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与顾家相比,胡家就太不够看了。
以顾家之能,胡家不能与之相比实在再正常不过,但傅里会说出胡家太不够看这样的话,也是因为胡家现在就靠着胡老太爷一个人在撑着,其家中男丁不论是儿辈还是孙辈全都不成器,儿辈六七个兄弟,只有一个进士,孙辈更是烂泥扶不上墙,十来个堂兄弟竟然没有一个考中秀才的
若非如此,有胡家公子这么一个死心塌地、任她拿捏的追求者,水湘当年也不至于只是将她当做备胎不是?
不过顾家上下是真正疼女儿的,没有像是其他人家一般想要借着女儿攀附高门,而是想着将女儿嫁给家世更低的胡家,这样以后万一她的夫婿做了混账事儿,顾家才能为她撑腰,也有底气为他撑腰
至于胡家公子不成器?顾姑娘父兄有本事,有他们帮扶,只要不是扶不起的阿斗,总能为顾姑娘挣一份体面。
顾姑娘庶姐的夫婿,同样比她原可以嫁的人身份更低一些。
胡家公子被顾家选为乘龙快婿之后,胡家上下那是恨不得敲锣打鼓,好立刻将这个消息宣扬出去炫耀一番。可谁曾想,如今竟然闹出了这样的事儿?
自家求而不得的好姑娘,却被其他人这般不放在眼里,傅里心里竟难得生出几分不平。
不过……
傅里抬头,正好对上了老太太同样有些愤愤的眼神,对视一会儿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可惜了……”
两人心里暗暗感叹。
顾姑娘原本已经选定好的婚事黄了,自然要抓紧时间相看起来了,毕竟顾姑娘的年纪比兰哥儿还要大上一岁,自然比兰哥儿还要更着急一点儿。虽然两家心知肚明没有结亲的可能,但顾夫人在斟酌之后,还是将请帖递到了定威侯府,就如同定威侯府第一次邀请人的时候,也将请帖递到了顾家,从而让老太太见到了那个让定威侯府上上下下都满意得不得了的顾姑娘一样。
老太太年纪大了,而且身份与辈分都非常高,像是这样的宴会已经不太参加了,所以到了宴会这天,只有傅里一个人坐着马车进了顾家的大门。
然后,傅里就见到了那个老太太赞赏不已的小姑娘。
她就坐在顾夫人身边,不说话的时候,周身清冷,气质仿若空谷幽兰一般遗世独立,就连本该多情勾魂的桃花眼竟然也盛满了清凌凌的流转波光,让对上她眼睛的人顿时心神一静。但她一旦笑起来,那双眼和那张脸就变得勾魂摄魄起来,就连浑身的气质也改头换面,如秋菊般华美灿烂起来。
小姑娘年纪虽然还不大,但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完全能看出日后的倾国倾城之姿,与薛宝琴也不分伯仲。
只一个照面,傅里便再次觉得可惜起来。
顾夫人见到傅里,忙带着女儿上前认人:“青夏,这位是定威侯夫人,你该叫一声伯母。”
小姑娘笑靥如花地冲着傅里福身行礼,声如莺啼:“伯母好。”
傅里赶紧让人起来:“这般出众的姑娘,若是生在我们家该有多好?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自家能有这么一个漂亮可人的姑娘,可惜没这个福分。”
是个人就没有不喜欢听到别人夸赞自家儿女的,顾夫人自然也不例外。
听到傅里的话后,顾夫人原本沉稳严肃的脸也不禁笑开了花:“侯夫人谬赞,我倒是恨不得将这姑娘打包送到你家去养上几年呢,也好过我打着转而地为她忙碌烦忧,偏还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傅里愣了下,笑着拍了拍顾夫人的手,没有接话。
顾夫人大约也知道自己莽撞了,也干脆转移了话题,带着傅里往里面走,等将人带到安排好的位置上后,这才转身准备带这女儿离开。
傅里有些疑惑:“府上还有人来?”
她虽然不是最后到的,但她身份相对较高,在她后面过来的夫人姑娘们可不见得能有资格让顾夫人母女亲自过去迎接。
顾夫人看了傅里一眼,表情有些为难:“宫里也不知怎么知道的消息,往府上递了话儿,说是有几位公主郡主听到府上举办宴会的消息,想要过来凑凑热闹。”
傅里忍不住皱眉:“我记得你家四位公子,应该都已经成家了吧?”
