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片刻，文初玄拢了拢垂在耳侧的发丝，从抽屉里找出了一把剪刀。
既然要改变，那就改变得更彻底一点吧。
*
周一清晨，首尔艺高的校门口有许多背着书包的少年少女一边说笑一边走着。
忽然，有人“啊”了一声。
“你看那里！”走在她身边的同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愣住了。
她看到了一个长得非常干净漂亮的“少年”，也许是因为年纪小，五官还有些雌雄莫辨，但已经可以看出对方未来会俘获多少女孩的心。
“少年”的皮肤是冷白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出众。这个年纪很多男生都有体态上的坏毛病，而“他”却没有，整个人十分挺拔，并且比例极佳。
“他”似乎被校门口的公示板吸引了注意力，在那里驻足了几分钟。黑色的裤子包裹着对方修长的腿，在校门口许多和“他”穿着相同校服的男生当中如同鹤立鸡群，很快吸引了旁人的目光。
“他是哪个班的啊？这么好看的人我怎么没见过？难道是转学生？”
“也许是哪个公司的练习生转过来了，长成这个样子肯定会火的啊！”
“他走得好快，我还想去要电话号码呢……”
一开始发现文初玄的女孩遗憾地叹了口气，“希望之后还能再见到吧。”
文初玄不知道自己在几位学姐的心里留下了痕迹，她提着书包，按照原身的记忆找到了教室。
她刚进门的时候就引起了注意。
原来的文初玄是一头长发，再加上因为害羞总是低着头，许多同学都对她的脸没有太深的印象。而如今的文初玄将头发剪短了，气质也和原身有了相当大的差别，所以班级里的同学们并没有认出她来，都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这个走进教室的陌生人。
直到文初玄把书包放在课桌抽屉里，她的同桌郑伊美看了她好几眼，才鼓起勇气面带羞涩地提醒道，“同学，你走错班了。”
文初玄看向她，嘴角带上了温润的微笑，“我是文初玄。”
郑伊美睁大了眼睛。
这是文初玄？！
她那个内向阴郁的同桌？！
郑伊美心里的小鹿刚开始乱撞，就被对方的这句话镇在了原地。她实在是没有想到，文初玄的变化也太大了。
班里的其他同学也听到了文初玄的话，他们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可能！”
“她这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我刚才还觉得她挺帅来着，剪了头发也不能改变她污蔑学姐的事实啊。”
“其实……她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性格。”
“你干嘛替她说话？”
文初玄像是没听到那些议论一样，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郑伊美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偷瞄了她好几次。
郑在泫进入教室的时候也注意到了文初玄的变化，她剪了短发，漂亮的面容上多了几分英气。
班里同学看向她的目光并不都是友好的，但文初玄坦然自若的样子让那些人自讨了没趣。
一整天下来都没有人和文初玄说话，郑伊美犹豫几番，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她不想做班里那个特立独行的人，即使她一直认为论坛里的那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文初玄以前一直都很害羞，也根本不会说谎，反倒是学姐权静白，郑伊美曾经看到过她在无人时露出扭曲的表情。
她不敢说出去，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她。
等到班级里其他人都走光了，郑伊美才踌躇地问道，“你要去戏剧部吗？”
文初玄嘴角带着一抹和煦的笑容，黑白分明的眼眸仿佛看透了她的内心，“是的，不过不用担心。”
“我……我没担心！”郑伊美涨红了脸，抓起书包就跑出了教室。
*
文初玄没有告诉郑伊美的是，她这次来到戏剧部其实是来“欺负”人的。
原本的文初玄非常、非常地想要参演这一部戏，她为了奥菲利亚这个角色准备了很多，在得到角色的当天晚上通宵为她写了人物小传，剧本上的笔记密密麻麻的。
可惜的是，她的梦最终变成了泡沫。
李和泰说奥菲利亚这个角色是属于权静白的，文初玄并不这么认为。没有哪个角色是属于谁的，在她以前的世界里，文初玄一直在被教导一个道理，那就是能者居之。
