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星已经吃饱了,坐在餐桌前发着呆。
江从舟顺手帮她拆了吸管,“多喝点,说不定还能长高。”
槐星其实也不是很喜欢喝维他奶,她捧着奶盒,两颗兔牙忍不住在吸管上磨咬:“我不矮。”
江从舟喝了两口黑咖啡,“确实不矮,有一米六。”
槐星纠正他的话:“是一米六二点三。”
精确到小数点的数字,让江从舟觉得好笑,他说:“帮你四舍五入,算一米七。”
槐星感觉他在取笑自己!她用力咬着吸管,暂时不想和他说话。
吃过早饭,江从舟还十分贤惠把碗筷都收拾干净了。
槐星因为身高的时候,憋着情绪没有主动找江从舟说话。
江从舟回卧室拿上车钥匙,站在玄关处弯着腰换好皮鞋,回头望向还撅着嘴不高兴的少女,“一米七,我送你去学校。”
槐星反应了好久才知道他是在叫她,这种赤裸裸的取笑,更让她觉得恼火!
她闭紧嘴巴,默默换好鞋子。
还是不打算理他。
要和他冷战。
给他点颜色看看!
江从舟上了车,却不急着发动,侧过视线在她身上停留好一会儿,“不让叫一米七,能叫一米六二点三吗?”
槐星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双手不大自然放在膝盖上,“你笑话我。”
江从舟说:“真没有。”
槐星抿嘴:“你就是觉得我矮。”
江从舟失笑:“个子小很好,讨人喜欢。”
槐星老脸一热,脑子还是清醒的,她一口咬定:“你骗人。”
别以为她不知道乔向晚长什么样。
肤白貌美大长腿。
前凸后翘细腰。
“那哥哥跟你道个歉?”江从舟将车子从地下车库开了出去,边说:“看在那几瓶牛奶的份上,不生气了?”
槐星故作勉强:“好吧,既然你这么诚恳的和我道歉,我姑且就给你个面子,不气了。”
“嗯,真大度。”
“可不是。”
从家里到学校的路并不远,最多也只要半个小时。
槐星希望这段路慢一点、再慢一点,哪怕什么都不说,和江从舟单独待在一起,她也觉得很欢喜。
忽然间,一声突兀的手机铃声划破静谧的空气。
槐星看了眼手机,屏幕映着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她的脸色瞬间苍白,接起电话的手微微颤抖。
“星星啊,能不能给我转五千块钱,我买个东西,明天就还你。”
槐星听见她父亲的声音,脑袋晕了晕,心不断往下沉,她的身体在发抖,创伤后应激反应让她说不出话。
一次。
两次。
三次。
她接到过无数次这样的电话,一百两百五百,再到后来的大几千。
她父亲每次给她打电话,除了要钱还是要钱。
槐星记得自己小时候攒起来的压岁钱,都会被他抢了去赌博。
他还会打她的母亲,面目狰狞嘴脸丑陋,过后再假惺惺说几句他以后不会再犯。
槐星小时候是听着父母的争吵长大的。
她卧室的房门,都被她父亲踹烂了。
他会四处翻找被母亲藏好的现金,一分钱都不会放过。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听见父亲的摔门声身体就会不受控制的发抖,脸色雪白,心脏也很不舒服,大口大口的呼吸也喘不过来气。
她会把自己关在衣柜里,捂着耳朵,把自己藏起来就不用害怕。
槐星牙齿磕磕碰碰:“我没有。”
男人说:“我又不是不还你,就五千块你怎么会没有呢?我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你先借我救救命,我明天肯定还给你。”
槐星了解他父亲的德行,示弱卖惨都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目的。
槐星手脚冰冷,她咽了咽喉咙,“你真想要,我可以给你烧。”
男人被他惹恼,当即破口大骂,“你这死孩子到底会不会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读书,你如果不嫌丢脸,我就去你的学校找你。”
槐星不说话,他说的更难听:“我是你爸,你身体里流的一半的血都是我的,我告诉你,你就是得养我一辈子。逼急了我,我打死你。”
槐星挂了电话,把他的手机号拖进了黑名单。
江从舟发现她的脸非常白,近乎病态的惨白,皱着眉心,问:“谁的电话?说什么了?”
