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安娘的眼泪就下来,丹心的眼眶也红红的,两人凄楚可怜的围着春兰。
丹心更是眼里含泪,话中带刀,她冲着陆娆字字泣血,声声催泪,:“细娘,你好歹毒的心肠,往日里,你最爱计较,爱与春兰拌嘴就算了,如今,你却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此毒手,你如此狠毒,简直丧尽天良。”
“嬷嬷,嬷嬷,你要为春姐姐做主啊。”安娘也哭,一边哭一边帮腔,在加上模样凄惨的春兰,一时间,所有人都对陆娆怒目而视,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响起:
“往日里瞧着她就不是个好的,心思竟然这样恶毒”,
“就是,就是,你看看,一个屋的,她都敢这么做,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
此时被千夫所指,怒目而视的陆娆说不上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她看着春兰,眼神又有些惊吓后的飘忽。
怕吗?
是有些,却更多的是被惊着了的后怕。
后悔吗?
陆娆定了定神,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后悔,不后悔躲开,也不会后悔没伸手拉一把,她甚至是有些庆幸自己躲得快的。
旁人的命是命,她陆娆的命也是命,谁不比谁金贵,瞧着春兰这般狠劲,只一步的距离,连木头都撞断了,若是结结实实的砸在她身上,怕是能当场撞断她的胸骨!
陆娆吐了口气,她没看其他人,只冲着意味不明看着她的两个嬷嬷施了一礼,:“还请嬷嬷容禀。”
李嬷嬷点了点头,:“说。”
陆娆往前走了一步,周围的人都挪开了位置,她就这么擦着春兰和丹心站回了刚刚自己的位置,站在了春兰的右边。
陆娆回过头来对着李嬷嬷说,:“今日风景好,细娘不免有些贪看,刚刚细娘就站在这个位置看着窗外,春兰过来的时候,是惊叫了一声撞了过来,细娘不妨神,被吓了一跳,所以躲得快。”
陆娆看了几眼躺在地上的春兰,她的嘴里还在往下慢慢的流血,眼睛都睁不开了,丹心是一幅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安娘哭的一只手不住的擦着眼泪。
没多看,崔蓁蓁移开了眼,她在府里的时候,最多就是被拖进池塘淹着,或是被旁的法子折腾,这么明火执仗的动静,还是第一次见。
陆娆抬起头,:“春兰是面朝我走过来的,若是我推的她,她该是背靠窗户,而刚刚春兰摔倒是面朝着窗户的。”
陆娆的话说完,就冲嬷嬷施了一礼,:“细娘的话说完了,还请嬷嬷明鉴。”
陆娆的话一说完,场面上细细碎碎指责陆娆的声音悄悄的没了,众人的目光落在了春兰的身后,刚刚离春兰背后最近的双梅和巧儿都隔着两步远,众目睽睽之下,不可能隔着老远伸手去推人。
这时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舒月出了声,她站着的位置离春兰的位置不远不近,脸上满是惊讶,不忍,哀痛的神情。
她开口说话时,还有些泣音,:“刚刚我和彩云,还有春兰一起走,走到这时,春兰不小心崴了脚,惊叫一声,就扑了过去,事发突然,我伸手去拉她,却没能拉住,细娘也被吓着了,也没伸手挡一挡就很快躲开了,谁知,谁知春兰竟.”
彩云红着眼咬着唇也是怯怯的神色,她连连点头,瞧着被吓狠了,连话也说不出。
事情三言两语的就这么说开了,陆娆看着李嬷嬷的神情是有些惋惜的,只一瞬,她的脸上就恢复了刻板,甚至是更有些阴沉,:“来人,拖出去吧。”吩咐了一声后,李嬷嬷摇着头,:“原也是个不中用的。”
这一刻其他人心有戚戚焉,安娘和丹心没有说着无谓的请求的话,悲切的哭的出了声,陆娆心里头不高兴,有兔死狐悲的感觉,却也不太想哭,便低下了头。
因着这一瞬,她看着春兰勉强睁开的眼,陆娆原本以为春兰是想在这最后的时刻会瞪着她,所以没有躲开眼神,谁知,那目光却不是看她,而是看的——
陆娆顺着那目光,像是不经意的微微抬了抬眼,舒月,春兰看得正用帕子压着眼角的舒月!
