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众人心思各异,大抵还是保持了表面上的和谐与融洽。
初来这小世界,雪岚宗的紫品弟子亦只剩二十六人,折损已然过半。
活着的人心有余悸,却不得不拼,抱团取暖。这些低阶的弟子,也留意到队伍之中的玄通境修士一个个都安然无恙,更对力量生出贪慕向望之情。若然突破玄通境,那么一切均是会不同,眼前的风光也是大异。
谢灵君实在想得太多,对于这些低阶弟子而言,此刻更多考虑的是生存问题,哪有余暇思考妙真人和林愫哪个更善良一些。
谢灵君瞧着地上死者尸首,却也不觉悲悯感慨:“唉,这些元界弟子,本有大好前程,却死于此地。他们埋骨于小世界,甚至不能回故乡。”
本来修士也可随身携带空间,带人带物,可惜轮回盘不会允许元界修士随便带东西回去。
林愫忽而想起自己带回那朵小莲花,岂是纵然林愫不扔,她回元界时候,那枝莲花本也应该消失的。
水玲珑也轻轻叹息:“人之机遇,便是如此的不可捉摸,更不免令人万分的惋惜。比如宁荷,她本出身富贵人家,因家人为联姻,要她妙龄芳华嫁给一个六旬老者。她此心不甘,前往须弥山求道,又因资质出色被雪岚宗看中,本也是想改变自己命运。可惜她骨中尚有怯弱之气,以至于埋骨于此。可她今年已经一百三十五岁,若在俗世已然身死。我辈向道之心,也绝不能死!”
谢灵君略怔了怔,忽才忆起,那宁荷便是方才眉心添了血洞,死在自己面前的怯弱女修。
谢灵君悲悯感慨,可她其实对雪岚宗弟子不熟。故而她要想一想,才反应过来,水玲珑提的女修,就是那个双眸含泪一脸仰慕的小姑娘。
比较而言,水玲珑虽然套路,也感慨得言之有物了。不过水玲珑纵然八面玲珑,浑然不知道她已然得罪人了。
根据利云所言,那黑谷在东南方向,离此有百里之遥。
林愫心忖,原来元界修士两次穿越,都落在同一地点。如此看来,轮回盘还颇为古板。
林愫隐隐觉得自己脑海里似飘过什么,可也抓不住。
此刻他们前进方向,也不仅仅靠雪岚宗弟子的叙述。水玲珑更取出罗盘一枚,进行跟踪定位。
不过纵然没有罗盘,在场玄通境修士也隐隐有所感应。就如这世间万物朝阳,夜来蛾子逐火一样。这修士修为越高,对能量感染越灵锐。
队伍中的玄通境修士,已然与此遥遥牵引。
及到了黑谷入口,便是那些紫品弟子,也已然察觉此处能源蠢动。
此地甚是荒芜,地面积沙,巨石林立,无花无树,和林愫初来时候所见幻境甚是相似。林愫心中一颤,她不觉想起幻境之中流淌的黑沙,以及沙中现出来的那具冰棺。
那幻境之中黑沙流淌,宛如活物一般,透露出诡异之气,似乎颇具邪性。
林愫念及于此,一颗心忽不觉沉了沉,缓缓说道:“这里环境很是诡异,各位,不如御器而行,安全几分。”
林愫嘴里这般说着,已然是化出血恶,御剑而行。至于别人听不听,林愫可不理会。上官璧月和江无尘自然跟随其后,相信林愫判断。
水玲珑面上神气虽不大好看,却也奉行小心至上,虽不甘愿也化出自己法器。此处环境很是诡异,御器虽然消耗灵力一些,却也更安全一点。
