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到公司的时间比往常要早一点。
她中途下了公交车后就走到角落里打了辆车,等车时有一辆失控的轿车撞在了人行道上,好在除了车主并没有其他人受伤。
如果不是车祸引发了堵车,方锦到公司的速度还能更快一些。
小主管别看整天上纲上线阴阳怪气的,来得倒是很早,见到方锦他还有些意外。
“病好了?不会再倒在公司了吧,要不要再给你请几天假?”
方锦扯起嘴角反问:“你说真的?”
“当然,是假的,赶紧干活吧,知不知道你请假一天多少人的工作都跟着暂停。”小主管不高兴地撇嘴,却还是凑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真的没事了?那啥,我查监控的时候看到你倒在地上了,可吓死我了。”
他说的应该是加班时坠楼后复活的场景。
方锦摇头:“那只是个意外,我没事。”说完又突然想起一些事,她低声问,“主管,咱们这栋楼以前是不是出过什么命案,比如有人坠楼,或是碎尸案之类的。”
小主管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双眼睛惊恐地瞪直:“你,你在说些什么,咱们这里怎么可能有人坠过楼,这是新建的大厦。”
方锦哦了一声:“原来没有啊,那碎尸案呢?”
小主管用力拍了下她的肩膀。方锦只觉得肩头剧疼,不知道是被他拍的还是落枕了,但昨夜好像也没有落枕。
“别,别说这些吓人的话了,咱们写字楼可是附近最安全的地方了,加班也不用怕。我没听说过碎尸案。”
正好这时候管悦悦走进来,她打完卡就跳到了方锦身边,正好听到了小主管最后的话,她仔细想了一会道:“碎尸案?好像是有这么个新闻,两三年前的事了,那会写字楼刚建好没一年,有一个公司的女员工加班到夜里,下班时被人杀了,据说是伪装成了坠楼,后来发现是杀完后再扔下去的。这个消息轰动一时,后来怕影响太大就压下去了,不让说,所以新闻全都没报道。”
小主管是外调来的,还不知道这个事,他吓得浑身都在哆嗦:“真的?你说的是咱们这个大厦?”
管悦悦神色如常地点头:“是啊,位置大概在咱们楼上几层吧,尸体就丢在那下面,正大门位置。”管悦悦手朝窗外指了指。
小主管猛地跳了起来:“啊!你别说了,好可怕,这肯定不是真的,我不信。”
说完他就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眼见人跑走,管悦悦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心情极其愉快地对方锦道:“你看他那怂样儿,哈哈哈,笑死我了。”
但她一回头就见身旁的方锦脸色没比小主管好到哪里去。
“你说的,是真的么?”方锦问。
管悦悦以为她是被吓着了,赶紧搂住她的肩膀:“哎呀,别害怕,我故意吓唬他的,肯定不是真的啦,道听途说的事。不信你可以去网上查查。”
方锦回到座位还真上网查了一下,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新闻,倒是本地论坛有些只言片语的讨论,说是男子有精神疾病,精神病犯了才会随机杀人,人抓到了,但并没有判刑,而是关进了精神病院。
有人放了张模糊的照片,像是偷拍的,熟悉的大楼前一地鲜红,照片太糊了,细看没有什么细节,但那一片鲜红看得人心里发慌。
方锦更是心里一颤,赶紧关掉了网页。
怎么会这么巧,相似的死亡方式,她是在重复别人的死亡么,但又不完全像。
方锦搞不明白,她像是被迫加入了一场以现实为蓝本的大型死亡游戏,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游戏规则和死亡触发机制。
也许她该去查查自己其他几次死亡相似的事件。
不管警惕还是不警惕,死亡都会如约而至,方锦不想在工作环境中还要继续折磨自己,于是她不再关注其他只专注在工作上,一上午无事发生平安度过。
午休时同事们围过来表示关心,有人送了个苹果,有人送了奶茶饼干,桌子上很快堆满了小零食。
除了工作压力比较大之外,公司的氛围还算比较好,同事们不太在背后勾心斗角。
方锦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下午是一天上班时间最难熬的时段,又累又困,方锦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管悦悦正在吃东西,脸颊一鼓一鼓的。方锦不由自主地也摸上了同事送来的小零食,随手拆了袋坚果咔嚓咔嚓吃起来,一边啜奶茶一边吃东西的小幸福瞬间将她给治愈了。
坚果袋子并不大,没多久就被解决得差不多了,方锦又吸了口奶茶,抓了抓有些发痒的脖子将吃剩的袋子扔进垃圾桶里。
不知道是不是奶茶太甜了,喝得人喉咙有些发痒,方锦忍不住咳嗽几下,将还剩了一些底的奶茶丢掉,她灌了一大口水。但水灌下去并没有缓解,喉咙的不适反而更严重了。
不仅喉咙发痒咳嗽,她感觉自己的脸也在缓慢肿胀起来,同时还有些发热,就像是起痘痘时一样的感觉。
脸又痒又胀,肿胀感从脸部转到喉咙,喉管被挤压,呼吸也跟着变得粗重。
方锦终于意识到问题不对,立即打开手机用相机看了眼自己,这好像是过敏症状,她对某个坚果过敏了。
活了这二十多年来,方锦从没有对任何食物过敏过,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过敏。
过敏还有机会抢救,方锦推倒水杯,声响惊动旁边的同事,对方转头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立即从桌位上起身。
“方锦?你!你怎么了?”
