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通过某些蛛丝马迹，他还是能猜出一点的。
不过没有证实。
很显然，橘町枝也并不打算现在给他证实。
他想，只能等待了吧。
第116章
夏油杰醒来一周之后, 橘町枝去横滨探望织田咲乐。路过武装侦探社附近，顺便去楼上坐了一会儿。
“所以说，织田君, ”橘町枝说, “我还是认为，你可以试着把目前的作品投稿。也许那位‘有胡须的男士’，会希望你这么做。”
她坐在武装侦探社的接待室里，对面是闲聊的织田作之助。对方出神了一会儿, 反应过来之后，有些困惑地看着她。
十几岁的时候，织田作之助曾是个非常厉害的杀手。
直到有一天, 他遇到了一个神秘的男子, 给他看了一本非常有趣的小说。
坑爹的是，这本小说没有结尾。
第一次追文就惨遭掉坑, 对于少年的织田作之助来说, 是一件足以颠覆人生的悲剧。
于是，就像百分之八十的同人作者那样，当时的杀手毅然决定, 要亲手给这部小说写一个结尾。
【‘撰写小说, 就是在描写人类’……夺人性命之人, 必定无法描写他人的人生。
所以我决定, 不会再杀人了。】
杀手无法写书。
应该说，像纯粹的杀手那样，心里只有杀人、任务，缺乏对生活的观察和体验，是没有办法写出任何东西的。
但是，橘町枝想, 如果说“夺走他人性命之人”都无法写作，那就太严苛了。
比如平安京时代的上田秋成，写了《雨月物语》这样的怪异小说。但他也因为自己诊断的失误，导致不少患者死亡。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织田作之助思考了一会儿，露出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表情：
“也许可以试试？如果能够被选中的话，或许我可以向编辑部提出一个请求……”
“——织田先生！”
原本安静交谈的氛围，被外来的声音打断了。
两人几乎同时转头，看向沙发旁边通往外面的走廊——一个不高不矮、身材有点瘦的少年推门进来，神情茫然中带着紧张。
“中岛？”织田作之助有些意外。
橘町枝瞅瞅他白色的短发、看起来仿佛剪歪了的刘海、以及猫科动物一样的眼睛：“那个……是中岛君吗？”
全名“中岛敦”的少年，据说是几天之前，织田作之助在横滨的某条河边捡到的，当时他已经快要饿死了。
仿佛被陌生人摸了尾巴的猫，对方转向她，僵硬地立正站好：“呃，是的！……您有什么吩咐吗？”
橘町枝：“……”
这位武装侦探社的新成员，身上有种微妙的孩子气。如果她没记错，除了宫泽贤治之外，这应该是目前最小的成员。
看起来……是个老实人？
橘町枝盯着对方，莫名产生了“职场老油条欺压新入职员工”的错觉。然后她假咳一声，随口编谎说：“我就是有点儿好奇。听说社里来了新人，所以过来看看。”
某纯良的小老虎立刻就相信了：“咦，您也是侦探社的成员吗？”
“当然不是啦——敦君。如果是侦探社的工作人员，怎么会‘听说’之后‘过来看看’呢？”
下一秒，沙发的另一侧响起第四个声音。与此同时，冒出了一颗蓬松的黑色毛团。
中岛敦：“！！！”
白发的少年仿佛被毛线球吓到的大猫，全身上下每一根毛都竖了起来。在他被吓出“月下兽”的形态之前，毛球左右动了动，然后露出一张被“无聊”这个词浸透了的脸：
“织田作，町枝酱，你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橘町枝：“哦，好可怕（棒读）。”
织田作之助：“啊，什么反应？”
太宰治：“…………”
穿着沙色风衣的青年沉默了两秒，若无其事地站直了身体，顺带拍了两下不知道有没有的灰。然后转向一脸懵逼的中岛敦，轻咳了一声：“敦君，町枝酱可不是侦探社的成员，是和我在同一个部门上班的人。”
中岛敦：“欸？是太宰先生的同事？”
男人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竖起一根手指：“所以，关于我上一回的‘职业谜题’，你可以再来猜一次——前提是：我和町枝酱是同样的职业，工作的地点也差不多。”
“猜对的话，之前说过的奖金一样算数哦！”
中岛敦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左边身形纤瘦、面容清秀的青年，再看看右边同样画风的年轻女人……
