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软怕硬,他们不会没事找事去偷看守严格的墓地。偷尸后,交给下家卖出。尸体流向大致分为三类,医学实验、个人收藏,以及沦为黑市药品。
如今,各国黑市仍然可见人类尸体的踪迹。
不是完整的一具尸体,而是零散的各个部位,它们被认为有着奇妙的治病疗效。
别指望波士顿警方积极打击黑市或盗尸团伙。
那或是要等待某天有一位为正义而战的高阶警官出现,或是某天有什么大人物的尸体被盗而触发了围捕令。
玛丽翻了翻手上的资料,忽而问到,“罗曼夫人,您出了多少钱买来这些?”
资料中,写出了对某几个地方帮派的怀疑。
至于警方不抓捕的理由也很充分,因为没有更多的实证。
“二十英镑,几位好心警员悄悄提供给我一些线索。”
迈克罗夫特的确去过警局,但给出的资料里有多少是警署获得的消息,那就有待商榷。
“冒着被帮派分子报复的风险,那些警员着实不容易。”
玛丽放下文件,她就是知道没有不花钱的情报,却不意味着警局就是所有情报的源头。
不是从警局获知消息,又是从哪里获得?
这是一个好问题,而好问题了才有意思。
玛丽抬眸看向对面的人,“罗曼夫人,现在您有更具体的想法吗?要从哪方面入手找盗尸贼?这些资料已经表明波士顿地方帮派林立,我们先要找谁询问呢?”
「我怎么知道!知道的话,为什么要找你?」
迈克罗夫特当然不会如此回答,而深深看了一眼明顿先生,只对上一双澄澈的灰蓝色眼睛。
倏然,气氛安静。
只有舒缓的钢琴曲依旧缓缓流淌。
明顿是真的没有头绪,真的不知从哪里下手调查吗?
那就与他在「钻石号」侦查表现有所不同,当时没有旁人提议,这位主动请缨爬船下海非常愉悦。
迈克罗夫特暗生怀疑,几乎瞬间确定,明顿是故作不知而等他开口说出调查方向。
为什么?
因为调查盗尸团伙的根本目的,其实与被盗走的苏珊尸体并无关联。
苏珊仅仅是作为切入点的一个借口,罗曼夫人不为了友谊而追查盗尸贼,还能为什么呢?
真实情况呢?
查盗尸贼,又究竟是调查谁?
一个名字,几乎可以脱口而出。
迈克罗夫特却轻轻蹙眉,似乎被从哪里调查的问题难住了。
半晌后,他才说,“我认为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盗尸团伙随机选择,苏珊倒霉地撞上了;第二种,恕我多打听了一番,苏珊的邻居,我是指住在她隔壁几米远棺材里的沃勒·雷吉似乎惹了麻烦。也许,苏珊是被牵连的。”
话说至此,已经明了。
雷吉在纽约惹了事。他死后,未婚妻贝拉·皮特家里被帮派分子乱砸一通。
按此推论,他入葬的墓地也遭到了骚扰,盗尸贼正好顺手牵羊把苏珊的尸体给偷走了。
“您说得对!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玛丽似乎恍然大悟,“想要找回苏珊夫人的尸体,先要去弄清楚沃勒·雷吉都得罪了什么人。太好了,我们现在有一个明确的方向了。”
所以说,罗曼夫人,你从一开始是为了调查沃勒来的吧?
玛丽微笑,像是为调查方向而愉悦,丝毫不露半分怀疑的情绪。“不如明天上午就去拜访沃勒的父亲,还有他的未婚妻家。愿上帝保佑,我们能所收获。”
“好。”迈克罗夫特也保持着微笑。
随后像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不由歉意地说,“看我,居然忘了一点,都还没说好此次委托的费用。”
“哦,您客气了。”
玛丽彬彬有礼地说着,“按照市场价来就好。我被您与苏珊夫人的友谊深深触动,绝不会因为几英镑的差价就甩手不干。”
钱,重要吗?
