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秋眯起眼睛，脑海里忽然抓住一个十分可怕的想法，她不动声色的沉吟几分，才将自己推测说出来，“你的精神是不是出问题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些军人在战场上待久了，精神会出现各种崩溃的症状，有轻有重，联邦想了很多办法也没有查明这其中的原因。
有些军人一旦精神崩溃以后，原本再优秀，也变成联邦军方棘手的存在。
更可怕的是，有时候这种精神崩溃会出现在战场上，一些机甲兵在战斗的过程中，突然精神失常，反手就将队友杀死。
这样的例子并不在少数，每年光是爆出来的就有三四十例。
一部分军人因此被迫在疗养院修养，有些人忍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无法接受自己变成联邦军方的累赘，选择了自杀。
……而傅奇邃这个症状，十分相似了。
如果联邦一个顶尖的S级机甲兵，在未进入军队前就出现这个症状，想必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对军方来说也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损失。
……
傅奇邃垂眸，长而密的睫毛挡住了他的所有情绪，“这是第一次我完全失控……”
言下之意就是，之前也发生过这种事，但是都被他控制住了。
简秋有些意外，“你不怕我把这事说出去？”
“我本来就打算毕业的时候坦白一切。”傅奇邃淡淡道。
对自己可能去不了战场，他脸上似乎没有任何惋惜之情。
简秋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不对，在她那个时代，似乎并没有军人出现精神崩溃的症状！
原本她并没有想过这一点，但是当记忆恢复了大半，她才恍然惊觉。
这事一定有转折点。
不然后世，他们那零零散散的几支军队，怎么可能守住四面楚歌的最后阵地。
她也许可以利用这一点取得傅奇邃信任……
……
“不说这个了，我刚有个重大发现，灰鞘对死尸花的鼻涕液很抵触……如果全身涂满这种液体，灰鞘会下意识避开。”
说着说着，简秋就发现傅奇邃眉头又皱起来了，甚至嘴唇都抿起来了，大概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涂满全身？”他低声重复，语气里带着那么点无法接受。
“只用涂在机甲上就可以了。”
“……”
傅奇邃还是没有吭声，大概是两种说法对他而言区别不大。
“现在军方应该在想办法探明灰雾出现的原因，我觉得这是个重大发现，必须要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简秋为自己找了个正气凛然的理由，甚至合理到完全无法拒绝，“所以我想往黑雾源头那边走，应该会遇到军方的人。”
“我需要你的配合。”简秋一只手拍在傅奇邃的肩上，“看在我刚救了你的份上，没有我，你就被灰鞘咬死了。”
傅奇邃，“……”
*
简秋用了十分钟将等离子激光炮重新调试了一番，装在了机甲的肩膀上，银白色的激光炮有着圆筒般憨厚的造型，但是威力却是毋庸置疑的强。
这款激光炮可以采取两种攻击方式，一种是网状式远程攻击，会同时发射十发炮弹轰炸瞄准区域；另一种则是点状式攻击，将所有能量压缩成一个球形，对单个目标进行击杀，射程远近都可，穿透距离极强，威力极大。
无论采取哪种方式，这款激光炮在发射后都会哑火2分钟。
……
“走吧。”简秋在两人身上绑好10米长的绳索，以免两人在黑雾中走散，“具体方位我已经划出来了，你跟着我走，路上尽可能多收集一点死尸花的液体。”
傅奇邃没有说话，自从他机甲被涂抹上青色液体以后，他就一副自闭的样子。
……
两人一头扎进茫茫的黑雾中，好在大部分的灰鞘都会下意识避开他们，以至于在黑雾中行走轻松不少。
他们埋头朝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当视野受限，地图信号紊乱，所有的判断全部失效，只能凭借脑海中大致的地图方位来走，对方向感不强的人来说简直是噩梦。
幸好简秋不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人。
他们所在的区域是七区和八区的分界处。
七区共派出了三支队伍分散进行救援。
仅仅距离简秋他们1公里外，就有一支队伍在朝这里靠近。
