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人都已经死了,秦王只想让女儿对她母亲保留最美好的念想,而不是仇恨她。
当年,凤阳的母亲也是因为内疚自责,患上恶疾,久病缠身,最后郁郁而终的。
事已至此,凤阳再怪谁,又有什么用?
母亲曾经差点害死阿七,现在沈隽怨恨她,也是理所应当的。
屋里,沉默得可怕,凤阳一直一声不吭,看着某处出神。
那眼神,就连秦王见了就害怕,几次开口想要劝说,最终都是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凤阳打破寂静,突然开口,“我要嫁给沈隽。”
秦王听了,惊讶得,差点没咬到舌头,他还想劝说,“媛媛,这世上又不止他一个男人,咱们,能不能别吊死在一棵树上?”
凤阳从小性子就倔,她认定的事情,不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她自从第一眼见到阿七时候,便知道,他是她的。
即便是现在这样,也不能改变她的想法。
她还是一句话,“父王不是一直想让我挑个夫婿么,我就要沈隽。”
秦王实在头疼,当年闹成那样,沈隽差点就死了,肯定怀恨在心,秦王都还一直担心被沈隽报复呢,沈隽怎么可能答应娶凤阳。
凤阳却一口咬定,“他会答应的。”
阿七他说过,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
没过两日,虞宛宛偶然瞧见,凤霁坐在那里,愁眉不展,似有心事。
她安抚好孩子之后,腾出空来,凑上前去,双臂搭在他肩上,问他,“殿下愁眉苦脸的,可是事情不顺利?”
凤霁顺势揽过她的腰,让她坐在腿上,轻叹一声,这才告诉她,“秦王那边,出了点事。”
虞宛宛疑惑,“怎么啦?”
凤霁才告诉她,是因为那天凤阳出事,秦王极为不满,打算撤兵,凤霁挽留他,他却提了个条件,除非让沈隽跟南平郡主联姻。
虞宛宛又是惊讶,又好像早有预感,毕竟,先前凤阳看上哥哥的事,她也是知道的。想必什么秦王撤兵威胁联姻,都是凤阳想嫁给哥哥的手段罢了。
虽然,不知道哥哥跟凤阳之间到底有什么事,不过,虞宛宛隐约察觉,好像,并不只是单纯的哥哥长得像凤阳旧情人那么简单。
莫非哥哥就是凤阳口中那个旧情人?
哥哥以前的经历,他从来也不愿提起,虞宛宛也不曾询问过,她只知道,哥哥一生都活在痛苦磨难之中,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了。
虞宛宛希望,哥哥下半辈子能过得安稳幸福,再不用受苦受难。
虞宛宛问凤霁,“哥哥答应了么?”
以前,虞宛宛就暗暗怀疑,哥哥身边从来没有女子,也没考虑过成亲娶妻的事情,是不是心里早就有人了。
如果,哥哥跟凤阳当真有一段,他们能够破镜重圆也是好的。
毕竟,两人都还没有移情别恋,心里肯定都还有对方的。
凤霁摇头,沈隽出去办事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思来想去,想让虞宛宛去跟他说,毕竟他们是亲兄妹,更好开口一些。
当然,沈隽若是不愿意这门婚事也就算了,凤霁必定也不会勉强他。
不过,凤霁也不傻,他知道,以凤阳的性子,若不是事出有因,绝不可能非要嫁给沈隽,只是内情他还没有调查清楚罢了。
虞宛宛抿唇,露出笑意,拍着胸·脯保证,“殿下放心,这事就交给宛宛了。”
为了保证事情顺利,次日,虞宛宛还特意去了凤阳那里一趟,逼问她,“姐姐老实说吧,我大哥,可是你提过的那个人?”