方锦的脸和喉咙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肿成了一片,她指着手机,艰难地道:“救护车!”
同事立即手忙脚乱地去摸手机,管悦悦听到动静惊慌地丢下手里的零食跑过来。
“方锦,方锦!”
窒息感越来越重,方锦拼命张大嘴呼吸,缺氧的大脑传来阵阵眩晕。
她感觉自己倒在了地上,管悦悦抱着她的肩膀,哭声吵的她脑袋嗡嗡的。
“救护车,救护车为什么还不来?”
“快救救她啊!呜呜呜。”
“方锦,你不会有事的,坚持住。”
比起其他死法,这应该是比较平和的一种了。这种时候方锦脑海里想的竟然是这些,她甚至还在思考刚刚吃的坚果袋子里究竟有哪些坚果,为什么突然过敏了,也许是因为死太多次体质改变了吧,就跟她的心脏问题消失了一样。
原来死亡后的体质改变不全是好的方面,还有可能是坏的方面。
下次一定要谨慎再谨慎了。
三天死了六次,方锦竟慢慢有了丝麻木感,毕竟最恐怖的事都已经经历过了,还有什么事不能面对。
救护车来的到底是晚了点,方锦最后听见管悦悦哭得撕心裂肺和小主管崩溃大叫,她扯了下嘴角想笑一下,但脸肿得太厉害笑也笑不动,只能遗憾地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时方锦第一时间将坚果从零食堆里挑出来试图丢进垃圾桶,但还没扔进去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管悦悦给拦住了。
“怎么扔了啊?”管悦悦小声问,“这好像是王薇送的,你不喜欢她?”
方锦摇头:“不是,我现在坚果过敏,没法吃这个。”
管悦悦一把拿过袋子:“那也别扔吧,我吃。不过你什么时候坚果过敏了,咱们上次还一起吃了坚果面包,你没事吧?”
方锦耸耸肩:“那一点问题不大。”
管悦悦直接拆开袋子吃了起来,方锦看着袋子想起刚刚思考过的问题,每次死亡后体质似乎都有一点变化,那自己现在再吃坚果,是会过敏还是不会过敏呢?
方锦到底也没敢做这个实验,她用力深呼吸一口,不算新鲜的空气顺畅地吸入肺部,活着的感觉真好。
死亡活动一下肩膀继续工作。
小主管现在不敢让方锦加班,哪怕她人看上去状态还不错。
“回去给我好好休息,下次加班少不了你的。”
隔天是周末,晚上方锦和管悦悦在公司附近吃了顿饭,今天的死亡指标已经完成,她的胆子也稍稍大了些,在十二点之前应该不会再出事了。
这是几天初步总结出来的规律,一天两次比拉屎还准。
分别的时候方锦看了眼天气预报:“明天晴天,周日有大雨,我们明天去观音庙吧。”
管悦悦稍稍迟疑了一瞬,却还是点了头。“好。”
隔天果然是个大晴天,方锦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出门,肩膀更疼了,昨天妥妥落枕了。她等着管悦悦的,但临到出门前接到了管悦悦的电话,她老家有位老人到了弥留之际,要去探望最后一眼,她必须要跟着一起去。
“实在对不起啊,我妈一定要我回去,没办法陪你了。”
“没事,我能行的,你快去吧。”
转了两趟公交,半上午方锦就赶到了地方。
云龙山是市里景点之一,山不算很高,爬上去只要一个多小时,想要就近还有索道可以坐。周末人不少,索道前排了长长的队伍。
看着晃悠悠的索道,方锦已经预料好了自己的死法,从上面摔下去绝对很惨烈。她果断选择爬上山。
不知道经过多少岁月洗礼的石阶上布满了青苔,方锦走得很小心,越往高处就越小心,绝对不靠边,绝对不跨阶梯,遇到人就躲避,每一步都像是初学步的孩子一样落脚非常慎重。
也因此她的前进速度非常缓慢,连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妈都比她快几分。
方锦不疾不徐,视线专注看着脚下,已经快要到地方了,她能听到寺庙里响起的念经声和敲钟声,这声音让人很有安全感。
看来是没问题了,死亡点不在这里。
也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原本干净的台阶上突然滚落下一片黄色的,香蕉皮?
