说是有时间,还说下午他带小葵小鱼回去,让许妍别再来接。许妍得了信就赶着牛车回去,大牛杀猪自己也能帮着烧水烫猪毛。
太阳刚落山,屠家小院里已经传出了肉香味儿,烤肉的主力是大牛,小葵在一旁打下手,许妍提着茶壶招呼客人,杭成文喝茶打趣道:“你们家这是男主内女主外?”
“不准确,我俩都是既能主内又能主外,我能待客也能教管孩子,大牛既能赚钱也能做饭。”许妍得意的说。
“少见。”他拉住跑路带风的臭小子按在怀里,这虎头虎脑的样儿招人喜欢,这小子随他爹,浑身都是劲,嗓门又大。
“小子,你哥念书厉害,你念书好不好?”他问。
“我随我爹,他好我也好。”小槐咬死他随他爹,像块儿牛皮糖,怎么扒都扒不掉。
“好小子”,杭成文被他逗乐了,说:“那你完了,你爹啥都好,就念书不行。”
小槐长叹一口气,说:“我家这么大一群猪总要有人养的,我接我爹的活儿,要不然以后你们想吃好吃的猪肉都买不到。”
他转头问他娘:“娘,你生我就是为了让我爹养猪有人帮忙的吧?”
许妍笑而不语,不接他的茬,当做没听到。
杭成文好笑,摸摸这小子的头发,觉得屠大牛这老小子真是有福气,三个孩子个个儿都机灵,小嘴又会说,难怪天天愿意蹲在灶屋里一天三顿做饭伺候婆娘和孩子。
杭二嫂来一趟饭菜倒是没怎么吃,就喝了碗南瓜汤,啃了中指长的排骨,说是怕胖,在家晚上是不会吃荤的,她最喜欢屠家门前这片花,花朵有大有小,一半都是野花,就是这随意栽种的野趣才吸引人,回去的时候,她吹着夜风说:“咱俩老了也搬到乡下住吧?就跟屠家做邻居,他家的生活真是有趣,大人有趣,孩子也有趣。”
杭成文没把她的话当真,儿子到县里几个月她都每天念叨,到时候再有孙子,她咋会舍得撒手,而且他们老了,屠家的孩子也长大了,嫁的嫁,娶的娶,谁能保证以后他家还这么热闹。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回家了,家里有个说话声就会打断思路,这个周末被拖掉的二更会在工作日给补起来
第九十七章 [VIP]
半大猪崽肉不香, 炒的猪肉油少并且还有点腥,最嫩的排骨吃完了,屠家所有人对剩下的肉都难以下咽, 宁愿吃青菜也不吃肉。
又一盘子炒肉丝拌了饭给倒了喂狗, 屠大牛站站在院子里说:“都不吃给送人算了, 天热,续在井里也搁不住它发臭, 都喂狗又太糟蹋了,村里能把肉当饭的人几乎没有。”
“行, 不过我先去问问宏义,之前给他家割了一块儿, 他要是吃得惯不嫌弃就都给他。”许妍说。
“那你说话好听点。”男人嘱咐她,这种送东西尤其是自家不要的,心思别扭一点的,说错话了搞不好就是结仇。
“晓得。”
她上山看到有头牛在啃草,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自家去年出生,今年刚长成的小公牛, 牛角上系着小葵不要的红色发绳, 屠小槐把牛给牵上来了?这臭小子也不说一声,自己要是先去看牛羊还以为牛被人偷走了。
“小姑, 来找小槐?他跟小米小毛在山坡下玩。”宏义拎着个桶从房子后面走出来,他正在给菜园浇水。
“不是来找他,我来找你的。”许妍跟着他后面走到水井边,小声问:“前天拿上来的猪肉吃完了吗?”