凤阳被她软磨硬泡,实在没办法,也得点头承认了,还将当年的事情,简要叙述了一遍。
虽然,母妃曾经谋害过阿七,可是凤阳还是放不下,想弥补他。
得知了凤阳跟沈隽,竟然当真有过那么一段,虞宛宛惊讶之后,又是唏嘘不已,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们之间只是有些误会,不能再错过了。
她带着微笑,握着凤阳的手,答应下来:“姐姐放心,宛宛想想办法。”
至于大哥会不会接纳,她就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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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VIP]
虽是傍晚, 阴云蔽日的天气,已漆黑犹如黑夜。
四处静悄悄的,一层薄雪盖在屋檐之上。
书房内, 青铜三脚炉子内正燃烧着银丝碳, 碳火旺盛, 偶尔溅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沈隽正静静坐在桌案前,借着微弱风光, 仔细端看手中的一方丝帕,帕子绣着荷花鲤鱼, 沾着陈旧的血渍,不知洗了几回已是洗不干净了。
拇指拂过丝帕上的刺绣, 深邃眼眸看得愣愣出神,不知正想着什么。
突然,一阵“咚咚”的敲门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他赶紧将手帕塞进袖中,应了一声,片刻后,虞宛宛提着个食盒, 带着笑意, 走了进来。
沈隽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语气是对虞宛宛独有的温和, “这么冷的天,有什么事让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了,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虞宛宛将食盒里的汤盅取出,回答说道:“大哥最近太过劳累, 宛宛特意熬了些参汤, 给大哥补补身子。”
揭开盖子, 热气腾腾, 带着浓郁人参乌鸡汤的香气袭来,不用尝也知道很是美味。
虞宛宛盛出一碗,送到沈隽面前,歪着脑袋,含笑看他,“大哥快尝尝,味道如何。”
沈隽拾起勺子,尝了一口,热流顺着喉咙流入心底里,冬日的寒气瞬间被驱散,浑身都变得暖融融的。
只是,这个味道,不是虞宛宛做的,也不是婵儿做的,好像是很久以前喝过的味道。
他侧目,看着虞宛宛,问,“宛宛,你可知道,什么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今天突然这么积极,亲自给他送参汤过来,以沈隽对她的了解,肯定是另有图谋的。
虞宛宛干笑一声,也没打算拐弯抹角,直说了,“其实,这参汤不是宛宛做的,是南平郡主托宛宛,给哥哥送过来的。”
沈隽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一把扔下勺子,语气都冷厉了几分,“她想作甚。”
那气势,即使习以为常的虞宛宛,还是忍不住望而生畏,凑上前,好声好气的说道:“宛宛刚刚听说,秦王想找大哥联姻,大哥拒绝了?”
沈隽今日一回来,就听说了联姻的事,他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他反问虞宛宛,“怎么,他们找你来做说客?”
虞宛宛摇摇头,说道:“南平郡主被大哥拒婚,刚刚已经收拾东西走了,临走前,她熬了这盅汤,嘱托宛宛给大哥送来,算是辞行……还说,恐怕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了……”
沈隽板着脸,看向一旁油灯的火苗,幽幽说出几个字,“如此最好。”
虞宛宛在他旁边坐下,捧着脸,突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自顾自说了起来,“其实,郡主还是挺可怜的。”
“你知道,她为何到现在这个年纪还未成亲嫁人么?”
南平郡主都快二十三了,比沈隽小不了几个月,对于女子来说,都已经是不出嫁的老姑娘了,皇室之中一直都对她有许多猜测,也有不少流言蜚语。
沈隽一言不发,虞宛宛像是在自言自语,继续说道:“我听说,是因为她曾经遭人辜负,到现在还难以忘怀。那个负心汉,明明说好了要娶她,结果转眼又抛弃她,一走了之,从此了无音讯,她受了刺激小产,从此重病在床一两年,小命都差点搭进去……”
虞宛宛假装不知道阿七和郡主的事,就好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一般,从凤阳的角度,将事情跟沈隽说了一遍。
沈隽从一开始的一脸漠然,渐渐转变为满目疑惑,到最后已经是惊愕失色,拉着虞宛宛追问,“什么?”
他们有过孩子么?
虞宛宛成功勾起了沈隽的好奇,这回也没必要再装了,如实告诉沈隽,“大哥,郡主为了你,不惜忤逆父母的意思也要与你成亲,是她母亲为了将你们分开,才做出那样的事,郡主并不知情,这七年,她还一直在等你。”
沈隽摇头,不肯相信,“她让你这么说的?”
虞宛宛看着他,没有作答,可那诚挚的眼神,已经告诉沈隽,这才是一切的事实,不是她胡编乱造的。
沈隽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站起身来,又问虞宛宛,“你刚才说,她走了?”
虞宛宛点头,秦王说过的,如果沈隽不肯联姻,他就会撤兵,现在带着南平郡主和他的兵马,都已经出城了。
沈隽拿起披风和佩刀,都没来得及跟虞宛宛作别,出门便朝着夜色之中狂奔而去。
虞宛宛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嘴角渐渐流露出笑意。
果然没猜错啊,大哥只是需要一个台阶罢了。
*
夜幕降临,兵马找了一处地方安营扎寨。
帐篷里,凤阳坐在炉子旁边,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旁边秦王也紧皱眉头,安抚女儿,“闺女,这可不是父王不顺着你,是那沈隽不识好歹,不肯答应这门婚事,哎,你也别想不开了,以你的条件,全天下的男人随便你挑,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凤阳却是突然看着秦王询问,“父王,你说,他当真会来么?”
