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许因为如此,谢灵君心生惊惧,反倒被震慑了几分。
她也不似方才那般作妖,疾言厉色指责林愫了。相反,此刻谢灵君的眼底不觉流转一抹测度。
在谢灵君眼里,江无尘不过是下贱的疯子,出身低微,行事却甚是疯狂。既然如此,这样子的人,发疯起来,也是不知晓会做出什么样子的事情出来。
她十分爱惜自己,更不会跟此等低下之人硬碰硬。
耳边,她却听到林愫缓缓说道:“师容确实已然殒身,我更将他尸身炼成骨珠,欲图带回元界。”
林愫的话,好似一盆凉水,劈头盖脸向着谢灵君泼了过来。她只觉得一股子森森寒意,灵巧的窜过了她的脊椎,直直的冲上了脑门。
只间林愫从法宝囊中取出了骨珠,五指轻轻的展开,那晶莹的骨珠顿时展露于谢灵君的面前。
而谢灵君更惊得后退了一步,一股子莫名的惧意顿时也拢上心头。说到底,对于师容,她终究是有几分心虚的。之前她一剑刺入师容的心脏,又以那剑气催毁其生机。然后,她便拔腿便走。师容死了后,那具尸首似忽而也是变得极为可怖,使得谢灵君竟不由得觉得不可逼视。
如今,林愫那颗小小的骨珠,便是,师容?便是那曾经极仰慕凝视自己的小小孩童?
一时间,谢灵君不觉花容失色。
只闻林愫本来动人的嗓音也不觉平添几分的低沉沙哑:“妙真人既然问心无愧,何不就看看这颗骨珠?还是,师容是死在你手中,故而你竟不敢去看?”
谢灵君秀眸之中,蓦然透出了清泪,一咬牙,吃力说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林愫,既然师容尸首是你炼制成骨珠,你自然也是碰过。自然,人便是你杀的。不是你杀的,还能有谁?绝不会有旁人!”
江无尘声色俱厉:“你说什么!”
他怒吼似也夹杂着功法威势,且此刻谢灵君本来便心神不宁,故而谢灵君竟被江无尘言语震得娇躯微微一颤。
使得谢灵君不能再发一语,旁人观之越发显得其心虚。
慕华内心吐槽谢灵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只轻轻拂袖,负手而立,掠至谢灵君前面。他眉宇幽冷:“此刻林仙尊竟仍如此咄咄逼人,栽赃嫁祸?以师仙使对妙真人忠心,妙真人何须有一指相加。只怕有人意图伤及妙真人,故而必除师仙使,而仙使对此人也毫不提防。”
说到此处,便是慕华自个儿心尖,也不觉浮起缕缕异样。
不错,妙真人实不必刺死师容。慕华素来也是心狠手辣,并非良善。可他杀人,均为自己打算,只看能为自己能谋几分好处。于慕华而言,他杀人是不带任何情绪的。他也未曾想过谢灵君会杀师容,只因照慕华计算,杀师容本没什么好处。而谢灵君,也无疑是个太过余有情绪的人。
林愫嗓音幽凉:“慕仙使说得也没错,师容对妙真人确实是一心相护,譬如妙真人手中这么骨佩,就是师容让给她的。若他稍有私心,只需要将这枚法器占为己有。”
谢灵君似乎这个时候方才想起,自己手中骨佩乃是师容相让。她眸意微深,忽而觉得手中的骨佩似微微滚热烫手。饶是如此,谢灵君却仍然是死死的将之抓在手中。就好似,死死攥紧了一枚护身符。
“不过,师容对妙真人这样子情深意重,为什么妙真人见到他的尸身,却迅速离开。妙真人,是什么原因,让你对师容不理不睬,让他留在这个小世界。而你,竟没有打算将他带回元界!否则,又岂能容我,将师容炼成骨珠。”
妙真人哑口无言,她只觉得那些雪岚宗弟子似乎都在打量自己,眼神之中充满了好奇。
林愫厉声:“还是师容,根本就是为你所杀,死在你的手中!”
慕华断然反驳:“胡说八道!”
林愫不屑而轻鄙的看着他:“那两位又怎知师容已死?”
慕华为之语塞,他自然未曾想到,林愫居然是这般巧舌。他纵然和师容同为元元天仙使,可是对师容却没有任何的感情。所以自然,他根本没想过,将师容炼成骨珠,带回元界。
未曾想,这样子的细节居然被当众质问,轻而易举撕破二人画皮。此刻林愫这样子说,言语很是锋锐。师容殒身之事,自然可以不认。可他们二人,对师容尸首弃而不理已然是十分明白。既然如此,怕是谢灵君也没什么立场,哭诉什么师容之死。
慕华一向是无耻而坦然的,此刻青叶洞府那几个人不算,其实听众也不过是水玲珑和那些雪岚宗的低阶弟子。所以孰是孰非,其实根本没那般重要。可不知为什么,慕华却只觉得一阵子异样的尴尬和反感,内心说不出的不舒坦。
似乎那些人此刻内心的认定,令慕华很是不快。
水玲珑打圆场:“纵然有些误会,如今也应该以和为贵。至于元界修士究竟是怎么样殒身的,只怕这小世界也另有可能。林愫,你何须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
那妙真人再无耻无情,终归是元尊心尖尖上的人,她可不好得罪。若林愫咄咄逼人,非要将谢灵尊诛杀,她也不能当真袖手旁观。她可信不过林愫,不相信林愫真杀了妙真人,会饶了自己。
当然如今两方不动,处于极微妙且脆弱的和平之中,自是如今水玲珑所求。
谢灵君死死的攥紧手中的骨佩,忽而好似回过神来:“小容惨死,有小人偏生要污蔑于我。林愫!若非你杀人,白灵尸首且正在此处,又岂能巧合?你,你杀了师容后,一旁窥测。我不忍多看,转身离去,且本要折返替小容炼珠。而你,为毁尸灭迹,趁机抢先一步,进而污蔑栽赃!”
