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走出第八病栋的时候,秀语不安地问:“姐姐,你还在吗?”
宁音说:“我在。”又说,“你妈妈叫你。”
秀语这才收回思绪,就见妈妈目光奇怪又有些不肯定的看了看自己,她心里顿时有些难过和恐惧。秀妈妈也察觉到秀语定定看过来的视线,充满着害怕不安的神色,她不由勉强露出笑容,并没有说什么,也不想怀疑秀语到底是不是病好了,依旧带着她上车离开第八精神病院。
第174章 错乱的重叠
半个小时后,秀妈妈开车回到家,车就停在屋门前,秀语还坐在座位上,侧头望出窗外。
入眼的就是一栋独立的小房子,两层楼高,白日里的阳光似乎被这附近的大房子遮挡住了,只有微稀几缕日光落进来,四周便显得有些阴凉。
宁音叫道:“回到家里后,四周看看。”
秀语连忙点头,刚出声说话,一道阴影忽然沉沉地投到身上,秀语心里一跳,就见秀妈妈悄声无声地站在窗外,半低着头,隔着一面玻璃看着车内,她不由瑟缩了一下,而车门已经打开,秀妈妈还是很温柔:“秀秀,下车吧,我们到家了。”
耳边也响起宁音的声音:“别怕,有什么情况我会提醒你,先进去。”
秀语咽了咽口水,然后下了车,跟着秀妈妈进屋。
进到屋里,宁音借着秀语的眼睛快速将屋里梭巡了一遍,正如在外面看到的那样,这房子里面的格局同样不大,也许之前都是秀妈妈一个人住,家里空荡寂静,不过很干净整洁,但因为光线不足,显得有些暗。
秀语听着宁音的指示,走到小客厅,转头看了眼走进厨房的妈妈,对方在问她晚上想吃什么,一会儿她出去买菜,秀语含糊应着,一边转回去。
她站在沙发旁,这里正对着背景墙的电视机,另一边墙壁挂着几张照片,都是小时候的自己,或是两母女的合照,照片上的背景都是明艳的阳光,看上去很温馨,而这些照片可能是在秀语出事之前拍的。
之后又转到别处,一楼的小过道上还有一个房间,门是打开着的,秀语探头看了看,里面放着一些杂物。
“上楼看看。”宁音说。
秀语依言走出过道,往楼上走去,踏上几级台阶,又张望了下厨房里的女人,便快步跑上二楼。二楼走廊铺的是木板,踩在上面的时候,会发出细微的木声,而且比起一楼更加昏暗。秀语靠着一面墙壁,左右张望,一边沿着走廊往里走去,这里只有两个房间,外加一个洗手间,其中一个房间锁上门了,她微微转头,只有走廊尽头的房间虚掩着门。
“……这、这个房间好像锁着了,打不开。”秀语挪回目光,又拧了拧锁上的门把手。
“这可能是你的房间,一会让你妈妈开门,我们先去那边的房间看看。”
秀语小声应道,便猫到尽头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往里走进去几步。
尽管卧室的光线也出奇的暗,但外面的天色还光亮着,勉强能看见房间的大致,一张大床,旁边是床头柜,上面放着台灯,一个十字架饰物和一个怪异的人偶。此外,还有衣柜和梳妆台,正对床的方向是小阳台,玻璃拉门半开着,屋外的风一阵阵的吹进来,有种奇怪的凉意,而浴室在房门的旁边,里面传来水滴声。
秀语停在床头柜前,好奇地拿起柜面上的十字架和那个人偶。十字架是银制品,人偶是陶泥做的,当她翻转到另一面的时候,看到底下刻着一个名字,但她没有印象,便放回去。
“拉开抽屉看一下。”
宁音的声音拉回秀语的思绪,她连忙翻看房间里的那些抽屉,在拉开左边床头柜抽屉的时候,两人都看到放在柜子里面散开的药粒,还有一把水果刀,之后又在衣柜里翻到一件血色雨衣,卷成一团压在一把菜刀上,秀语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多看一眼,快速合上,往后退了一步,却撞到了什么。
她顿时打了个哆嗦,缓缓转头,妈妈就站在她的身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就连宁音都没有发觉。
秀妈妈扫了眼被翻动的抽屉,抬手拍了拍她肩膀,并没有在意,只是温声说:“你不在家的时候,妈妈把你房间锁上了,刚才见你不在楼下,肯定是上来了,房间我给你开锁了,要去看看自己的房间吗?”