玛丽不会视金钱如粪土,但今夜压根没有考虑委托费的事,有比之更重要的存在。
——正是眼前的罗曼夫人,这是一个有秘密的人。而她恰好有空闲,不如就探一探这个秘密。
于是,两人极快地商定了委托费,随后约定了明天上午去调查沃勒的具体时间与方式。
这就在酒店门口分别。
玛丽目送罗曼夫人离开,转身走回酒店。可以确定,之后的美国生活不会无聊了。
马车上,迈克罗夫特闭目小憩。
他可以肯定明顿先生已经有所怀疑,对方绝不会相信罗曼夫人只是一位简单的法国富商遗孀。
怀疑就怀疑吧。
想要找一位合作者,难免要被对方怀疑一点什么。
迈克罗夫特在日常问候马修阁下搞的人物设定后,第一次给出正面肯定。反正罗曼夫人是法国人,与英国伦敦没有一英镑的关系。等美国事了,将来……
将来太远,谁也不能保证算无遗策。
第二天的太阳却很快照常升起,十一月的寒风抵挡不住调查者的步伐。
有关沃顿·雷吉,玛丽将已知情况都说了出来。
“昨天去看房,不巧遇上了老雷吉与老皮特的争吵。沃顿的未婚妻家被砸了,我觉得有必要问问具体损失。”
说是说询问财产损失,主要不是看砸坏了什么,而是看有没有物品丢失。
从盗尸到砸房,必须要警惕有人打着报复的旗号,暗中是别有用心借机顺走什么。
迈克罗夫特前来波士顿,与其说要找尚不确定的线人,更要找对方没能发出的线报。
说回此行美国的008号任务,他主要负责处理某些庞杂的信息,还有补足断裂的情报网。
此次,涉及沃勒·雷吉,起因是他在纽约时曾经无疑间透露,参与到了一件大事中,而他并不想做下去。
什么大事?尚不明确。
交涉者尚未来得及更深接触沃勒,沃勒就因可kai因过量死在了酒吧后巷。
只能确定一点,沃勒之死与金钱有关。
这却是一条过于宽泛的线索。
人活于世,谁敢保证和金钱没有丝毫关联?
眼前,沃勒的未婚妻贝拉也提起了钱。
“你们看到了,因为沃勒得罪了人,我的家里被乱砸一通,父亲的钱箱被洗劫一空。”
贝拉神色郁郁,当听说有人来调查死去的未婚夫,只剩下一身疲惫。
贝拉叹气说到:“十个月前,沃勒去了纽约。起初三个月还挺正常,他每个月都会回来看我,但后来半年,我们一次都没再见过。金钱会改变一个人,其实即便沃勒没有去世,我也打算在下个月圣诞提出解除婚约。”
为什么选圣诞节?
因为贝拉一直约不到和沃勒面谈的机会。恐怕只有圣诞,沃勒才会回波士顿。
令人没想到的是,沃勒的身体千疮百孔,他提前死在了纽约。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在贝拉家走了一圈,前天夜间的打砸痕迹尚未清除。
贝拉的父亲老皮特故意留着一团乱的痕迹,这些都是证据,证明他家的损失应该由沃勒家给以赔偿。
不论初衷,这些痕迹表明前夜的打砸毫无章法,没有违和感,不是特意冲着什么去的。
“除了钱箱,还有别的损失吗?”
迈克罗夫特询问着贝拉,“比如沃勒从前送给你们家的东西,有没有被损毁或是丢失了?”
“沃勒的礼物?”
贝拉嗤笑摇头,“您想多了。在没有获得那笔见义勇为的赏金前,他送不出贵重礼物。我们之间只有一些食材、鲜花的礼物往来。在他获得谢礼金后买了房,不多时就去纽约炒股了,更是没有给我家送过什么礼物。”
“什么都没有吗?请您仔细想一想。不论多小的东西,只要您还保存着,一件都不存在吗?”
玛丽环视一圈,贝拉家与沃顿家的经济状况相近,前提是沃勒没有获得那笔谢礼金。
虽然她不觉得未婚夫一定要为未婚妻置办点什么,但获得了一笔额外巨款,难道沃勒一件礼物也没买给贝拉吗?
可别忘了贝拉刚刚的话,沃顿去纽约的前三个月,两人还是保持着正常交往。
贝拉正要肯定地回答没有,想起了一个小玩意。“是的,有一件。请等一等,我得找一下。”
过了好一会,从落灰的盒子里,贝拉拿起了一根灰扑扑的绳子。绳子上穿着一枚银币,其上泛着锈迹。
“半年前,沃勒把这个银币送给我。”
贝拉无所谓地将银币递了出去,“因为银币正面篆刻圣米迦勒的图像,所以说是保佑平安,但你们也看到钱币背面的文字已经模糊了,这就是一件二手旧货物。沃勒直说了,是他二手市场上掏来的小玩意,我随便戴戴就好。”
银币上的铸造年月已经无法辨识,乍一看它普通就像是随便制作的吊坠挂牌。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却是眼神一凝。
当下,玛丽仅以眼神示意,「罗曼夫人,我相信博学智慧如您,一定能认出钱币的来历吧?」
迈克罗夫特:奇怪,他什么时候精通读眼神术了?是不是狡猾的明顿先生,传染了他奇奇怪怪的本领?