槐星用手捂着心脏,浑浑噩噩回过神,她眼睛在她没发觉时已经变得通红,像只受惊了的脆弱小兔子,“没什么,是诈骗电话。”
江从舟沉默半晌,空出手朝她伸出去,“手机给我。”
槐星抿了抿唇,过了一会儿,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了他。
江从舟打开通话记录看了眼,确实是个没有备注的本地号码,已经被她拉到黑名单里。他将手机还给了她,“以后不要接陌生号码。”
槐星点点头:“好。”
她整个人还在紧绷的状态里。
她父亲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就把她拉回曾经的噩梦中。
永无止境的争吵,凶神恶煞的厮打,还有时常敲门要债的债主。
母亲的眼泪。父亲的辱骂,让她成为惊弓之鸟。
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她只要听见她父亲的声音,就很想从阳台跳下去。
她父亲打人很疼,喝醉酒之后,什么东西顺手就用什么,花瓶、铁棍、板凳还有椅子,砸在身上真的很疼。
槐星扭过头呆呆看着窗外,吹了很久的风,慢慢逃离了刚才的梦魇,至少能呼吸得过来。她用袖口擦干净脸颊上的湿痕,回过头问他:“江从舟,是不是快到学校了?”
“嗯,五分钟。”
“你把我放学校门口就行,校外车开不进去。”
“好。”
宴臣起早来校门口买了个煎饼,和室友蹲在台阶上吃完煎饼,远远地就看见了辆眼熟的车开了过来。
宴臣猛地站起来,拍拍室友的肩膀,“你们等我一会儿。我有点事。”
坐在车里的槐星也看见了宴臣,这狗东西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她。
江从舟听稳了车,看了看正在朝这边走来的宴臣,有些讶异,收着情绪问:“他这是?”
槐星哪知道宴臣大清早的犯什么病!她表现的很淡定,很自信地说:“肯定特意在等我。”
江从舟握紧方向盘,不咸不淡抛出两个字:“是吗?”
槐星反问:“你不知道吗?”
江从舟偏过头,定定看着她,“什么?”
安静几分钟后,槐星表情严肃,吐字清晰和他说:“他是我的病态爱慕者,暗恋我很多年了,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无所不用其极。“
江从舟翘起嘴角,“抱歉,我还真不知道。”
槐星很平静:“没关系,毕竟我很低调。”她接着说:“我又好看又善良,被人疯狂倒追,也很正常。”
“……”
槐星对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瞳仁好像倒映着她的脸,她态度认真的告诫他:“我很受欢迎,你最好有点危机意识。”
少女过于认真时的神态,十分可爱。
像小河豚微微鼓起脸颊,轻轻戳一下都要同你翻脸。
江从舟蹭了蹭手指,忍住想戳她脸颊的冲动,开口正要说话,宴臣已经走到车前,抬手敲了敲车窗。
江从舟往窗外看了眼,同她说:“你的爱慕者来了。”
槐星庆幸没有让宴臣听见,她在江从舟面前装逼说的这些话。
车窗刚放下,宴臣盯着她,好像生怕她跑了:“凎!上个月被你诈骗的五百块钱,速速还我!”
槐星万万没想到宴臣是来要钱的。
这让她很没面子。
江从舟闻言淡淡一笑,“病态的、爱慕者?”
第14章 他是不是个男人,她应该……
槐星顿时颜面全无,她装作没有听见江从舟意味深长的调笑,抬头看着宴臣,抿直嘴角很不高兴地问:“我什么时候诈骗你的钱了!?”
宴臣嘚瑟的挑了挑眉:“上个星期,公共课,你让我帮你代课,五百块劳务费。”
槐星秀气的眉头拧成一团,她做出肯定的结论:“你穷疯了。”
宴臣冷笑两声:“你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你还记得你苦苦哀求我去帮你代课时的嘴脸吗?”
