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坐在长椅上,竟像是两只受了伤却又无法判定哪一只更伤一点的兽,用自己仅存的力气,帮对方舔.舐血迹斑斑的伤口。
他手上有一层牵着狗绳子久了而生出的薄茧,如同一层保护自己的铠甲。
被午后阳光晒过之后的皮肤温暖而干燥,那层铠甲似是也被这阳光融化,令人触及了铠甲之下的柔软血肉。
这种宛如灵魂碰到了相契的另一个灵魂的震撼感,令他毫不犹豫地卸下了内心冰封多年的防备。
人从来都是不喜冰冷而向往温暖的。
“我没事……”吕竹极为浅淡地笑了一下。
后方的工作人员正想要为这种真情流露的画面往前推个脸部大特写时,一声枪响,打破了画面的平静。
轰隆而至的重型摩托车在地面划出一道道极其刺耳的尖叫,人声车声混作一团,骷髅皮衣和红蝎纹身的大汉呼喊着,源源不绝地从四面八方加入战团里,使得场面越发的混乱起来。
哪个没脑子的吹外国安全,这黑帮都在街上火拼还动了枪了!
人群冲过来的时候,站在路中间的三个工作人员瞬间被人群冲散,远远隔着人群看了一眼另外的同事之后,就不约而同地一人捧着一堆机器快速开溜。
紧接着,吕竹因为和John握着手,也是被人群推挤着走,不过并没有被单独冲开。
遥遥看到两只狗缩在长椅底下逃过一劫,John又四处张望想要寻找三个工作人员的身影:“他们……”
“担心……你和我、比较好。”被他护在怀里才勉强没有被挤成饼的吕竹话都说得断断续续的,“他们、以前……狗仔出身。”
想起他以前跟着剧组去香江拍戏时,见识到的那个采访长跑运动员全程跟随甚至跑得比运动员更快更耐久的香江记者,John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而吕竹现在自身都难保,当然是不会管点满了隐匿和跑步技能的前狗仔现剧组工作人员。
好不容易躲到树林里面后,老哈士奇也带着芒果跟了过来。
眼见芒果嘴里叼着一个小袋子,献宝似的仰起了小脑袋,吕竹好奇地接过:“你捡到了谁的东西……嗯?”
“这是什么?”John看了过来。
吕竹颤着手看向老哈士奇,然后绝望地发现老哈士奇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玛雅”和“马克思”是老警犬阿欢的徒弟,而印象中阿欢的荣耀履历里面,最多的就是破获藏.毒案……
“没什么,不知道谁掉的犬用爽身粉……”吕竹正想含糊过去,十几个手臂上纹着红蝎子的大汉就追了过来:“在这里!”
老哈士奇闻声而起,一把叼过吕竹手里的袋子就带着芒果往左边的小路飞奔而去。
John下意识地想往左边追,吕竹急忙拉住他往右边的大路上跑。
小路通往深处的森林,大路通往繁华的大街,很明显老哈士奇是想兵分两路,一方带着证物隐匿进森林,另一方利用大街的人群作为掩护去报警。
被带着跑的路途中,John大概也想明白了这一点。
眼见后头还有三个没有持枪的大汉追着自己这边,他也主动奔跑了起来——他拍戏的时学过武术,经常也遛狗健身,体能并不比吕竹差。
两人跑出大街的时候,作为更熟悉这个地区的街道的人,John看了看路牌,果断地说:“这边!”
“北部这个社区今天有大型活动,人特别多!”他一边跑一边说着,很快就带着吕竹冲入了各种肤色混杂的人海里。
两人低头猛跑,倒也没注意这里是什么环境。
于是,才冲进去人海里不久,两人就被迎头泼了两大瓢水。
“祝福你们!”一个穿着短发女郎脸上的妆已经花得差不多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唯独金色皮衣黑色短裙的姣好身材令人瞩目。
泼完吕竹两人,再送给了两人一面飘逸的红色大彩旗后,她又提着一个大塑料桶迎向了后面追来的三个大汉。
“祝福你们!不过你们得再找一个人!”看到三个大汉的体型,她果断地整桶出击。
三个大汉面面相觑,在看到旁边的人群都浑身湿透并且相拥亲吻的时候,才惊觉自己来到了正在举行泼水接吻节的区域。
一想到自己和兄弟被误以为一对,三个大汉都浑身不得劲,连忙散开挤入人群里四处张望,装作是在寻找接吻目标。
这两个人很好认的,衣服一黑一白……法克,怎么还有同性别的在亲!
那红裙短发妞和白裙长发妞可比隔壁的两个男人养眼多了!
