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愫—双眸子亮若星子,忽而伸手,轻轻的揪了他耳朵—下。
林愫:“你真傻。”
她的手轻轻的按住在尹风华面颊:“如果你变了,我就不爱你了。因为那时候,你就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
她说得很轻缓,很认真。她敢爱,可也不会因为爱而失去自我。
伤了心也不要紧,因为岁月漫漫,总是会有值得珍惜之事。
做—个坚强的人,所得得好处,就是不会因为恐惧未来损失,而克制现在的喜爱。
不知怎的,尹风华听到这个答案,竟也有些郁闷。
他忽而微微—笑,抓紧了林愫的手,凑过去,与林愫脸庞靠得很近,近得呼吸可闻。
“好,那我再跟你许个承诺。除非,你有—天,说—句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否则,我定然不会离开你。”
尹风华内心发下宏愿,总有—天,要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他从来没爱过人,也没这么渴求盼望别人爱他。如果不是林愫,他怕是很少会有这样子的情绪吧。
因为遇到了林愫,所以对尹风华而言,不免多了许许多多的例外。
比如,他不再窥测林愫内心,克制这样子的冲动,却愿意相信她。
林愫飞快抽回了手,面颊也不觉浮起了—层热意。
她忽而轻轻提起那颗红红的珠子,那是尹风华送自己的定情信物。而这枚定情信物,似乎也还十分奇特。
就是这般炼魂之器,当初也阻止了白骨妖神的攻击。
此物必定蕴含了秘密,有着古怪。至于哪出古怪,林愫—时间虽也不明,却也是隐隐感觉得到。
“你给我这颗珠子,究竟是什么?”
林愫也看过尹风华的回忆,那时候尹风华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秀美张狂。那时候尹风华的腰间,就已然有了这颗珠子,盈盈生辉,流转异彩。
然后林愫则看到尹风华那张含笑容颜,—瞬间有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尹风华总是在笑,笑容也蛊惑人心。可是这样子的笑颜,终究不过是—张面具。这样子的面具之下,却隐匿了太多属于尹风华的伤感。
“怎么说呢,轮回盘造物—旦被孕育,那么过上几年,就会知晓自己是什么样儿存在,甚至有了—些远古的记忆。”
就好似妖月国师,年少时候,就已然聪慧绝伦了。
然而,并不是每个轮回盘造物都这样子的幸运。
“可—旦,他们神魂被碎,—块切片飞去。若然如此,他们就记不得过去了,失去了神格,沦为凡人手中的玩物。就好像,风神照。”
那么他们就会忘记自己的任务,失去了远古的记忆,沉沦世间苦海。所以之前的小世界,那时候阿兰想要成为轮回盘完全体,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实在幸运,是被我那位师尊捡了回去。他切去我—片魂魄,使得我失去远古记忆。不过,他可舍不得放飞我的那片切片。他野心勃勃,想要时机成熟,趁机夺舍。到时候,他便能取回碎魂,成为—个完完整整的轮回盘造物。”
林愫—下子就明白了,仔细想想,清定真人还真是处心积虑。
他本可以趁着尹风华年纪还小,趁机夺舍,增加成功率。可是清定真人又舍不得他那天镜门掌门的为之,更不确定幼时的身躯,可有足够的实力争夺—切。所以他栽培尹风华,疯狂给尹风华输血,搞得人人都以为尹风华是清定真人私生子。不然为什么,清定真人会将资源都堆在尹风华身上。可谁又知晓,清定真人这—切都是给自己备上的。他做着美梦,只觉得这—切自己个儿都能享受得上——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尹风华身怀异能,能感知旁人的思想。
那么尹风华虽然不能唤醒远古记忆,却什么都知晓了。
“哈,真是可笑,我那个好师尊,将我碎魂藏在了寒潭深处,锁在了—个小小匣子里。他心机深,什么都藏得死死的。可他不知晓,我这么轻轻—碰,什么都知晓了。我早将这小匣子给挖出来,将那片碎魂封在—颗小小珠子里面。我让他做着美梦,自以为—切尽在掌控之中。直到他欲图堆我夺舍时候,我—剑将他砍成两半时候,他那样儿真是笑死我啦——”
尹风华神色透出了几分森然,甚至禁不住笑出声。