队长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显得有些失真，“才找到100多人，黑雾爆发前，七区有将近600的学生……”
然而他们眼下还有六分之五的人没有找到！
距离虫雾爆发已经过去一天一夜。
救援队的所有人都有些不安，在这样的虫雾中，他们也是艰难前行，已经损耗了不少的子弹，机甲也破损度达到30%左右了。
但是，他们没有时间停下来……
“只能希望那些学生都找到了合适的安全点躲避。”有人沉声道。
其他人默默无言。
要是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大概率人也……遭遇不幸了。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只有枪炮的火光在黑暗中闪烁着，他们踩踏着灰鞘的尸体一点点往前推进，脚底下咯吱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有人怒骂一句，“这该死的灰鞘！多得简直离谱！”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察觉……总感觉灰鞘再生的速度在加快。”
“别他妈给老子乱说话！你感觉算个屁啊！”队长回头吼道，他提着有些发烫的加特林将眼前的灰鞘成片成片扫射下来，虽然他口里这么骂着，但也只是为了稳定军心，因为……他也有这种感觉。
远处，简秋和傅奇邃飞快跑过去，黑雾因为这两人的扰动向两侧翻涌，那些成群的灰鞘也往周围溢散开。
也因此，视野在某瞬间清晰几分，救援队的人模糊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还以为出现了幻觉。
“奇怪……我好像看到两个人跑过去了？”有人迟疑道。
“我也……”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还真有俩学生跑过去？”
大家这么一说，顿时有些不可思议。
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有人在黑雾里跑动！？
疯了吗！
“追上去！”队长高声道。
队伍陡然提速，试图将这两个冒冒失失的学生抓回来，但简秋他们跑得太快了，一下就没影了。
救援队面面相觑，没想明白这两人怎么会出现在黑雾中。
第82章 哭什么
“天, 那两个人，怎么在外面跑呢？”邱芽看着望远镜里的场景，惊讶道。
在她身后, 是挤在一起的队员，大家都饿得没力气了, 两眼昏花的躺倒在地上。
“你看错了吧……”队友有气无力的回答着。
邱芽将望远镜倍率调的更大, 也看得更加清楚了, “是真的有两个人在外面跑，好可怜呀，都被灰鞘围住了……”
从她的远处视角来看, 那些灰鞘都将这两个人围困住了，实际上只是空间错位造成的错觉而已。
“大概是为了出去找食物吧……”队友宇文山轻叹口气，无力的在地上爬行过来。
邱芽眼里泛起同病相怜的同情。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动物刨出来的废弃洞穴，里面很小，是他们慌不择路的时候意外发现了，队里七个人不得不扔下机甲，挤在这个狭小的洞穴内。
洞穴的出口高度一米都不到，成人必须跪在地上，慢慢移动, 逼仄得让人压抑。
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出去找食物，但是出去了四个, 结果只回来了两个人。
回来的这两个人还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状态。
太糟糕了。
他们只能在这里焦虑的等待着救援。
堵在洞口是他们用机甲里一块铁皮做的防护，因为不透气, 在上面戳了一些孔洞, 可以用来观察外面的情况。
“也不知道队长他们怎么样了，一晚上都没有回来……”邱芽眼里露出焦灼的担心。
宇文山沉默了一瞬，自我安慰道, “也许他们被救援队找到了也说不定……可能现在正喝着营养液呢……”
两人露出出奇一致的苦笑，他们七个人来自一个星球上的两所军校，因为性格相近，在这比赛中也算是结下了难得的缘分，还约定比赛结束后一起出去玩。
但是现在……却突发这种意外情况。
两名队友在外生死不知，身后的队友也陷入困顿的状态，救援迟迟不来，黑雾经久不散。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内心的恐慌在不断扩大。
……
