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没办法说话，也没办法做任何动作。
那道女声道：“你脑海里在想什么，我都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只要在脑海里想想便可以了。”
宁玥玥：“那这么说，方才你是因为我想逃跑，所以便按照我的想法往床榻边挪？”
“是，我本来不想逃，因为这里是逃不出去的，但我害怕你失望。”这道女声太温柔了，仿佛带着微风，轻柔地拂过心口。
宁玥玥迫切想知晓自己如今的处境，“我为什么会在你身体里？这里是什么地方？方才那个男人是谁？你——”
又是谁？
“这里是霜华宫，方才的男人，叫九阙。”
宁玥玥：？？？
九阙！！若她没记错，上古仙籍里出现过这个名字！
他是南方仙族里的第一个修炼入魔成为魔神的仙人！
仙籍里提到过，九阙年少封神，是南方仙族统领一方的将军。曾被南天君主缚以战神之名，为其征战四海。但许是他沾血过多，杀戮极重，虽为仙族却格外噬血，最后沦落成魔，被南天君主下令废了仙身，囚在南天狱，自此灰飞烟灭。
说起九阙，便不得不提他那段风花雪月之事。
传说他是仙界神颜，天下女仙皆为之侧目。
但他却爱上了一个小哑巴，小哑巴灵力匮乏，修不成灵力，但却是天生仙体。据说九阙爱极了这个小哑巴，为了将她留在身边，不惜断掉了她的灵脉，折去了她的羽翼，让她彻底轮为了他的囚宠。
宁玥玥一直以为这只是话本子的传说罢了。
却没想到，她这些想法在脑中一过。
女声便淡淡开口道：“如你所想那般，我叫梵吟。”
梵吟，便是那个小哑巴的名字。
仙籍中之所以留下了梵吟的名字，是因，她是南天仙主的女儿，南天宫最小的小帝姬。
但她自生下来便灵力稀薄，于是被养在外宫，并未养在南天仙宫。百年前南天仙主自感或将陨落，于是从外宫将梵吟召回来，意欲宣布梵吟继承仙主之位的事。
可没想到，梵吟在回南天仙宫的路上被人劫走。
后来九阙入魔之时被众仙讨伐，攻入霜华宫才知晓。
失踪的梵吟小帝姬原是被他囚禁百年，圈养在宫中早已成为他的私宠。
为逃出虎口的梵吟，与南天仙宫的人里应外合，将九阙骗到伏魔阵中，亲手将剑刺入了九阙胸膛。
梵吟说完这些，慢慢道：“九阙执念太深，死之前魔魂离体，滞留不去，用幻术将霜华宫封闭，将我囚禁于此。”
宁玥玥早便听说尘西府建立在黄泉府之上。
去往尘西府的人若一步踏错，便会掉落到鬼阴之界的黄泉府中。
但尘西府立世以来，从未有人真正进入过黄泉府。
是以所有人都以为黄泉府只不过是传说罢了。
宁玥玥没想到，世人口中所说的黄泉府，竟然就是古仙籍中记载的九阙战神居住之宫，霜华宫。
“正如你所想，黄泉府的这一切早已在千年前消散，全凭九阙强大的幻术支撑着。”
“而霜华宫之所以被后世称为黄泉府，是因你若进到这府中来，不论仙妖魔，除非执念消失，幻境崩塌。否则，将一辈子困在幻境之中。”
宁玥玥想起那个诡异的黑袍人，它对她说：“吾已等候你多时。”
脑海里隐隐有什么重要的信息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抓不住。
“这个幻境，并未人人能进，为什么选择我来到幻境中？”
“容骁还有见玉，他们又在何处？我该如何找到他们？”
听见宁玥玥脑海里的想法，梵吟似乎笑了一下，“既然进入幻境，便是前尘因果。”
幻境的支撑，除了幻术，无非便是执念。
宁玥玥在心底问：“九阙的执念又是什么？”
“我不知。”梵吟声音依旧温柔，她的声音轻轻的，仿若虚无缥缈般遥远。
“他的执念或许是做南天宫之主，或许是娶南天宫的大帝姬为妻，又或许，是将他的小哑巴远远抛下——”
梵吟叹息着，轻声道：“几千年了，无人知晓，亦没人给我一个答案。”
“我不知九阙为何将执念化成牢笼，将我困在此处几千年，我从不懂他。”说到最后这声音既然带了些许忧伤。
“所以我将身体交由你，望你能替我在岁月的洪流中……找到答案。”
——
九阙的一生有过一次大婚。
是南天仙主赐的婚，赐婚的对象是南天宫仙阙台的文史仙者的女儿。
九阙听闻此事时，正带着仙兵，在妖界打了一场胜战，收到诏令，他神色冷漠，淡淡道：“拒。”
南天仙主的诏令上说得清楚，仙者长途慢慢，折一佳偶共渡天海。
九阙生来孤傲冷漠，年少成名，永远站在高处俯瞰众人，他守卫南天宫，是因他生于此地。但他性子狂悖，嚣张肆意，何曾为一道诏令所缚。