然后，他再一次陷入了痛苦（且没什么卵用）的思考之中。
“所以说，修治，”橘町枝看着眼前的一幕，差不多猜到了真相，“捡到中岛君的人，其实是你？”
“一半一半吧，”太宰治没有回头，“织田作想要在河边寻找灵感，我想在河里不受打扰地游泳。结果这个家伙，突然从对岸跳了下来，同时打断了我们两个。”
中岛敦：“……”
太宰治摇了摇头：“爬上岸的时候，他因为太饿晕过去了。结果没看清落脚点，直接弄湿了织田作的稿子——所以，作为‘赔偿’的一部分，干脆把他留下来了。”
中岛敦：“……QAQ”
橘町枝“哦？”了一声。
经验告诉她，这话有十分之一是真的就不错了。
至于名为“中岛敦”的少年留在侦探社的真正原因，她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
两人都不再说话，房间里暂时安静下来。片刻之后，橘町枝的手机响了。
她低下头，看到亮起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夏油杰]。
***
夏油杰独自坐在卧室里，读一本小说的手写稿。
橘町枝说，这是她的一个朋友写的书。不过对方没什么信心，草稿写了一堆，就是不知道哪天能出版。
和刚醒来的时候相比，夏油杰现在已经能扶着床沿往下挪，甚至勉强能自己蹭两步。
不过，还没恢复到“独立行走”的水平。
夏油杰翻了一页书。虽然眼睛还落在文字之间，注意力已经不在书页上了。
过去的这段时间，橘町枝几乎天天都会过来。就像她承诺的那样，最初几天还有护工出没，当夏油杰能自理之后，就只剩下她一个。
五条悟不是不想来，而是他确实很忙。毕竟咒灵搞事的时候，可不会考虑“他的挚友正在复健期”这种事。
就像当年橘町枝复健的时候，也很少能见到屋主本人。
挂断电话之后，夏油杰等了两个小时，手里的书只看完了三页。他知道橘町枝今天是去横滨了，从横滨到东京，花在路上的时间至少也要两小时。
两个小时。他在心里倒数着，仿佛眼前立着一只无形的钟表，而橘町枝正沿着指针的方向，努力往这边赶来。
还有一小时。
半小时。
十分钟。
一分钟……
咔嚓。一小时五十九分的时候，大门外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熟悉的脚步声经过玄关，关门换鞋，然后直直走向卧室。卧室的门没关，橘町枝刚一进来，就对上那双瞳色泛紫的眼睛。
四目相对，披散着黑发的男人坐在床头，对她露出一个微笑：“町枝。”
夏油杰看着橘町枝。
他曾经的女朋友，被他亲手杀死、同样亲手杀了他一次的人。
她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手里拎着不知道在哪里买的菜。看过来的时候，神情有些不明显的怔忪。
就像过去的一周里，他们总是保持着这样的距离。
比恋人疏远，比陌生人更亲近。
夏油杰刚刚醒来的时候，记忆中的橘町枝，还是他少年时的女友。
然而，面对“十年之后”这个现实，以及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他难以遏止充斥内心的茫然。
十年之后，他们还是恋人吗？
虽然他很想自欺欺人，但看起来……应该不是了。
那么，他们是朋友吗？
理论上来说，即使分手之后做不成朋友，两人的性格也不会闹得太难看。但是，在见到五条悟之后，夏油杰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不仅是他曾经的恋人，或者记忆中的挚友。
包括那些至今没有见面的人，硝子、夜蛾校长、据说在外地加班的七海学弟……
夏油杰没有再开口。
与此同时，橘町枝的表情恢复了平静，终于确认了什么——
“杰，”她说。无数猜测与判断在嘴边徘徊，最后变成了几个字，“你醒了啊。”
……
白发的男人站在“夏油宅”的外面，一只脚踩在树影里，单手随意地插进口袋。纯黑的墨镜之后，那双苍蓝的眼睛微微敛着，即使站在明亮的阳光下，依然像是雪山之下终年不化的冰。
但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种姿态，简直比夏油杰的和尚身份还假。
