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收回手，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你哭了？”
余以萧抬头看他，素白的脸上干干净净的，眼睛也是黑白分明，“没有哭。”她从不觉得她是会哭兮兮的脆弱的女孩。
“我听到你心里在哭。”
顾泽的声音带着种奇异的温度。
余以萧身上有很厚的壳，但他总是有种魔力，透过到她的壳感受她，温暖她。又或者在未来伤害她。
余以萧还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坚定地反驳他之前的话。
顾泽却笑了，他动作自然地揉了把女孩的脑袋，把女孩顺滑的长发都揉乱了，“别小瞧你的对手，她们比你想象的厉害得多的多。你这次也只是侥幸是第7，还想着放水呢。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活得容易？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你能活好自己就不错了。”
“粉丝为你呐喊，为你投票，是因为你带给他们希望和快乐。对他们来说，付出的过程本身就是幸福。”
“其他练习生，她们中纯粹追逐舞台的有两三个就算多了。归根结底，追逐的也不过是万人欢呼，不过是对名利的渴望。你为了现在这几万块的通告费，她们要的是在未来几百万、几千万的通告费，比你想要的更多罢了。不管走哪条路，在成功的路上总是会有累累白骨，哪能这么多愁善感？”
不管什么样的事到顾泽这里似乎都变得不值一提，余以萧有时也会羡慕他的坚定，可是，“我们不仅是竞争对手，还是朋友。她们未来要走的不是白骨路，是花路。”
余以萧目光清澈，她要是能被轻易说服，她也不是余以萧了。
顾泽问她：“那你想要要放弃吗？”
“你现在舍不得也不是参加决赛才能得到的3万块钱吧？那你舍不得的是什么，和其他人一样是决赛的舞台不是吗？这么多天你在这里没日没夜的练习，日夜颠倒，单纯是为了完成任务吗？每次你看你舞蹈的直拍你都在笑，前半生有什么事可以给你这样简单的喜悦吗？”顾泽的话语如同希腊神话里的海妖，能轻易地蛊惑人心。
“花路很美。是因为花路是无数失败者的鲜血和泪水浇灌而生的，任何心志不坚的人，都只能成为这些鲜花的肥料。”
……
H大。
宿舍门被“砰砰砰”的猛敲，穿着汗衫的男生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去开门，边走边喊，“谁啊？大中午的火气这么大？”
打开门，门口站着个身材娇小、怒气冲冲的女生。
男生满头雾水，也没有再喊，“妹子，你是不是找错宿舍了？”他们宿舍可都是单身汉，平常没有女生造访的。
乔桥不理他，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两个昨天通宵写代码的舍友都醒了。他们这会都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看那个娇小可爱的女生像个发怒的公牛气冲冲地走到柯慕枫边上，非常不符合她外表得霸气地踹了脚柯慕枫的椅子，用这个动作宣告她的到来。
柯慕枫戴着静音耳麦，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女生出现。
高中三年同班，大学又都进了H大，柯慕枫自然是认得她的，“乔桥？”
乔桥明显来者不善，柯慕枫的室友还想做和事佬，打圆场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妹子你也不能这样闯男生宿舍啊。”
乔桥脸上冷得可以掉冰渣，头也没回就道：“H大规定，男生不能进女生宿舍；非熄灯时间，女生可以进男生宿舍。”宿舍里其他三个人都不敢吭声了。
乔桥依旧盯着柯慕枫，一字一顿问他：“你看今天热搜了吗？”
“我平常不用微博。”柯慕枫清楚乔桥来找他，大约是为了余以萧的事，注意到宿舍里3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道：“我们出去说吧。”
