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楉茫然地看着她,好半天才颤声问:“你……你说什么……她……是谁?”
景舒沅怔了一下。
“你刚才没听到?哎呀,”她失声叫了起来,“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可没想当着你的面说,我只是想和李管家一起提醒一下西辞,不希望你们最后在一起!”
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一下一下地捶打着胸口,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奚楉无法呼吸,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却依然感到窒息。
“李管家,她是谁?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奚楉的声音嘶哑,泪水从眼眶中不知不觉地滑落。
她很害怕,自己想到的那个名字一定不可能是真的。
李管家呆立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她的脸庞失去了血色,双唇微微颤抖,无数次张嘴,却又把到口的名字吞了回去。
“李管家,”景舒沅冷冷地旁观,冷不定地提醒,“你可别乱说!”
李管家闭上了眼,喃喃地吐出了几个字来:“是……太太,你韩阿姨。”
奚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花园、离开别墅的。
早春的阳光并不刺眼,落在身上很温暖,可她的身体却冰寒刺骨。
韩璇对于她来说,一直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作为一名优秀的女性,无论是韩璇的事业成就还是人生态度,都对她有着很大的激励和指引,她渴望自己可以成为像韩璇一样独立、自强的女人。
可现在,有人却告诉她,韩璇在一场丧心病狂的暴力行为中,选择了冷漠地离开,拒绝了弱势女性的呼救,间接导致了弱势者的死亡。
她的妈妈本来有可能获救的,她不会在绝望和恐惧中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韩璇原本可以成为一切悲剧的拯救者,可是,现在韩璇却成了帮凶。
怎么可能?
那个坚定地对她说“你没有做错”、像妈妈一样温柔地安慰着她、告诉她“学业和事业是女性的根本”、反复让儿子不许欺负她的韩阿姨,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一个惧怕暴力、冷漠冷血的人呢?
她难以置信。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茫然回头,只见一个大妈关切地看着她:“姑娘,你怎么了?红灯呢,过马路危险。”
她抬头一看,果然,马路上的车时不时地飞驰而过,对面的信号灯已经变红,红得晃着她的眼。
眼泪忽然夺眶而出,迅速地滑落脸颊,她捂住了脸,努力地压抑着自己控制不住的哽咽。
“别……别哭啊,就等一会儿红灯,哎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别难过了,这生活就是这样,看开点,开心一天是过,不开心也是过一天……”大妈被她吓了一跳,赶紧安慰。
“谢谢……我没事,”她颤声道,“一会儿就好,谢谢你。”
再漫无目的地走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崩溃,奚楉在路边找了个花坛,疲惫地坐了下来。
坐了一会儿,原本几近空白的大脑终于开始恢复了运作。
她不相信韩璇会是这样表里不一的人,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不能就这样单凭景舒沅和李管家的一面之词就判定了韩璇的罪。
当年她和妈妈是住在景爷爷别墅后面的工人房里,韩璇他们一家并没有和景爷爷他们住在一起,怎么能这么凑巧是韩璇发现了那场家暴?
如果韩璇是父权、男权、强权的拥趸,怎么会在十年后斩钉截铁地对她说出“你没有错”这四个字?如果韩璇是胆小怕事、见死不救的人,又怎么可能撑起这么一家庞大的上市公司,成为叱咤地产界的女强人?