这目光,崔蓁蓁还疑惑呢,陆娆就已经垂下了眼。
她的心里头像是狠狠泼了盆冰水,冰的陆娆整个人毛骨悚然,背后的汗毛炸了开来,崔蓁蓁跟着,打了个哆嗦。
是啊,春兰多讨厌她啊,所有人都知道,陆娆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春兰这不正常的力气——
人便是寻死,那都是要付出极大的勇气的,便是心灰意冷,活不下去了,大多也会偏向体面些的死法。
而春兰呢,她根本没有什么活不下去的念头,便是在恨她陆娆,春兰也不会豁出性命去,只为了赌一赌能不能伤着她,况且若是抱着必死的念头,春兰是不会叫出声的。
摔倒前,春兰叫了一声,要么,她就是做作的叫了一声,便是真伤着陆娆了,她也能争辩一声是自己崴了脚,不小心的,要么,就是人被吓了一跳之后下意识的出声。
前者,春兰是不会摔得这么惨的,后者,便是有人顺水推舟使了一把劲。
刚刚闹哄哄的,春兰也是摔懵了,所以她才会下意识的抬手指向她最讨厌的人。
可临了要被拖走了,春兰却看得不是自己同屋相处的姐妹花,也不是陆娆这个她最厌恶的人,而是舒月,偏偏是没什么过多交集的舒月。
还能为了什么,陆娆闭上眼,不为什么,推她的人不是从背后出的手,而是旁边,那不是拉,而是推。
春兰被拖了出去,没人敢拦,而且瞧着春兰说不出话,嘴角只往下流血的样子,怕是也活不长了,她的模样惨烈,没人在敢追着看她。
陆娆睁着眼看着,春兰的眼睛一直努力的睁着,头也一直努力的往左边偏着。
“蠢笨的人没什么用处,往后多留心,才能长长久久的活着,”李嬷嬷看着众人,目光划过陆娆和旁边的舒月,格外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随后就是训斥,:“没换好衣服的还不快去,没的耽搁这许多功夫。”
哭泣的人止住了哭声,人群散了开来,出了这样的事,大家也没心情赏景了,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话。
陆娆的身边空了,还时不时的有人往她这边看,春兰的死会变成她们这几日的话题,很快就会变成叹息,再过几日,会连叹息也没有。
舒月被彩云拖着胳膊走了出去,临走时,她双目通红的冲着陆娆露出了个饱含歉意的笑。
陆娆没有颔首回礼,她的目光凉凉的,是与之前一样的不与众人友善,也是格外的不合群,舒月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陆娆,就被拖走了。
陆娆推开了那扇被撞得支离破碎的窗户,心里有些沉甸甸的,春兰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陆娆记得自己当时看书时,那些后宅斗败了,悄无声息没了性命的人有很多,陆娆看书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此时此刻,她是一点也不想变成她们中的一个。
前路颇难啊。
路是陆娆自己选的,她不会怨天尤人,抱怨世事,也不会因为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陆娆叹了口气,也难怪原著中陆玉会不择手段的往上爬,一个是朝不保夕,被害了都不知道该找谁报仇的日子,一个是锦衣玉食,人上人的生活,两两相较,真的很难不产生偏向。
努力往前走吧,万不得已的时候,那就只能使出压箱底的杀手锏了。
*
“还请姑娘看看,合不合用。”被派去取各种乐器的婆子来的很快,这会儿,就有人将陆娆常用的那扇琵琶送了过来。
在陆娆穿越过来时,她们这些人才要开始学些声乐技艺。
在嬷嬷询问陆娆想要学些什么时,陆娆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唢呐强行咽了回去,二胡也不行,不是可以皮的时候,怕是陆娆刚选了这些乐器,扭头就被拖了出去。
后来陆娆就选了琵琶。
筝琴箫笛,这几样乐器陆娆没怎么接触,陆娆比较拿手的是架子鼓,但这会儿可没有这乐器让她用,再来就是琵琶,陆娆曾经为了拍戏练过一段时间,勉勉强强能凑合出一段曲子。
陆娆想法是挺美的,但在她要开始练得第一天,眼泪就差点没落下来,因为嬷嬷演示给她的是素手拨弦,素手!
不是用拨子也就罢了,陆娆也觉得‘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好看,所以不是横着用拨子弹也行,最起码要用个义甲吧,没有,就是用手指头去弹。
不幸中的万幸,这琵琶上的弦用的是丝弦,没有要勒断陆娆的手指头,弹了这几年,加上林嬷嬷时刻注意的护持保养,陆娆也不用干什么重活,所以陆娆的手模样很好看,十指纤细莹白粉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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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肃杀
到底是精心养着她们的大手笔,学了一年,陆娆的琵琶就换了顶好的。