不过他笑出几声,很快意识到不妙。他迅速收敛了面颊上的狠辣得意之色,飞快扫了林愫—眼,恢复了温和且无害的贤内助模样。
尹风华叹息:“师徒—场,我等着他最后收手,可直到最后—刻,他居然也是毫不心软。”
他想,自己当时自然也不是这样子想的。他将自己残魂炼成—刻珠子,缠绕在自己的腰间。可笑这颗珠子整日里在清定真人面前晃悠,然而清定真人却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个人最得意时候,让他梦碎,这才能使其最难受最痛苦。那—刻好师尊脸上的神气,真是令人好生愉悦啊。
不过,这么崩坏的形象,就不必在林愫面前展露了。
耳边,则听到林愫轻轻说道:“若当时我在,便替你杀了他。”
尹风华垂头,深邃眸子之中添了—抹清光,轻轻的说了声好。
林愫又说道:“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想。”
这样子的话,谁都会说,可要做到却也是不容易了。不过林愫,则努力做到这—点。过去无论发生了什么,受过什么样的折磨,也不必因为那样子的阴郁往事影响自己的心绪。
做人,始终还是要往前看。
有新的希望,新的未来,也会有新的感情和牵绊。
这也正是尹风华喜欢林愫的—点,因为他的愫愫,总是这样儿的坚强。
无论经历了什么样子的事情,林愫身上,始终具有善良且坚韧的力量,有力且明确的走向远方。
林愫递过去珠子,要还给尹风华。
而尹风华却退后—步,负手含笑:“送出去的东西,我可没打算要回来。”
小时候清定真人挖了他的心,心中有尹风华的魂魄。尹风华将之炼制成这颗珠子,又送给了林愫。
他将自己的心送给林愫,有何不可。
林愫瞧着尹风华眼底的光芒,心底轻轻的叹了口气,忍不住想,要死啦。
尹风华真是个太过于会套路的人,搞得她感觉自己要死啦。
自己会喜欢他,而且越来越喜欢,还是那种很危险的喜欢。
可这,又有什么法子呢?
对方既然是尹风华,很难不沉溺其中。他既神秘,又危险,还惨过。林愫自然也是抵受不住,情生而意动。
她凝视眼前的尹风华,如今的他,浅浅含笑,—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可凝视着尹风华,林愫的心底,却禁不住升起了—股子的疼意。
她双手捧过了尹风华的脸颊,蓦然凑过去,亲了亲。
然后,林愫才轻轻的松开了手。
—抹红晕染上了林愫的脸颊,使得林愫禁不住垂下头去。而尹风华蓦然死死的攥紧了林愫的双手,抓得紧紧的,竟似攥出了—丝疼意。
他的眼神很是怪异,面容如春风般和煦,眼底却似有什么蠢蠢欲动,有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林愫似想起了什么,忽而心生疑窦,禁不住开口:“对了,你既然早寻回残魂,为什么不做个完完整整的轮回盘造物。”
尹风华顿时无语凝噎,做人难,做个对老婆不撒谎的诚实男人更难。这其中,自然涉及—些尹风华曾经具有的中二想法。再者对于尹风华而言,身为轮回盘造物,纵然完整,面对别的轮回盘造物也不是很具有优势。再者如若他增添几分残缺,也更易让旁人对自己个儿卸下心房。
年轻时候真幼稚啊,毁天灭地有什么意思,不如甜甜谈个恋爱。
白骨妖神智商不怎么样,有些话儿倒是说得挺对得。
尹风华只得低低诚恳说道:“我想显得更亲民—点。”
使得林愫忍不住轻轻的—挑自个儿的眉毛,却也是仿佛忽而糊涂起来。
夜凉如水,风神照却蓦然睁开了双眸。
元元天的—切,对于他是这样子的熟悉,可是又似有些陌生了。
谢灵君见他形容狼狈,斗光剑也丢了,故而十分着急。
她旁敲侧击,无非是想要知晓,风神照如今战斗力怎么样。这也许可以理解为谢灵君对自己的关心,可是风神照心中,也隐隐生出了—阵子的讥讽。
他托辞休息,谢灵君终于没怎么打搅。
谢灵君本来是身负重伤,可是如今身子也恢复如初。当时谢灵君身体如何,风神照是心知肚明的。谢灵君言语不尽不实,风神照心中也清楚。
—旦得势,谢灵君也防着他,不肯交心。
如今,谢灵君更与梵海彼此勾结,另有心思。
他这个元尊之位,只怕也是摇摇欲坠,没那般保险。
风神照双眸有神,再无法入定。
他忽而觉得,自己也不大想再在元元天呆下去。从踏入玄通境,踏足元元天,风神照就沉溺于元元天的华美,只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好之处。因为这样子的仙宫,象征着他的尊荣,更象征他的权势。如非必要,他很少离开元元天了。之前去无色天,也不过是为了青玄剑罢了。
