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娟一大早就觉得心神不宁,她把王桂花弄回去之后本来想打听着消息,好尽快接手乐宛的工作。
谁知道刚从乡下回来,乐妙妙就生病了,医生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再加上时气,断断续续的吃了半个月的药,最近这两天才好全。
赵丽娟心里想着,今天就得上乐宛家去一趟,看看王桂花有没有把乐宛几个弟妹带回乡下。要是还没走,自己少不了就敲敲边鼓。
坐在凳子上画画的乐妙妙也很郁闷,上次在姥姥家就吃了姥姥做的饭,回来她就上吐下泻的。
乐妙妙狠狠的在纸上划了一道,肯定是老虔婆又把放过夜的肉给自己吃了!
上辈子赵婆子就干这种事,每次做点肉都舍不得一下子吃完,留着吃好几天。但是现在是夏天啊,白天气温有多高!又没有冰箱,肉放一夜就坏!
那天是自己好久没吃肉了,竟然没发现肉有问题,大吃大喝了一通,回来就病倒了。
乐妙妙嘟着小嘴,哼,往后自己再也不想看见姥姥了!下回妈回乡下,自己也不要跟了!
母女两个正各自怀着心思的时候,只听见外头传来乐建水的声音。
“丽娟!丽娟!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赵丽娟整理好思绪,才拉开门,脸上是标准的笑容。
“哎呦,让我瞅瞅是哪个稀客……”
“……妈?”
赵丽娟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假笑,怎么赵婆子从乡下来了?
乐建水声音里满是欢喜,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整个人看着又怪异又可怖。
“可不是!咱妈来了,说要往后住下给你帮忙带孩子呢!丽娟,你也是。怎不早跟我说一声呢?我也好下乡去接,现在弄得,让妈在大太阳底下等了好一会儿呢!还是我一个工友跟我说咱妈在厂子门口我才知道。”
赵丽娟身子微微晃动,夫妻十几年,乐建水话里的责备再明显不过,赵丽娟难堪的无以言表。
赵婆子一看亲闺女的样子就知道,这夫妻俩是都不欢迎自己啊……
她也不管,眼神大喇喇的上下审视。
乐建水家的屋子紧凑的很,两室一厅的品字结构。厨房是搭在阳台上的,客厅用布帘子隔出来一小块。采光也一般,客厅里头有点暗。
但是对于赵婆子来说,这里已经很好!是她能住的最好的房子了!
屋子里收拾的整整齐齐,两间卧室门上还挂着流苏帘子,窗户擦的亮晶晶的,客厅的布帘子上还绣着花。
怎么看都比自己在乡下住的土房子强出百倍去!
看来那天那大姑娘没说错,丽娟现在生活就是不错!屋子都有心思收拾的这么干净,肯定吃喝也不差!
乐建水装模作样了几句就推说厂子里还有事,要回去上班。让赵丽娟出去买点好的,做给她老娘吃。
他待不住了,看着丈母娘的大包小包他就来气!而且话都放出去了,一时半刻是别想能把人撵回去。眼不见心不烦,乐建水准备等到晚上再回来跟自己老婆掰扯,现在他是要到厂子里好好避避。
赵丽娟脸色苍白的听着自己老娘指使。
“最近天热,我嘴里淡,你去给我整点酱猪蹄,不要老母猪蹄子,要尽量软和一点的。再给我收拾收拾,我今天赶了一上午路,累的不行了。吃完饭我得歪会儿……”
赵丽娟只觉得自己的嘴在自动讲话:“家里没住的地方。”
“哪儿没住的地方?就客厅嘛,我也不是那穷讲究的,就客厅这张床,不大不小刚刚好。妙妙又不大,我们俩睡一张床。”
乐妙妙在一边激烈反抗:“我不要!我不要跟你睡一张床!”
赵婆子一记眼刀飞过去:“咋的?你个丫头片子就这么不懂事?你爸妈住的正屋我不能占了吧?你哥哥们要读书,难道你还要去妨碍他们?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大人。”
乐妙妙恨不得尖叫出来,你才不懂事!你才是妨碍人!你个老虔婆为什么要来?!没有人愿意你来!
赵丽娟茫茫然把乐妙妙撵出门。
回过来坐在赵小满旁边,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妈,你干什么?你谁都不说一声就来,是诚心叫我难做来的吗?”
“我都跟你说了,这几年不行,我没有工作。家里只有建水一个挣工资的,还有晓刚晓健,上了中学,眼见着没出路就得下乡。你就非得这个时候来?不能晚几年?等我有个工作,家里能松动些我就把你接来过好日子。你就非要现在过来?”