她左思右想,一会儿觉得李管家不应该会骗她,一会儿又觉得韩璇不可能是这种人……挣扎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拿出手机给韩璇发了一条消息:韩阿姨,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事想要问问你。
几分钟后,韩璇回复了:我吃完晚饭回来,大概七八点吧。
看看时间才下午两点,中饭还没吃,这会儿肚子“咕咕”乱叫了起来,奚楉随便找了个面馆填饱了肚子。
正想去商场逛逛消磨一下时间,赵姨打电话过来了,絮絮叨叨地问她中午怎么没吃饭就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会晚一点吧。”她不想回去看景舒沅的嘴脸,打算在外面吃过晚饭再回去。
“他姑姑已经走了,”赵姨像是明白她的想法,飞快地道,“你快回来吧,小少爷在家里,板着一张脸,我看了都吓死了。”
奚楉怔了一下,心情复杂,好半天才道:“好。”
半个小时后,奚楉打车回到了别墅。
推门而入,只见景西辞坐在沙发上按着遥控器,频道在不停地跳动着,电视机时不时地蹦出一声巨响。
赵姨和另外一个佣人早就躲得没影了,偌大的客厅空荡荡的。
一见奚楉进来,景西辞手里的遥控器停顿了一下,几秒过后,扬声叫道:“芷霏!下来帮我看看,你说的那个电竞直播比赛在哪个台?”
“来喽!”楼上有人应了一声,“咚咚”地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是景西辞的好友陆芷霏。
赵姨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端着几盘切好的西瓜放在了茶几上,朝着奚楉使了个眼色:“小楉,来,坐下一起吃点水果。”
还没等奚楉说话,陆芷霏一屁股在景西辞的身旁坐了下来,嗲嗲地道:“西瓜!我最爱吃了,西辞,我的手刚才弄脏了,你叉一块给我吃。”
景西辞用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懒。”
陆芷霏撒娇:“就懒了,怎么着?”
景西辞拿起牙签戳了一块,递到了陆芷霏的嘴边。
“真甜,还要,”陆芷霏一脸的甜蜜,“遥控器给我,我帮你换台。”
赵姨都快急死了,朝奚楉连连使眼色,眼皮都快抽筋了:“小楉!”
奚楉定了定神。
原本她还想着回来和景西辞说说清楚,可现在看起来没必要了。景少爷身边有的是人陪着,她怕景西辞为了她的选择生气简直就是杞人忧天。
也好,这样她就没有什么牵挂了。
“赵姨,我不吃了,刚刚在外面喝了下午茶,”她委婉地拒绝了,“我上去查资料了。”
随着奚楉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了楼梯口,景西辞原本带笑的嘴角沉了下来。
赵姨看着奚楉的背影,又看看陆芷霏和景西辞快要靠在一起的亲密姿势,叹了一口气,又躲出去了。
陆芷霏左右看看,谨慎地问:“都走了?”
景西辞恼火地“嗯”了一声。
陆芷霏轻吁了一口气,把自己抛在了沙发上,捧起盘子一戳一块,自己吃起了西瓜:“哎,这嗲兮兮的样子可真不是我这种人能演的,刚刚我鸡皮疙瘩都快被我嗲出来了。”
“你们这主意到底行不行?”景西辞压低声音问,“她的反应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
“吃醋了吧?”陆芷霏猜测道,“躲上面去偷偷掉金豆子了。”
“子谦不是说她会有危机感,然后加倍对我好吗?”景西辞不可思议地道,“我早知道子谦不靠谱,这女孩子的心思,还是得问慕天。”
“那怎么办?还演不演?”陆芷霏迟疑着问,“总不能半途而废吧?好歹演过今天,要不然被她看穿了她以后胆子更大了。”
景西辞心一横:“行,今晚你就在我家吃饭,现在咱们俩上我房间去。”
“你想干什么!”陆芷霏佯做惊恐地抱胸。
“滚蛋!”景西辞笑骂着轻踹了她一脚。
上了楼,景西辞示意陆芷霏特意加重了脚步,又在楼梯口笑闹着了一会儿,这才一起进了房间。
一进门,陆芷霏就进去书房打游戏了,她是个游戏迷,今天本来有几个朋友约她团战上分,可为了景西辞,她爽约过来陪着演戏。
景西辞一开始陪着她打了两把,后来就无心开战,在卧室里来回绕圈,时不时地趴在阳台边凝神听隔壁的动静。
奚楉怎么还不来找他呢?就连微信也不发过来质问他一下?