香蕉皮不偏不倚,刚刚好掉在了方锦下一步要落脚的地方。
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她一脚踩了上去。
哗啦。
往下坠的时候,方锦还是没忍住大吼了一声:“谁这么没有公德心!”
第8章 拜佛
从接近山顶的地方直接滚落山崖的感觉相当酸爽,一路上被各种树干又撞又刮的。
回来后方锦就坐在靠墙一侧的台阶上,缓了好久才鼓足勇气起身。
她本来是不恐高的,现在朝下看去竟有一丝眩晕感。
走了两步她又看到了滚落下来的香蕉皮,这次方锦一个闪身躲过了香蕉皮袭击,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女人正边吃边往上走,不仅这里,前面也有被随意丢下来的香蕉皮。
方锦顿时心头火起,捡起那块香蕉皮就大喊一声:“景区乱丢垃圾罚款五十!”
要是放在平日碰到这种事她根本不会说一句话,顶多是默默捡起香蕉皮丢进垃圾桶里,这种山道上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伪装成石头的垃圾桶,根本不需要丢在地上。可现在是她被坑死了一次,刚摔下去的疼痛感都还没消失。
前面正吃香蕉的女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将手里还没吃完的香蕉一口吞下,最后一块香蕉皮直接扔向了悬崖一侧。
方锦指着她道:“往下扔罚款一百!”
女人愕然,接着叉腰大叫道:“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要罚款?你是工作人员么,凭什么管我。”
方锦拿出手机:“入口那么大个牌子没看到么?那我现在打景区电话把工作人员叫上来试试?”
“你!”女人跺了下脚,“你这人怎么这么会多管闲事,我扔东西碍着你了?”
“你知不知道香蕉皮丢下来很可能会有人不小心踩上去摔下悬崖,一条人命你负不负责!”
女人手一摊:“我看你也没摔下去啊。”
方锦差点气笑了,那还得多亏了她能复活,不然现在只能在悬崖底等着人捡尸了。
“在观音庙前说这种恶毒的话,你就是拜再多的佛也不可能实现愿望了。”
后方有人上来,旁听了一耳朵两人的争执,都忍不住朝上方的女人指指点点。
被这么多人看着,女人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快步走了。
方锦忍不住摇摇头,捡起其他几块香蕉皮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本地观音庙建得挺大,拐几个弯上到台阶上之后就是庙门了,入口一侧有一口非常古朴笨重的大钟,这里花钱就可以亲自敲钟或是让守着的和尚代敲。
此时一名年纪不大的和尚拉着横放的木棍重重撞在钟上,浑厚又悠远的声音仿佛自亘古而来,直直撞击在人心底深处。
方锦闻着院内传来的香烛味道,愣愣地仰头看着那口大钟。
和尚钟连敲了三下,停下后声音仍久久不散,嗡嗡嗡的声音一直在脑海中回荡。
直到钟台前几人为了谁先敲钟争吵起来方锦才回过神,她侧头看去,就见到一名高大的男人从钟前转身离开,刚刚要求敲钟的好像是他,他步伐很慢,步子却很大,不过几步就走到了前院主道上。
这人的侧脸长得相当立体完美,只一眼就能瞬间吸引人的全部注意力,但周围这么多游人却没有谁多看他几眼也没有引发骚动。
男人很快走进院子不见了,方锦拍了下脸,她什么时候像管悦悦一样花痴了。
前院有个大香炉,里面插满了各种正燃着的香,浓郁的檀香味四处飘散,两侧售卖一些金刚结平安福,柱子旁边一个抽签的摊子,面相敦厚的和尚老神在在地坐在后面,有人过来他就指指摊子前的牌子,抽签免费,抽到的签可以去前殿入口找师傅解签,解一次签二十。
方锦朝周围看了几眼,没有去买东西,正好签摊没有人,她上去晃了晃抽出一根。
“衰木逢春少,孤舟遇大风,动身无所托,百事不亨。下下签,大凶。”
方锦抿了抿嘴,自己现在这情况,不用找人解就能看得清楚明白,她摇摇头将签给放了回去。
坐着的和尚看了她一眼,颇为人性化地道:“你再抽一签试试?”
方锦啊了一声,晃晃签筒又抽出来一根:“似鹄飞来自入笼,欲得番身却不通,南北东西都难出,此卦诚恐恨无穹。下下签,大凶。”
方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