妙真人实在不能容忍自己的人设会崩塌,竟不依不饶起来。
使得一旁的慕华与水玲珑好生无奈,此时此刻,言语纠缠已然十分无趣。
谢灵君偏生要加以争执,直似要吵赢最后一句话。
林愫蓦然挥出血恶:“要看白灵怎么死的,妙真人何不瞧瞧清楚!”
一时间谢灵君以为林愫已然动了杀机,顿时也是退后了几步,娇容不觉顿时透出惶恐之态!
便是慕华也是面色大变,退后一步,如临大敌。
然而林愫的剑,却蓦然斩向了白灵的尸首,割破白灵颈项。
谢灵君惊恐之色更浓:“你竟如此的残忍——”
话语方落,谢灵君却也是不觉已然一惊。
只见白灵喉咙被剖开,里面似有什么活物蠢蠢欲动,旋即一根藤曼蔓延生出来,顺着白灵咽喉处的破损,疯狂抽长好大一截。可此等藤曼,似乎十分厌憎空气,故而也是迅速枯萎,化作一截枯藤。
谁也没想到,白灵的尸首竟有如此古怪。
而林愫纵然怒极,其心一半也如冰雪冷静。故而她与谢灵君争执时候,似乎察觉死去的白灵喉咙之中有什么异动。然后林愫以剑如此割破,没想到居然会窜处此等异物。
便是林愫也是没有想到!她本以为,藏于白灵身躯中的,说不定是什么毒蛇之类动物。哪里能想得到,白灵身躯之中,居然也是疯狂生长植物。而此等植物,似乎十分喜爱人体之类的潮湿环境,却并不喜爱与空气解除。
人的身躯和植物糅合在一起,让林愫觉得莫名的恶心。
只不过此时此刻,林愫却也是知晓,自己的感受并不是最重要的。她心中虽恶,却手执宝剑,对此身躯划下。
伴随林愫剑锋划下,更多的植物便是如此窜窜的冒出来了,竟已然布满了白灵的身躯。可伴随白灵身躯被剑划开,空气灌入之际,那些植物也是迅速化为枯萎的藤曼。
一阵子的呕意,顿时也是浮起在众人的心头。
元界修士,自然也早便是过了在乎人命的年龄。只不过此等死法,却也是当真不免令人头皮阵阵发麻。
林愫冷静分析:“难怪白灵攻击我时候,神色很是古怪。其实那时候,她已然是将死之躯,不过是被这植物包裹的一具皮囊。我本以为她被白骨妖神法器操纵,原来罪魁祸首,竟然并非是这些法器。那法器之上虽有白骨妖神的一缕残魂,却不至于能吞噬玄通境修士。可是此刻的白灵,已然是将死之躯,自然被白骨妖神的残魂趁虚而入。不过残魂之能操纵活人,待白灵死后,自然这把玉扇也是再无动静。”
她分析得颇有道理,在场之人无论敌我,都生出该是如此的感觉。
可这样子的场景,落入了谢灵君的眼中,却也是不觉令谢灵君忽而心头微酸!
林愫,呵,这个女人自负精明能干,自从来到了这个小世界,居然便是处处展露她的能耐。
也因为如此,谢灵君居然被处处比下去,乃至于心神失衡。
而此刻林愫这么一副模样,却也正是妙真人极厌恶极不愿意看到的。
她忽而凉丝丝的说道:“林仙尊,白灵究竟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居然是用这等方法,这么残忍杀了她?”
一旦抓住了机会,谢灵君也不觉可劲儿往林愫身上泼脏水!
她眼中,却也是不觉透出了浓浓的憎恶之意!
林愫却不怎么理睬,充作耳边风。
妙真人忽而心中更怒,只觉得自己经受了前所未有的忽视:“你名下弟子,深恨于我,故而,你便替江无尘出气,杀我婢女?只怕,你那弟子,是有意杀了我吧?白灵性命,于你们而言,只怕还不够!”
江无尘煞意越浓,上官璧月忽而掐了他手臂一下,对谢灵君说道:“妙真人接二连三提醒,难道真要我师弟杀了你不成?”
谢灵君触及江无尘冷锐之色,面色忽白。
一旦回去元界,她定然是要让风神照,将江无尘这个无礼之徒除掉!