“你咋不跟我商量?平白就背着大包袱上门,你就不怕建水埋怨我?妈,你是不想叫我过好日子是吗?”
赵小满本来对女儿还有些微弱的愧疚,听了这些话又气的差点撅过去。
“我大老远跑来,你连杯水都不给递就找我晦气?你推一年又一年,刚结婚你就说你家里难,叫我再等等。这都几年了?你儿子都快成年了你还推?你就是巴不得我死到乡下,最好别来烦你是吧?”
“说起来困难,你天天上我跟前哭穷,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原来你家的穷是这样的啊,住着两室一厅的大房子,天天吃大鱼大肉的,把个丫头片子当千金小姐养!你妈我在乡下,住的是土房子,一下雨就往屋里漏水,不上工就没饭吃,想要啥都没有。你好意思在你老娘面前装穷?”
“反正这回我是不走了,乡下的房子我都卖了,我现在没房没地,你要是敢把我撵出去,我就敢去告!我为你操劳半生,临了了还不能享享福?”
赵丽娟哭的眼泡子都发肿,被自己老娘的话砸的眼冒金星。
房子都卖了?这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赵小满也懒得跟白眼狼女儿掰扯,反正她人都来了,除非绑住手脚给她运回去,不然她就是要住下!
一路走来,她都看清楚了,城里的老太太们都是七七八八凑一处,说说话再做做饭,有小孩子就带一带,没小孩子就是不是上街上公园遛遛弯。
这种神仙日子,她可不走!
赵丽娟只能茫然的起身,之前她掉过很多次眼泪,唯有这次是最真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
另一边的洪山大队送走了说要进城享福的赵婆子,又迎来了一位神秘来宾。
大队书记王福全毕恭毕敬的前后跟着,据说这次来的是某位高层领导。拿来的介绍信上明晃晃是军区的章,但证件却是某个他不熟悉的部门名称。
虽然不知道来人的身份,但对方那通身的气派不是假的,手上还戴着一块亮锃锃的腕表,坐的也是小汽车。
来人听王福全胡吹了一通自己的“荣誉历史”,上到自己祖上扛过枪,下到自己孙子忒争气,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等到王福全说无可说的时候才点头。
“嗯,是很不错。”
“我这次来是考察当地政务风气的。要低调,不能太隆重。”
王福全肃然起敬,整个人站的倍儿直。
来人也很满意的样子:“看的也差不多了,我就在村子里住一晚上。明天就走,你给安排个老乡家就行,不用多隆重,也不要跟别人说。”
王福全恨不得把头点的跟缝纫机的针一样。
“一定一定,我保证给您安排的妥妥当当。”
当晚,神秘人拒绝了王福全的接风请求,在村子里的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里住下。
等到月亮攀上最高处的时候,一个黑影悄悄从屋子里闪出去。
山坳里的破草房四面漏风,冬季很是难熬。但在这样夏季的夜晚,反而更加的凉爽,伴随着知了的叫声,许繁野和许向国睡得正香。
突然,一道被月光反射出的白光闪过。
本来还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的许向国翻身而起,瞬息间就跟来人过了两三招。一柄短小的匕首也被打掉,“叮”的一声掉在地上。
许繁野面无表情点亮床头的油灯,顺手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尺寸很小的军刀丢过去。
许向国顺势接住,就把军刀架在来人的脖子上。
对方似乎是对他的身手很意外,等到被军刀架住更是害怕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慢着!”
第26章 临时工 (一更)
许向国却不管不顾, 直接就把军刀往下压。能在睡觉时候上门来的,就算是立场不歪,在别人最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 做法也算不得正派。不正派的人, 是敌是友又有什么关系?
来人扯着嗓子喊:“一二五三!一二五三!”
许繁野在一边听到这个数字就皱起眉头, 摆了摆手让僵持在原地的孙子把刀放下。
手里举着油灯细细打量来人。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和绿色交织的衣服, 一张娃娃脸,平平无奇。要不是刚才那一顿你来我往的生死交锋, 断不能把眼前这个带点稚气的年轻人当做一个危险人物。他就像一个大街上随处可以见到的平平无奇的年轻人一样,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良民气息。
娃娃脸看到自己的小命保住了, 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掏出身上的证件, 本来就是作一下, 谁知道差点把命给作里头。这要是让领导知道,怕是要把自己皮给剥了。
“一二五三队执行员, 周飞, 向许先生问好!”