乔桥狠狠瞪了他眼，先转身离开了。
要不是没有柯慕枫的联系方式，她也不想来宿舍找他，看到这个人。
等他们两个离开，宿舍里寂静了几秒，又重新传来几个人兴奋地交头接耳的声音。
“余以萧？是上次说的那个女生，我们在小卖部碰到，又参加选秀的那个？”
“微博上说什么了？她出事了吗？”
“话说那个女生跟老大到底有什么故事啊？上次老大说了一半又没有继续说了……”
“我猜是我们计算机系男神的白月光朱砂痣。不然没法解释他整天跟个唐僧似的，这么多女妖精前仆后继的，都没有成功把他拐回洞里的。”
……
宿舍楼边的大树底下。
柯慕枫打开微博，他仔细看了几条热门微博的截图，在乔桥冷声提醒他，“我叫你看的不是这个。”之后，他又认真浏览了下面的评论。
尤其是余以萧是个笨蛋的留言。
[笨蛋美女。]
[大概是死读书吧。]
[不是情商低就是智商低。粉丝也不要假扮余以萧初中高中同学了，就算退一万步说，她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平时成绩不错，那一到大考就拉跨，心理素质也够糟了。以后还有这么多重要的舞台呢，她也未必适合当爱豆。]
浅金色的阳光下，白衬衣的少年清俊瘦削，唯有唇色有些苍白。
乔桥恍惚想起高中时的事。
那时，她就觉得柯慕枫是少有的能穿出白衬衣味道的男生，很像校园漫画里的禁欲系男神。所以当高考前，柯慕枫略带忐忑地希望乔桥能约余以萧去篮球场，他有话想当面跟余以萧说，她想也没有想的就答应了。
她也没有想要做红娘的意思。只是高考前有不少人抱着再不说就没机会的想法，大胆告白，不让青春留遗憾。
乔桥知道余以萧从来都是拒追求者于千里之外的。但柯慕枫他们都不一样，他高，帅，成绩常年年级前10，家中父母也都是高知，平常冷静睿智，像是高岭之花，现在提到余以萧却又与其他怀春少年别无二致。这样的差异即使是旁观者都会被感动。被这样的男生认真喜欢过，就是余以萧把他干脆利落地决绝了，也能给枯燥的青春时光增加点罗曼蒂克吧？
乔桥当时的想法很简单。
然而。
如果能够回溯时光，乔桥只想锤爆当时傻缺的自己的狗头。
◎第35章
乔桥认真道：“我认为你应该解释清楚。”
“别人说以萧是学渣还是学霸不一定影响她在节目里的排名, 但我不想看到有人质疑她的努力，不管怎样以前的事你自己来说，比其他来说都要好。难道你不想说？怎么？觉得会影响你H大计算机系男神的光环吗？柯慕枫, 我可告诉你, 只要公布真相对以萧有利，我也不介意实名上微博挂你！”乔桥不想这样尖酸刻薄, 可她痛恨柯慕枫。
就像她痛恨自己。
在他们高考结束后，她有很长时间不敢联系以萧。
因为她的轻率。
柯慕枫平静道：“如果需要，我会发微博说清楚。”
自从那天在H大见过以萧，又从室友那里知道她在参加选秀节目, 柯慕枫特意去常年混迹饭圈的小表妹那里了解了不少追星有关的事，包括选秀期间粉丝和黑粉们最喜欢做的事--考古选手的过去。
柯慕枫不希望再因为他的缘故影响到以萧任何事。
遇上他，对以萧来说已经够糟的了。
柯慕枫道：“我已经联系了我们高中的班主任。老班说有需要, 她可以接受采访，之后, 我再发微博解释和道歉。这样会显得不那么刻意。”
乔桥对秀圈的了解有限，还是以萧参加《美少女练习生》后，她才没日没夜混迹论坛、微博恶补。此刻听了柯慕枫的话, 她静心想了下，也觉得有道理。
她再也不想好心办坏事了。
“我会想办法联系上以萧的经纪公司，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安排。”乔桥想，只能再麻烦李臻了，通过李臻联系上未来文化, 虽然网上小城主们对这家经纪公司抨击颇多, 但再怎么说他们与以萧也是利益共同体，也比柯慕枫与她两个人要专业。
柯慕枫蹙眉，“当时不是说以萧去参加高复了吗？她怎么又去女团了？”
乔桥也恹恹的, “以萧是高复后为了参加节目才去女团的。”
柯慕枫：“她怎么会想到进娱乐圈？我印象里她对这些都是不感兴趣的。”
从柯慕枫这里得到配合解释的承诺，乔桥之前在热搜下看到恶评突然蹿起来去柯慕枫宿舍砸门的火气已经消了不少，这会，她没好气道：“你又有多少了解以萧。”
说到这个，乔桥又开始生自己的气。