当文初玄走进剧场，几位部员和学生群演已经在舞台上排练上了。饰演男主角哈姆雷特的正是之前和权静白一起到病房里看她的李和泰，她们戏剧部的副部长。
文初玄在角落处坐下，阴影落在她的身上，让她的侧脸看起来有些模糊。
台上的李和泰在慷慨陈词。
“……记着你！是的，我要从我的记忆碑版上拭去一切琐碎愚蠢的记录、一切书本上的格言、一切陈词套语……”（注）
“停、停！”部长成慧利抱臂站在台下，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表演。
“哈姆雷特此时刚刚从父王的鬼魂口中得知真相，他是悲愤交加的状态，和泰xi你演得像是领导在发表感言。”她明白地指出了李和泰表演中的缺点。成慧利对编排的戏剧一直都很认真负责，她无法忍受李和泰用这种水平的演技来破坏这部作品。
“再来一遍。”
李和泰听着部长的批评，放在腿边的手攥成了拳，他低下头掩饰着眼睛中的怒意。
权静白在一旁安慰他，“没事的和泰哥，再试一次吧。”
李和泰强压下愤怒，尝试了第二次。但他的第二遍表演依旧在中间被部长打断了，成慧利有些不满地说道：“还是不对，你真的揣摩了角色的情感吗？”
李和泰紧紧咬着后槽牙，西八，怎么这么多事，这该死的蠢女人。
一连好几次，成慧利失望地说道：“你知道我的要求，这部剧要在学园祭上演出，到时候会有很多外界人士来看，我们丢不起这人。”
就在他刚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忽然从观众席传来了一道清澈的嗓音。
“我可以试一试吗？”
所有人回过头，文初玄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哈姆雷特，我也可以演。”
作者有话要说：
注：《哈姆雷特》中的台词，朱生豪译本。
第3章 试演
文初玄的出现让剧场里的气氛变得紧绷起来。
李和泰本来就因为成慧利的批评压了一肚子的火，突然看到一个小白脸跑出来说他要演哈姆雷特，直接将怒火对准了对方：“你谁啊？想找事？”
权静白也没有认出文初玄，但她知道以她平时表现出来的性格，这个时候应该开始打圆场了。
“和泰欧巴，别生气。”她拉住李和泰的胳膊，轻声细语地说道。
文初玄无视了李和泰，直接看向成慧利，等待着她的回答。
部长成慧利有些惊艳于文初玄如今的模样，她上下打量了似乎变了一个人的小学妹，摸了摸下巴，“初玄只是想试试的话，也不是不行。”
其实此时她并没有想要换人的意图，只是觉得用文初玄来刺激一下李和泰，也许能够激发出对方的潜力。
“文初玄？”听到成慧利的称呼，大家这才意识到对方居然是文初玄。
“文初玄，你还有脸回来？”李和泰上前了一步，想要抓住文初玄的衣领，被后者轻易地躲了过去。
文初玄这才分给他一个眼神，淡淡地说道：“我是戏剧部的部员，自然可以来参加活动。”
李和泰被她气得牙痒痒，如果不是权静白制止，他几乎想要一拳打过去了。
成慧利根本不在意他们之间的矛盾，她只在意这部戏能不能演好。
“好了，和泰xi。”成慧利比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让初玄演一下这一幕，你给我好好看着。”
她看向饰演哈姆雷特父亲的那位部员，“你给初玄搭个戏吧。”
部员的表情有些不情不愿，他不太想给讨厌的家伙搭戏，但成慧利部长在社团里还是很有威信的，他只好乖乖地站到了自己角色的位置上。
“初玄需要看一下剧本吗？”成慧利继续问道。
文初玄摇了摇头，“不用，台词我背下来了。”
她既然敢上来，自然是做好了准备的。在休养的这段时间，她去找了很多《哈姆雷特》的电影以及剧院官摄来看，从中学习前辈演员们的表演方式。
文初玄的精神力加上原身的表演天赋让她很快对角色有了自己的感悟，这也是她敢于自荐的底气。
她单手在舞台边缘撑了一下，利落地跳上了台。
“哇哦。”有人忍不住轻呼一声，抛开其他的不说，文初玄的这一手是真的帅气。
而且，她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文初玄要演的这一幕是哈姆雷特与父亲鬼魂的对话，所以除了她自己与饰演鬼魂的演员留在台上，其他人都为他们让出了空间。
“再会，再会！哈姆雷特，记着我。”要给文初玄搭戏的部员站在舞台中央，虽然不是很甘愿，不过他还是认真地演了下去。
他说完这句话，对着文初玄伸出手，后者也伸出手，似乎是想触碰他的指尖。
黑发少女跪坐在地上，仰起头，露出痛苦隐忍的表情。从她纤细的脖子上可以看出暴起的筋脉，即使不了解剧情的人也能看出她此刻的内心正在遭受着怎样的煎熬。
成慧利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忍着吧。”部员退场，文初玄收回想要触碰父亲鬼魂的手，握紧拳头放在胸口，“忍着吧，我的心。”