邱芽的手指无意识的抠在铁皮破开的孔洞上，因此没有察觉到，铁皮附近，有一只硕大的灰鞘振翅停在附近，这只灰鞘似乎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它那铅灰色的笨重脑袋转动，口器从里面缓缓探出。
阴影覆盖在那只纤细的手上。
一滩血忽然溅射在邱芽的脸上。
她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剧痛，也意识到那血……竟然是她自己的！
“啊啊啊啊！！”
“怎么了！”旁边出神的宇文山悚然一惊，侧头看去，就注意到外面那只巨大的灰鞘。
太大了……这只灰鞘竟然有手臂那么长！
宇文山惊恐的扯住她的手臂，“快把手拿回来！”
邱芽已经痛的满眼泪水，“咬住了，它咬住我了！拔不回来！”
洞里还剩下的一名意识清醒的队友，也连滚带爬的过来抱住邱芽，试图将人往后带回安全的洞穴。
但是血液的味道已经传出去了。
原本在空中乱飞的灰鞘闻到了这个味道，兴奋的全都蹿了过来。
大片的阴影笼罩着这个小小的洞口。
拇指粗的铁皮在灰鞘的牙齿下，也不过啃几口的事情。
大家惊恐的看着，那铁皮的边缘一点点被掀起，被啃食出一个个豁口……
邱芽已经痛的惨无人色！
宇文山和另外一名队友慌忙的挤在一起，拿起枪支扫射着。
“去死吧！你们这群怪物！”
但两把枪支对上成百上千的灰鞘，无异于蚍蜉撼树。
在邱芽的痛呼声中，铁皮彻底失去了防护作用，它被那只手臂长的灰鞘一把掀起。
连带着，邱芽也被灰鞘硬生生的扯了出去！
“不！！！！”宇文山徒劳的伸出手抓住她的衣角，但是更多的灰鞘却如同水流一样争先恐后的涌入这个洞穴内。
就在所有人都绝望之际，炽热的蓝色亮光从远处响起，一发蓝色炮弹如同幽灵一般从地面激射而来。
在那瞬间，万籁俱寂，高温和刺目的光亮让他们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恍若石头扔进一片水坑，巨大的水波往周围扫荡。
在那一刻，数以千计的灰鞘停滞在空中，下一秒，纷纷从高空坠落，烧焦的尸体散发出阵阵恶臭味。
这片地区的虫雾都为之一空，独独留下洞口的那几只灰鞘——避免误伤到邱芽。
宇文山和队友都愣住了。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她从身后抽出两把光刀，光刀在手中灵活飞舞，轻而易举将那只体型庞大的灰鞘切割成两半，其他的灰鞘也没撑过几秒。
做完这些，她将邱芽缓缓放到地上。
宇文山愣愣的看着她，隔着灰蒙蒙的机甲，没能看清里面的人长相，“谢谢……”
一柄光刀忽的朝他插过来。
宇文山下意识紧张的闭着眼睛，耳边听到光刀插入泥土的声音。
他眼睛张开一条缝，注意到她似乎是在把这个洞穴挖的更大一点。
机甲的力量和人的力量自然大不一样，她只花了一分钟就将洞穴里扩大了近乎有一倍。
邱芽虽然疼得要晕过去了，但还是泪眼婆娑的向她道谢，“谢谢你……”
只是洞口开这么大，他们要用什么东西堵住这里呢？
机甲离他们有几米远，拆卸也要花时间。
邱芽和宇文山心里不由担心着。
似乎知道他们所想，简秋忽然横倒在地上，竟然用身体堵住了洞口。
大家一怔，下一秒就看见机甲舱的舱门打开了。
从里面跳出一个年轻的女生，从外貌判断，甚至不超过十六岁，那张脸颇具中性之美，流畅的五官线条又夹杂着女性独有的柔和，细长的眼睛轻轻一抬，带着漫不经心的神采，她修长的四肢覆盖着薄薄的肌肉，像是猎豹在慵懒的巡视着自己领地，那兼具力量感和美感的身躯让人难以小觑。
更让人震惊的是她身上的那身衣服——那是属于后勤兵的。
后勤兵和机甲兵的军装并不相同。
邱芽和宇文山十分意外——干脆利落解决灰鞘的人，竟然是一名年轻的女性后勤兵！
宇文山因为惊讶，按住邱芽止血的手就不小心重了点。
邱芽骤然吃痛，疼得眼泪瞬间就出来了，她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臂，痛哭出声，“好痛——”
邱芽也是一名一年级新生，打出生起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手臂和手指都被啃食得几乎让人不忍直视，那痛彻骨髓的痛意几乎让她再也控制不住泪水。
“哭什么。”一只温暖的手忽然覆盖在她头上。
邱芽哭声一顿，隔着眼泪看着俯身下来的简秋。
这么近距离看，邱芽呼吸顿住，紧张的呆坐在那里，眼泪滚落她脏兮兮的脸蛋，冲刷出一条泪痕。
简秋按住她脑袋，让她往旁边看，低声道，“看见那是什么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