台风那天，以萧突然来到她家里，浑身淋得湿漉漉的，情绪明显不对，她却完全沉浸在与好友久别重逢的喜悦里，等到后来以萧离开她家，搬去未来文化的宿舍她才隐约察觉到异常。
至于以萧参加《美少女练习生》，以萧说是为了通告费，她也没有怀疑，但最近，特别是看到以萧家里的那些事后，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被她忽略了。对以萧家里的事，她有些责怪以萧从前从没有与她说，但更多的是心疼，家里两个孩子能一碗水端平得都不多，何况还有个不是亲生的。
柯慕枫的疑问，也一直萦绕在乔桥的心里。以以萧的性格，就算大学不想再向家里要钱，也会申请助学贷款，做家教之类的方式去攒学费、生活费，她突然提出去个陌生的领域，学习做女团，怎么都有种孤注一掷的意味。
柯慕枫问：“以萧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以萧去节目前还来我家玩了几天，她好着呢。”乔桥是绝对不会在柯慕枫面前示弱的，“我们以萧这么漂亮，天生就是要做大明星的。”
公演结束之后，乔桥已经反反复复地把以萧的舞台刷了无数遍。
她认识很多个以萧，内敛的，文静的，淡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但舞台上的以萧与她的记忆都不同，是肆意的，张扬的。
不是平常那样礼貌的、淡淡的、抵达不到眼底的笑。
她舞台上的笑是从心底透出来的，明媚快活，带着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
就像乔桥与柯慕枫说的，她觉得以萧就该站在舞台上，但这次她不会再自作主张了。
不管以萧现在想要什么，她都只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
“还跳呢。”
余以萧半蹲在地上，重新把散乱的头发扎成马尾，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她的胸脯还起伏不定，大口呼吸着，没有多余的力气回答顾泽。
顾泽道：“说着不想出道，却比谁都努力。你刚才的话要是跟其他练习生说了，保不准她们现在对你翻白眼。”
余以萧的喘息这才平息了些，她道：“我不想浪费任何一次珍贵的机会。”
为了她的小城主们，也为了无缘这次舞台的排名第16名的练习生。
顾泽问她：“你们今晚就要分组了吧？”
“是。”
节目组几乎没有给她们留喘息的时间，第一次公演结束就把第二次公演的曲目发了下来，今天上午录完淘汰，晚上就分组，确定每个人的曲目。
5首歌曲余以萧都已经翻来覆去练了几十遍，顾泽也在边上旁观了无数次。
他问：“你有比较倾向的曲目吗？”
“两首dance都还不错，vocal我能唱上去，但现场太容易劈了，rap我也不想再尝试了。”理想的曲目余以萧早就有了，但具体的分组方式还没定，她也不能保证拿到擅长的歌曲。
顾泽点头赞同：“你是更适合dance。音域也不错，至于发声技巧，一时不好练，还是得等你出道后找老师系统地教你。”
余以萧错愕：“出道？”她疲惫又无奈地笑，眼睛却露出微弱的光，“怎么会轮得到我？”
顾泽也笑：“竭尽全力去做吧。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你刚才还PUA我说第7是侥幸呢。”余以萧的眼睛里露出狡黠的笑意。
顾泽看着她，突然道：“有没有人说过很可爱。”
“嗯？”
“如果有男朋友的话，记得跟他说分手，想出道的话有恋人可是不行的。”
“没有男朋友。也没有谈过恋爱。”
“真的？”
“我也没有必要骗你。”
“那有动心过的人吗？”
“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余以萧手托着下巴，再过半个小时就是集合的时间，她现在体力快耗尽了，也没有办法再练习，难得闲适地回想了下她平平无奇的19年的人生，争取找到些带着粉红色泡泡的过去，“我们高中班里，有个男生数学特别好，算题比我们数学老师都快。我每天都会提早一个或者半个小时去早自习，有不会做的题，就特别想他快点来。”
“这也算心动吗？”
余以萧不接受反驳，“我从来没有这样期待过另个人赶快来。”
