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半睁着眼睛看着他,说：“难为你还知道过来给我请安。安安最近可好？”
“回老祖宗,安儿最近在跟老妈妈学规矩，行为举止很是端方。”付永安按着他娘亲之前教他的话回给太夫人听。
太夫人靠着软枕坐着，一眼不错地盯着他。老人的眼睛浑浊昏黄，却仿佛要看进人心里一般。太夫人虽然面色红润,但是浑身却散发着阴郁的气息，仿若从无间地狱爬上来披了一层人皮的恶鬼。付永安立在那里,八月初的天气，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你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事情吗？”太夫人问道。
“父亲听闻老祖宗病了，让宁儿过来尽孝。顺便在汴梁，为宁儿谋了个实缺。”付永安说道。
付家太夫人听完这话居然笑了，她看着他,说：“若是你父亲真心这么想,过来侍疾的就应该是宁儿才对。我看啊,你父亲反倒是利用我,给你谋了个实缺才是。”
“老祖宗误会了。”付永安赶忙解释道，“父亲不是这种人。”
太夫人挥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她不想多说一句话。
付永安起身行礼后就往外走去。到了门口，他刚要迈出门槛，他忽然听见了太夫人的声音。
“你的前程就这般重要吗？”
他收回迈出去的脚,转身看着老夫人，说：“妹妹的前程就这么不重要吗？”
付永安这次没有等太夫人的回话，直接抬脚走了出去。他要回书房，他大哥今日特意没有去书院，就是等他一起商议什么时候去二叔祖家。
付永宗已经从老夫人那里知道了信件的事情。他气的狠狠地摔了一只茶碗。谁家长辈，都是希望自己孩子过得好，只有他家，千方百计给自家孩子招祸。
“明日就去二叔祖那里。”付永宗说道，“你跟我一起。然后再让二叔祖领着去陆家。你这趟已经跟陆家老太爷拉近了关系，再说几句好话，想必陆家不会为难咱们。”
付永宁点头称是。
陆锦瑟跟许复正院等着祖父祖母，胖胖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就不耐烦，起身下来转悠。
“胖胖昨晚应该没闹吧？”陆锦瑟问道，“他今日精神头可好了。”
许复点点头，说：“他去了东跨院，两天就习惯了。”
“娘亲，为什么要把胖胖从正屋挪出去啊？”陆锦瑟有些不解地问道。
“因为胖胖长大了啊！”许复解释道，“你小时候，因为是个姑娘，我跟你爹多疼你一些，到了三岁，你也有自己的院子了。”
“这个我记得。”陆锦瑟说着说着就笑了，“当时我倒是没哭。”
“小孩子啊，说不懂事也不对，他们对很多事情懵懵懂懂的有自己的判断。”许复说道，“本来想以后告诉你，既然你今日问到了，说说也无妨。你日后嫁进东宫，就是乳母宫女再多，你也记得头几个月，把孩子放到自己身边。”
陆锦瑟见她娘亲冷不丁把话转到这上头，一瞬间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话。
“娘亲！”陆锦瑟抱着许复的胳膊，“这也想的太长远了吧。”
许复点点她的脑门，说：“做事情怎么能想得不长远呢？不求走一步算十步，也应该走一步看三步吧。”
陆锦瑟刚想说话，小丫鬟就从外面跑进来，说：“太老爷老夫人老夫人回来了。”
许复跟陆锦瑟赶忙站起来，走到正门口。陆锦瑟还拉着胖胖，小家伙腿短，走得磕磕绊绊的。
老太爷跟老夫人走进来之后，老太爷伸手就把胖胖拎起来抱在怀里。老夫人则拉住陆锦瑟的手，仔细地端详了一番。
一行人进屋坐定，许复自然先是汇报了一下这些日子汴梁发生的事情。
“复儿不用汇报了。”老夫人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出错的。”
“多谢母亲夸奖。”许复笑着说道，“知道您今日回来，前几日已经打发人去告诉柔柔了，她明日就过来。”
“还是你细心。”老夫人笑着说道。
老太爷平日就不管家里的事，这时候，正在跟胖胖抢被他捏在手里的胡子。
“父亲母亲都回来了。我估摸着，这圣旨不日就应该到了。”许复继续说道。
老夫人点点头，说：“真没想到咱家还有这造化。只是深宫大院，到底不比民间自在。不过好在太子对锦瑟情深义重，日后肯定能能让着她。”