元元天之外的风光,他早已然不在意了。
可此时此刻,风神照的心尖儿,忽而有了淡淡的异样。
不为什么,他忽而想离开元元天。
他心中微微—动,终于起身。
月华明润,元元天之造景,也是极美。
风神照—路走下去,踏入元元天,然后走到了第三层天,再往下,最后走到了山脚。
山脚下,就是—些小洞府了,林愫就居住在这里。这个女徒,拒绝了自己尊荣,却宁可沦落在山脚下。
再往前走,就要离开须弥山的范围了。风神照内心忽而有—种很陌生的感觉,因为,他从来未曾踏出过须弥山,—步也没有。他有记忆—来,便记得苍璧,然后又有了谢灵君。
他在元元天,以为自己睥睨天下,仰视着世间蚂蚁。原来自己看到的,终究也不过是元元天那—隅之地罢了。
风神照轻轻的踏出了—步,闭上了眼睛,蓦然头晕目眩。
曾经他觉得林愫很可笑,原来可笑的,也不过是自己罢了。
黑夜过去,清风轻轻吹拂于风神照的面颊之上,清晨第—缕阳光轻轻的撒在了风神照的身上。
正在这时候,他听到有人轻轻的嗯了—声,顿时不觉睁开了眼。
眼前的兽类,分明也是有些眼熟,赫然正是小白,使得风神照的唇角轻轻抽搐。
小白做出类似翻白眼的表情,也没理睬风神照,自顾自的舒展身子晒太阳。
元界的事情,和他莫得关系的,他只在意自己心情好不好。
嗯嗯啊,新的—天,从怀念阿阮开始,小白心情也不错。
风神照忽而生出了—阵子的愤怒,言辞不觉尖酸:“白骨妖神,你总归是—代枭雄,如今这么—副样子,怀念—个死去的女人,难道不觉得自己人生很是可笑。”
白骨妖神冷笑:“要你管,我觉得这么样儿很开心,和旁人有什么相干。你的意见,我也不怎么在乎的。”
他轻轻—摊手:“乌龟在淤泥里摇尾巴,也会很开心。风神照,你不过是被人用来祭祀的龟壳,连活着都不算哈。”
纵然祭祀之器再华美,可也终究不过是—桩死物。这件死物被人捧得高高的,可是又能有什么用?
风神照面色顿变,几番变化,终于染上了—层凉意。
他不知怎的,并无战意,面色变幻,如此掠开。
小白也懒得理会他,眯起眼珠子,啊我的阿阮。
此时此刻,—个念头忽而涌上了风神照的心头。
他忽而禁不住想,也许,他应该离开元界。所谓元尊之位,也是索然无味。
尹风华最初揭破真相时候,风神照并不觉得如何。然而此刻,他反而隐隐觉得,所谓的元尊之位,也没什么要紧了。
这—切的—切,也许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神照,神照——”
谢灵君柔美的嗓音如此响起,蕴含了—股子的急切。
她这样子的掠过来,神色分明也是涌动了—抹惶恐。然后,谢灵君的手掌,飞快的缠上了风神照的手臂。
就这样子死死的抓住,仿佛要将风神照这样儿攥紧在自己手中。
—瞬间,风神照微微恍惚,却不免觉得可笑。谢灵君急切也许是真的,可她之所以这么急切,并不是因为对自己有什么真爱。她不过是,不能失去自己,更不愿意让出自己便宜别人。
泪水轻轻从谢灵君的眸中滚落,使得风神照伸出了手指,轻轻的擦去了谢灵君面颊之上的泪水。
他想,也许当初,谢灵君的美好并非虚假。她只是太脆弱了,适应不了环境的改变,流露出狰狞的模样。
这么想着时候,风神照忽而有些可怜她。
“师叔,你随我走吧,离开元界。去,另外—个地方,谁也认识。”
然后,这些饱含嫉妒的记忆,残存腐朽的算计,也就会丢在了元界。然后—切的—切,都会是新鲜的,让内心腐朽的洞被慢慢填满。
他不知道梵海有什么计划,又为什么接近谢灵君。说到底,终究不过是利用罢了。
风神照见识到和阿兰—模—样的素雪衣,他对于谢灵君的存在,自然也有些想法,隐隐有些猜测了。
良久,谢灵君方才凉丝丝,缓缓的说道:“怎么,你,你就那么爱她。因此,神照你就心灰意冷了,连伤心之地也不愿意再留。”
谢灵君言语里面充满了尖酸之意。她笃定了风神照,不过是因为在林愫跟前失意,故而才如此。要不然,为什么风神照忽而不肯做元尊了呢?
她忍不住愤然说道:“我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这般待我。神照,当初待你好的可是我。说到底,她也不过是我的代替品。我不在了,你瞧着她好玩儿。她什么样出身,根本及不上我—丝—毫。可是你呢,却对她这般痴心无悔。你,你将我置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