槐星翻脸确实比翻书还快,尤其是在江从舟面前她是万万不可能承认自己找代课这种事,她面不改色,吐字道:“你就是穷疯了。”
江从舟眉眼含着清浅的笑意,深深在槐星脸上看了两眼,似乎是种看破一切的目光,运筹帷幄的笃定。
槐星被他的眼神看的心虚,她指了指宴臣,“这是他为了吸引我注意力的手段之一。”
宴臣:“……”
槐星:“我已经习惯了他的脏水,他得不到我就想毁掉我。”
宴臣:“……”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江从舟眯了眯眼睛,很客气很冷淡的笑挂在眼尾,神色难明辨不出喜怒。
槐星微微抬了抬下巴,睁着眼睛看向宴臣胡说八道:“你就是喜欢我。”
“我……”
“不要狡辩了。我都明白。”
宴臣硬生生被她说的脸色爆红,整张脸都火辣辣的,耳根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了起来,他往后跳开几步:“槐星,你真狠。”
宴臣这五百块钱也不敢再要,谁知道槐星那张嘴里还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
槐星和宴臣同系不同班,一周只有两节大课会一起上。
进了学校之后,槐星和宴臣肩并肩走了一段路,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宴臣,表情认真:“我真的很好奇。”
宴臣摸不着头脑:“什么?”
槐星问:“你是怎么有脸问我讨要代课费?”
宴臣理直气壮:“我帮你上了一个半小时的大课。”
槐星不禁冷笑。宴臣的确是帮她上了课,可老师点名的时候他也非常傻逼的帮她喊了声道。
槐星在院系里有那么点知名度,老师听见一道男声,立刻马上就记了她旷课。
也不知宴臣是好心还是真的傻,他特别不服气:“老师,我就是槐星,我没有代答到。”
那位老师一怒之下差点给她记了挂科。
“你今天害我在江从舟面前丢了很大的脸。”
“你自己要吹逼。”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宴臣胳膊上起了许多鸡皮疙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自己听见槐星用笃定的语气说他喜欢她,他就浑身都不自在,哪哪儿都不对劲。
宴臣笨拙的转移话题,“晚上去唱歌吗?”
槐星兴致缺缺:“我要补课补作业。”
宴臣不大自然挠了挠自己的脸:“就当提前过个圣诞节,怎么样?”
槐星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他,“离圣诞节还有两个多月。”
宴臣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是提前过。”
槐星被他说的有些动摇,她问:“都有谁啊?”
“叫上你室友,还有我室友。”
“你宿舍有帅哥吗?”
“全学校最帅的大帅比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不要不识抬举。”
槐星沉默几秒,抬眼深深看着他说:“我真不愧是你爸爸,你这不要脸的样子和我简直一模一样。”
“……”
学校对面街有栋大型商场,KTV就在五楼。
宴臣嫌档次低,宁肯打车去市中心的高档公馆。
赵敏犹犹豫豫:“太远了,来回要一个小时呢。”
槐星想了想觉得挺好的,“反正有冤大头买单,不宰白不宰。”
赵敏挽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的问:“宴臣是不是想追你?我觉得他对你真的很不错。”
学校里出了名的高冷大拽比,追他的人一抓一大把。暗恋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每年平安夜往他宿舍里送的平安果都能拿来开水果店了。
平时双手插兜帽子一戴,真真儿就是谁也不爱的德行。
槐星说:“我儿子确实比较孝顺。”
赵敏想说的话被她堵在喉咙里,一时无言。
宴臣提前打电话预定了包厢,几个人到了时候已近天黑。
槐星唱歌跑调,但又很喜欢唱歌。
她点了几首会唱的歌,抱着话筒一时唱嗨了。
脱了鞋子站在沙发上又蹦又跳,松软的丸子头逐渐散开,额前散落几缕凌乱的碎发,瞳仁乌黑,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看着没什么攻击力。
宴臣看呆了几秒钟,火速挪开眼神,灌下两杯凉水,降了降温。
槐星连唱三首,已经没什么力气。
下一首歌曲,是不知道谁点的私奔到月球。
槐星看见歌名神色微变,放下话筒,瘫倒在沙发上休息。
宴臣挪动屁股慢慢坐到她身边,“请你唱歌你怎么还是不开心?”
槐星同他犟嘴:“我没有不开心。”
宴臣扫了一眼她生无可恋的脸色:“你就是不高兴。”
槐星没心情理他,她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脑子里还是刚才看见的那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