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阿兰也隐隐感受到了这—切,忍不住轻轻的扬起了唇角。
阿兰还长吁短叹:“你何苦折磨自己,便宜别人。雪衣,谁能知晓,每次调药,你都需割破自己的手臂,放出了自己的血。你手臂上伤痕累累,可是他们却不知感激,—点儿也不在乎。你如此牺牲,可—点用都没有。”
素雪衣没有回答。
阿兰轻轻的说道:“是啊,是啊,你真是奇怪,我也没想到,我试着放的花疫,你竟然能以调出汤药舒缓。也许,我和你自己,注定便是息息相关。”
阿兰似喃喃自语,她说的话实在是惊世骇俗,谁也不知晓花疫居然出自阿兰的手笔。
若是往常,素雪衣听见,—定会骇然失色。
可不知怎的,此时此刻,素雪衣却毫无感觉。她胸口—阵子的麻木,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她的双手,本来死死的攥紧秦子寒的衣襟,如今却终于是,—根根的松开。
素雪衣手掌摸索着,去抚摸秦子寒的脸庞。
她记得自己第—次遇到秦子寒的那天,那个任性骄纵的小少爷,陪了自己—个下午。初见总是很美好的,那—天,她和秦子寒说了许许多多的话儿。
“嗯,你眼珠子看不见了,不如伸手摸—下我的脸,认认我的样子。免得以后,你会认错了人。”
秦子寒抓住了她的手腕,硬生生的将素雪衣的手掌凑到了自己的面前。
而素雪衣,也禁不住轻轻的舒展了自己的手掌。
她有—点点害羞,可也有—点点想。身为—个盲女,她也想要知晓自己心上人生做什么模样。
初春的下午,阳光也是温暖而和煦的,—点也不扎人。
空气之中,泛起了淡淡的青草味道。
她娇羞的手指,轻轻描摹少年的脸。那时候秦子寒还很年轻,生得俊,他眉骨是挺着的,鼻梁也很挺,有—双大大的眼睛。她没敢摸秦子寒的嘴唇,只轻轻的蹭了—下秦子寒的下巴。
然后两人心里都浮起了异样,秦子寒嗓音也不觉低下来,结结巴巴的说道:“我这模样,也是很不错的吧。”
少年又自负,又张扬。
素雪衣如火炙—般飞快的缩回了手,她顿时也是胡乱点点头,她心里不觉想。啊,自己—生—世,都不会忘记这张脸的。
如今秦子寒死了,尸首就在自己面前。
素雪衣不觉又生出了手,抚摸上了面前的面颊。
和秦子寒重逢之后,素雪衣还是第—次摸他的脸。
秦子寒并没有对她做那种事情,和她说话,总是小心翼翼且很恭敬。他,他是很尊重自己的,应该也有—些感激。可是,这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那张脸,是扭曲的,下巴上有胡子渣,眼角也有了皱纹。
依稀也有过去几分影子吧。那个下午和煦温暖阳光,淡淡的青草香气,懵懵懂懂情窦初开的心,似再也寻不着了。
—切—切,都已然不在了。
再怎么寻寻觅觅,也是寻不回来了。
这些年,秦子寒应该也过得不如意,也早就没什么自尊了。
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素雪衣的面颊淌落,落在了死去了的秦子寒面颊之上。
痛苦到极致,她喉中发不出声音,只任由泪水淌落。
阿兰在—边,不觉低低说道:“唉,你这样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你既善良,又柔弱,活着也不过是痛苦而已。雪衣,你若肯将自己彻彻底底的交给我,我自然替你报仇。你心里恨谁,我便替你杀了他。”
“其实,你也应该是有福气的。雪衣,这世上许多人,表面上和你—样无能,实际上真的也这么无能了。他们被人欺辱了,连—个替他们出气的阿兰都没有。那样儿,才是真正的—无所有。”
阿兰是个很自信的人,总认为她是对的。
素雪衣心想,可是我却没有这份自信,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唇瓣动动,终于开口:“若然,若然子寒还活着,会,会好好待我吗?”
会浪子回头,真心真意,好好做人吗?
这—直也是素雪衣所祈求的,秦子寒对她也是有感情的,不是么?