秦王还一头雾水。
凤阳才解释说道:“太子妃说,等我们走了,沈隽会反悔,然后追过来的。”
还说是什么欲擒故纵之计,她经常用,特别有效。
可是凤阳有些怀疑,这对沈隽,当真会有效么?
沈隽应该巴不得她赶紧走得越远越好,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她吧。
想到这里,凤阳神色渐渐暗淡下去。
秦王规劝了几句,实在没用,也就不多费口舌,让她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凤阳躺在那里,却是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没能合眼。
次日,秦王兵马收拾整顿,再度启程。
刚出发不久,却被一人一马,赫然挡住前方去路。
是沈隽,青衣披风,高高坐在马背上,面色冷肃,目光凛厉,孤身一人,浑身带着的凛然气焰,却已经相当于千军万马。
秦王见状,显然惊愕,没想到,他竟然真追来了?
秦王骑马上前,含笑说道:“怎么,沈世子可是反悔了?”
沈隽直言,“沈某还有些话想跟郡主说。”
秦王扭头过去,目光看向凤阳的马车,毕竟,还不知道凤阳想不想见沈隽呢。
马车里,凤阳本来还昏昏欲睡,听闻沈隽前来劫道,顿时打起了精神,睡意全无。
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撩开车帘,瞧见沈隽当真就在外头,这才确定下来。
竟然真的被虞宛宛说中了,他追过来了。
凤阳整理了一番头发衣裳,应允之后,不多久,沈隽撩开车帘,上来马车。
她示意对面座位,“沈世子有什么话且快说吧,我们还急着赶路,外头这么多人等着的。”
沈隽赶路了一夜才追到他们,一路上一直都在想,见了凤阳,定要问她,他们是不是有过孩子,虞宛宛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不过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问起,沉默许久,只得开口,道:“沈某仔细思虑,着实不该为了一己之私,误了太子殿下宏图大业。秦王与太子既是叔侄,也是盟友,为了沈某的事,分道扬镳,不管对于谁来说,都是巨大损失,也会延误太子殿下平反之期。”
凤阳不慌不忙的询问,“怎么,沈世子是反悔,又肯答应这门亲事了?”
沈隽解释,“只是为了匡扶君主,为了天下百姓。”
凤阳失笑,“沈世子以为我凤阳是什么人,是你能随意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
沈隽皱眉,看着她,“那你想怎样?”
凤阳笑着,朝着他勾了勾手指,带着戏谑的口气,“你过来,让我亲一下,我还可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那种带着命令的口吻,正是她对阿七说话的语气。
好像一瞬间,将二人拉回了从前。
她总是笑盈盈的,命令他,“阿七,我要你背我。”“阿七,我要你喂我。”“阿七,快亲我。”
“阿七,我们成亲好不好……”
沈隽缓缓凑上前去,如同一匹只有在主人面前才温顺乖巧的狼,跟以前无数次一样,伏低在凤阳脚边,等着她发号施令,任由她肆意妄为。
凤阳看着他的眼睛,在他好看的唇上迅速啄了一口,随后欣喜的,一把将他脑袋抱住,像极了小孩子找回丢失已久的玩具。
她笑得跟当初的少女还是一模一样,“阿七,我就知道,你还没忘了我。”
沈隽皱着眉,想将她推开,可她抱得太紧,也是无济于事。
外头,秦王瞧见沈隽进了马车这么久还没出来,便知道事情肯定谈妥了,当即吩咐,“行了,赶紧回去准备婚事。”
他们等了这么久,应该迫不及待想要快点成亲吧。
*
虞宛宛在城楼上望眼欲穿,直到午后,终于是瞧见,沈隽带着秦王的兵马回来了!
她喜笑颜开,激动的拉着身边凤霁,“殿下,马上要有大喜之事了!”
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凤霁脸色却略显难看,他们成亲的时候,也没见虞宛宛这么高兴过?
当然了,那时候虞宛宛心不甘情不愿的,自然没有太多喜悦的心情。
凤霁用披风,将她揽进怀里,“走吧,先下去再说,你吹了这么久冷风,可别又冻坏了。”
每回虞宛宛生病,受罪的都是凤霁,又要照顾她,又要心疼她,比凤霁自己生病还要费心费力。
虞宛宛迎接凤阳,握着她的手,笑得窃喜,悄声说道:“我就说吧,包在我身上。”
凤阳也笑了,“还是妹妹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