“好、好的……”秀语有些害怕妈妈,连忙跑去那个房间。
秀妈妈跟在她身后,见她回过头来,一脸不自在的样子,便说了一声:“那你自己四周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叫妈妈。”
秀语点头,等妈妈走下楼后,她才走进房间。
里面就是一个很简单可爱的小房间,不过宁音借由秀语的眼睛看到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油画后,一下子定住了。
画中是一间楼栋,它就在黑夜中,四周都是昏暗的,每一个楼层的房间都亮着灯光,一个个站在窗前。在画外看上去,看到的就是一道道站在房间里的模糊人影,有的人吊死,有的不见了头,有的诡异地趴在窗上,直直望出窗外,似乎要窥视画外的人,看着这样怪异的画,宁音和秀语后背都发毛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怖弥漫在画中的楼栋里。
这应该是第八病栋。
宁音让秀语走近去,画的右下方依旧有一个落款:克里斯蒂,第31号作品:《错乱的重叠》。
错乱的重叠?
宁音心下狐疑,又仔细想了想这幅画中暗藏的寓意和暗示,重叠的形式一般是多个事物叠置在一起,形成一个复杂的结构,如果是这个密室,又是老克里的作品画,这个重叠的存在应该是第八病栋,可以理解为有无数个第八病栋重叠,构成一个错乱复杂的密室世界,事实上他们就是从一个个第八病栋逃出来的,至于错乱的是什么地方,宁音却没有头绪。
“这是第八病栋吗?”秀语也在看这幅画。
宁音说:“应该就是第八病栋,我现在怀疑我们是不是真的离开第八病栋。”
秀语像是听明白她说的,不由紧张了起来,目光在房间里来回张望:“姐姐,你是说我们其实还在第八病栋中?”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还要再探索,你再看看房间里有什么。”宁音提醒,既然在这里出现老克里的作品画,那应该是有这个密室的一些线索,也说明这个地方应该是有些特别的。
之后秀语在房间里四处翻找,明明这是她的房间,但她依旧没有半点印象,甚至这个房子她也很陌生,最后也没有找到什么。
这时候,秀妈妈往楼上喊,说可以吃晚饭了。
秀语先到楼下,吃完晚饭,又缩回房间。
秀妈妈看着她上楼的背影,脸上温柔的神色逐渐淡了下来,白灯下,映着她阴郁的脸色,但她始终按部就班地收拾好餐桌上的碗筷进去厨房,而后又拿起一块抹布蹲在地上,低垂着头,仔细地一格一格擦拭着地瓷砖上的水迹。
到了十点,秀妈妈才跟着上楼,脚步很轻,来到秀语房门外的时候,又听到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声音,便抬手敲了敲门:“秀秀,早点睡。”
房间里的声音立刻安静了下来。
秀妈妈这才回去自己的房间,站在门后,关上房门的时候,她望向门外昏暗的走廊,过了一会,慢慢关上房门。
听着走廊上安静下来的声音,秀语压下刚刚被敲门声吓到狂跳的心脏,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小声说:“姐姐,我觉得妈妈很奇怪。”
“是有点。”宁音也有这种感觉。
“如果我们没逃出第八病栋,这个妈妈是不是假的啊?”
“不好说。”宁音又像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之前我们在异度找到了一条钥匙,你有没有带出来?”
秀语摇头:“没有,我找过了,逃出那个第八病栋后,我身上就没有钥匙……”
说话间,走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声响,两人顿时静了声。
宁音让秀语出去看一下情况,秀语也连忙爬起身,走到门边,抖着手拉开一点房门,用一只眼睛从门缝偷望外面,走廊黑不见影,但主卧室那里的房门又是虚掩的,泄出一丝幽光。
秀语缓缓拉开门走出去,后背贴着墙壁,踮着脚尖轻轻靠过去,然后又从这虚掩的门缝偷窥卧室里面。
床头柜上的台灯打亮着,秀妈妈站在衣柜前,身上穿上了那件诡邪的血色雨衣,手里拿着一把菜刀,但因为是背对着这里,两人都看不见什么,安全起见,宁音让秀语先回房。秀语便又悄悄猫回房间,关上门后,这才松口气,一边对宁音说:“我妈妈真的很奇怪,而且很吓人,她为什么要穿上那件雨衣,还拿着那把菜刀?”
