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位擅通音律的公子一拍脑门，颇有信心的道：“旨功爵与商。”
这是讨了宫商角徵羽的巧儿，但能从音律变化出一句，也颇为难得。
师启风知道自己对这句有现代优势，可这些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转转眼珠就对上一句，让他完全不敢小看古人了。
他看了一眼还有时间，把深圳铁板烧扔出脑子，开始思索自己的答案。
然后陆陆续续有不少人答出了下联，这次师启风依旧踩着时间点作答：“桃源炅寺钟。”
这次对上了平仄，但内容意境依旧不够出彩，偏偏却能踩着及格线擦边的回答。
接下来有不少偏难的对子，师启风绞尽脑汁的回答了一些，其中不得不屏蔽一些诸如“学物理，如雾里，雾里看雾里，勿理物理”一类的现代搞怪的回答，才勉强把自己画风定义在古代位面上。
回答了一些以后，师启风就失去了兴趣，开始细心的听别人作答。
他发现大小姐回回都能答上，且每次的答案都很精妙。而大少爷脸上虽然挂着笑，却随着大小姐回答的次数越多，浑身上下散发出明显不悦的气息。
等到大小姐得了魁首，大少爷才彻底不笑了。
看样子这俩人出门前没有谈妥，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
师启风不知道二人肚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也没什么兴趣知道，在他的计划中，与这两个人没有深交的打算。
待对对子结束，接下来就是吟诗的正题。
师启风自认自己没这个金刚钻，就跟大少爷说了一声，逛园子去了。
因为这时候人们大多都集中在宴会上，园子里倒没几个人。
秉着有轻功干嘛不用的小市民心态，师启风轻轻一跃站上树梢，登高望远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尽情的踩着枝叶玩闹，将竹杆弯到极致，连一片叶子都不动时才借势跃上另一杆。这段时间整日读书识字，可把他憋惨了，这园子又大又宽广，比起小小的监正府，更能施展开。
等玩够，他体内的内力已经用尽一半，心有不舍，便向着最高最开阔的云端踏空而行，直至力竭才缓缓落下。
“好！好轻功！”
青砖瓦下传来一声叫好，踩在墙头的缓劲儿的师启风一怔，从墙上一跃而下，看向说话的人。
来人生着一双多情桃目，身穿石青色丝藤纹的玉锦褂子，戴着一看就知道绝对价值不菲的镶钻玉石，手拿折扇，端的一副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见到师启风下来，垂扇抱拳：“在下姓千，家中排行老五，少侠叫我千五就好。敢问少侠名讳？”
玩得痛快的师启风此时心情舒爽，面色稍柔道：“在下师启风，师从武当山。阁下若是有兴趣，可以做挂名弟子学习一番。”
“学武苦得很，我比较爱玩爱闹，是吃不了的。”千五自嘲道，然后恭维师启风，“我观少侠轻功了得，阁下一定是心性坚定之人。”
师启风摇头，颇为谦虚的来了一句：“山上无事可做，只有学武罢了。”
“少侠在这儿解闷，也是嫌踏青宴无趣吗？”千五问他。
要是真回答嫌闷那不是得罪人吗？师启风当然要否认了：“在下造诣不高，文学方面在大家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正巧还从未逛过这园子，便出来看一看。”
“那你可找对人了。”千五一笑，“别的当年我可不敢说，唯有玩乐方面，我还算能排得上号。走，去池子那边，我看到水里放了不少上好的锦鲤，我们去钓上一条来。”
在御赐的、王爷的花园里钓鱼，兄弟你是背景太硬还是活腻歪了？！
师启风心说这不是要他小命吗，就想拦住千五：“我听说这里是王爷的园子，钓鱼恐怕不妥。”
“没事，只要不被人发现就成。”千五说这话时看起来很有经验。
搞得师启风都想问他，是不是常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
千五带他去的花园在园林的深处，之前师启风为了避嫌，没有走的太远，如今有千五做伴，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这处的花园明显比外面的要大，甚至垒了颇高的假山，在山上修了亭子。这个院子的画风倒不是苏州园林的模样了，而是回归了北方的风格，种的槐树比人还粗上一圈。