第30章 Chapter30
这枚银币边缘处打了一个小孔, 刚好方便穿过吊绳。
正面刻着大天使圣米迦勒的图像,其四周有圈文字;反面也有文字,但是铸造年代却已经模糊。
乍一看, 它像是平平无奇的吊坠。
然而, 如果懂一些中世纪历史,可能要重新评估银币的价值。
中世纪, 有一种独特的治病方式,普通民众相信国王掌握着通神的特殊治疗术。
尤其是在治疗瘰疬以及其他皮肤病时, 国王伸出了他神圣的手,在患者发病处轻轻一抚就能手到病除。
“当时,人们坚信国王之所以能成王, 因为他获得了神灵庇佑。被国王触碰, 就能获得神灵的祝福。”
迈克罗夫特言简意赅地举例,“比如法兰西的腓力一世和英格兰的忏悔者爱德华,都进行过类似的治愈仪式。”
特制的银币,是触摸式治愈仪式的副产品。
迈克罗夫特说着拿起银币仔细端详,“在治疗仪式结束后,有时候人们获得国王赐福的魔力硬币。传说中,只要人们坚持佩戴魔力硬币, 则能与国王同在而远离疾病。其实,我们都该意识到那不是一种……”
那是一种非常愚昧无知的信仰。
这句实话,却不可能从温雅的罗曼夫人口中说出。
“其实, 那只是一种期盼身体健康的美好愿望。对于19世纪的人来说,魔力银币不再代表治愈术,流传了几百年的古董, 它无疑意味着一大笔财富。”
迈克罗夫特说得自然, 仿佛没有任何鄙夷魔力硬币的情绪。“明顿先生, 您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说着,迈克罗夫特想要递出银币,但发现气氛有点安静。
迈克罗夫特侧头,就撞上一双目光灼灼的灰蓝色眼睛。
冬日阳光中,只见明顿先生一脸赞叹,仿佛像是看雅典娜智慧女神化身一般看着他。
因为专注注视,所以一时忘了言语。
“哦!是的,有什么补充?”
玛丽仿佛后知后觉地回神,“我没有什么补充,你解释得很详细了。请允许我赞美您,罗曼夫人您不愧是一位博学的夫人,让人为您的智慧而倾倒。”
气氛再度安静了,安静的有点古怪。
迈克罗夫特:为他倾倒?
哦不,为了罗曼夫人倾倒,那是真的吗?
“您过誉了。”
迈克罗夫特立即打破沉默,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明顿先生,但很遗憾丝毫看出这人有哪里言不由衷。
这人仿佛真的是真诚夸奖,而没有借此质疑罗曼夫人真不似一般女性竟然掌握如此奇怪冷僻的知识,而又以此质疑罗曼夫人的真实身份。
这个时代,一般女性会关注什么?
可以是英法甜点发展史,却不能是中世纪医疗史。
迈克罗夫特却毫不心虚。
罗曼夫人人设立得好,别忘了她的父亲是医生,让她耳濡目染了解剖术。
当下,迈克罗夫特非常谦虚地将功劳给了并不存在的罗曼夫人之父,“这些传说,都是听父亲偶尔提起的。”
玛丽似乎信以为真,频频点头,“是了,是了。令尊颇为博学,言传身教是非常美好的品德。”
嘿!两位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请别忘了室内还有第三个人。
贝拉却压根没留意到另两人的暗流,眼下只想着一件事。
她有点恍惚地看着银币,“两位,这可能是一枚价值连城的中世纪银币吗?也就是说,沃勒送我了一件古董?它不是几美元随便买的二手货,而可能价值几千几万美元?”
问题来了,沃勒送出银币时,为什么不明说?
是沃勒本人也不识货,还是想等待收礼人自行发掘惊喜?
贝拉无法不为此纠结。
在她的认知中,未婚夫额外获得大笔谢礼金,从来没有为她买过贵价礼物。随后,未婚夫辞去稳定工作去了纽约,成为了一个投机商且流连酒吧,与不三不四的女人们纠缠不清。
因为放纵的生活方式,未婚夫死在酒吧后巷,而他还给家人亲朋带来了灾祸,让帮派分子前来寻仇乱砸一通。
如今,一枚疑似古董银币的出现,势必要打破某些既定认知。
贝拉终究还是不敢置信地摇头,不愿意相信她一直让明珠蒙尘。
“不,我不信沃勒知道银币的价值。我和沃勒都没念过几年书,我们都不懂古董。如果没有人告之我银币的来历,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意识到它的真实价值。”
这种情况下,贝拉根本不可能体会这枚银币是暗藏惊喜的礼物。
沃勒明知未婚妻的知识水平,更知道她的家庭环境,何必搞一出如此迂回的送礼。
“是了。”
贝拉越想越确定,“沃勒并不知道银币的来历。我得到银币已经有半年,如果他是有意制造惊喜让我猜猜猜,那也早过了揭开谜底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