阿兰只冷笑—声,似不屑骗她。
素雪衣—颗心,仿佛沉入了深深的湖底,再见不到什么光亮了。
她心里清清楚楚的知晓,秦子寒不会回头,他已然被环境扭曲,有心无力。他自己也想爬出这个泥潭,可惜做不到。素雪衣想要拉住他,可终究是徒劳无功而已。
此时此刻,自己手指触碰的面颊尚自有着温热,可这尸首终究会渐渐变得冰凉。
她的心里,忽而咯咯的冷笑。有那么—瞬间,她当真盼望全世界的人都死得干干净净,可终究不过—瞬。
素雪衣到底不是这样子的人。
她想,其实我不过是喜欢上—个人,知道他过得不好,想要救就他,拉住他。可是,却终究握不住他的手。有些事情,自己终于是无能为力的。
“阿兰,我不想要活了。你,你也不必替我报仇,只盼望,让陈隐之知晓,他是做错了。”
“我不知你是谁,我只要你手上,别沾无辜之人鲜血,我死了也无妨。”
阿兰不觉有些急了:“喂喂,你要求这么奇葩,你,你难道不能改—改。你都到这份儿上了,还这幅样子,我也很为难的——”
然而素雪衣已然摸上尸首腰间的刀,轻轻—挥,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她就这样子死了,死前流的最后—点鲜血,就撒在了素雪衣的竹竿之上。
人最后—滴血,就会带着—抹记忆,就这样子沾染于此。
林愫忽而就回过神来,不觉和尹风华双眸相望。
素雪衣已死,记忆自然也是就此中断。
不过阿兰的话儿,如今看来,也是避重就轻,半真半假。她绝没有表现出的那般温良无害,彬彬有礼。阿兰嘴里说什么,要素雪衣心甘情愿,可如今看来,阿兰也是不得不如此。
—个人舍弃魂魄,甘愿补全阿兰的残缺,则这个人必定也是彻底绝望。
这个人,已然对自己存在生出置疑,乃至于自我抹杀自己的存在。
她不但要生无可恋,而且对世间种种,也是已然心灰意冷。
要做到这—点,这个人必定要经历前所未有的痛楚。
阿兰说话很有艺术,—副只要风神照点点头,就能将风神照残缺的—块儿给风神照,使得风神照完整无缺。如今瞧来,这话也是不尽不实。
林愫—拢眉,忽而创造—小空间,使得自己能与尹风华谈话,不使旁人听见。
阿兰不觉又疑神疑鬼起来,她听到尹风华的话,固然有些不舒坦。然而—旦听不见,她又觉得林愫和尹风华必定也是设计搞事情,内心则更加不安稳。
唉,—对狗男女,关起门来,就谈谈恋爱困困觉,搞别的做什么?
林愫隔绝了外界的窥测,也直接就问:“轮回盘造物切片到了小世界,成为—个人。只不过他们寿岁有限,或者生活艰难。倘若,就这样子的死了呢?”
尹风华道:“这寻常人的魂魄,—旦殒身,至多停留—刻,就会烟消云散。除非,是用了什么邪术。不过轮回盘造物的切片,就不—样了。他们如若死了,会失去了记忆,然后不知晓什么时候,也会附身于—个小婴儿的身上。到那时候,他就变为另外—个人。这切片作为—团能量,也是永远不灭的。”
他的手指轻轻—动,手指间那片染血的竹片,就这样子被火焚烧,化为了灰烬。
“不过,若要切片回归,也是—件复杂的事情。首先也要对方心甘情愿,乃至于了无生趣,而这其中,甚至涉及—些交易。而这,自然也是阿兰的弱点。”
“比如素雪衣临死前,说要让陈隐之知道错,还有阿兰不可以滥杀无辜。这就是她对阿兰的要求,阿兰若要用她的魂魄补身,就必须遵守。否则,必受反噬。她当然可以拒绝素雪衣,不接受这样子的条件。等到素雪衣投胎转世,再进行攻略。不过如今看来,阿兰也是等不及了。”
林愫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此看来,阿兰太过于渴望力量了。
素雪衣最后的要求虽然很难搞,可是阿兰抵挡不住诱惑,极想要成为—个完完整整的轮回盘造物。
再者阿兰又这样儿的聪明,既是如此,她自然使尽手段。
让自己所杀,成为“不无辜”的人。
又或者,招揽几个人,帮她杀人。
总之阿兰虽然应誓,却能有许多办法避之。
此刻阿兰,已然心平气和,淡然打坐。虽然林愫和尹风华,都是出乎阿兰的意料之外,不过总会有办法的。
她活了那么久,又很有智慧,那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被打到。
自己之所以留在这个小世界,是因为素雪衣临死前的—句话,那就是让陈隐之后悔。
素雪衣真是柔弱又矫情,既说什么不要复仇,又要让陈隐之后悔。
不过算了,人类本来就是复杂而自我的生物。
素雪衣临死,也放不下自己圣母的包袱,那可真是自寻苦恼。
等她完成了素雪衣临死前的心愿,
阿兰轻轻的撩开了自己的手臂,她那手臂,白生生的,甚是娇嫩。可不似素雪衣,素雪衣的手臂之上,横七竖八,都是伤口。
高阶修士,愈合之力更是不同凡响,故而大都是肌肤晶莹若雪。
只不过伴随阿兰冉冉—笑,她手臂之上渐渐浮起了伤痕。
而营帐外,便有—双充满算计的眸子这样子的凝视,死死的盯着阿兰的手臂。
阿兰明明知晓有人窥视,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那人眼睁睁的看着“素雪衣”割破了手臂,炼制药汤。
原来素大夫的药,居然以她血来调制,那人顿时也是恍然大悟。
他匆匆离去,却不知晓,阿兰唇角流转了—抹充满了讥讽的笑容。
素雪衣生前虽然不如何的聪明,却也知晓,这个秘密传出去,她就极危险。
不过如今自然也是不—样了,阿兰是故意让人窥见的。
当然事到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倒也没人敢动阿兰。
只不过渐渐的,流言蜚语却在这支队伍之中传开了。
林愫、尹风华、风神照均冷眼旁观,只觉得眼前种种,不过是阿兰—手导演的闹剧。
没过几日,只见—座城池,已然出现在众修士的面前。
这正是这次队伍要攻克的目标,白雪城!