谢灵君没说什么,她取出了凤凰佩御行,无非是为了自身安全,加意呵护自己。她心中不快之意却是更浓,为何这支队伍如何行事,要听林愫吩咐。
实则林愫并不是吩咐,而是建议,她建议得很有道理,旁人听了也愿意跟随。
谢灵君心里冷笑,林愫身为元界玄通境修士,居然还畏首畏尾,真是小家子气。
只不过她心里虽然在吐槽林愫,眼见这小世界的异景,却也犹自忍不住心尖微寒。
一路上,众人默默无语,气氛也未免有些压抑。
正在这时,一个巨大的祭坛,却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祭坛通体漆黑,空荡荡一片,上边诸多咒文,刻得密密麻麻。而这祭坛之上,似供奉了几件法器,暗含威压之势。
众人被这祭坛吸引,纷纷驻足其上。
此行本来神色淡漠的慕华,忽而面色微变:“这几件法器,乃是白骨妖神之物。”
那上头有六件法器,分别是宝刀、玉珠、铜镜、扇子、玉佩、玉如意。这六件法器形态各异,却皆是白惨惨的颜色,瞧着不像是玉石质地,反倒好似死人人骨闪烁的光芒。
这般奇异的材质,自然也是见之难忘。
在场的元界修士,闻言都不觉有些动容。
当年白骨妖神,为祸于元界,功法和法器都很是古怪。元界高阶修士皆不是此人的对手,也不知多少人死于此妖手中。
此人一个人,却已然在元界掀起腥风血雨,随手灭门,甚至杀上了须弥山。
不过此等邪魔,败于尹风华手中后,便销声匿迹,再没见其踪影。
一去多年,未曾想白骨妖神的法器,居然还在此处。
谢灵君更俏脸微白,花朵般美丽的脸容也失去了血色。眼前这些晚辈可能不知,可是谢灵君却是心有余悸。当年这白骨妖神有多可怕,简直难以想象。她有四名师兄,皆为元元仙使,围攻白骨妖神却死于此魔手中。
甚至连当时的元尊苍壁,其实内心并无把握可获胜。
后来,是尹风华出面,击败了这个大魔头。
尹风华!谢灵君嘴里面轻轻咀嚼这个名字,渐渐心尖涌动了一抹说不尽的酸苦。
谢灵君脱口而出:“莫非,莫非白骨妖神,就在这小世界!”
以她身份说出来,在场的修士许多已然吓得面颊发白,内心惶恐。
眼见林愫向前,似要动那些法器,谢灵君也顿时厉声:“林仙尊,你做什么?莫非要因你一时贪念,便要连累大家不成。你瞧见这些顶级法器心喜,难道就没看出点儿什么不对劲儿?这个小世界的修士,无不贪婪之极。为何这些小世界的修士,没曾见猎心喜,将这些法器拿走?还是,其实因为这些法器不能擅动,动则有性命之危。”
谢灵君恼恨的瞪着林愫,只觉得林愫果真是上不得台面,一身的小家子气。
谢灵君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众人眼里,林愫擅自去动,似乎果真也有些不该。
而妙真人好不容易扳回一局,面色终于好看了些。她心里琢磨着,说服众人先跑为上。
然而林愫已然伸手,将那骨刀拿起来,握在手中,如此举起。
一时谢灵君面上神色僵住了,似听到了她磨牙的嗓音:“林仙尊!”