顾夫人点头,表情也相当困惑。
两人随便说了两句,顾夫人便带着女儿离开了。
等人走后,很快便有许多夫人带着女儿过来搭话,傅里随意应付了几句,便将人都打发走了,然后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吃吃东西,看看戏,再赏赏花,就这么将时间打发了过去。
没多久,顾夫人与顾姑娘便带着几个穿金佩玉,身份高贵的姑娘进了门。
傅里之前去参加过宫宴,见到来人后只愣了一会儿,便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一共四位姑娘,两个真正的公主,一位郡主,一位皇后养女。郡主是皇家去年才认回的义忠亲王流落在外的唯一血脉妙玉,如今叫徒妙;养女自然就是妙玉以前的替身秦可卿。
四位天潢贵胄出现在顾府,因为担心在她们面前有
任何不得体的举动,所以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已经做好的夫人小姐们一个个都正襟危坐,实在看不出半点儿“相亲宴”的苗头。
就在傅里以为这次宴会要搞砸了的时候,几位公主郡主们不过待了半个时辰,就又如她们突兀到来时一般匆匆走了。
傅里被他们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园子里一众争奇斗艳的姑娘们吸引了目光,很快将之抛在脑后。
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回想起白天这一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抬手将卫烆推醒:“皇上有没有找你问起过兰哥儿的婚事?”
卫烆本来已经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傅里问话之后瞬间清醒,认真回想之后迟疑着点了点头:“之前进宫面圣商谈政事之时,皇上随意提过一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傅里当场就冲着卫烆翻了个白眼,她原以为自己就够迟钝的了,没想到卫烆竟然比自己更加迟钝。
她叹了口气,小声问他:“皇上是怎么问的?你又是如何回的?”
卫烆认真想了想:“皇上只是问我兰哥儿的婚事是否已经定下,我就如实回答了。”
经过一番认真挑选,老太太已经从一众姑娘当中选出了四位还算符合兰哥儿要求的姑娘,就等着过几天再办一场宴会,让兰哥儿见一见这几个姑娘,便可以定下最终人选了。
可就算只差最后一步,就结果而言,兰哥儿的婚事也还是没有定下的。
所以卫烆的回答,自然是没有。
傅里深吸一口气,再次问他:“你觉得皇上对你怎么样?有将你罢免的想法吗?”
卫烆失笑:“你想什么呢?我又没犯什么错,就算不是简在帝心,那也是朝廷的肱股之臣,只要没有犯下大错,皇上怎可能轻易将我罢免?”顿了顿,他也回过神来了,“你的意思是,皇上想要将公主嫁给兰哥儿?”
说完,卫烆便眉头紧锁,直接从床上坐起了身。
好一会儿后,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一般,长长地舒了口气:“不可能,皇上除非不想用我了,否则绝对不可能将兰哥儿召为驸马。”
这不是逼着他君臣离心吗?
傅里动了动被掀了被子的半边肩膀,想了想,干脆也坐起了身:“我也觉得皇上不会将兰哥儿召为驸马,可是那不是还有一个皇后的养女?还有郡主?朝廷应该没有仪宾郡主、县主等皇室宗亲之女的丈夫也不能入朝为官的说法吧?”
卫烆顿住,确实没有。
因为就算一个皇帝再能生,皇帝的女儿是有数的,可皇帝的亲戚可不是没有个定数,这些亲戚的女儿只要身上有爵位,嫁的夫婿也都成为仪宾,若是朝廷规定仪宾也不能入朝为官,那完蛋了,皇家的姑娘恐怕就成了所有青年才俊避之不及的存在了。既没有驸马那样的富贵荣耀,娶了她们还会被斩断所有前程,还想嫁个好夫婿?做梦比较快!
两人坐在床上面面相觑,一时都不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迟疑许久,傅里忍不住开口:“要不,我去给老太太透个信儿,让她赶紧将兰哥儿的未婚妻定下来?”
雍和帝的两位公主肯定是不可能嫁给兰哥儿了,真要是嫁了,那不是结亲,那是结仇,除非皇帝既对卫烆生了不满之心,也对两个女儿全然没有为父女亲情,否则他绝对不可能将真正的公主嫁给兰哥儿。
至于妙玉和秦可卿,秦可卿已经记在了皇后名下,不管她真正身份是什么,她都已经可以被人称为公主,她的丈夫自然也是驸马,所以皇上想要将她嫁给兰哥儿的可能性也不大。
反倒是妙玉……
若是将她嫁给兰哥儿,既不会耽误了兰哥儿前程,还能顺便安抚一下朝中的老臣,还能甩出一个包袱,若这事儿真的成了,倒真算得上是一举多得。
可是妙玉的性子有些清高,并不算直爽,还正是兰哥儿最不喜欢的那种“拐着弯儿”说话的人;而且妙玉从小命途多舛,也更需要一个温柔细心的丈夫在旁呵护,兰哥儿的话……
咳咳,恐怕妙玉都快要气死了,他都不一定能注意到了她生气这件事。
若真将妙玉与兰哥儿配成一对,以后的日子恐怕顺遂不了。
卫烆却连连摇头:“恐怕不行,若是我没有猜错,你今天会这么问我,是因为今天在宴会上发生了一些事吧?你在宴会上见到了谁,又或者听人说了什么?”