许繁野接过他的证件,看也不看,就直接问他。
“口号?”
“……什么口号?”
许繁野不理, 又紧跟着问:“你的领导名字?”
“……孙大炮。”
“籍贯?”
“渊省。”
“年龄?”
“十九。”
……
如此这般来回问答, 许繁野最终点头,把证件还回去。干这一行的, 能落在纸上的东西,一半是假的,另一半是精心伪装过的假的。所以证件不是关键,面前的人才是关键。
周飞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这次领导让自己来,说的明明白白, 是让他来挖走一个人。而且领导连人都没见一面,就直接跟自己说,往后这个不满十八的小年轻就是自己的直属上司。
周飞很是不服气,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队里的强人啊,排名不说前三,那也是稳定在前十的。怎么就被小了几岁的人压?
想着这位从十一岁就在穷山沟里过日子,领导走眼也是正常,所以今晚才小小的耍了个诈,想先试试这人的身手。
没想到啊没想到,上来就被人家给扣了,要不是自己话说的快,怕是那小军刀现在就把自己脖子给割断了!看着这人弱不禁风,打斗时候却犹如丝绸包裹着的钢刀,一旦交手就图穷匕见。
周飞很识时务,人家有能耐,那就是老大!自己甘拜下风!
周飞直接立正,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许向国来了个军礼。
许繁野看他瞬间就找到自己的位置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你先出去,我跟他说几句。”
周飞立刻答应,这可是大佬中的大佬,队里虽然不允许谈论他,但私底下的风言风语就没少过,据说这位当年可是周旋在数个势力之间,最多时候身份能有十几个的奇人。
就算是间破草屋,周飞也恭恭敬敬的把门给掩上,然后很老实的塞住耳朵。人家让自己出来就是不让自己听,只可惜这屋子太破了,自己又训练过耳力,所以只能自觉点了。
许繁野招手让孙子站到自己身边。
“一二五三是我跟几个老家伙一手带出来的。”
“本来的用途你应该也能猜出来个大概,现在它的作用已经注定要发生一些变化。”
“虽然我不怎么接触外面,但是你跟我都清楚,国内有些东西依旧招人觊觎。我们的国家面临的威胁也不是只有一方,所以一二五三的重启也是早晚的事。”
“我的身份敏感,现阶段没有任何可以回去的可能性。”
许向国紧绷着脸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许繁野摸了摸他的头。
“孩子,方向和信仰,并不是你坐在那里就能出现的。有的时候就是要在碰壁和失望中,你才更能坚定。”
许向国沉默了半晌才问道:“那你怎么办呢?”
许繁野笑着说:“有孙大炮安排呢,你放心,我把亲孙子送给他,他不得给我点方便?”
许繁野不想让许向国跟在自己身边,自己的一身本事总也有三分之二教给他了。雄鹰长大,自然就是要出去历练。而且自己学本事之前就知道民生多艰,所以从来没有迷失过。但向国不一样,他学的太快,又太冷情。自己活着还好,要是自己没了,还不知道他要走到哪条歧路上。
孙大炮那里虽然也没有很安全,但是往外走几步总不会是坏事。
许向国良久才说道:“我要留在梧市。”
“这是我唯一一个要求。”
许繁野无奈的瞪了他一眼,摆手让他出去找周飞。
这死犟死犟的劲儿啊,不知道是随了谁。
周飞被许向国镇住之后就瞬间自来熟了,殷勤的问他怎么打算。
刚才许老爷子特意把自己赶出来,想也知道眼前这位爷没那么容易就同意跟自己走。
许向国言简意赅:“我只接受在梧市的任务,并且要求你们安置人员暗地里照顾我爷爷,同时在城中给我安排新的身份。”
周飞“嘶——”了一声,后两条好说,安排几个人扮做知青下来就行,新的身份也能安排,但留在梧市?
“这……一般是不行的。”
“你想啊,你在这里生活了六年,见过你的人再少也有几个吧?万一中途被人认出来岂不是很难办?队里也是考虑到这点,很多时候都是安排成异地的,要么就是那种扎根在本地好多年的,不容易被人怀疑。”
许向国依旧坚持:“那就算了。”他不能把爷爷的安危毫无保留的寄托给任何人。
许繁野在屋子里也有点无奈,许向国这么坚持还有一点原因,就是他如果离开梧市,那很大可能就要写一份脱离关系的证明文件给大队。因为就算一二五三可以安排很多事情,但乡下大队里的事情和去往异地的介绍信,怎么安排都容易出错,最大可能就是让许向国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