林愫微笑:“妙真人,只怕你猜错了,这些法器之所以无人动之,乃是因为这个小世界的修士实力有限。只因为,以他们的实力,根本无法将之拿起来。小世界灵力稀薄,任如何天资超群,则必定无法修炼到玄通境。一旦无法修炼到玄通境,又怎能执此等法器?不然,你让在场的紫品弟子试试,看看是否能拿起来。”
她已然细细观察手中骨刀,刀锋居然颇钝,却似蕴含了无穷的力量。而刀身之上,异常的光润整洁,并未因为长期的置放,沾染什么灰尘。这也是自然,但凡灵气,均会自行辟尘,洁净如新。
林愫质疑谢灵君的判断,使得谢灵君神色不是很好看。
她目光望向了水玲珑,水玲珑自然唤了一名雪岚宗弟子前来试试。果然那紫品弟子使尽了手段,也无法捡起其中一件。那法器在祭坛之上,仍然是纹丝不动。
在谢灵君实验出真知的时候,林愫的两名弟子也跟随自家仙尊脚步伸手拿了。
上官璧月取了骨扇,江无尘拿了玉如意。
“再者,这些法器在此地已然多年未动,就算是白骨妖神之物,妖神也很久没来拿这些法器了。这些法器光润如新,而这祭坛却已然经历了雨打风吹,连上面字迹也都已然模糊。难道妙真人未曾发现,这个祭坛并非用石块堆砌而成,而是天然一块小山般大小的巨石,外部雕琢成如此的模样。只因为这个小世界的修士不能动其法器,故而只能将原本置放法器的巨石,加工成祭坛模样。这祭坛既然如此古旧,法器在上面也已然很多年了。若白骨妖神在这个小世界,他不会迟迟不取回自己法器。”
水玲珑看林愫一拿,本还有些犹豫,待林愫两个弟子也取之,她顿时机智的拿了玉珠。师容相信林愫判断,拿了玉佩。慕华手也不慢,拿了铜镜。
在场八个玄通境修士,也就谢灵君和白灵两手空空,毛都没捞到一根。
顶级法器在面前,唯独谢灵君和白灵落于人后,四大皆空。
此刻祭台上法器已空,林愫方才慢悠悠的将一段话说完。
说完这段话,林愫对谢灵君笑笑:“可要是妙真人实在担心,就不要拿好了,以免你那金尊玉贵的身躯,会被妖邪之物冲撞,因而造成什么伤损。”
白灵嫉恨得眼都红了,内心的失落也是无以言表。
要知晓风神照对谢灵君可谓十分的慷慨,可是风神照给妙真人的,终究不过是些一品法器。可是眼前这些,可是特品法器,是属于可遇不可求之物。就算白灵陪伴在谢灵君身边,见惯了好东西,此刻也不觉说不出的眼热。
尤其是,这些法器,还是传说中的白骨妖神的,那可是何等珍稀之物!
至于什么妖邪气,只怕没人会在乎。据闻白骨妖神制器之术可谓是出神入化,且是不传之秘。元界的能工巧匠纵然是绞尽脑汁,也无法堪破。
没曾想,这些法器居然流落在小世界,还轻轻巧巧的放在祭台之上,就等着让人伸手那么一拿。
可偏偏自己伸手拿都不会,居然没抢到一件宝贝。
一时间,白灵那充满嫉妒的心,忍不住都怪上了谢灵君了。若不是谢灵君那么瞎逼逼,她能错失这般机缘?妙真人其实根本是不懂装懂吧,无非是胆小怕事,又或者记恨林愫,一直不满意林愫将她风头给压下去。
白灵自认自己个儿是很了解谢灵君的,此刻内心之中,更充满了对谢灵君的吐槽。好在白灵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处境。毕竟以此身份,她终究还是需要依靠谢灵君的。故而白灵拼命的压下去自己内心之中的不满意,拼命让自己神色如常。
师容瞧瞧谢灵君,心里叹了口气,将自己到手的骨佩送到了谢灵君手中。
“既然林仙尊如此说,我替真人取了一件法器,请真人鉴赏。”
师容给谢灵君搭□□,说成本为谢灵君拿一样。
谢灵君略一犹豫,还是伸手将玉佩握在手中。一来白骨妖神的法器,确实对谢灵君充满了诱惑力。再来这小世界实在也是危险重重,谢灵君只觉得自己若添了这么一件法器,也多了一份保障。
收下这份厚礼,谢灵君也不过是轻轻的对师容点点头。
她觉得师容负自己甚多,谢灵君也没那么容易原谅他的。
白灵在一边,心中酸水都压不住了。妙真人胡乱逼逼,是没耽搁到谢灵君。毕竟,谢灵君错过了什么,也有人硬塞回她手中。可她这个小婢女就不一样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白灵愤愤然,不觉内心告诉自己,妙真人智商不下,她的话选择了听。
一旁慕华却容色漠然,只轻轻抚过手中骨镜,他那漠然脸也不觉泛起了一抹笑容。
不过,这真正的好处,却不在此。慕华轻轻的抬起头,目光不觉向林愫望过去。
林愫可真会挑,一挑就挑中了白骨妖神的刀。
那柄刀,曾经是元界修士的噩梦,也不知晓饮下了多少修士血。
那可是一柄绝世凶器!