她垂下睫羽，紧皱着眉头，似乎是想要遏制住内心喷涌而出的愤怒。她握住的拳头正在颤抖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她在用尽全身力气克制自己的反应。
剧场里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紧闭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短发少女，她发亮得像是闪着泪光的眸子，她紧紧握住的拳头，她的痛苦，她的愤怒，全都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出众的感染力甚至让权静白都忘记了她有多讨厌台上的人，屏住呼吸注视着文初玄。
看过文初玄的表演，大家才意识到李和泰的表演有多么差劲，怪不得成慧利部长那么生气。
哈姆雷特是这部戏的主角，也是灵魂，如果让李和泰那样演下去，其他人演得再好也挽救不了，最终的结果只会是失败。
来看学园祭的不仅仅是学生和家长，还会有经纪公司的人，甚至是导演、制片，难道他们要呈现给对方一场水平欠佳的演出吗？
其他人刚刚陷入思考，很快又被文初玄的台词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我全身的筋骨，不要一下子就变得衰老，支持着我的身体！”
“……记着你！是的，我要从我记忆的碑版上拭去一切愚蠢的记录、一切书本上的格言、一切陈言套语、一切过去的印象、我的少年的阅历所留下的痕迹……”
这一段让李和泰卡壳了许多次的台词，就这样流畅地被她说了出来，饱满的情绪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文初玄的声音有些嘶哑，也没有大喊大叫，可是她的每一个字都砸在了听者们的心上。
“现在我要记下我的话。”她站起身来，从桌子上拿起了模型枪，眼神冰冷地转身将枪口对准台下的李和泰。
后者心脏狠狠一跳，瞳孔紧缩，后颈的汗毛竖立。他就像是被荒原上的狼盯上的猎物，僵直着身体无法动弹。
接着，文初玄垂下眼，说出了这段台词的最后一句，“那是‘再会，再会！记着我。’我已经发过誓了。”
她的话音落下，剧场寂静了一刹那，随即响起了成慧利的掌声。
“啪！啪！啪！”
“太精彩了！”成慧利看着文初玄就像是海盗看着刚挖出来的宝藏，“太精彩了。”
文初玄的表现超出了她的预期，不论是台词还是演技，这位学妹都比李和泰好了太多。成慧利不禁想：如果要是早点知道文初玄有这本事就好了，他们也不至于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没错，成慧利已经动了换人的心思。
哪怕文初玄演得再差一点、李和泰演得更好一些，她都不会有这个念头。可是看过了优秀的完成品，她完全不想再在那个瑕疵半成品身上花费力气了。
成慧利知道李和泰是副部长，她应该给他面子，但那又怎么样？他的职务是前任社长指定的，成慧利只是默认而已，按照她的标准，李和泰根本配不上这个副部长位置，他们在此之前就吵过好几次了。
权静白看出了成慧利的意动，她心里有些着急，于是假作大方地说道，“初玄演技真好，部长，咱们是不是应该重新给她安排个角色呀？只是生病就失去演出的资格，有点太可惜了。”
“哦，那你觉得什么角色适合？”成慧利看着她。
权静白温柔一笑，“之前饰演王后的学姐不是说她想退出吗，我觉得初玄演王后就很好。”
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看到文初玄再出现在戏剧部，但是对方的演技居然进步了这么多。她很了解成慧利，他们这位部长最看重的就是实力，只要文初玄能一直拥有这样的实力，部长绝对不会赶她走。
李和泰刚平复下心里的惊恐，就听到权静白这样说。
“我不同意！静白，你也太委屈自己了，她一个说谎诬陷学姐的人凭什么……”
文初玄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目光让他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可恶，他怎么会被一个小姑娘吓到！
李和泰心里恼怒。
成慧利看向其他部员说道：“私人矛盾我不管，我只看能力。你们都看到了初玄的表演，她有没有资格出演，想必你们心里也有判断了。”
其他人纷纷沉思起来，不谈个人感情，文初玄的演技确实很强，他们也不敢说自己就比她更优秀，更有资格站在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