橘町枝走出大门，就看到男朋友高山冰雪一样圣洁无暇的侧脸。她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最后若无其事地开口：“嗨，悟。”
“小枝，”五条悟说，微微转头看着她。雪白的睫毛抬起，声音轻的像是一场叹息，“你出来了啊。”
“是啊，”橘町枝说，视线微微下移，“所以，可以放过你手里的……那坨花泥了吗？”
如果她没猜错，不久之前，它还是一朵水灵灵的鲜花。
五条悟：“……”
白发的男人盯着自己的手指，几秒之后迅速一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甩完他搓了搓手指，把两只手都踹进口袋，仰天吹起了口哨。
橘町枝看着恢复正常的男朋友，仿佛在看家里刚刚挠完门的猫。然后她大步走过去，非常熟练地挎住了对方的胳膊。
“如果……从今天开始，”浅薄荷色的眼睛抬起来，橘町枝用询问的语气说，“我再也不和任何六十岁以下的雄性生物，单独呆在一个房间里？”
五条悟：“……”
白发的青年呆了几秒，忍不住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小枝，不要把我当成变态好吗。”
说完抓住了她的手，低声咕哝了一句：“不过，我们赶紧把烂橘子和咒灵一起解决掉吧。以后还有需要‘请假’的时候，就可以一起‘请假’了！”
橘町枝笑眯眯地看着他。
五条悟安静了一会儿，没等到对方再说什么，又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所以，杰的记忆恢复了吗？”
橘町枝没有卖关子：“差不多吧。”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后面的事，等到他复健结束之后吧。”
早在三年之前，咒术界新生代的这群人，共同达成了一个约定。
天元成为半咒灵之后，原本勉强维持的结界，变成了一颗定时炸|弹。比起生拉硬拽、强行平衡当下的局面，不如选择釜底抽薪。
羂索能用夏油杰的咒灵操术控制天元，反过来应该也能成立。等到那一天成为现实，结界彻底消散之后……
这个世界，会和过去不一样吧。
要做到这一点，需要不知道多少年的努力，甚至最后未必能够实现。但无论如何，它是一条可能通畅的路。
但是——
“如果真的可以实现，全日本境内的咒术师和咒灵，都会逐渐变弱、甚至彻底消失吧，”五条悟自言自语地说，“迟早有一天……”
也许有一天，所有人都会变成“猴子”。
一男一女安静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橘町枝手里提着之前购物的袋子，是今晚做甜点的材料。
纪念他们交往三年。
就是为了今晚到明天的假期，五条悟最近才会忙成这样。
“所以，今天晚上……我们可以玩一整晚吧？”
“只要你不累，玩到明天都行。”
【“之前一直没有说过……”】
“对了小枝，我突然不想吃水果大福了，我想吃……”
“行啊。不过，你得陪我喝点酒。”
【“我们分手啦，杰。”】
她真实地爱过那个少年。
但是，当她学会怎样去“爱”的时候，他们已经走散太远太久了。
第117章 番外
中原中也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人。
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 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穿着一条休闲款的过膝裙。她的一只胳膊上挂着布袋，显然是刚买完东西。
这附近有一家超市, 对方十有八|九从那边过来。然后路过这里的KTV, 走向不知道位于哪里的家。
在什么地方见过吗？他想。
视线中的女人经过ktv的霓虹灯，笔直的朝着另一头的街道走去。中原中也掐灭了烟头，转身准备回去了。
从属的部下组织了今天的活动，地点选在这家三不沾的KTV。他喝的有点多, 所以出来吹吹风。
青年转身的瞬间，另一个人从ktv的旋转门里走了出来。对方的视线在门口搜索了一秒，似乎看到了什么, 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