第45章
裴年昭听闻陆家老太爷带着老夫人回来了，在东宫愣了会儿就去了两仪殿的书房。宣平帝裴华珝正在看奏疏,听见通过保,放下手里的事情,笑着看见裴年昭打门外走进来。
“兕儿这个时候过来有事情？”裴华珝明知故问。
裴年昭立在下面,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说：“父皇，陆家老太爷回来了。”
“我知道乐。”裴华珝忍着笑说道。
“那个。”裴年昭说完就红了脸。
“兕儿找陆家老太爷有事？那就去吧。”裴华珝继续逗儿子，“反正陆家你也没少去，熟门熟路。”
裴年昭一抬头,这才发现自家父亲促狭地看着自己。他咽了口口水，扭扭捏捏地开了口,“儿臣想问，既然陆家老爷回来了，能不能给儿子赐婚了？”
“可算把实话说出来了。”裴华珝笑着说道，“行行行，明日我去跟奉国将军说一声,后日就派天使去陆家。”
“儿臣多谢父皇。”裴年昭激动地说道,
“不过陆家姑娘年岁小,你们要成亲,最早也得明年年末。”裴华珝说道。
“儿臣明白。只不过儿臣觉得圣旨下了，再去陆家，就更加名正言顺了。”裴年昭笑着说道。
裴华珝一挑眉，说：“难道你最近少去了不成？”
裴年昭抓抓头就笑了，他确实没少去陆家。可是他仍旧觉得去的少,陆锦瑟那么可爱，他都想变成一个小贼，潜进陆家后院，把她偷到东宫。
“行了，别再我跟前发愣了。”裴华珝说道，“去安仁殿跟你娘亲说一声。顺便告诉她，我晚上回去用饭，记得等我。”
“是。”裴年昭说完起身出了两仪殿。虽然多年的宫廷生活让他面上平静，但是他身边的宫人都看出来，太子今日很高兴。他走路的步伐，比往日要轻快很多。
陶安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趁着裴年昭上朝，把褔蕊叫道安仁殿，又仔细地叮嘱了她一番，看好东宫的宫女。
下了圣旨之后，陆锦瑟觉得跟往常也没有太大区别，除了她娘亲不再让她自己上街。陆锦瑟撇撇嘴，觉得也无所谓，反正裴年昭经常过来，让他带着自己出门，总还是可以的。
若非要说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陆家越发低调了。许复把管事叫来好好地敲打了一番。现在，陆家厨房采买出门，头都比往日低了三分，但是脊背，挺得更直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不假。
大长公主府的书房，辅国将军付少成听完付永宗的话，随手就把砚台砸了出去。他已经如此提携付家小辈，怎么他这位嫡母还不肯收手，非要闹出事情来，让皇帝彻底厌了付家她才肯罢手。
“二叔祖息怒。”付永宗与付永安说着就跪了下去。
“快起来，与你们无干的。”付少成说道，“是我迁怒了。”
“二叔祖放心。有我们兄弟在，绝对不让太夫人闹出事来。”付永宗赶忙说道。
付少成点点头，说：“也是难为你们了。”
正厅，大长公主裴瑶光看着跪在地下被捆得严严实实的钱妈妈忍不住笑了。她看向老夫人，说：“要我说，这种老货早就应该发落了。非念着什么面子情，等作出祸事来，就晚了。”
“是。”老夫人说道，“出了这位钱妈妈，其他人老早就被我发落了。只是这位，总得让您出出气不是！”
“太夫人好算计啊！”裴瑶光说道，“我家阿鸾日后是要做陆家妇的，她的嫡祖母算计了人家妹妹，这让我的阿鸾怎么面对陆家。不过好在阿鸾是皇帝亲封的郡主，这满汴梁城，谁能说阿鸾一句不是，大不了就不嫁陆家。可是陆家，委屈能很。不过就是人家姑娘出挑漂亮人品好，被选做太子妃，她就想算计得人家姑娘日后自能青灯古佛，好歹毒的心思。她的宁儿是她的心肝宝贝，陆家姑娘就活该被算计了？”
老夫人坐在那里，心道这话说得过瘾，到底是大长公主，连自己婆母都骂得。可是话又说回来，太夫人做的这些事，被骂也很正常。
“那您看？”老夫人问道，“陆家那边老身过去赔个不是？”
“不妥。”裴瑶光说道，“这事情都没发生呢，你上门都没有理由。安儿不是投到了陆将军麾下么，后日让将军带着他与宗儿去陆家就好了。我呢，跟陆夫人虽然差着辈分，但是陆家小子对我家阿鸾情深义重，舍了军功也要求娶她。所以，也就成了亲家。我娘家又是陆家姑娘日后的夫家，亲戚套着亲戚，我去说上几句，陆夫人总还会给我几分面子的。”