林愫可真有胆魄,虎口夺食,这么多人眼皮子底子,将最好的一件就这样子的拿在了手里面了。林愫那血恶剑,本也是一柄宝剑,乃是一品灵属之气。
可这血恶与白骨刀一比,便宛如米粒之光和皎月争辉,根本也不能比。
而师容给了谢灵君的玉佩,不过稍稍缓解了谢灵君内心的焦灼,却未必让谢灵君觉得满意。
谢灵君把玩手中的玉佩,此物果真制作精巧,颇具法力。越是如此,谢灵君越觉得便宜了林愫。她看着林愫那处骨刀,眼神渐渐飞了去,不觉打量起来。
谢灵君蓦然对林愫微微一笑:“林仙尊,这白骨妖神终究是个邪修,故而所制法器虽然是威力巨大,可终究是带着几分的邪性。一时把玩,也许可以。可若是心性不稳的修士,只怕是会被邪气所趁。特别是,你手中那把白骨刀,邪性更胜其他法器。林仙尊,你当真觉得可以?”
林愫内心骂了一声无耻,我可以,我当然可以,你哪只眼睛看我不可以?
林愫矜持一笑,自带三分的大义凛然:“妙真人放心,我可以的,一定消受得起。倒是妙真人自己,是否对持有玉佩感觉到力不从心?若然如此,我也可为妙真人分忧,将玉佩给我持有,我可以能者多劳的。”
本来林愫没有一扫而空,留下三件,就是释放和平的信息。她知自己洞府若六件尽拿,一定是会引起纠纷。可若只拿其中三件,尚自可微妙平衡。
只是林愫没想到,谢灵君居然如此的无耻!
她想,自己跟妙真人越多相处,便越发叹为观止。
谢灵君也不和林愫兜圈子了:“那白骨刀,非尔等可持之物,否则必定会殃及自身。我劝林仙尊还是拿出来,以免自误误人。”
分明夺人法宝,谢灵君居然还能说得如此大义凛然,当真是叹为观止。
白灵更顿时帮腔:“不错,林仙尊心性不稳,又心狠善嫉。你手执白骨刀,更有碍此行修士间的和平,实在是令人信不过。如今此处众多修士,我等亦只相信妙真人。妙真人心性平和,为人大方,善良温婉。此等妖刀,为她所执,我等才能对自身安危放心。”
妙真人发难,又让白灵看到自己获得极品法器的曙光。要是谢灵君得了白骨刀,说不准,就会将那玉佩赏赐给自己。一旦得到了更好的,妙真人一向也是很大方的。
江无尘冷笑:“妙真人所养的狗背信弃义,寡廉鲜耻,所谓物似主人形,我看妙真人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江家叛奴,居然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白灵被从前的主子讥讽,面色微微一白。她其实有些怕江无尘的,如今在江无尘咄咄逼人的威势之下,竟呐呐无语,之前的伶牙俐齿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谢灵君脸色一变:“林愫,你便容你弟子如此无礼,刻意羞辱?”
白灵可是她的婢女,林愫弟子如此辱骂,岂不是将谢灵君也辱骂上了。
林愫这一次也没有指桑骂槐,而是指名道姓:“所谓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妙真人看似宽厚,人实卑劣。分明是你胆气不够,跟这白骨刀没有机缘,居然还满口仁义道德,要人送刀给你。呸,虚伪至极。我本来好奇,白灵这般无耻小人,为什么会是清贵善良的妙真人身边婢女。妙真人既然有高尚的人品,为什么要这种小人为婢。如今我才知晓,原来是一丘之貉,大家很是合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