“不清楚, 都是春苗在做饭, 我喊她问问?”宏义皱眉, 问:“肉有问题?我们都吃好几顿了。”
“没有, 是这样的,这猪才四五个月,没长成肉不肥,家里那几个小祖宗嘴都养刁了,嫌肉不好吃。”许妍把锅扔到孩子身上,继续说:“你姑父也觉得肉不香,家里都不吃,想着就送给村里人算了,免得搁坏了糟蹋,我就来问问你,你们要是不嫌弃,我给你提上来,给自家人吃比给外人吃强。”
“那你给我提上来,我们嘴壮,蛇肉都吃哪会嫌猪肉不好吃。”这两天炒的肉都吃得精光。
“我要上山时你姑父还说我,说把自家不吃的拿去送亲戚不好,得亏我没听他的话。”许妍描补两句,怕宏义心里不舒服。
“我姑父想多了,下次再有这好事你打发小槐来说一声,我立马就跑下去拿,这要是让外人见了更是说你扒婆家补娘家。”宏义笑着打趣,后山村有没有人说不清楚,但自家村里人都当着他娘的面说她小姑子嫁得好,没过礼都不忘兄嫂侄儿。
肉的问题解决了她就打算下山,对宏义说:“我把牛牵回去,你别给小槐说,我看他把牛放丢了慌不慌,说不定他都忘了放牛的事。”
宏义听了好笑,小姑还以为她儿子把牛牵上山是为了放牛,他戳破她的幻想,说:“小槐是骑牛上来的,我问他他说是不想走路,你把牛牵走了,你儿子晚上就要睡在山上了。”
“那我更要把牛牵走,把他留山上给你养。”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泼皮儿子为了不走路骑牛上山,真是你防住了他下水,架不住他要上山。
傍晚小槐趁他娘去镇上了,偷摸跑到牛圈里,数了数牛都在家了才松口气,领着狗到村头玩,许妍赶着牛车回来就看他躺在草地上跟狗一起打滚。
“小疯子,坐牛车回家了。”小葵拍木板车喊他。
“来了,等等我。”他立马站起来撵上去,牛车还没停他已经爬上去了,坐在他兄姐中间,由两人给他择头发衣服上沾的草渣,倒打一耙说:“娘,你把我的小牛给偷回来也不说一声,害得我到处找牛,要不是我表哥给我说我现在还在山上呢。”
“你把我的牛偷上山也没给我说一声,要不是我上山看到了,现在报官还没回来呢。”
姜还是老的辣,许妍一句话把他小儿子给压的反驳不了,但人家脸皮厚,转头跟他兄姐说话,像是个没事人。
夕阳照在村里的黄泥土墙上,一辆牛车慢吞吞地走在夹道上,牛车上说话的小儿女,车两边跟着跑前跑后的肥狗,走到村尾,一个男人站在门边等着,在牛车进门后反手关上大门,夕阳在关闭的门板上慢慢下移,平常的一天又结束了。
秋收过后,屠大牛和往年一样去收粮税不在家,许妍大嫂带着她二儿媳妇提着两个酸菜坛子来到后山村,按照许老大说的屠家在村尾而且带有大粪坑,刚走近又被迫躲远,在狗吠声中见到从屋里出来穿着灰棉布绣荷叶纹长裙的丰腴妇人。
“小妍,还认不认得出我?”许大嫂率先出声喊眯着眼往这边瞅的小姑子。
“大嫂?你变了不少,我差点没认出来你,这是宏英媳妇吧?走,进屋说话。”许妍握着大嫂的胳膊一起进屋,十年不见,她大嫂老了很多,不仅头发白了半头,背也有些驼了,脸上也没肉,挂满了褶子,更是显老。
“什么时候来的?宏义知道吗?他怎么都没说一声,我都没去看看你,你大老远的搬过来还先来看我,我这妹妹当的没脸见人了。”许妍把人领坐在堂屋,忙活着拿碗倒水。
“别这么说小妍,我们能搬到这里多亏了你家帮忙,你大哥那人我也知道,他来盖房子肯定给你添了不少堵,咱们姑嫂十来年没见面,是我这当大嫂的做事不够格,别忙活了,坐下说说话,我们从家里来没要多久,不渴。”
坐下后,她拎来的酸菜坛子像个宝贝似的放在桌子上,许妍放碗倒水想把坛子给放在地上,被她大嫂给拦住了。
“你公爹跟大牛不在家?”她问。
“不在,大牛出门收粮税了,我爹出门了,不知道是不是领着我小儿子在山上玩。”她把碗跟陶壶放在桌上,对另一个客人说:“宏英媳妇,喝水自己倒啊,别拘束,就当是在自己家。”
许妍没见过宏英媳妇,更是不知道她叫啥。