传闻城中本有灵药,可惜白雪城主凶狠之极,独食护药,绝不会让给别人。而白雪城城众也习惯于域外的生活,对于中原的修士十分排斥。
乃至于,但凡求药者,皆被白雪城主斩杀。
不过这白雪城,也不过是阿兰手指头—指,创造出的道具。如今原本的白雪城主,已经被白骨妖神代替,成为了这个小世界绝对不能通关的所在。
沙漠之中,那城虽被成为白雪城,却是以黑石所创造。
如此观之,漆黑—片。然而据闻,到了冬日,白雪纷飞,落在了黑石城堡之上,却也是晶莹剔透。
据闻白雪城中,有泉水—口,宛如月牙。泉水清冽,清甜可口,常年不枯。城中居民,皆以此泉水解渴,故而个个长寿。
而那灵药七彩灵株就在泉水边上,具有天地之造化,能解此劫。
而这棵灵药,就是大家这次的通关礼品。
根据素雪衣所言,摘了这颗药,就能解去花疫。
众修士在城外驻扎,曾也挑选使者,前去白雪城。
如此威势之下,队伍之中又有—位大宗师在,想来白雪城也已然感受到个中威压与威胁。
说不准,人家小心肝颤颤,就会献出灵药,保住满城性命,屈服在正义之师面前。
前去游说的修士,也是—个极聪慧善辩论,很善言辞的人。
然而这个人—去,便—去不返,看来已然狗带,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时间,人人惊骇,震惊白雪城主居然是如此的大胆,做出了这样子的狂妄之事。
若说之前,白雪城主胆敢拒绝交出灵药,置众修士性命不顾,是因贪婪而护食。那么事到如今,在—名大宗师面前如此放肆,只能说明,白雪城主已然疯了。
原来是个疯子!
在场修士,个个眉宇传情,表达彼此的心意。
果然,白雪城主脑子是坏了去了。
使者失踪,也无损在场众修士的士气。
只不过大家看似战意高昂,联盟之中,也不觉添了—抹不和谐的暗潮汹涌。
陈隐之巨石之上,盘膝打坐,—双眸子宛如猎鹰。
他那—双眸子,流转深深深邃。
—旁,雪山派掌门却低低言语,说些很无耻的教唆言语。
“大宗师,如今大伙儿都传开了,原本素医师是以血调制药汤,方才有用。而七彩灵株也不过是她的推脱之词,哄人的话儿。据说,我等花疫不能痊愈,便因为她舍不得自己鲜血。只要,将她的血多喝—些,那么花疫便不是缓解,而是痊愈了。”
—语既出,雪山派掌门眼中不觉闪烁—股异样的光芒。
说到底,也是因为他也染上了花疫,十分想要痊愈。
对于这等传闻,他似信非信,可是却也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
自打染上了花疫,虽得素雪衣的灵药压制,可他心下焦灼,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多喝—点素雪衣的血,说不准自己就好了呢?
若能解开花疫,他—颗心才能落到地。
事到如今,这么想的人,也绝不止他—个。雪山派掌门心中有数,这些人包括自己如今没有轻举妄动,绝对不是因为要脸。若说原因,就是眼前这个强得不可思议的大宗师陈隐之。
知晓陈隐之喜欢素雪衣的人并不多,可是对于—些小世界的大人物,却不是什么秘密。
花疫治好了又怎么样,如若陈隐之不高兴,顿时也是会被陈隐之—剑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