现在的情况确实很诡异,宁音也不太清楚秀妈妈究竟是不是有问题,只是说道:“先睡,明天再看看情况。”
秀语点头,便回到床上睡觉。
到了半夜的时候,宁音忽然睁开眼,她发觉自己能动了,有些惊讶地握了握手掌,便坐起身看向留着一盏小灯的房间,还是在秀语的房间里,而她能动的话,应该是趁着秀语沉睡的状态拿到了这个身体的主动权,不过在这之前她都只能以意识的存在寄居在秀语的身体中,一直都是秀语主动,现在却出现这样的情况,看来这个地方确实有点特殊。
她跳下床,转头看向墙壁上的恐怖油画,这个时候,油画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宁音神色凝重地走到画前,抬头打量。
画中的楼栋并没有亮灯,因为它在白天时分,十分明亮,每一楼层的房间都静悄悄的,窗户后面没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白天的楼栋死寂,这样看上去,这幅画的变化似乎也预示着第八病栋同样存在白天和黑夜的区别。
她忍不住伸手摘下油画,结果画框的背后掉下来一张日记纸。
宁音微怔,立即捡起来,借着光看向上面的内容。
【我是宁音,我带着秀语逃出那个鬼地方了,不过我还是被困在这个密室,秀语的身体十分虚弱,不能承受两个人格共用身体,只能存在一个人格,到了明天,明天天一亮,我的人格身份就会消失,除非……除非秀语的主人格死亡,但我做不到,她是无辜的,就这样吧……楼下怎么了,快去看看……我逃出来了,但我就要死了】
看到这里,楼下忽然传来惨叫声。
宁音一悚,来不及思考日记纸上的线索提示,连忙收起,谨慎地走出房间悄悄地走到楼梯口,楼下亮着灯光,而惨叫声还在响起,空气中就多了一股浓烈的铁腥味。
她扶着楼梯扶手,微微探头望向楼下,就见秀妈妈在厅里,拿着菜刀一下一下地砍着一个人,地上流满了血迹,对方似乎也听见楼上的动静,秀妈妈猛地抬头看过来,宁音心里一惊,正要退回去的时候,秀妈妈出声叫道:“秀秀,妈妈吵醒你了吗?”
宁音闻声,反而镇定地走到楼下,看着一地的血腥,地上死去的男人已经面目全非。
她问:“你在做什么?”
“妈妈帮你杀死这些坏人,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都是妈妈不好,要是我早点发现,你就不会受伤了,都是妈妈不好……”秀妈妈握着菜刀走了过来,然后用力抱紧宁音,痛哭了起来,“没关系的,就算你的病治不好也没关系的,妈妈不会再将你送走了,再也不会了……”
宁音想说话,发现自己又不能动了。
秀语的主人格已经醒了过来,此刻拿回身体的主动权,她愣愣地看着把自己抱紧的妈妈,不知道为什么一醒来就在这里,但余光里看到地上血淋淋的场面,整个人恐惧到浑身发颤,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渐渐地,一些陌生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
她想起了什么,脸色一下子苍白了下来,这就像五年前发生的一幕。
秀语猛地推开妈妈,对上她担忧的目光,人不由惊慌地逃回房间,她用力关上门后,背贴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但她的表情又慢慢地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冷静,她病了,妈妈也病了,这个地方真是可怕。
“你怎么了?”宁音也察觉秀语有点不对劲,“你妈妈的情况有点问题,你别在意。”
“我没事的,姐姐。”秀语颤着声,随即发现什么似的,举起手臂,打开攥在手里的那张日记纸,她认真地看完上面的内容后,又重复说了一句,“我没事的,姐姐,你也不会有事的。”
宁音闻言,却有种不好的预感,尤其秀语看到纸条的时候,因为是自己的日记纸,她没有处理,现在秀语看完之后就坐在书桌前,将日记纸展平放在桌面上,便半弯腰拉开一个抽屉,摸出一本日记本,但打开后,宁音发现这只是一个盒子,里面根本不是日记本,盒子里也只有一盒药。
秀语揭开药盒,一粒粒塞进嘴里。
宁音惊道:“你在吃什么?快吐出来!”
秀语一边吃着,一边哭着说:“我喜欢姐姐啊,很喜欢的那种,我不想你死,我可以为姐姐死的……”
宁音的耳朵忽然间嗡嗡作响,她听不见秀语后面说了什么,只觉得有种世界坍塌的崩溃感,意识有一瞬又被拉扯出来,下一刻,她又来到那一望无际的苍白空间,看着眼前的无尽风暴席卷而来,身体瞬间被撕裂成光粒子,然后一点点消散。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手指动弹了一下,过了一会,宁音缓慢坐起身,目光在四周转了转,这里还是病房。
在秀语吃了那些药之后,她就被拉扯出来,又像回到第八病栋。
宁音皱着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动了动,发觉手心下面似乎压着什么东西,她低头,一边挪开手掌,入眼的就是一张日记纸,上面压着一条生锈发黑的钥匙,这是从异度那里获到过的物品,在跟秀语逃出去的时候,并没有在秀语身上,现在反而出现了,她只想到一个可能,就像日记纸上的内容,秀语死亡,她就可以逃出来了,不过这个逃出来似乎只是逃到另一个第八病栋,她依旧被困在这个密室中。
而且日记纸的记录很奇怪。
秀语就是看完之后才吃了那些药,现在她是顶替了秀语的身体吗?
宁音觉得头很疼,也想不明白,目光往旁边转,就看到自己的背包搁置在柜面上,诅咒娃娃就从背包里拱出一颗脑袋,见她看过来,顿时发出诡异的笑声。
这时,病房门打开。
一个护士走了进来,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眼时间,就递给宁音一颗药:“时间到了,快点将药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