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中途大家喝酒划拳、唱歌玩游戏,气氛无比热闹。
这顿饭吃了快整整两个小时,千萤听到结账两个字时如释重负,她拒绝了同事拼车的提议,自己在马路边拦了辆出租车迅速报出地址,然后和他们招手再见。
到家已经接近十点,小区里安静幽深,这边住得大多都是老人小孩,傍晚最热闹,一到晚上就没有太多人,分外的静。
千萤在这样的安静中拧开了自己家门,入目却是一片漆黑,她一慌,手摸上墙边开关。
“别开灯。”
黑暗中,沙发方向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透过外面模糊光线,隐约看到那里有道身影。
时陆一动不动坐在那。
千萤不自觉屏住呼吸,手里轻轻阖上门。
“鹿鹿?”
“阿千,你去哪了?”
他偏过头,似乎朝她看来,千萤不敢动作,借着窗外暗淡的光朝他走去。
“同事聚会。”
她刚刚走到他身前,就被一把拉了过去,时陆从后头紧紧抱住她,呼吸喷洒出的热气缠绕在她颈间。
时陆手摸上了她的手腕。
“手机给我。”
千萤从包里摸索出来给他,时陆按了几下毫无反应,屏幕黑黢黢。
“手机没电了。”千萤的声音委委屈屈在脸旁响起。
时陆怔了下,随后,黑暗中传来了若有似无的叹气,委屈的嗓音里藏着一丝自厌,“阿千,我好像生病了。”
“一种没有你就活不下去的病。”
“开学见不到你我会不会死掉?”
他的头紧紧埋在她的肩头,困惑难过地发问,可怜又可爱。
千萤伸手摸了摸他脑袋。
“鹿鹿。”她吻他的额角,声音轻柔。
“我也爱你。”
八月的最后几天,荔城迎来一波高温黄色预警,这是一个夏季尤为漫长的城市,酷暑难耐,白天闷热得根本无法出行。
时陆毫无征兆地发起了高热,迟迟未转醒。
他在这个并不适合他的城市待了快整整两个月,终于在即将要离开时,爆发出了仿佛压抑了一整个夏天的不适,病情来得凶猛霸道。
床上,空调开到最低,千萤买了各种退烧散热贴,一边给他换着药,一把用沾水的棉签湿润他干燥的嘴唇。
时陆在睡梦中也神情难受,眉头始终未曾松开,唇偶尔轻动,似乎在不安喃喃些什么,千萤努力靠近,也才勉强听清了几个字。
“阿千...阿千...”
他在梦里也一声声不安地叫着她的名字。
“我在。”千萤握住他的手,放到掌心,紧握着。
“我在这里。”
时陆从中午一直断断续续昏睡到晚上,中途醒来过几次,看到她在旁边,又晕晕沉沉睡过去了,只是全程手拉着她没松开过,炙热的温度快要透过肌肤传染到她身上。
千萤在床边守着他到夜里,外面温度降了下来,窗外吹进来的是淡淡凉风,她想起陆医生曾经的嘱咐,试着打开门窗通风,让新鲜空气透进来。
小区绿化很好,林木茂盛,他们楼底下就有几棵桂花树,不知何时悄然绽开了花骨朵,此时被风一吹,清香幽幽送进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时陆眼睫轻颤,终于在千萤焦急等待中缓缓醒来。
他身上温度已经降下不少,出了一身汗,洗完个热水澡出来,除了脸色过分苍白,总算看起来有两分精神。
千萤给他温着清淡白粥,加了点白糖,时陆勉强吃下半碗,放下勺子。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千萤关怀问,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担忧和憔悴,时陆目光定定在她身上停留两秒,摇摇头。
“没有了。”
“那就好。”千萤如释重负,笑里总算轻松起来。
她起身去收拾碗筷,准备拿去厨房,刚转身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过头,看到时陆低着脸表情痛苦的在用手指揉自己两边太阳穴。
千萤话音消失在嘴中,她什么也没说,脚步轻轻走出去。
时陆白天睡了一天,晚上虽然状态没有特别好却也有了点精神,晚上熄了灯,两人手拉手在躺在床上聊天。
“阿千,你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护士吗?”时陆轻声问。缓慢的语调,有种病后的虚弱。
“我想成为这样的人。”千萤是第一次和他聊起这个话题,自从高考志愿过后,关于这件事,似乎就成了两人中间的一个禁忌点。
“我想要帮助那些遭受痛苦的人,虽然可能会很辛苦、很累,但是我会很满足。”千萤偏头看着他,声音很轻。
“我总在想,那些人可能就像短暂的深陷沼泽,他们只需要一双简单的手给予片刻支撑和力量,就可以把自己从痛苦中拉出来。”
千萤和他说自己的那次滑坡,讲受伤害怕时遇见的那个温柔护士姐姐,分享这一年的感触,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在云镇见到他时的样子。
“......那次你生病了,叫着我的名字说头疼,当时我就心想,那个坏脾气不可一世的小少爷看起来又好可怜,他让我整颗心都软了,我一定要对他很好很好,希望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痛苦。”
可是,自己还是成为了那个伤害他、带给他痛苦的人。
千萤眼睛有点湿了,她轻轻叫他的名字:“鹿鹿。”
“你是不是又头疼了。”
她朝他张开手,“你到我怀里来。”
满室桂花香中,时陆躺在她肩上,让千萤一下下给他按着头。
他紧抱着她,闻到鼻间满怀熟悉的味道。
令人眷恋依赖,无法抵挡的爱意温柔。
“阿千,为什么还有这么久的时间要熬。”他闭着眼喃喃,难受的快要死掉,三年的时间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河,尤其是每一天见不到她的日子。
“好想马上就毕业啊...”