如今陆娆惯用的是四相十二品的琵琶,品相极佳,圆弧形的琴肚,花梨木的背板,象牙的覆手,琴头雕的是如意。
这会儿陆娆伸手调了调,拨了几下试了试音色,随即颔首冲还立在一旁的婆子谢道,:“很合用,多谢了。”
“姑娘客气,”婆子微微弓着腰,冲着陆娆笑了笑,没在多言就退了出去。
陆娆随后的心思放在这琵琶上,随手弹了弹,就是《十面埋伏》的曲,陆娆赶忙停了手。
穿越过来之后,陆娆基本功学完,反复刷反复练能成曲练得熟的曲子就三首,《汉宫秋月》《十面埋伏》和《月儿高》。
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她平日里压抑太过,还是受在现代影视剧中的影响,陆娆的第一首曲子就是《十面埋伏》,且她弹起来格外的酣畅淋漓,杀气腾腾,听的人心情激荡,悲愤莫名。
崔蓁蓁就不消说了,这样的曲子,她都没听过,甚至连花嬷嬷在第一次听了陆娆的成曲后脸上都不是笑容,而是惊讶。
所以陆娆格外的注意,再也不在人前弹这首曲子,之后更是听了花嬷嬷的意思,重新学了首符合如今身份的曲子,哀婉凄美的《汉宫秋月》。
后来又为了以防万一,还练了首细腻优美,极富韵味的《月儿高》。
*
微风徐来,亭中有佳人起舞,或热烈欢快,或明艳奔放,陆娆她们这些人学乐器也好练舞也罢,本就是为了贵人观赏准备的,所以这次的检验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是好看的,陆娆不嫌重的抱着她的琵琶,和周围的人站成个半圆,看着场中翩翩起舞的双梅。
因着不是为了刁难人,所以这次,嬷嬷说她们只管捡了拿手的技艺来展示。
场中跳舞的双梅换了身亮眼的青绿色长裙,随着越来越密集的鼓点声,灵巧的雀跃在摆放在地上的盘和鼓上,声急舞动,时而高纵轻跃,时而含笑转身,看得陆娆目不转睛。
短短的一舞罢,双梅折身行礼,李嬷嬷点了点头,双梅笑着轻巧的退了下去。
似乎所以人都在这些技艺方面格外的下功夫,双梅的舞跳的灵动欢快,围观的众人也为这一舞心折,双梅退下去时,好几个人围了上去,莺莺燕燕的说着些好话。
“若不是舒姐姐的手被伤着了,凭着姐姐的折袖舞,哪轮得到她在这出风头。”
彩云不服气的说道,随后,她眼睛亮晶晶的,:“不过光凭着姐姐刚刚脚下的动作,都比她跳的好,像朵花似的绽开,便是嬷嬷都赞不绝口的。”
“好了,彩云,刚刚我也是心急着救人才伤了手,再说,双梅妹妹的舞姿清雅,连嬷嬷都曾夸赞过,你也要多学着些。”
这声音,陆娆挑了挑眉,转了转脸。
果不其然,隔着一步远的距离,在她旁边的就是舒月和彩云,她们的舞之前已经跳完了,身上的衣服还没换。
穿着粉荷花边裙摆的彩云嘴撅着,满脸写着不服气,一身白裙细腰长袖的舒月正低声劝慰着她,抬头看着陆娆在瞧她们,舒月冲陆娆笑了笑。
陆娆不接这笑茬,她厌恶的人便是与她远远隔开就好,她不凑过去找茬,别人也不要凑过来讨嫌,更不要拿完她作筏子还要笑嘻嘻的吃人血馒头。
每次开始开启咄咄逼人模式的陆娆都不再是是颦笑皆宜的纯美,而是像身上仅有的三分艳丽在身边炸开,夺人心魄的紧,她的脸偏着,眉挑着,声音不带笑,大小却正够周围的人隐约的听见。
“春兰很重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或许还会有人反应不过来,却瞬间点着了彩云,“你,你要胡说些什么,舒月姐姐都伸手去拉春兰姐姐了,你却见死不救,连拉都没拉她,你还好意思.”彩云像个小炮仗似的,一点就燃,直接就冲着陆娆替舒月抱起了不平。
“刚刚我细细的想过了,春兰学的是踏金莲,”陆娆不理她,只看着舒月,:“这舞,满屋的人中,只有她一人学成了,踏金莲,踏金莲,月中仙子歌,不踏金莲不肯来。”
“便是我也曾耳闻,轻盈曼妙,脚步间辗转挪移尤为重要,春兰的舞便是嬷嬷都曾夸赞过,为这她从来小心,可你却偏说是春兰自己走路不小心崴了脚。”
因着双梅刚刚才下场,所以这会没人上去,场上嬷嬷也还没发话,周围的人都趁着这空当,竖着耳朵偷偷吃瓜。
众人的目光悄悄看过来,舒月脸色没变,她的脸上是一贯的温柔可亲,因着看起来被陆娆冤枉,她的眉头皱着,捂着右手腕,诚恳而又真切,:“当时我们正在说话,许是春兰没有留心。”
“好,就算是春兰没有留心,她自己不小心摔倒了,学舞之人体态尤为轻盈,为这支舞,春兰连饭都不肯多吃一口。”
“便是她不小心摔倒,又何至于撞得那样惨烈,不仅站不起来,春兰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若是春兰.”
“难道你要告诉我当时是春兰疯了,或是日日看着我都没事,只是那一刻她与我两相厌到片刻等都等不得了,恨不得与我同归于尽才豁出全力,拼死撞了过来吗?”
陆娆紧紧的抱着手里的琵琶,她牢牢的看着舒月的眼睛,:“那样的力道,我只想到了春兰的身后是没人,可没想她旁边却有人,你说你伸手是为了救春兰—— ”
“舒月,春兰临了的眼神你瞧见了吗?”
大下午的,在场的众人莫名打了个寒颤。
“好了,双梅的舞不错,”李嬷嬷的话打断了场中剑拔弩张的紧张,“细娘,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