傅里叹气:“今天顾家的宴会上,来了两位公主,还有义忠亲王的女儿和皇后养女。”
卫烆总算是明白了傅里为何这样问他了,他想了想,语气坚定:“既然如此,我们就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将兰哥儿的婚事定下来了。”
否则被皇上知道,还以为他们嫌弃妙玉呢。
就算皇上本人对妙玉这个义忠亲王唯一的血脉也没什么好感,但她到底是皇室中人,嫌弃她,从某种程度上也是对皇室的一种不敬。
就在卫烆与傅里夫妻二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皇后突然到定威侯府传信,说是许久不见傅里,有些思念。
傅里换好衣服后,立刻乘上马车进了宫。
没说几句话,皇后便开门见山提到了前些日子的顾家宴会,也问了傅里对妙玉是什么看法。
傅里小心地看了皇后一眼,扯了扯嘴角,先是将妙玉一顿夸,然后才开口说道:“之前我与老太太便问过兰哥儿对未来妻子有什么要求,他少不更事不知生活艰难,竟只提出了两个在旁人看来不怎么正经的要求,一个是要足够漂亮
,最好是天香国色,这样日日相对也赏心悦目;因为他以后是要上战场的,所以对读书并不上心,吟诗作对、风花雪月一类的情调,他也只当是麻烦事,并不愿意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所以他对妻子的另一个要求便是性格直爽,就算是不识几个字也是不妨事的。”
“至于家世之类,他反倒不怎么在意。”傅里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偏偏老太太心疼孙子,一味地满足他,所以之前举办宴会才会不论身份,几乎将京城里的大半官宦人家都邀请到了府上做客,如今都已经挑好了四五个满足条件的姑娘,只等兰哥儿与她们远远地瞧上一眼,看谁最合他眼缘儿,便要定下了。”
皇后并未在意傅里话里话外的拒绝,而是好奇问道:“你又是个什么想法呢?这儿女婚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你这个做母亲的看中了哪位家世不错的姑娘,想来老太太也不会拒绝吧?”
傅里笑了笑:“皇后说笑了,我虽然是侯爷的夫人,却只是个填房,也不过是兰哥儿的后娘而已。这兰哥儿的婚事,我自然是能不沾手就不沾手,也免得被人说了闲话不是?何况,兰哥儿的婚事真要让我来安排的话,我恐怕比老太太还要不着调呢。”
“哦?”皇后好奇,“难道你对兰哥儿的婚事还有其他的想法?”
傅里有些摸不准皇后的态度,于是刻意往夸张了说:“要我说啊,这男女婚事根本就没必要牵扯到家世,只要儿女自己喜欢,就算对方是贩夫走卒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兰哥儿喜欢漂亮的,那就给他找个倾国倾城的,他要是喜欢的直爽的,那就给他找个性情活泼说话不遮遮掩掩的,实在没必要考虑家世。”
话音刚落,皇后便“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就在傅里一头雾水的时候,皇后转身对着旁边的屏风招了招手:“妙玉,可是知道人家对儿媳妇的要求了?快出来吧。”
傅里顿时挺直了背脊,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虽然她刚才没有说一句妙玉的坏话,但她说的那些标准却几乎是与妙玉完全反着来的,若是皇后非要将妙玉许配给兰哥儿,这话让她听到可不就坏菜了?
没一会儿,妙玉就顶着一张布满红霞的俏脸,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等人走到皇后身边,皇后一把将人拉到旁边坐下,这才笑着转头看向傅里:“妙玉是她以前的法号,因为是从小抚养她长大的师父取的,我们便直接将之当做了她的乳名儿,也算是提醒她不忘恩。”
傅里恍然点头,她就说之前仿佛记得妙玉已经改了个徒妙的名字。
点头之后,她又赶紧起身给妙玉行礼:“郡主千岁。”
妙玉也跟着起身行礼:“侯夫人好。”
等两人见完礼,皇后笑着开口让两人坐下:“之前妙玉几个去参加顾家的宴会,侯夫人恐怕吓坏了吧?”
傅里赶紧摆手:“皇后说笑了,几位公主郡主出现在宴会上,我们只会觉得荣幸,怎么吓到?当时见到几位金枝玉叶的……”
她话还没说完,皇后就笑着打断了:“本宫又不是皇上,你在我面前没必要这般战战兢兢地,不知道还以为本宫多可怕呢。本宫今日将你叫进宫,也是为了问问兰哥儿的情况,若是他与妙玉合得来,也确实打算将他们两个凑一对儿。”
傅里眉心一跳,不过好在她进宫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很快就稳了下来。
不过皇后仍旧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出了一丝丝端倪,于是笑得更加开心:“不过现在,本宫打消了主意。”
傅里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这才克制着没让自己露出太高兴的神色。
皇后没有关注,而是伸手将妙玉的手拉到膝盖上放好,轻轻拍了几下之后,笑道:“妙玉到底是义忠亲王遗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本宫与皇上自然都是希望她能平安顺遂,幸福一生的。原本本宫与皇上早有默契,就想着为妙玉挑选一个簪缨世胄家的嫡次子做夫婿,这样既没什么责任,还能过上不错的生活,而且有本宫与皇上在,他定然不敢将妙玉欺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