知道那边是同性别相拥亲吻的“可怕”区域,三个大汉迅速远离。
“他们走了。”吕竹微微退开了一点,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片遮掩了真相的红色,忍不住就咧开了一点嘴角笑了起来,“Miss宋……”
“乔义·泰。”他的声音沉闷而低哑。
假冒蝴蝶君的红衣之下,隐藏的却是另一个更可怕的角色。
狂奔逃命的刺.激造就了胸腔里剧烈的心跳,迎头而来的凉水更甚一步地激发了心跳的加速,反击回来的唇,便是不复昔日冰凉的炙..热温度。
第173章 金枝玉叶:深情的人不
只有深情的人不懂绝望,把爱藏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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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天气说凉不凉说热也热不到哪里去,但四周水汽弥漫兼之身上被人从头到脚淋个湿透,终归是有点凉丝丝的感觉。
狂奔的燥热被泼过来的凉水浇熄了大部分,而剧烈的心跳却依然未能平稳下来,两人靠得那么近,吕竹仿佛都能感受到他胸腔里的激烈起伏。
之前为了躲避追杀他们的三个大汉,吕竹动作迅速地把短发女郎送的红色彩旗拆下旗杆,然后就相当顺手地用它把John给围住。
可还别说,他本来就不是魁梧的身形,反而是更偏清瘦修长的那一挂,半干不湿的红布挂在他身上,头发被水打湿散乱,不去仔细看的话还真的挺像个混血女郎。
特别是旁边还有几个五三大粗的肌肉帅哥,衬得混入这个阵营的两人越发的“娇小玲珑”。
为求稳妥,吕竹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借位假装,只得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加大了遮掩范围,然后就轻轻地吻了上去。
然而让她想不到的是,面前的男人即使被她装扮得有了几分当年雌雄莫辨的绝代名伶宋丽玲的风采,但这一身红色之下,藏着的却是一个野心勃勃的“黑帮大佬”乔义泰。
有许多时候,饰演的角色会反过来影响人。
如果说“宋丽玲”是进退有度明晓分寸,那么“乔义泰”就是强取豪夺不择手段。
不过,无论什么原因都好,现实和做戏,永远是不同的。
坐在长椅上以访谈来谈心的时候,两人最亲密的接触就是牵了牵手。
这还是因为双方分别说出了过往的伤痛回忆,从而下意识地给予对方带着安慰和鼓励的牵手,没有表现过一丝一毫的情.欲色彩。
那个时候,心灵是平静舒缓的。
所以他那时候会如此想着:比起得到之后再失去,也许从来没有得到,更要幸福一些。
直到街头出现了黑帮火拼,跟拍的工作人员跑散,两人误打误撞发现了黑帮争斗的目标,被黑帮追赶,到最后混入泼水接吻节的区域——所有的束缚全数消失,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本就已经震撼过的灵魂终于放开了一切顾忌,顺从天性和欲.望地去接近另一个心灵相契的灵魂。
“吊桥效应”的启示,就是表明着危险或者刺.激的情境可以促进彼此感情,多少英雄美人同生共死之后的忘情一吻,可不就都来源于心跳加速后的荷尔蒙爆.炸。
有些人为了不受伤而选择从来没有开始,但也有些人宁愿抱着回忆活着,也只想追逐刹那的心灵震撼。
他这一生就宛如一直在拼搏的一场梦——最开始,他是别人手里的牌;被抛弃,被收养,再次遭遇抛弃,收养他的阿婆最后不忍心,还是把他带回去送给了旧时代的戏园子,被排挤,被打骂,被欺负……直到少年时,下决心自己赌了一场,偷渡到美国。
社会最底层的年轻人到了异地,语言不通又没有知识,做的大多都是低薪水高强度的工作。在好心家庭的资助下,他起早贪黑半工半读,以死跑龙套的身份混迹在好莱坞这个名利场里面,十年磨一剑,最终大放异彩扬名于世。
他曾经想过,在结束演艺生涯之后去华夏长期逗留。
为此,他选择将工作重心放向华夏,一次又一次地与华夏制片方交涉,盼望能回到华夏演戏。
但是,时代和发展的差距,再怎么有诚意地自降身价,“东方好莱坞”的价钱,始终还是比不上真正的好莱坞。
阴差阳错误会重重,在外面这个咖位的明星这类合理正常的要求和价钱,回到国内却是被冠上了耍大牌、高身价、要求刁钻等负.面评价。
各种负.面消息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他又不是精于口舌的人,便只得带着一腔热情全被浇熄的心,到了这里过着隐世无争的独居生活。
也是因为这样,在面对吕竹贸然提出来的访谈邀请,他才会如此的抗拒。
他一次又一次地付出信任,换回来的却是背叛和利用,不得不无比谨慎地看清楚一切,再做下选择。
万幸的是,他赌对了,这一次付出的信任,并没有被人加以利用和消费。
若不是这一次意外,两人应该会是心灵相通的知己好友。