然而南天仙主行事强硬，不容拒绝，许是怕九阙对此婚事抗旨不从。
于是趁九阙还在妖域之时，便让人用九十九匹白色天马开路，九百九十九只五彩九凤为贺，一眼望不到底的仙娥腾云驾雾捧着仙界玉器往霜华宫而去。
而赐婚的那位夫人，坐在精美绝伦的云辇上，被人浩浩荡荡抬进了霜华宫。
自此，这位南天仙主亲封的九阙夫人，堂而皇之地入住霜华宫。
众仙皆知。
九阙的随侍闲庭将此事禀告给远在妖界的九阙时，九阙冷冷一笑道：“告诉她，我回宫前若不离开，便杀之。”
半月后，九阙率仙兵回霜华宫。霜华宫内早已撤去红绫，唯独他宫内仍是南天仙主命人所布置之景。满殿艳红，热闹非凡。
九阙踱步到殿内，屏风之后软榻之内，端坐着一纤细消瘦的人儿，她头上戴着厚重的珠佩玉冠，堪堪遮挡了他望向她的目光。
他身影站在红色的幔帐外，语气慵懒，却带着冷冷杀意，“就那么迫不及待要来送死？”
大红色绣着腾飞凤凰的裙摆繁复精致，拖曳在地，九阙看见一双极其漂亮小巧的女子的脚，□□裸地露在床沿下。
红的袍，冷白色的肌肤，衬在他眼中格外显眼。
“说罢，谁献的美人计？”九阙眸子乌黑，深不见底，直勾勾地望着她。
床榻上的人身影似乎晃了晃，却并无声音发出。九阙不耐烦地撩开幔帐，看见她垂着头。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女子柔美的下颌，如盈盈而立的水荷，如含羞待放的娇花。九阙蹙眉，他也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但他向来不懂得怜香惜玉。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少女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
入手的触感柔软细腻，随即九阙便撞进一双湿漉漉的水眸里。少女容貌明艳娇美，一抬眼，她眼眶犹自带泪，咬着唇望着他，还未说话，泪珠如雨滚滚落在腮边。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若是此刻有熟悉的人看见，一定会发现冷漠的九阙，彼时神色极其不自然。
九阙从未见过女子哭，南天宫的仙女们也从不敢往他身上凑，因为他太凶了，别说哭，就连说话都不敢同他说。
此刻见她哭泣，九阙语气硬邦邦，但听在少女耳中便显得极其冷漠，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哭什么？”
但面前的少女没说话，她吸了吸鼻子，抖动着肩膀哭得更厉害了。
因她的泪珠滑落白皙修长的脖颈处，九阙发现她脖颈之上若有若无印出一抹金色印记。九阙伸手抚上少女的脖颈，他手心的灵力轻而易举地将那金印遮盖住。
九阙勾起狭长的眸子，意味深长地望着那抹金印消失在她脖颈之间。
他嘴角带着冷酷的笑，淡淡道：
“原是个小哑巴。”
*
梵吟望着面前的幻境，看见她的身子被宁玥玥取代。
而记忆中冰冷无情的九阙，也已被人取代——
幻境变幻伊始，开始与过程或许不同，但结局一定是一样。
梵吟看着被抹去记忆的宁玥玥要经历自己经历过的一切。
心想，这一次，会有人能走出这个幻境，告诉她。
九阙的执念，究竟是什么吗？
第73章 除非你能得到我
夜明珠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红色的鲛纱幔帐轻声拂动。
月光浅淡，隐于黑夜之中。
不知等了多久，梵吟身子里的那股无力感终于慢慢消退, 手脚逐渐恢复了知觉。
她站起身, 连鞋都没穿, 提着裙边绣着繁复花纹的裙摆便赤着脚便跑了出去。
白皙如玉的脚踩在漆黑色的玉石上，泛起阵阵凉意。
但让梵吟心底泛起凉意的, 许不是冰冷的玉石，而是面前的场景。
屏风之外, 偌大的宫殿里，浩浩荡荡悬挂着两排兵器, 兵器不仅有仙兵利剑，还有不少邪兵魔刃。即使梵吟灵力低微，但这些兵器上扑面而来的煞气和杀意，也让她心神俱惊。
她虽生长在蛮荒之地，但九阙战神的杀神之名早已传遍六界。
传闻九阙战神在仙界是杀神，喜杀戮血腥。这几百年, 为平定南天, 他屡次出战，死在他剑下的妖魔妖兵不计其数。他性子冷血无情, 狂妄乖戾，不爱美人亦不爱权势，却有一个骇人听闻的爱好。便是喜好收集六界神兵, 还需得是死在他剑下之人的武器，他会将这些亡魂做成剑灵或刀灵，供他赏玩。