“不用管她,我们在家里喝了水来的。”许大嫂把桌上的坛子盖给打开,抱着把里面的银子给倒在桌上,松了一口气似的,轻松说:“今天来主要是还你家银子的,身上背着债我急得直不起腰,哪怕银子埋在床底下,还是急,老了老了,心窄了。”
“跟年纪没关系,我也是怕欠人钱,过惯了看手里余钱过活儿的日子,就怕欠着别人,我可不承认我老了心窄了,你也别说,你在我心里还是十年前接我出陈家的模样,神气十足,说话的声音就知道你是个有底气的人。”许妍劝慰她,大嫂是真的老了,搬家了,手里也有余钱了,可精神颓了。
在陈家时,最让她挂怀的就是生气满满的大嫂,她眼睛黑亮,笑起来很是爽朗,嫁给屠大牛后,生活好了,也有了孩子,跟娘家兄嫂几乎断绝了往来,慢慢的她也不再念及大嫂,十年过去了,自己变了,大嫂也变了,再见面时,许妍感觉到了心里的酸涩。
许大嫂听了她的话,干涩的眼睛有些酸疼,十年前她没想过自己是个劳碌命,那时最大的念想是养家搬家,那时候的小姑子命苦,再嫁也是忐忑,自己不是不知道,但自家负担重,不想再担上一份责任,所以在激动过后,她不再过问许妍的生活,就连她要嫁的人也是不打听不谈论,导致嫁人那天送亲都没人。
她跟小妍大哥一心想躲开,没想到如今种种都借由了小姑子的帮忙,难怪宏义心里会有疙瘩,他是跟他小姑一起长大的。
“这坛是酸菜,我月前腌的,听宏英说小葵爱吃我腌的酸菜,我在家腌了搬家时特意给带来了,你给她说以后再想吃酸菜就去舅娘家,等家里收拾利落了,我腌一大缸。”她借由酸菜调开了话题,以前的事都是自己做下的,当时没想过日后会后悔,如今也不该把这份悔意说出来,自己最是知道自己是啥性子,哪怕道歉了以后肯定还是以自家人为主,何必膈应别人。
“我也馋大嫂腌的酸菜,我按照以前你腌菜的步骤告诉大牛,但开坛的时候要不是色不正就是表皮太酸,煮汤了又没酸味了。”她打开盖子一闻,说:“就是这个味儿,大嫂你手艺一点都没变,至于你带给小葵的话,等以后见面了你给她说,说不准她还要跟你学。”
“不用学,她是当大夫的手,哪能碰这些,想吃给我说,你家以后的酸菜都由我包了。”许大嫂心情开阔起来,提及她今天来的第二件事:“初十来我家吃饭,我明天去给小妧也说一声,都到我家聚聚。”
“好,到时候我们都去,乔迁之喜,值得庆贺。”许妍应下,发现宏英媳妇一直没说话,就干坐着,她搭话问:“侄媳妇,家里有几个娃?怎么没带到这儿来玩?明天让小羊把他们带来玩,我还没见过面呢。”
“三个,两个男娃,最小的是个女娃娃”,许大嫂开口接话,示意红莲别乱说话,解释道:“最小的女娃还不满周岁,大麦哥俩在家哄她,家里忙,走不开,等红莲脱开手能哄小丫了,再让大麦来玩,不过也不急,等你到家吃饭了也就能见到了。”
好了,许妍可算知道宏英媳妇名字了。
该说的都说了,许大嫂也不再留,就怕见到大牛爹,这个未见过面的亲家,听说是个明理的人,来的时候鼓足了一口气,现在慢慢也散了,他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自己做的事有些没脸见长辈。
想想要是自己的女儿嫁人时没个送亲的人,就光秃秃的一顶轿子去了婆家,她能把自己的儿子媳妇的脸给扇肿。
走出后山村了,红莲绷着脸问:“娘,你有必要让我像个哑巴似的坐大半时辰吗?我连自己几个娃都不能说了?”
“你想说啥我知道,但你长点脑子,今天咱们是去还钱的,不是求人办事的,我没忘记大麦是我孙子,你别多说,你在你小姑面前也没那个面子,就一陌生人。”许大嫂的脸再次颓了下来,睡前要压制男人,白天做事抽空还要教儿媳。
两个总要有一个长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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