明天早上八点,他就要飞离这个城市,搭乘着高空中的那架飞机,远离他赖以生存的氧气。
那么漫长的分离,数不清的时间,每个分秒里都没有他的阿千。
时陆头痛欲裂,眼眶发红,收紧双臂往她怀中缩得更深。
“鹿鹿...”
千萤低下头,颤抖着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作者有话说:
估计这周正文完!
第68章 [VIP]
又是一年迎新季。
只是去年的他们换成了另外一批稚嫩面孔, 不知不觉,曾经的新生已经荣升成大二学姐,成为了这个学校里的半个“老人”。
千萤和田芮她们逛着校园, 四人在路上手挽手, 一人拿着一根雪糕, 看着路过的各种新生们,不禁心生感慨。
“年轻真好啊。”
“想当年, 我刚入学的时候也是连衣裙小高跟,现在...”田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裤衩拖板鞋, 摇摇脑袋。
“老了哟。”
“你不是老了,是懒惰使你变得丑陋。”孟又毫不留情拆穿。她刚从酒吧报道出来, 一袭大红色吊带纱裙,肤白胜雪,美艳而不俗气,一路走来回头率依旧艳压群芳。
“闭嘴!”田芮尖叫,手指颤颤指向她:“你这个魔鬼。”
“只有魔鬼会说真话。”孟又坦然自若接受着她的指责,田芮作势要冲上去和她拼了, 段芊连忙拉住她, 拉偏架。
“哎哎哎,田姐, 你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她们闹成一团,千萤在旁边笑,她正要上去一起帮忙, 手机突然响起。
“阿千...”时陆给她发了一盆摆在窗台上蔫巴巴的绿色盆栽, 叶子都无精打采耷拉下来, 在阳光下看起来颇为可怜。
“叶子都蔫了。”
紧接着, 千萤手机里跳出了一张新图片,是时陆趴在窗台上无精打采望着镜头的样子,眼里没有一点神采,嘴角微微下垂。
“我也蔫了。”
千萤定定看了这张照片许久,九月京市已经微凉,他穿着一件薄薄的米色毛线衫,圆领,袖子很长。
男生微侧着头,脸轻压手臂,金色光斑跳跃在他漂亮的脸上,眼神干净忧伤。
似乎在透过镜头一眨不眨注视着她。
数秒后,千萤拨通了他的电话,那边几乎是第一时间接起,好一会,时陆声音低低响起。
“叶子蔫了是因为我没有给它浇水,我蔫了是因为没有你。”
“我难道是水吗?”千萤有意缓和他的心情,故意开玩笑说,时陆却依旧消沉。
“你是我呼吸的空气。”他有气无力,难受地说。
“一离开我就浑身无力无法生存了。”
“鹿鹿...”千萤心疼又愧疚,软声关怀。
“那你吃饭了吗?今天在做什么?”