可惜,他亲手打破了这个美梦。
他以为他已经足够理智,却没想到原来自己从来就敌不过心灵震撼的一击。
少年时或多或少都会有莫欺少年穷的念头,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一飞冲天,所以他才会认同传统思维里的“万物以龙为尊”,为自己取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名字。
这个单词,音为“龙”,其意却为“孤独”。
冥冥中也许早有注定,龙游九天之时,巅峰之处再无同伴,便只余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可能在他选择了以“Lone”这个意味着孤独的词来作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了是一个踏在孤独悲凉的底色里,遥遥渴望着可望不可即的温暖的寂寞人。
两人借着人群的掩护摆脱了那三个纹身大汉后,就果断地找到了最近的一个警局报了警。
因为证据还在两只狗狗身上,他们两个一个作为主人一个作为引导员,自然是跟着警察去寻找狗狗的踪迹。
根据弹幕观众的指引,吕竹以一个优秀犬类引导员的“经验”,很快就带着人来到了树林里。
看到两只狗各种凌空飞跃就地翻滚左挪右闪,而且身后还带着一大群一眼都看不到头的加拿大鹅,那仿似两个黑帮大佬带着小弟前来开片打架的滔天气势,衬得追赶它们的十几个纹身大汉仿佛地里的一排毫无反抗之力的小白菜……
大佬狗带着社会鹅气势汹汹地翻腾而过之后,地上就只剩下了东倒西歪的伤残人士……
“WTF!这两个是什么鬼东西!”年长的警官目瞪口呆。
“它们是今年犬类敏捷赛的冠军和亚军。”一个牵着警犬过来的警察仰慕地看着吕竹二人。
一行人回到警局录口供的时候,另一区的警局也打了电话过来,说是有三个华夏人在他们那边报了警,双方案件内容吻合,便把那三个人也送来了这边。
听得警察们说老哈士奇和芒果带着鹅们神勇制敌,剧组的三个工作人员又好气又好笑:当时他们跑散了,一个镜头都没拍到!
遗憾归遗憾,大家提供的信息颇为详细,警方很快就确认了这是当地的两个黑帮分赃不均导致的火拼案。
这个地区大大小小帮派众多,时不时就会发生这样的案件,警方都快要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甚至还双方还默认了一些潜规则例如警方一旦接手就不再追逐牵涉在内的无关人等,警方未接手东西没找到就当无事发生……
现在所有的问题已经交由警方接手,他们这些无辜遭受池鱼之殃的人,便总算能带着狗离开了。
晚上吕竹临休息前,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还是你演得好,我的演技还欠点火候,差点就穿帮了……”吕竹一口咬死当时的一时情动只是情况危急的临时做戏,弄得电话对面的人沉默了好久。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明天我还得去拍外景。”吕竹试探着问。
“要不要我帮忙?”对面静了好一会,静得吕竹都以为他抱着电话不小心睡着了的时候,方才回了一句。
“当然好啊!”吕竹欣然应允。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吕竹又和John合作尝试了一下给未来的观众们展示外国底层生活的样子。
乔装打扮推着冰淇淋车做流动小贩,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每次有人光顾的时候,John都会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乐颠颠地给顾客做冰淇淋,一点都没有功成名就后忆苦思甜的不适应,反倒完全就是个做冰淇淋多年的经验丰富的老手。
他笑起来的时候牙齿白得很,整整齐齐洁白干净,不逊色于那些手术箍牙加经常保养的人群。
对此,他表示这是因为自己小时候没有糖吃,所以牙齿就很好;没有肉吃,只能吃酱油捞饭长大,所以血液干净,身体健康。
那些常人看来悲惨的童年经历,在他这里都有着不同的见解。
吕竹听罢,默默往他嘴里塞了个冰淇淋球。
“这个我请。”看着他嘴里塞着冰淇淋球像只仓鼠一样的懵逼样,吕竹哈哈大笑。
大概是因为选址好人流旺,再加上有个服务态度好制作技术高的帅哥小贩,因此,在到傍晚的时候,冰淇淋车里面已经没多少东西了。
让工作人员过来特写了一下他们辛苦一天所赚到的半盒子零钱,吕竹哭了一小会惨,然后又按照写好的剧本解说科普一些在外国赚钱的小知识。
最后准备收工时,吕竹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温柔缤纷的冰淇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