梵吟虽灵力低微，但她却自小能听懂万物之灵。
传闻不假, 这些剑都有剑灵。
见她提着裙摆出来，原本静室一阁的兵器蠢蠢欲动，纷纷发出利器出刃的轻微声响。
像是有无数沉睡的人，探出了头，随即无数窃窃私语的声音自殿中传来。
一个男声好奇：“这位女仙，便是南天老儿送来哪位？”
一个声音略显苍老：“九阙这人残忍弑杀，南天老儿给他送个女仙来作甚？”
另一个声音狂傲：“你瞎了？她是南天老儿送来的那个吗？南天老儿送来的那个可没这般美貌。”
“看样子老兄知晓为何？不如与我等说说，初进殿南天老儿赐婚的那位女仙实在太过吵闹，莺莺燕燕惹得人烦，我等屏息入神数日，不知殿中发生了何事。”
梵吟脚步僵硬，她看不见这些剑灵，但他们所说之话清晰入耳。
“初进殿那位女仙早便被闲庭那小子请出去了。”
“这位女仙是被人绑来的！”
这下如洪水决堤，剑灵们震惊之下，纷纷七嘴八舌讨论起来，“何人竟能破解霜华宫的禁制，在闲庭那小子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将人送进来？”
“不会是南天宫那位吧？”
——
九阙走出霜华宫，冷风吹拂红色衣袍发出猎猎声响。他跨过长廊，霜华宫笼罩在一层月光之间，散发着泠泠光芒。
霜华宫没有天侍，亦无宫人。九阙不喜外人，霜华宫内除了九阙座下那只上古神兽和跟随他征战的随侍闲庭之外，偌大的宫殿寂寥无声。
不远处闲庭一身玄色衣袍静立在外，看见九阙出来，他恭敬地朝九阙行礼。
九阙知晓闲庭无事不会在霜华宫久留，一双黑潭的眸子睨过去，淡淡道：“何事？”
闲庭顿了顿，眼神朝宫内看了一眼，以他的灵力这会儿终于感知殿中之人。他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开口：“南天君赐婚给主子的女仙不肯搬离霜华宫。”
想着九阙战胜快要回宫，闲庭自知九阙见到这女仙定会发怒，于是他便将人赶了出去。
谁知，就在那一日。
“这位女仙在回南天宫的途中，被抽掉仙骨，仙气俱散而死。”
九阙眼睛微眯了一下，眼中的光华似火，他冷嗤一声，声音带着些许慵懒，“杀个女仙便想将我押入南天宫？这南天老儿也太过小看我。”
别说人不是他杀的，就算真是他杀的，谁能奈何他？
闲庭沉默了一下。
九阙说是南天宫亲封的战神，但他却鲜少踏入南天宫。初时每去南天宫都爱与人打架，他性子惯来桀骜不驯，狂妄高傲，旁人一个眼神或一句话令他不悦，他便直接动手。
是以，南天宫那一群仙一见他满身血气便怵得慌。
近来南天仙主紫星微弱，或将仙陨，诏令不知往霜华宫下了多少道。命九阙前往南天宫听命，九阙偏偏不去。
倒也不是九阙拥兵自傲，而是他从未把自己当做下臣，他不屑于臣服任何人，也不屑于要这战神之名。之所以为守卫南天一方，不过因此处是他生长之地。
“还有话说？”九阙狭长的黑眸淡淡睨了闲庭一眼。
闲庭便道：“南天仙主不久前曾将远在蛮荒的小帝姬召回，甚至派了不少仙兵护送。”
但那顶载着小帝姬的云辇抬入南天宫。
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仙侍掀开天纱幕帘，里头竟空空如也。
谁也未曾想到，小帝姬在眼皮子底下竟然失踪了。
至此，南天仙主大怒，南天宫彻底乱了套。
九阙闻言，竟挑了挑眉，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他想起来红色鲛纱的幔帐下，娇软的人儿端坐在内，她穿着大红色的喜服，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带着水雾，梨花带雨地望着他。
真是她。
传闻中灵力低微，生来便被抛弃，一人待在蛮荒之界的小帝姬。
九阙嘴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
“这倒是有趣。”
*
“今日该是我同梵吟仙子讨论剑法。”
霜华宫内，梵吟盘坐在大殿中央，闭着眼睛同这些剑灵交流。
许是未曾见过她灵力这般低微却能听懂剑灵之语的女仙，殿内的剑灵纷纷激动了。孤寂了几百年的霜华宫此刻热闹非凡。
“你那破剑有什么好讨论的？！看我明影剑的风采！”说是讨论剑法，不过是这些剑灵操控佩剑，在空中舞出剑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