“在宿舍睡觉,不想动。”
“都快中午了,我给你点午餐好不好?就我们经常出去吃的那家家常菜,京市好像有分店,就买你喜欢吃的鱼香茄子和排骨汤。”
千萤几乎是哄着他的语气说话,心神都在对面那人身上,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周围。
田芮她们早已经闹完,此时正都站在身后听她打电话。
时陆在那头恹恹地应了声好,千萤又安抚了他几句,最后,他无比失落地说。
“阿千,我不想离开你。”
千萤挂完电话时心情很低落,一转身,看到了身后几张聚精会神的脸庞。
她大脑空白地同她们对视几秒,面面相觑,田芮先发声。
“小萤,你对你男朋友也太好了吧!”
这简直...超出了她们的认知。
一来就专心陪着他不出门,无时无刻回复他的消息,才刚离开又在这里打电话,还轻声细语地给他叫外卖。
“我和你说,男朋友不能宠,越宠越上天。”段芊睁着眼认真道,孟又点点头,发表意见。
“确实。”
“小萤你对你男朋友好得过分了。”
千萤回想起从认识到现在,时陆对她的种种,高中那三年发生的事情,还有如今相隔大半个中国的分离。
她摇摇头,握紧了手机,用力抿着嘴巴眼圈有点红。
“我对他一点都不好。”
-
异地恋最开始的几天是最难熬的。
从朝夕相处日日相对骤然变得连面都见不到,听到对方的声音都成了一种奢侈,以前随时随地的牵手拥抱和接吻更加只存在于梦里。
时陆有时候和她电话一打就是一整夜。
每晚千萤聊着聊着睡着了,一觉醒来,手机依然在通话中,她发出丁点声响,那头就立刻传来回应。
“阿千,你醒了?”
无论几点,时陆声音永远听不出任何睡意,就像是一直都在那头,静静地等着她醒来。
有一次,他第二天心情特别好。
早上起来,问她昨晚做什么梦了。
千萤仔细回忆了下,她昨晚特别累睡得死沉,根本就不记得有做梦,只是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有他。
“我不记得了。”千萤忍不住追问,“怎么了?”
时陆得意又骄傲。
“你昨晚梦里叫我名字了。”
“...不可能!”千萤第一时间否认,羞耻得脸上有点发烫。
“我从来不说梦话。”
“我录音了。”
时陆很快发过来一个语音文件,千萤点开,轻缓难以察觉的呼吸声过后,是一声女孩的呓语。
“鹿鹿...”间隔大概三秒,她再度叫着,“鹿鹿...”
睡梦中的声音卸下了所有防备,软绵绵的,叫了他好几声之后,隐约传来翻身的动静,紧接着,女孩子哼哼唧唧的,似乎又睡熟过去,录音经过一段静默后就断掉了。
千萤脸彻底滚烫。
那娇娇软软的声音完全不像是从她嘴中发出来的,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是这个样子的,况且...况且她还一直这样叫着他的名字。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梦。
千萤窘得不知如何自处之际。
耳边传来两声时陆的低笑,他嗓音愉悦:“阿千,我也想你。”
转眼半个月的时间。
大二新学期步入正轨,千萤开始接触新的课程,时陆好像也格外忙,周末几乎都在图书馆。
荔城最近季节更替,秋天终于迟迟冒出了苗头,一场大雨,次日温度骤降。
那场大雨毫无征兆落下时,千萤正从复印店出来,离宿舍还有十几分钟路,她护着怀里资料跑回去后早已浑身湿透,即便立刻冲了热水澡,夜里依旧裹着被子不住打颤。
第二天起来就不对劲了。
昏昏沉沉坚持到下午,一沾床就睡死过去,等到田芮她们下课回来发现情况,千萤额头已经烫得烧手。
一阵兵荒马乱,千萤被急急忙忙送往医院,体温计一测,高烧三十九度,输液缴费,折腾到大半夜,墙上时钟指向十点,旁边几人都打起瞌睡,千萤赶她们回去。
“再晚宿舍要关门了,你们快回去,我这没地方睡。”
“可是你一个人...?”段芊迟疑,她们是断然做不出来把千萤一个女孩子扔在这里的事的。
“我有床,可以睡觉,而且这瓶水输完也差不多了,倒是你们在这里完全不方便。”千萤态度强硬,平时温温软软的一个人,却很有自己的主意,一旦下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而且我现在已经基本不烧了,可以自理,你们睡一觉明早有空过来给我带份早餐就行了。”
“快走吧。”千萤抬手推着离她最近的段芊,她被推搡着往前走,边回头边犹豫:“可是...”
“没事,我们先走吧。”田芮拉了把她,收起刚才还在回消息的手机,抬头对躺在那的千萤说道:“你自己别乱跑,有什么事情叫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