花园里的水池好像用的是活水，在架起的石板桥下绕尽花园，最终汇集到槐树荫下，伸到莲花池那边。
师启风心想，这要是深春夏季，碧绿的枝叶倒映在碧绿的水中，点缀星星点点的红白锦鲤，配上偶有掉落的粉色荷花瓣，定是好看得紧。
可惜时候不对，届时只听若有若无的蝉鸣，就足够度过整个夏季了。
“少侠在看什么？”千五走过来问。
“槐树。”师启风回答，“我这人很俗，最爱槐花香，槐花不论是泡茶还是裹面油炸，都十分好吃。”
千五：“……”
神他妈爱花香。
“不知少侠家住哪里，待花开时，我给你送上一些？”
师启风摇头拒绝：“不用了，不过是怀念儿时童趣罢。如今长了年岁，再这样，师傅说要被人笑话的。”他这人说起谎来面不改色，都不用打草稿的。
“少侠不必拘谨，不过是一些槐花罢了，你武功那么高，还用怕别人说你吗？”
师启风真诚的说道：“虽说人言可畏，可无论武功高低，我对他人的言论向来是不在乎的，然而师傅嘱托，不敢不尊。”
“人言可畏……好一个不在乎！”千五畅然大笑，“我发现少侠真乃性情中人，往后我叫你启风可好？”
师启风点头，觉得他们的关系近了一步。
接下来千五缠着师启风，要看他蜻蜓点水的轻功，最好能隔空发力，从水中挑出几条鱼给他玩。
不等师启风拒绝，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太监跑过来，在千五耳边递了句话，千五就沉下了脸色。
“启风抱歉，家中急事，今日陪玩不成，咱们下次再见。”
“无碍，你去忙吧。”
师启风看了一眼天空，发现自己看天计时的能力有所提升，估算一下，大约快到开席的时间了，就顺着原路，踩着房顶往回跑。
回去路上碰到了正在找他的冬兰，师启风落到她面前：“冬兰。”
冬兰看到他，松了一口气：“我家小姐说快到吃饭的时候了，就派我出来寻你。少侠，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师启风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便简略的说道：“只是逛了逛，比起这些，你出来时有遇到什么人吗？”
他有些担心她在这种场合下，不小心得罪什么人。
第11章 丫鬟冬兰11
冬兰弯起眼睛：“不用担心，我出来时走的都是大路，没碰到什么人。”
那就好，师启风松了一口气：“嗯，回去吧。”
午饭闭，公子哥们要去比射箭，小姐们要去放风筝。师启风见起风了，仗着自己速度快，就去马车上帮大少爷拿披风。
然而就这么一会儿会儿出了事，师启风回来时看到冬兰在人挤人的推搡下，掉进了观赏湖中。
人乱得很，见有人落水，人群更是慌乱起来。
然而少女们均是张望的态度，有的公子哥自持身份背过身去不去看，有的则伸长了脖子想看得更清楚。
“你看清了没？到底是谁家的小姐？”
“看衣裳好像是个丫鬟……”
“一个资质平平的丫鬟，就算是救了，也不过得个通房，还不得趣，算了。”
嘴里说的好像不是一条人命，而是可以掂量价值的物品。
抱着这样心思的有不少人，不过有些下人看到落水的是个丫鬟，难免跃跃欲试起来。
高贵的小姐他们这辈子是别妄想了，不过一个细皮嫩肉的丫鬟，又是落水失贞，娶回家既得了救命恩人的好名声，又能得到女方的讨好，家里穷得觉得这是个好选项。
“……哥，叫大正救人。”大小姐皱起眉，看着在水里挣扎的冬兰，直着腰道。
大少爷听罢向大正使了个眼色，大正刚想褪去外衫跳下湖中，就被师启风扔过来的披风糊了一脸。
师启纵身一跃，就算袖子被什么人拽了一下，也没影响他脚下蜻蜓点水的发挥，伸手一捞，就将冬兰从冰冷的湖水里救了上来。
他脱掉自己的外衫披到冬兰身上，同时用内力帮她烘干身体，站到还没反应过来的管事的面前。
“请问，有没有空房间？”
“啊、有，请跟我来！”
管家在前面带路，师启风托着冬兰的身子，另一只手尽量环着她的身体保持平衡又不触碰到她。
冬兰怔怔的趴在师启风的怀中，将头埋地低低的，就算有师启风的内力加持，紧紧攥着外衫的双手依旧白到吓人。
大小姐挤过人群跟了过来，身旁是她的大丫鬟。
师启风远远地看得真切，分明是知琴与人发生了口角，与不知道是谁的丫鬟发生了肢体接触，却没想到身后就是湖边。冬兰是为了救她挡了一下，才掉进水中的。
明明本身没得罪什么人，却替人遭了这份罪。
见大小姐过来，师启风如松树一般挺拔的站定，直直的看着她：“我会娶她。”
他猜是因为小姐今天表现的太过突出，哪位与她不合或小心眼的小姐想给她找事，便要代表她脸面的大丫鬟出丑，却导致了冬兰的无妄之灾。
如今他对小姐的态度不好，确实是因为迁怒。