裴瑶光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含笑。老夫人却觉得仿佛有无形的大山在压着她，让她透不过起来。眼前这位也是个人精，太夫人是怎么有信心认为自己能斗得过她的。
第46章
八月十五中秋夜，裴年昭早就答应了陆锦瑟要带她去看灯会。褔蕊前一日带着宫女把衣衫捧到裴年昭跟前。
“太子,您看看明日穿哪个？您选好了婢子好拿去熨烫熏香。”
裴年昭看了看,说：“就这件群青色的吧。”
“您确定了？”褔蕊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
裴年昭愣了一下,又看了一遍,说：“这件墨灰色的也挺好。”
褔蕊立在那里，忽然就想打自己一下，她为什么要多一句嘴呢！
“太子。”捧着衣裳的小宫女忍冬开了口，“婢子觉得墨灰色的好,显得稳重。”
这个小宫女是新进被选到东宫的，褔蕊见她忠厚,就让她跟在自己身边。褔蕊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还有两年就要出宫了。跟她青梅竹马的表哥，已经去她家提了亲，两个人庚帖都换了，她出宫就成亲。
“为什么？”裴年昭见这个宫女不算漂亮,但是眼睛透着聪明,就问了她一句。
“因为墨灰色的显得稳重。”忍冬笑着说道。
裴年昭想想,觉得有道理。他明日去陆家,肯定是要先去见陆太师和奉国将军的，稳重一点挺好的。
“行。就这件墨灰色的吧。”裴年昭说道。
“是。”忍冬说完，捧着衣裳就走了。
褔蕊在一边看着，心道自己选的没错，忍冬心思正,不卖乖不讨巧。
“褔蕊。听说你之前定亲了？”裴年昭问道。
“是。”褔蕊说着，脸上笑盈盈的，“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做主让婢子后年回家，皇上还赏了婢子好些银子。婢子家里听说了，就去问表哥。没想到婢子表哥还一直等着婢子，听了之后，就立刻上婢子家提起去了。”
“你表哥是个好人。”裴年昭说道，“现在做什么营生？”
“在一家丝缎铺子当伙计。”褔蕊说道，“听说东家很赏识婢子表哥，说不定日后还能做掌柜的呢！”
“所以那个小宫女是你准备教出来接替你的？”裴年昭又问道。
褔蕊点点头，说：“婢子觉得忍冬挺好的。”
“那就好好教。”裴年昭说道，“后年，你应该是在我大婚之后出宫。”
“太子放心。”褔蕊说道，“婢子这些日子会好生教导小宫女，务必让太子妃有个干干净净的东宫。”
“行。到时候我一定好好赏你。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裴年昭一直把这个比自己略微年长的宫女当作姐姐来看待。
“婢子先谢了您的赏。”褔蕊笑着行了个礼。
裴年昭一夜好眠，第二日却觉得白天过得忒慢了，日头高高地悬在天上，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好容易天擦黑了，他简单地用了点东西就带着人直接去了陆家。他迫不及待想要见他的小姑娘。
陆家，陆修也早巴巴地就换好衣裳，准备去付家接阿鸾。陆锦瑟看着她兄长，笑着说道：“阿兄快些去吧，估计辅国将军还要难为你一下呢！”
陆柯在一边听得很不是滋味，一会儿太子也要过来接锦瑟去看灯，他也很想难为难为太子！
“还说我，一会儿你还不是要跟太子一起出去。”陆修捏捏陆锦瑟的小脸，“多带几个人，万一走丢了别乱跑，就在那里等着没听到没有？”
“知道啦！”陆锦瑟说道，“快走吧！”
陆修又过去伸手拉拉胖胖的小手，说：“在家听话，阿兄给你带花灯回来。”
“那我的呢？”陆锦瑟在一边说道，“阿兄偏心！”
“你的花灯让太子给你赢去！”陆修说完笑着就走了出去。
陆锦瑟红着脸瞪了陆修的背影一眼。
一会儿，裴年昭就到了陆家。他见过陆家老太爷之后就直奔正院。
“太子。”陆柯说道，“锦瑟淘气，还望您多看着点她。中秋节朱雀大街人多，别让她丢了。”
“奉国将军放心。”
裴年昭说完看着坐在一边的陆锦瑟。她今日穿了一件茜色云纱对襟上衣，下着鹅黄色撒花百褶裙，鲜艳娇嫩。
陆柯见裴年昭的眼神一直往锦瑟那边看去，轻轻地咳了一声，说：“去吧，早些回来。”
“是。”陆锦瑟站起身说道。
裴年昭跟陆锦瑟并排走出正屋，刚迈出门槛，裴年昭就伸手拉住了陆锦瑟。
“爹爹跟娘亲还在屋里看着呢！”陆锦瑟小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