林愫血恶一挑,从白灵腹中挑出一物,而此物乃是一桩元界法器,看着似乎还是有些眼熟。
众人只需稍稍回忆一下,顿时也是对这颗珠子有了印象。
至于谢灵君,更认得此物乃是自己法宝,不可置信!
林愫干脆挑明了讲:“此物,该当是妙真人的那颗辟毒珠吧。”
谢灵君只觉得林愫对自己充满了恶意,而她也顿时不由得下意识的反驳:“不是!”
“不是?怎会不是?此物可是妙真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来,慷慨的给了雪岚宗弟子,帮助众弟子疗伤。那时候,你给了一位雪岚宗的女修,那女修还顿时死在你的面前。妙真人啊妙真人,你何不告诉大家,为何你与白灵失踪之后,你的法宝居然还在她的腹中?”
便是水玲珑,也不觉用那等狐疑的目光凝视着谢灵君,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她本不相信谢灵君会杀师容,杀白灵,杀尽元界修士,为图活命。
毕竟谢灵君虽然性情不怎么样,可终究人前一副很善良的样子,应当不至于下限这么样低的吧。
可是如今,白灵的腹中,偏生挖出了妙真人的法器。水玲珑心中砰砰一跳,禁不住想,妙真人好端端的杀自己婢女做什么?她顿时被自己可怕的脑补给惊住了!
而谢灵君一时之间,也觉得百口莫辩,甚是委屈:“我没有,我为何要害白灵。这枚法宝,那时候已然丢失。而我,自然也是未曾寻之。只因为,那时候有怪蛇作乱。我知道了,林愫,必定是你趁乱拿之。你暗算白灵,你如此无耻。”
林愫轻轻嗯了一声:“嗯,那时候我拿了这件法器,白灵又十分信任我,居然被我所骗,吞下这颗辟毒珠?”
便算是谢灵君,也隐隐觉得绝无可能。白灵对林愫,可谓是忌惮之极。既然如此,若这颗珠子是林愫所给,她岂能吞下。
林愫继续补刀:“所以给辟毒珠的人,必定是让白灵十分信任,说服妙真人的婢女,服下这颗辟毒珠。而这颗辟毒珠,却已然被人动了手脚。此人奉上以后,白灵顿时一口吞下,顿时身躯之中生长出这些诡异植物。此等藤曼吸收了白灵人体的血肉命元,玄通境修士再强,竟因而殒身。”
而谢灵君,自然能算得上白灵十分信任之人。
林愫甚至望了望谢灵君:“如果是妙真人开口,无论妙真人给的是什么,想来白灵这个婢女,定然都会一口吞下。”
谢灵君已然快要疯了,她甚至不觉已然委屈上了。若然说她杀了师容,分明是有的。可白灵之死,又跟她有什么关系?留着白灵,白灵又听话,本还可加持谢灵君这一方的实力。
谢灵君方才随口便污蔑林愫,从来没想到,当污水泼在自己身上,居然是这般难受滋味。
她没想到,林愫这个女人,随口说的这么些个话,居然这么多人相信。
她甚至隐隐觉得,原本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慕华,也已然不觉有几分动摇,一副觉得林愫说得很有道理得样子。
忽而之间,谢灵君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对于妙真人而言,这当真是极为新奇的体验。
她不觉泪水盈眶,极绝望的说道:“林愫,你污我杀婢,你,你究竟是是何居心?”
林愫莫得感情的说道:“既然妙真人自觉冤枉,何不说说,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让白灵吞下这颗做了手脚的辟毒丹?”
谢灵君身躯摇摇欲坠,幽幽说道:“林愫,倘若今日我死在你手中,便是化为厉鬼,也要寻你复仇。你如此咄咄相逼,可神照那孩子,此生均不会在意你这等心肠恶毒的女人。而他,则必定是会为我复仇。必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谢灵君脑补得很到位,林愫却也是归纳得很简洁:“那么妙真人,是说不出别的人了?那其实,我倒是可以替妙真人数一数。白灵是你走狗,对你千依百顺,自然对妙真人身旁的男子,也是加以信任的。比如,你身边的慕仙使。如果慕华开口,她必定无甚疑虑。”
谢灵君不觉怔了怔,她大义凛然:“事到如今,你居然又,污蔑慕华仙使。”
谢灵君嘴上这么说,可不自禁生出几分提防。
慕华唇角轻轻抽搐,这女人当真是蠢钝无比,愚不可及。比如今日,自己一直在她身边。慕华本不信谢灵君杀人,岂料谢灵君居然如此多疑。
林愫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水大小姐,水玲珑对妙真人的讨好,当真是人尽皆知。那白灵,自然也不会防备这么一位马屁精。”
水玲珑疾言厉色:“林愫,你休要胡说。”
旋即,林愫的目光滑过了水玲珑,落在了她身后那些元界紫品弟子身上:“又或者,便是这么毫无存在感,似乎只是牺牲品的元界低阶弟子。雪岚宗的,这些紫品弟子们。因为,白灵根本瞧不上他们,心生轻蔑。一个人对于实力远远不如自己的人,通常而言,也是会少几分戒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