“可是你今年就要武举……”大小姐低声道，声音里有一丝哀求，“你的未来风光无限，若是因为这个娶了……”
“小姐不用多说，今晚回府我就会为冬兰赎身。”师启风打断她的话，义正言辞道，“我会为冬兰负责，倘若为荣华富贵迷失了眼，那也就不是我了。”
说罢，他甩下小姐与知琴，继续往前走。
“小姐，大家都看着呢，都知道是那师启风不知好歹，拒绝了小姐的好意。”知琴在大小姐耳边，意有所指的提醒她。
这句话点醒了大小姐，她咬住舌尖，强迫自己露出高洁温雅的笑容：“你说得对，这事我得和哥哥商量一下，师少侠武功高强，又救了人，自然是要好好赏赐一下的。”
众人见无戏可看，三三两两的散开了去，除了大少爷和大小姐，每个人都各干各的，完全没被刚才的意外影响到游玩的心情。
师启风走了两步，只觉怀中一热，原来是冬兰忍不住落了泪。
“师少侠，小姐说得对，是我连累了你……”
师启风看了一眼她的表情，难得唐突的将她的脑袋摁进自己怀里：“你若真这么想，就不要露出委屈的表情。你不用为这事感到抱歉，今天掉进水里的不管是谁我都回去救人。毕竟我学武为的不是见死不救，而是行侠仗义。”
耿直人设的师启风超耿直的、不解风情的解释道。
“……噗嗤。”冬兰听着他强有力又不乱节奏的心跳，听他的口吻就能脑补出他平时一本正经的表情，不合时宜的被他逗笑。
冬兰笑罢，觉得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感觉没有了，心里一轻，整个人松快起来，胆子也大了一些。
“我觉得我还是自私的，我听到小姐叫大正救我了，比起大正，我当然是愿意选择师少侠的。”冬兰笑意微收，缓声道，“我知道这样会赔上少侠的未来，可我又舍不得少侠刚正不阿的为人，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嫁人。小姐没有再劝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你因为功名利禄就做了不同的选择，那也就不是你了。”
“很好，看样子你们对我的认知很正确。”师启风面不改色的接了这个话茬，丝毫没有踏进修罗场的自觉。
走到换衣的房间，师启风半跪屈身，将冬兰稳稳的放到地上：“你去换衣服吧，事已至此，一会儿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冬兰心想，她今天遭遇的这一切就足够惊人的了，不会有什么事能再吓到她了。
然而做人说话不能太绝对，换完衣服的冬兰几乎是目瞪口呆的愣在了原地：“……你再说一遍。”
“我是狸奴，你曾经救过我，我是特意回来报恩的。”师启风严肃的说道。
“我不相信，除非你有什么证据。”冬兰唬着一张脸，同样严肃的说道，“你若是不想娶我，可以直说，完全不用撒这样谎。”
师启风回忆了一下冬兰的一生，从她与狸奴相遇开始，细细道：“小姐将我给你照顾那天是六月十七日，雨很大，你不懂事，让我的羽毛淋上了雨水，你害怕被小姐责怪，给了我一大把的零食，帮我擦干了。还有一天，冬月二十三日，大雪，你肚子疼，照顾我时不小心拔了我一根羽毛，正担心时发现自己流了一裤子的血……”
“够了！”冬兰脸涨的通红的打断他，发现他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她初.潮那天的情景，顿时信了大半，“你说你要报恩，现在你救了我一次，扯平了。”
师启风摇头：“我还是要娶你的。”
“……话本里不是说人和妖精不能在一起吗？”冬兰小声嘟囔，她觉得自己今天使用过的勇气与厚脸皮，比以往加起来还要多得多。
“这是报恩，我在我的今生保你荣华富贵，即可得道成仙。”师启风睁着眼说瞎话，一本正经的糊弄人。
冬兰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你说你是狸奴，可你还救过它呢，你和本体还能分开的吗？”
“我说过的，我是回来报恩的。”师启风说罢，露出接下来都是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有因才有果，只有了结因，才能结果。”
“那你之前说想要救我，收我为徒，为我改变人生，也是同样的原因？”
师启风偏头想了想，直言：“虽然有一部分是这样的原因，可我若是真的碰到需要帮助的人，我会毫不犹豫的去帮她。所以就算不是你，我也会选择教人习武，毕竟对于你们来说改变人生的事，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