这都快一天一夜了,奚楉居然还不来服个软,真的是被他惯坏了,这一次他肯定不能再松口了,决不能因为心软就答应奚楉去M国交流。
看了看时间,和陆芷霏进房间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他忍不住磨了磨牙。
奚楉就这么放心让他和一个女的独处一室?
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琢磨了一会儿,给韩璇打了个电话,让韩璇千万别答应让奚楉出国。
韩璇沉默不语。
“妈,我说真的,她还挺听你的话的,你正经和她谈谈,”景西辞绞尽脑汁地想着说辞,“就说在安大一样和可以学建筑,以后就业了国内的人脉都在,我们也可以帮忙,以后她就是你儿媳妇,有什么必要跑去国外受罪?”
“西辞,”韩璇正色道:“你确定你说的这些是小楉想要的吗?你这样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爱她。”
“爱,当然爱,谁不爱谁是小狗,”景西辞急眼了,“反正我就是要她,也要她留下来陪我,你就说帮不帮我吧。”
韩璇叹了一口气:“好,我再和她谈谈,但是西辞,听妈的劝,你要是真心想和小楉好的,那就不要用这种轻慢的态度对待她。要是我没看错的话,小楉这个女孩和很多人不一样,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骨子里却有一股狠劲,你别逼她,到时候她要是选择了另外的路,是不会回头的。”
“行,我知道了,我会对她好的。”景西辞没在意,随口应了两声。
奚楉怎么可能会对他狠?那个娇娇软软的女孩,向来最听他的话,这次要不是景若榆掺和在里面捣鬼,把那么久远的婚约拿出来搅出一池浑水,两个人早就和好如初甚至订婚了,奚楉这出国留学的事说不定连考虑都不会考虑。
现在韩璇答应帮他劝奚楉,那他心里就更有把握了。
“砰砰砰”的敲门声传来,那声音之大,仿佛墙壁都震动了起来。
“景西辞,你开门!”奚楉在门外叫着,尾音微微颤抖着,带着一丝哭腔。
景西辞精神一振,终于来了。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刚把手搭在门把上又顿住了,朝着书房里的陆芷霏招手示意。
陆芷霏立刻从书房里出来了。
景西辞拉开了门,矜持地笑了笑:“怎么了?有事找——”
“景西辞,你太过分了!”奚楉双眼含着泪,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又气又急,“你凭什么和学校说要取消我的交流名额?”
景西辞的笑容僵住了,半晌,他才阴沉着脸道:“谁告诉你的?”
奚楉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盼着不是景西辞的手段,可景西辞这话一出口,她的心脏仿佛被浸入了寒潭,整个人都冰寒彻骨。
她和景西辞的感情,从来没有对等过,在景西辞的眼里,她只配卑微地顺从、乖巧地听话,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和看法,只要在景西辞身边做一个安静的吉祥物就可以了。
景西辞永远都不会变,永远都是那个自以为是、嚣张跋扈的小少爷,罔顾别人的意愿、随意改变别人的人生。
“李教授告诉我的,他很震惊,来找我确认,”奚楉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我已经告诉他,我会去的,也已经告诉景叔叔他们,让他们和校方沟通。”
景西辞的脸色铁青:“奚楉,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我说了,出国和我之间,你只能选择一样。”
奚楉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一丝不妙的感觉从心底泛起,他上前一步,抓住了奚楉的肩膀,放软了声调:“小楉,你好好想想,交流学习出去的时间太长——”
奚楉开了口,她的声音清冷,仿佛冰珠滚落玉盘:“西辞哥,对不起,我选好了,我去M国。”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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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六安瓜片(九)
空气是死一般的沉寂, 就连陆芷霏都大气不敢出,躲在门背后努力当个隐形人。
景西辞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用力得骨节泛白,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带来一阵痛意。
好半天, 他才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你,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